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三国游侠传(修订版)》作者:三国阿飞【完结】 起点13.11.12完结 总点击:1123980 总推荐:44298 内容介绍: 这么久之后,历史终于进入到错误的轨道上……恢弘大历史,不一样的三国,刘备已死,曹操四面楚歌…… 序章我和池早 一大早,刚到办公室,秘书小竹便告诉我,那个牛鼻池早刚把我的那双时空鞋借走了。 我登时怒从心起。说来可怜,虽说这世界空前达,人人都富得流油,偏偏身兼《拳宗》、《棋道》两大著名杂志主撰人的我却穷得要命。这也罢了,谁让我不甘堕落,自命不凡,放着舒服的“神游世界”不去享受,非要加入“守拙一族”呢?可是,攒了两年的薪水稿费刚刚买到的那双我梦寐以求但却昂贵至极的时空鞋,给小竹想也不想就自作主张借给了别人,这未免有点出我的大承受能力了。而且,真要借给别人也还好,却又偏偏借给了池早这个混蛋。 他前年去北宋嵩山少林寺,想到人家的藏经去查阅医书。但任凭他千求万恳,老方丈就是不肯。他一急之下,居然把我刚刚写成的那部《九阳真经》送了给人,换取了一天时间。 那《九阳真经》是我综合了古今中外高深的内气功秘笈,费时三年方得撰写成功。我拿他当知己,给他欣赏欣赏。那料他居然把我呕心沥血之作当成了护身符,轻易就送给了别人。我怒不可遏,他却振振有词地反驳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让你思想比古人还顽固,硬是要用笔在什么纸上去写。我怎么知道你没有存入电脑?你要讨回《九阳真经》,你自己去啊!你不是自夸拳棋俱佳,文武兼修,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吗?我可是手无缚鸡之力,不能陪你去了。” 他就是这么个无赖。我和他虽相交十年不止,还真拿他没办法。恰恰那时我正潜心修撰另一个长篇《三国棋杰传》,这件事就暂时搁下了。池早大概也自觉不好意思,那以后也再没来过我的办公室。 想不到这回一来,就把我唯一值钱的财产弄了去。 小竹见我脸色不善,早悄悄溜了出去。等我想起要训她两句时,却已找不到泄对象。 便在此时,电话铃响了。 我拿起话筒就骂:“赖痢头,把时空鞋还给我!” 这年头,这种无视电话早成古董了。我认识的人里面,只有池早特别爱听电话铃的声音,美其名曰:怀旧金曲。其实,我知道,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不喜欢老看我这张讨厌的脸。 我也一样! 所以,这架古董电话成了我们俩的专用热线。任凭喜欢音乐但讨厌噪音的小竹如何说,我就是不肯拆。那边,池早的秘书方笛自然也有着同样的烦恼。 话筒里果然是他懒洋洋的声音:“这是迟早的事,你急什么?” 我正要再骂,忽然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 四下一扫。没人! 我吃了一惊,暗暗嘀咕:“莫非是这小?” 每回池早一叹气,我就要倒霉。近的例就是前年。那次他去少林寺前,连叹了三声。 “唉!” 又是一声长叹。没错,是他! 我真的慌了。“老兄,有事好商量,别吓唬我了!”再叹一声,我的时空鞋保证百分之百地回不来了。 “真的好商量?”话筒里的声音登时精神起来。 “什么?”我身一弹而起,知道又上当了。 这小,他……他居然要借我的《三国棋杰传》! 我当然明白,他嘴里的“借”,其实就是“借了不还”的意思。 池早双手高高举起,连连摇晃着一颗大头。 “哎,哎!君说话,可得驷马难追呀!” “驷你个头!”我骂了一句。不过内心也有些得意。毕竟,他肯连蒙带吓地来骗我的书,本身就说明了我那著作的价值。有什么比自己的心血受到重视令人高兴呢? “赖痢头,你把话说清楚,你借书干什么?我听着要是有道理呢,就借给你也无妨。不说明白,哼!哼!” 池早看着我,奸笑一声。忽然想起什么,脸上顿时现出沮丧之色,闷闷道:“好吧!” 原来,这小近写了一篇论文,是论述古代各种阵法的。他是个阵迷,从小就爱这个。他十五岁时自愿加入“守拙一族”后,选修的文科项目,就是古今阵法。他也确有这方面的天赋,自那时起至今不过一纪,短短十二年时间,他居然摇身一变,成了屈一指的阵法专家了。现在他在阵道上的地位,犹似我在棋界中一般,坚如磐石。我唯一可以聊以自慰的,只是他的武科不行。他尽管拼命用功,医术也只平平,远不如我的武功那样出神入化。本来,以他的阵法造诣和名声,这篇论文自然好评四起,赞誉不绝。但事情往往是这样,有赞必有弹。总会有人看你不顺眼,要从鸡蛋里挑骨头,结果…… 我吃了一惊:“你是说,有人对你的阵法论文提出了批评?是谁?莫高盘?” 池早丧气地说:“真要是他也就不稀奇了。他怎么也算是个专业评论家,又好胡说。可这回不是他。是个我从来没听说的少年,据说还是个女的。我想去拜访她,还被拒绝了。人家说我现在的水准还不配见她。可气的是,她的意见偏偏正击中了我论文中唯一的弱点,说得很有道理,让我驳都没法驳。” 我明白了。池早的脾气我了解不过了。他虽然一向摆出一副从谏如流的大度模样,其实心眼小得很,比汗毛眼大不了几夸克。这次意外遭骂,一定悲愤欲绝,痛不欲生,大概又想到古代某地学习学习古人的阵法“先进经验”。古人特别保守,有点什么技术都像命根似的,除非拿他们喜欢的东西去换。池早和我都是穷得可以,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宝贝,即使有也没办法通过时空旅游局的检查带到古代去,那属于走私。所以他就又一次想到我的著作。 看着他的样,我心中生出一分怜悯和三分同情,道:“好吧,我同意了。” 没有意料中的欢呼雀跃。池早怏怏道:“谢了!” 我不悦道:“嗬,怎么回事?我把书借给你,你反而不开心了,倒象我把你的《阵之诀》送给了孙吴,侵犯了你的著作权似的?” 池早叹口气:“我刚刚拜读了你的大作,内容也算不错。可就是那开头……” “什么什么?”我又蹦了起来,“你拜读了我的大作?你怎么弄到我的书的?啊哦,小竹!小竹!” 我想了起来,小竹今年正学习古代历史中的“战争史”部分。池早身为古代阵学高手,有着充分的收买小竹的资本。 “别叫!别叫!”池早忙把我按住,“你现在找不到她的。我让她去给我们买护身用具去了。” “我们?” “是啊!我们!这回,我想邀请你一起去旅游。” 我沉住气。这小,显然有什么大的阴谋行动。看来,光骗我的书已不能让他满足,他想连我的人也一起拐走。 “旅游?去哪儿?” “公元2年,三国时代。” “三国时代?”我心念一动。对这个时代,我太熟悉了。“干什么?” “你能不能先答应我,陪我走一趟?”池早的声音难得的温柔。 我狐疑地扫他一眼,心想:“这混蛋到底想干什么?”本来,我用两年积攒的薪水稿费买了那双时空鞋,主要目的也是要再去一趟三国。难得池早自愿充当冤大头。这样一来,一路上所有的开销自然全归他了,这是何等美事?要知道,我跟他交往十年,吃亏多矣,还从来没占过他一丝便宜呢!不是我不想占,实在是这小够精滑,滴水不漏。 “喂,这么点儿事,就想这么久,太不够朋友了吧?” 我点点头。“要我陪你去,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你要依得,那没二话。否则,哼!恕不奉陪!” 第一章 初到贵地(上) 东汉建安五年(公元2年),许昌。 2月的天气虽然还是春寒料峭,但丞相府中对面而坐的两人却似乎不觉一点冷意。他们的脸上,甚至泛起只有高温能逼现出的红潮。 汉大丞相曹操正与远方来客在纹枰上进行后的争夺。 忽然,沉默已久的室内爆出得意的大笑。曹操挺直身躯,道:“阿飞先生,你输了两路。” 我一骨碌跪起来,又仔细看了好几遍,心中嘀咕:“不对呀,我在3手之前就算得清清楚楚,我的白棋有67目,他的黑棋只有63目。照理是我胜4目啊,怎会输两路呢?难道他这么先进,知道我们那边是贴目的?不可能啊!” 临来之前,我还专门叮嘱自己:东汉的围棋是白先黑后,不贴目,对局前还要先放上4个座,千万别忘了。孔桂看我嘴里咕咕囔囔,以为我害怕,还直解劝我说:“阿飞先生不必担心。丞相喜棋高之士,凭先生的妙棋技,不难得到丞相青睐。”他哪儿知道,我是怕自己记错了规则,闹出笑话。 胜棋怎会变成负局呢?我也不好问出口,只是脑里拼命地想:“哪儿出了问题?” 一旁的孔桂见我愣愣盯着棋盘,手指轻轻一指棋盘下方,微叹道:“其实中盘阿飞先生本有好几个机会把这两块棋连住的,可惜阿飞先生过于好杀,唉!” 呀!对了,还块头! 我一拍脑袋,千记万想,还是忘了一点! 还块头! 汉唐时代的围棋规矩中有一条:终局时要计块头,每多1块棋,就要填还对方2。我的白棋是5块,曹操只有2块,我还要再在自己的空里填上6个,能开始数目。也就是说,我白白损失了6目。 我苦笑一声,道:“丞相神技,阿飞拜服。”心想:“回去可怎么跟池早交代?我居然输给了一个古人。”一想起池早会喷出怒火的眼神和唾沫的嘴巴,我就心烦意乱。 曹操得意洋洋,不过并未到失态的地步,道:“阿飞先生棋如仙鹤鸣天,朝露滴面,令人耳目为之一清。操心甚窃慕,欲请先生留在许昌,朝夕请教,先生可愿否?” 孔桂脸现喜色,冲我挤眉弄眼,意思叫我赶答应下来。 说老实话,我虽只和曹操认识不到4个小时,不,2个时辰。但对曹操的气度学识却已十分佩服。不愧是名传千古的一代奸雄,就是有那么一股领袖魅力!如果我只是一个人来,自然考虑之下,多半答应,但现在池早还在孔桂家里等我消息,我和他一块来,总不能把他一个人打回去吧?想到此处,我道:“丞相眷顾,阿飞感激不尽。只是我平生志愿,是要会遍天下棋道英杰。听说江东有两位名家,号称江南二圣。我此次拜别丞相后,便欲南下,以棋会友。还请丞相成全。” 我知道,一般来说,曹操还是通情达理的。他出言招揽我,只是天生爱有癖。只要我有正当理由,他不会强留的。 果然,曹操虽然面现失望之色,却痛痛道:“既如此,我就不勉强了。只是先生有暇时,毋忘多来许昌盘桓。” 曹操这两句话普普通通,语气却十分诚恳。我在现代社会呆得久了,哪儿听过这种真心实意的话来?顿时大为感动,道:“丞相之言,阿飞记下了!” “什么?你输给了曹操?”一向慢腾腾的池早居然难得地跳了起来,比我平时跳得还高!他满脸的不可思议,“这可真是笑话奇谈!你这么厉害的现代职业高段高手,居然会输给那么古代的一个业余棋手?你是不是怕了他的权势,又或者想从他这儿猛捞一笔古董回去,所以大拍马屁?”“放屁!”我火了,“你放什么狗屁?我怕他什么?他手下那些人,经得住我三拳两脚?我想从他那儿捞古董?笑话!时空旅游局的方局是我儿还是你老?人家不把你当成盗墓贼判个三十五十年的怪。我今天是输了,那是我手脚不利索,没算计好,人曹操水平高,我输得起!你吵吵什么?你可别忘了,你答应过我,这次旅行以我为主。” 池早气咻咻道:“可你也答应过我,一定帮我搞到《八门金锁阵》的阵图。” 我见他声音小了许多,心里气也消了不少。再说这的确怪我。曹操赛前说得明明白白,只要我赢了他,任我所求。偏偏我输了,还白搭了一副微型玻璃棋。虽说不值钱,可传回去不好听呀! “这样吧!明天我们去一趟南方。” “南方?” “嗯,你想,曹仁的阵法是跟曹操学的没错。可徐庶会破啊!这说明徐庶也是精通八门金锁阵的!再说,那边还有诸葛亮、庞统这两个阵法大家呢!实在不行,咱们破费点儿,给他们提供几条信息……” 池早大叫起来:“你胡说什么?提供非法信息,时空局要罚很多款的。前年,我把……”他好像忽然想起来,有些话不能跟我说似的,忙按住嘴巴,把下面的话又吞回肚里。 我是何等聪明人物?闻这知那,举一反三,心里立刻就明白了,暗想:“啊,怪不得这小前年去了一趟北宋,回来就再不来我这儿了。我还以为他不好意思,看来不是这回事,他是吃了大亏了。这回他力邀我一起来,肯定是因为不敢再用我的书送人情,只好把我当礼物了。”心里直想笑,这小大愚若智,还对我拿腔拿调,让我以为他赚了多少呢! “那好吧,明天我们就起程南下,到时候见机行事。总而言之,我一定会帮你弄到阵图的。” “哼!”池早皱起眉,想了半天,忽道:“我不去南方,我要留在这里。” 我大吃一惊:“你开什么玩笑?” 池早道:“现在是建安五年二月,根据历史记载,曹操就是在本月进军官渡,与河北袁绍开始正面对抗的。我不想放过这次实战观摩的机会。” 我道:“那我呢?我跟曹操说得那么肯定,要即日南下,以棋会友。噢,过了一夜,就改了主意,要在曹公帐下弄个官儿做做?” 池早笑道:“那又有何不可?凭你的棋艺武功,曹操一定喜出望外。他到哪儿去找你这样文武双全,又可以当保镖,又可以解闷的妙人儿?” “什么?”一听他这狗屁话,我顿时又火了。我知道,池早看似说笑话,其实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心实意。唯其如此,我特别恼火。我为了帮他,千辛万苦来到这么老远的古代,累死累活,绞尽脑汁。他倒好,一看我没利用价值了,毫不犹豫就想把我一脚踹开,自行其是,这还像我的朋友吗? 不过…… 我转念一想,他就是这么个人,难道我今天知道不成? 再说,我这次真是全部为了他来的吗? 池早不慌不忙,悠然道:“虽然我不能把我研究的阵法心得提供给这时代人,那是时空旅游法所不允许的。但我会给人看病,这是行善积德的好事,他们一定不会说什么。另外,我是学西医的,对中医中药不太熟悉,正好借此机会学习学习。凭我的悟性基础,等过几个月,我对中药有了切实的认识,恐怕这医道天下第一国手的位,我想不坐都不行喽!”他是看准了我不会跟他一般见识的。 我点点头,他倒是思虑周密,看来临来前就已经想好了。这时代医生严重短缺,供不应求。他医术虽然不咋样,在这里也还能滥竽充数。目前大战将临,这样的人物,曹操确实需要。 “你可小心点,曹操特别喜欢杀医生,吉平、华佗……” 池早咧咧嘴:“我知道,你不会留下来的。分别在即,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的?” 看来他也不是不怕。我心里忽然觉得有些佩服,池早虽然不够仗义,但他对自己的事业却实在是一心一意。曹操的为人,他就算知道得没我清楚,听也听说过,那是个多疑的奸雄,杀人不眨眼的。为了学到这什么八门金锁阵的精髓,他竟不惜侧身虎穴,决定亲自参与一场古代大战。既然如此,那还说什么废话?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喂,你这么干,好像违反了旅游局的规定。你就不怕回不去?” 池早狡猾一笑:“这事没搞定,我敢来吗?” “那好吧。反正我们俩这一年的旅游费用你已经付清了,咱们各走各的,大家都省心。你放心,我到了南边,还会为你留意阵法秘诀的。” 第二天一早,用过早膳,我向孔桂辞行,顺便把池早的意见告诉了他,请他在曹丞相跟前多多美言两句。 孔桂看池早一眼,微笑道:“原来池先生是医道国手,这可真是失敬了。阿飞先生放心,丞相对各类人都极为尊敬,尤其我军即将整装待,军医远不够敷用。不过这话二位不必跟我说。因为我也要和阿飞先生你一起南下。” “啊?”我和池早都是一愣。临来之时,我仔细分析过,在建安五年这时候,孔桂很受曹操宠信,是曹操身边第一伺棋门客,随时随地都可能陪曹操下棋的。他怎么会跟我一起出差呢? 孔桂道:“昨天丞相听了阿飞先生的话以后,心中忽生感触,想请江南二圣到许昌来一会,所以命我为招贤使者,即日前往江东。” 池早道:“现在江东是孙权……” 我忙咳嗽一声,道:“听说小霸王孙策一向敌视丞相,恐怕不肯任由先生招贤纳士。尤其严卿、马绥明这两位,可说是江东的国宝。先生这个使命,很难哪!” 池早老脸一红,想了起来:“是了,现在孙策还没死呢!” 孔桂道:“两位有所不知。去年孙策平定庐江、豫章,声威大振。但他官微职轻,甚感不足,前些天遣张纮至许昌上表献捷,求为大司马,丞相尚未答复。此时前去取人,正其时也!” 我俩恍然大悟。 这时门外走进两名彪形大汉,向孔桂行礼道:“先生,行囊都已准备停当,是否现在起程?” 孔桂介绍道:“这两位,是丞相精锐的‘虎豹骑’营中的猛将,这位李齐将军,这位宋亮将军。是丞相特意派来护送我们南下的。” 我打量一眼,这二人身材都非常高大。李齐约有3岁左右,一脸络腮的胡,十分威风。宋亮肤色却很白,目光闪闪,一笑一口白牙,显得精明强干,大约二十五六模样。 宋亮笑道:“孔先生和阿飞先生的大名,咱哥俩是如雷贯耳,久仰久仰。不瞒3位,咱哥俩也都好棋,平时没事就以赌棋为乐,倒也能赚几个零花儿。昨个咱们领军大人来选护卫勇士,我们一想,这可是好机会,就争着来了。各位先生放心,一路上咱哥俩保证把3位伺候得舒舒服服。不过呢,闲时几位可得指点两手。” 孔桂道:“阿飞先生的棋,不光二位将军,我也想多学学呢。哦,宋将军,李将军,池先生不随我们一起去,你们在此稍候,我先领池先生去见丞相,马上就回来。” 李齐和宋亮对视一眼,显然都有些意外,但他们训练有素,并不多问。 池早冲我挤挤眼,拱拱手,道:“飞兄一路保重。”便跟着孔桂,大摇大摆地去了。 李齐、宋亮一共带了5名“虎豹营”中的手下,都身着便装,肩背五尺长刀,手提逾丈铁矛,虽是作仆人家丁打扮,默默伺立一旁,但个个颈粗肩宽,腰细腿长,浑身上下透出勃勃精力。我只顾看着池早背影想心事,开始也没注意,等一名战士牵着一匹全白色的战马走到我身边时,我一眼扫去,吃了一惊:好一个健美的汉!四下仔细看看,不由心中想起一个人来:“这里52个人,任谁到了我们那里,都会让金三阳垂涎欲滴,立刻以重金与他签约,成为他‘阳光时装城’里第一流的名模。” 宋亮见我盯着他们的手下左瞧右瞧,面带惊讶之色,他哪儿知道我们是在为他们的英伟身材暗暗可惜。以为我现了什么问题,便问道:“阿飞先生周游天下,见识渊博,可是我这些兄弟有什么不妥么?” 我一怔,知道这心细的领误会了,暗想:“曹操手下,以青州军为心腹精锐,虎豹骑乃是精锐中的精锐,当然大部分是青州兵了。东汉的青州,就是现在山东、河北一带。按古代算法,这些人都是地道的北方人了。虽然我们那儿南方北方人们混杂群居,性格早已没什么太大的分别,但据说古代北方人特别实在,喜欢直爽人,与南方人的精明多疑、时时语带双关大相径庭。如果我王顾左右杂以他言,这宋亮久经训练,自不会再说什么,但心中必存格格不入之感,以后就难相处了。”道:“哦,宋将军,我在想,我游历神州许多地方,也见过许多豪强的大军,其中虽不乏杰出之士,但还没有哪一家像贵军一般,不但纪律严明,而且官兵个个如此强悍,直可以一当十,无坚不摧。” 宋亮释然。虽然我不能提起时装、模特之类的现代字眼,但我的赞词却确实出自衷心,令他十分高兴。 双方关系一下显得亲热起来,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天南海北地随口闲聊着。这两人果然是非常直爽的汉,开始还阿飞先生、飞兄的客气,没过一会儿就你小飞、我老李的乱叫开了。 聊着聊着,话题又转到军队上面。 李齐摸摸胡须,咧开大嘴,笑道:“小飞真会说话,可也真有眼光。以一当十,无坚不摧!这词儿真是够劲儿……嘿,我们‘虎豹骑’还真没怕过谁。” 宋亮道:“对了,飞兄弟,你说到过很多地方,不知都看过那些军队?” 这难不到我,当下屈指数道:“初平二年(公元191年),于冀州见黑山军及袁绍军;初平四年(公元193年),于徐州见陶谦军,于寿春见袁术军;建安元年(公元196年),于徐州见吕布军;建安三年(公元198年),于江东见孙策军。” 宋、李二人一齐动容。 李齐道:“啊哟,阿飞先生,您今年贵庚啊?”肃然起敬之下,他又改回去称呼。 我笑道:“李将军不客气,区区今年29岁。在外飘流已有1个春秋。” 李齐道:“啊呀,那比我还大一岁。” 我知道在年龄问题上,古人大多不像现代人那么忌讳老,反而觉得年龄大些稳重可靠,便道:“原来小李将军28岁?我可没看出来。” 李齐张着大嘴直笑:“宋亮别瞅看着小,其实比你还大两岁,你也没看出来吧?” 这倒是真的! 宋亮瞪他一眼,道:“以飞兄弟看,各家军队各有什么特点呢?” 我回忆道:“黑山军达十余万,飘忽善走,但军心不稳,士气低落,人虽多而不足畏;吕布军士兵健斗,能打恶仗,然喜欢烧杀掠夺,百姓恨之入骨,兵虽强而终湮灭;陶谦的丹阳兵军纪甚严,战斗力颇高,但缺乏勇将统领,只宜守而不可攻;袁术军么,一无是处,不提也罢。相比之下,倒是江东孙策军,虽然人数不多,但有周瑜这等帅以及程普、黄盖等能将为之调教操练,十分难缠,不惹为妙。” “高论!高论!”忽听一人拍掌叫道,“如此高见,非智深广闻之士,不能说也!” 李齐、宋亮二人回头一看,急忙站起,率众官兵一起恭身行礼:“议郎大人。” 我转头看去,见说话者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青年人,面容清瘦,双眼无神。身披明镜似铠甲,光芒夺目;腰悬青铜鞘长刀,紫穗轻飘。他身后跟着几名持戟武士,慢慢走了近前。 我对东汉官职没太多研究,但对议郎这个职位却知道得很清楚。因为曹操年轻时做的第一个官就是议郎。议郎属于朝廷言官,掌顾问应对,能参与朝政议事,在郎官中级别高。不过,目前在军政合一的曹氏集团内,就不算什么了。我心里揣测:“议郎大人?这官职并不如何重要嘛!但此人身份特殊,地位崇高,却是无可置疑。难道是曹丕或者曹植来了?”转而一想,差点哑然失笑。曹丕生于187年,曹植是192年降世,现在都只1岁左右,哪儿会是他?仔细端详,却再也看不出什么。 我多次去三国,对三国的风俗人情、环境语言都比较熟悉,来时又专门查阅过三国一些军事上的专业知识,知道此人看似平凡,但他身上穿的,腰上挂的,无一不是这时代上等的罕见珍物。因此打起精神,不敢轻视,慢慢站了起来。 那人也饶有兴趣地瞧着我,忽道:“阿飞先生,你好象漏掉了袁绍军。” 我点点头,道:“我见袁绍军时,还是初平二年,袁军其势方张,气焰万丈。他们以骑兵为主力。骑兵机动灵活,在平旷之地冲击力强,尤其是长途追击奔袭,威力无比。但袁氏久在河北驰骋,从未遇上劲敌,将骄而兵横,部众不听长官号令,虽多而无用,一战失利,便可能一溃千里,不可收拾。” 后这几句,不过是我读过历史后的总结,说是事后诸葛亮,那是一点都不错。那人却神色凝重,低头仔细想了半天,道:“便是郭祭酒、荀军师,料敌也不过如此。阿飞先生如此华学问,主公何故竟然未察?” 我一听,坏了!这一显“”,可就不容易脱身了。值此大战当前,一般人也知道重要的是不能资敌,何况是曹家的大将?如果曹操一旦误会我是个隐世高人,按历史上这种绝世奸雄惯常的“不能用则杀之”原则,我有性命之危啊! 我看向通往相府的大道,心里暗暗焦急:“这孔桂,怎么还不回来?” 那清瘦青年人忽向身后一招手:“拿戟来。” 一名武士忙抢上一步,双手奉上自己的长戟。那人摇摇头,一指另一武士:“那支戟!” 那名被他指住的武士呆呆愣,居然没有意识到他指的是自己。李齐、宋亮交换一个眼色,宋亮地位高些,问道:“请问议郎大人,取这支戟何用?” 那人哈哈一笑:“你们但知阿飞先生棋艺群,只怕不晓得他武艺之高,我军中除一二人外,无人是他百合之敌。若非此物,阿飞先生岂屑出手一试?” 我脸色大变。他说得如此斩钉截铁,那是什么缘故? 除了有人泄露了我的底细外,就没有另一个理由了。 我敢肯定,这人就是池早。 我对池早可说有深刻了解,别看他昨个嘴上说得漂亮坚决,如何如何为了事业不惜把性命当工本,但到今天早晨独自去见曹操,不心惊胆战怪。他漏我的底,原因无他,就是想我也留下来,万一有事,可以随时保护他逃之夭夭。 但这却打乱了我的计划。 我5年前曾因公来过三国好几次,对三国并不陌生。这次我之所以愿意跟他重游三国,主要就是前几次都没有完成一个重要的考察任务:找到一个起源于三国的神秘武术世家——仿鸟迹陈家。 据我的朋友、《汉代武术史》的作者陈贫告诉我,陈家在东汉光武帝时,是一个专门从事饲养飞禽走兽的家族,在漫长岁月中,家族渐渐扩大,人口不断增加,其中的智之士不甘寂寞,寻求利用自身技艺向外展的机会。机缘巧合,由于四海承平,国富思娱,陈家家族中的一位技艺过人的少年得以被延聘入京,担任了洛阳禁军鹰扬大将军,负责指导军中信鸽鹰犬的饲养。其实主要任务却是为皇亲国戚、王公贵族们训练斗鸡斗鸭(很明显,所谓鹰扬大将军,肯定不过只是个虚衔,不过陈贫既然如此说,我就姑且一听)。天脚下,奇人异士如藏龙卧虎。这陈家少年为人不但聪明,而且谦虚好学,各行高手都愿意和他结交。因此2年间,学得一身好本事。后来他见朝廷**,权贵互相倾轧,深恐卷入其中,于和帝初年借故返回老家,开始在家族中挑选资质出色的侄,因材施教,传以绝技。其中一位少年得到武道真传。 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时陈贫一脸神往之色,他盘膝而坐,伸嘴在旁边自动吸管上吮吸一口仿古健体清茶,不屑地看我一眼,悠然道:“这少年就是我的直系曾祖。他长大后,移居鄂豫一带,结合数代祖先积累的各种鸟类资料,进行了大胆创,创造出了这套仿鸟迹神拳。可惜,后人不肖,竟然失传……” 下面的话我都听他说过上1遍了,无非是数落他祖宗的不是。所以我肚里忍着笑,脸上恭恭敬敬地问道:“陈兄可否仔细回忆一下,令祖创立仿鸟奇拳,到底是在什么时代?” 陈贫自然不知我那时已经说服《拳宗》董事会,获得编辑部授权,可以前往陈贫祖宗所在的那个时代进行现场采访。有机可趁的话,学得拳法而归那是锦上添花(当然,董事会在秘密讨论此事时,曾与我有个心照不宣的君协定:如果被时空局安检科现,一切后果由我自行承担)。他一听,我言下居然有不信之意。呵,这是对我家祖宗的不敬!大脑当即怒冲冲接通了自己的资料库,和电脑资料员合伙研究了几乎半个小时,终于得意洋洋地给了我一个比较准确的答案:在三国时期。之所以加上“比较”二字,是因为就算按照少的推算,从公元22年曹丕代汉称帝开始,到28年吴灭于晋,也有长达6年时间。 我搜寻的范围不得不努力扩大,前后进出时空局达7次之多,自189年董卓乱汉直到28年司马炎一统全国,花了整整6个月时间,行遍全国各地的山川河流,城市郊野,明察暗访了无数俊隐士、名家高手。但除交纳了不菲的旅游费而令时空局十分满意并因此获得一枚“模范旅游者”的镀金奖章外,一无所得。后编辑部实在承受不住这巨额的旅差费用,终于勒令停止了这次考察。 忽然之间,我清楚了池早的“恶毒计划”。他早想到曹操这儿打工偷艺,但一个人不敢来,曹操岂是好相与的?正好他打听到我的处境(是谁告诉他的,回去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知道以我的个性,宁可辞职,也一定会再度前往三国时代。他假痴不颠,故意不提,让我以为自己占了很大的便宜,引诱我自己跟了来,充任他的同伙兼保镖。由此可见,这家伙野心之大,所谋之广,远非正常人能够想象。我在棋盘上意外败给曹操,只是给了他一个极好的借口而已。纵然我赢了,助他拿到了《八门金锁阵》的阵图,他也不会就此罢手,随我去寻找那神秘的陈家。 这一瞬间,我必须立刻作出决定:是南行,还是留下? 如果我决意不理会池早,现在还有后一个机会:完全装做不懂武艺。希望能使曹操觉得不必要为了留住我而自食其言。我知道,虽然我在棋盘上竭力摹仿古人好勇斗狠、不顾大局的棋艺风格,且输给了曹操一局。但往往不知不觉会露出现代意识的马脚,令这时代的棋艺高手眼界大开,深受启。曹操身为三国时期一流棋手兼弃旧图的大改革家,自然会明白我的价值。可我也知道,曹操现在尚未统一北方,势力还比较小,还不愿轻易失信于天下。而且他很懂得“匹夫不可夺其志”的内涵,对他所爱慕喜欢的人,愿意采用以自身强大无比的个人魅力吸引对方,使对方甘心情愿跟随他的策略。实在不行,也就算了。从几个月以后,他大度放走关羽,就能窥见他的广阔胸怀。 在曹操心目中,我决不能和关云长相提并论。 虽然我自我感觉良好,一点都不觉得比他差。 所以,我要走,基本没有问题。 但是,我能走么? 不管怎么样,池早是我的朋友啊! 这时,那青年议郎取过那枝他指定的长戟,掂一掂,递向我手上,道:“能者无所不能。阿飞先生可试试这枝戟。” 他语气十分诚挚自信。我看看他无神的眼睛,又看看他手中那杆戟,犹豫半晌,心里叹口气,还是伸手接了过来。戟一到手,心中一动,不由“咦”地轻叫出声。低头仔细观看,但见那长戟自枪头至枪尾,遍体金色,枪颈部的两枝平行小尺架以及架上的月牙弯刃,却全部以亮银镀就表面。金光银彩,在太阳照耀下交相辉映,射出灼人的锐利杀气。 那青年微笑道:“阿飞先生见多识广,当知这是何人使用过的兵器?” 我暗暗苦笑,一接过这枝长戟,我已不能再作离开打算。心想:“同为‘守拙一族’中的佼佼人物,为何我总不能像池早那般潇洒,什么事都拿得起,放得下呢?难怪小竹她们要偏向他了。”道:“我在徐州曾见过这枝戟和它的主人。” 那青年笑道:“然则此戟有名否?” 我道:“有名。枪金刀银,是名‘金银戟’。” 那青年道:“此戟有何特异之处?” 我随口道:“身轻如木,坚硬赛钢;纵枪能透三重盾甲,横刃则断百炼刀矛;枪杆蕴含强烈磁性,可偏阻敌方暗箭飞刀。昔日温侯战阵之中百战不败,毫无损,得此金银戟之助良多。” 那青年现出讶色,道:“阿飞先生真是内行。我保管这条戟一年多,也只知此物枪锋甚利,不料竟有如此好处。” 我心想:“你不知道的多呢!这枝戟根本不是你们这时代的人能铸造得出来的。” 我精研三国史料时,曾翻阅过三国兵器的记载。吕布武勇冠绝天下,其所用兵器金银戟自然在三国兵器史中占有一席之地。部分冷兵史家经过多方考证,反复推究,对这条“金银戟”的各种妙处一一落实之后,得出一个令人啼笑皆非、惊诧莫名的结论:三国时代根本不可能铸出这等质量的武器!因为兵器中含有铬、钨、钒、钽、钼、铌等十余种稀有金属,而且其与金、银、铜、铁等物之间的含量比例十分讲究。其精确度之高,大非寻常。恐怕只有二十一二世纪的冶炼水平可以制造出这种软硬适宜、磁力强大的合金武器。几位思路开阔的青年学者进而推断,吕布有可能不是真正的三国时代中人,而是后世人经过时空隧道进入三国的,这个人随身带去了这条金银戟。此论点刚在公共网络上一推出,立刻引一些保守的历史权威人士的愤怒攻击。这些人的想法也很符合科学逻辑:我们25世纪的人类社会,物质文明高度达,但完全掌握时空转换技术的时间,也不过区区15年。怎么可能在遥远的三四百年前就有人进入时空隧道?两派人士开始在网上进行激烈辩论,这场辩论后来演变成一场真理与谬论的生死大战。后结果是青年派势单力孤,理屈词穷,后大败而逃,全体被逐出“守拙一族”,逃回“神游世界”逍遥活去了。 对这场辩论的胜负,我并不关心,当时只顾从双方的论据中吸收精华,充实自己。但此刻我一拿到这支戟,忽然有一种感觉:虽然那批青年学者是失败者,可他们的设想却很可能是对的。什么理由说不清,但一握住这杆长戟,我就觉到,似乎有一股喷薄欲出的力量从戟身上传递到我的手心,直透入我的大脑,令我不由自主地奋扬感动。 我静静思索片刻,忽然微微一笑,道:“我略知戟法,今日既然有此奇遇,不妨献丑一二,以博各位大人一笑。” 那青年脸现喜色,手一挥,道:“魏司马,你乃矛戟专家,请你和阿飞先生试几招。” 他身后一名持戟卫士走了出来,戟交左手,并拳为礼,傲然道:“请。” 这时惊讶之极的李、宋二人随着那青年都退出数丈之外,稍远处的虎豹骑战士不敢擅离位置,但不约而同,脖都歪了过来。 我轻轻一抖金银戟,戟身震颤数次。我这一则是适应戟的各种特性,二来借机观测对手。默察之下,觉这位魏司马沉着冷静之极,丝毫不为所动。心中暗想:“真是人死名休。当年吕布威震八方之时,武人一听说金银戟这3个字,脑袋就疼。现在吕布回姥姥家了,这条戟就不再受人尊敬,令人畏惧了。”想到此处,心中生出一念,豪情忽生,敌意大盛,右手握住戟尾,右臂高高举起,直刺青天,道:“请将军通名。”这几个字平平无奇,但我说话间,内劲陡然迸,浑身上下立时迫出凶戾森冷的强大气势,直扑向对方。 魏司马刹那间脸色变得铁青,右手一捋,推上尺许,反手抓住自己的戟杆,戟头顺势一沉,斜斜指住我头脸区域,左脚同时微微退后半步,以借大地之力。招数精妙,应付得宜。但手忙脚乱之下,弥漫在他身体四周的汹汹气势已自然消失。 我右拳微松,气运左胸,嘴角露出冷冷笑意。知道这一瞬间他必然生出“兵凶战危”的气馁念头,以至觉得非仗兵器上的那股天然杀气相助,方可与我抗衡。而同时我也现,这人惯用左手。 低低惊呼声骤然在我身后响起,只听一个洪亮的声音叫道:“那厮寻死么?还不退下!”话音未落,一股劲风脑后吹动。我心中一惊:“好的度!” 出手之前,我就感到远处似有高手偷窥,而且不止一个。但推算距离,至少在1丈之外,3招之内,绝对无法赶到援助。因此我顿生炫耀好胜之心,大胆使出绝技,准拟当着曹家一众高手大将,数招之间,便要打得这姓魏的从此死心塌地,心服口服,再不敢生出蔑视金银戟的念头。 我已经猜出,此人定是当年盗去金银戟,叛卖吕布的二将中的魏续。所以能不为金银戟本身的威力所慑。 吕布纵然该死,也不该由他出手。 这种人,没资格蔑视金银戟! 没想到,曹营中有如此行走如风驰电掣的人,我一招甫出,此人已至身后。 而此人眼力之高,也是令人吃惊。转瞬之间,他就看出我的拳法之辣,丝毫不弱于我的兵器功夫。 无可奈何,我右拳只好重又握紧,卸去左臂早已充盈的真气,表示放弃原来欲以拳法偷袭的想法。 身后“哇”地一声粗嚎,噗一声闷响,白光一闪,一口宽背大刀从我身后伸了出来,直飞出去,向对面那青年议郎插去。这口刀去势不是很急,但劲道十足,潜力无比。李齐宋亮眼见事急,一起抢步拔刀,护在那青年之前,一人力剁,一人横格。 我啊一声,心想:“这一刀力量之大,李齐宋亮哪能截住?”内气瞬间游荡冲激,右臂如电,笔直而落,手中长戟径向大刀搭去。便在此时,身后一股巨力撞击肩背部,将我身撞得向下一沉,站桩不住,直跌了出去。 “当啷”一声轻触,金银戟的金枪头和银弯刃已吸住刀背。借此一吸之力,我手腕轻翻,刃尖勾住了刀的铁吞口,但心头却一凉。因为脚下失去了依托,等我稳住身形,运劲卸下刀上向前的力量的时候,大刀必定已经洞穿了李齐和宋亮的胸膛。 任何人死伤,都不是我的本意。尤其是李宋二人,已可算是我的朋友。 我恨得牙根痒痒,但却无可奈何。因为我太知道这大刀主人的神力了。 除了许禇,再找不到武功如此了得,却又如此鲁莽的大力士了。 身后嗷地又一声嚎叫,脚下忽然一跘。我又惊又喜,念头立变:“好聪明的小伙,居然会使‘泥鳅钻泥洞’救急。”两脚毫不客气地踩在他送至脚下的两条肥肥小腿上,根基一稳,气息立时三转,内力自小腹而胸口、臂膀、前臂,后全达到手腕,强行一挑。戟刀分开时,刀柄也被挑得高高翘起,笔直地树立在空中。这一下大出众人意外,李齐、宋亮运尽全力的一刀顿时双双落空,二人一前仆,一仰倒。那青年议郎忽地伸出左手来,轻松握住了空中已毫无力道的大刀。 直到此时,魏续清醒过来,他脸如土灰,茫然四下张望一眼,扔掉手中长戟,转身便捂面奔去。 那洪亮声音喝道:“好戟法!好功夫!” 青年笑道:“阿飞先生的戟法连大哥也叫好,那一定是了不起了。”手一垂,大刀收于肘后,扫众人一眼,又笑道:“许校尉的神行之术和地趟功夫素不轻露,亦是天下一绝。今日你们眼福不浅,居然目睹了两大顶尖高手的盖世神功。” 我心想:“这三国乱世真是强者为尊。这么一会儿,你们就把魏续全忘之脑后了。”想是如此想,内心深处却觉得这世道很合乎自己口味,淡淡一笑,道:“不敢,议郎大人过奖了。”感到脚下许禇挺力向上挣动,劲道很大,心中气恼此人偷袭自己,又大不服气他神力,意欲乘机折辱折辱他。潜运内力,使个千斤坠,死死压住他两腿,几乎要把他两只脚踩到地底下去了。他此刻全然居于下风,休想从我足下脱出。 李齐宋亮从地上爬起来,收刀归鞘。宋亮兀自惊魂未定,呆呆看着我。李齐却满不在乎地用力拍拍胡须上的泥土,诧道:“阿飞先生,您还不下来?老站在许大人腿上,那怎么舒服呀?” 我微笑道:“许大人腿上抽筋,我得帮他好好踩踩,为他松活松活。”说着话,感觉到脚下向上压力消失,不觉诧异:“这家伙,倒不是一条道走到黑的主儿。”不为己甚,疾忙跳开,转回头来。 地上一个皂衣大汉腾身而起,大骂道:“你爷爷抽筋!”但见他浓眉大眼藏稚气,满脸横肉蕴真情,四肢粗壮如铜柱,腰腹板坚似铁石。他身材不高,按现代量度,不会过17厘米,但气度威猛,给人感觉,却是顶天立地一般。 这就是曹营日后的军神虎痴许禇了。 许禇举起右手,似是想指着我大骂一通。刚一动胳膊,顿时痛得哇哇大叫。却是忘记了刚为了不伤我,他左手击了右臂一拳,把大刀打飞了出去,右臂也被打脱了臼。 我暗暗好笑,却也想起他为人厚道的一面。迈上一步,一记从下而上的左钩拳,拳头正正打中他右掌掌心,就势传入一道内气,眨眼工夫探明白他是肘部脱臼,即时给他接上。 这就是我自创的“九阳拳击功”,号称25世纪十大明之三。治疗他这区区之伤,实在是牛刀小试,大材小用。 许禇痛得又是一声噪音,习惯性右掌提起,护在胸前。这一嗓未免夸张,似有赚取同情之嫌,因为我治疗水平没那么差劲。但四周曹家兵将一齐鼓噪,纷纷作势端矛挺刀,蠢蠢欲动。显然许禇的人缘挺不错。 那青年议郎斥道:“混帐!你们干什么?”急走几步,右手托住厚厚的刀背,道:“奉还许校尉宝刀。” 许禇伸展伸展右臂,脸上现出疑惑。歪着大眼看看我的金银戟,大概知道空手非我之敌,便接过大刀,道:“小纯,你从哪儿弄出来这么个厉害家伙,杀气比俺还凶。” 不远处一位身着软甲的青年军官缓步走近,道:“许禇大人,不得无礼!他就是主公命你我来请的阿飞先生。” 那青年议郎笑道:“两位不打不相识!也令我等看到了阿飞先生真正的本领。” 许禇上下瞪我几眼,道:“你就是那个下棋的阿飞?我还以为吕布又活过来了。” 我把金银戟递给跟来的宋亮,淡淡道:“许大人过奖,我的戟法如何能与吕温侯相比?” 许禇道:“怎么不能?刚那一招‘傲视天下’,神雄气壮,差点把魏续吓死。曹仁,是不是?” 那军官神色凝重,点一点头。 原来他就是曹操信任的“四大将”中的曹仁曹孝?就因为你那个什么八门金锁阵,弄得池早神魂颠倒,连老朋友都出卖了。我看他一眼,眉目清朗,微留胡须,和那青年议郎倒有几分相似。我猛然记起,这青年议郎,一定就是曹仁亲弟、“虎豹骑”的督帅曹纯曹和。史称曹纯文武兼修,好学问,爱学士,18岁为黄门侍郎,24岁便以议郎参司空军事身份随曹操征战,督抚虎豹骑,甚得军心,部下当面皆呼之“议郎”,以示亲敬。 第二章 初到贵地(下) 我心中忽奇想:“我若留在军中,岂不可以日夕与这些三国里的大人物同僚为伍,谈笑打闹?日后回去,写一部《三国英雄传》,一定加传神。”近数年我采编事业受阻,流年不利,心灰意冷之下,遂专注著书。我的《九阳真经》原稿虽然被池早送了人,但《九阳真经通俗本》却早在3年前就正式出版行,销量达数亿户私人网站,甚获“神游世界”读者们的好评。爱屋及乌,连带我在书中只是简要介绍的一种“九阳拳击功”,也被《大众读者》网站评为大奖,号称本世纪第三大重要的明。所以,我现在写作的兴趣是越来越大。如今有这等深入生活的大好机会,怎么就没想到大加利用?何况……我暗暗大骂着自己:“真笨!这次旅游,带头人是池早签字。如果我不慎泄露了历史机密,旅游局要查,也只能去找池早算帐。我什么损失也没有,还可以尝尝成为一代智勇双全的英雄滋味。这叫做别人怎么对我,我不妨还施彼身。” 脑筋一转过这个弯,顿时大乐,忙拱拱手,语气大变:“原来是曹仁、曹纯二位大人。我阿飞行走江湖,早就听闻两位曹大人和许禇大人的名声,真个是威震中原,四海景仰。阿飞何幸,一日竟能得见3位当世英雄。” 虽然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但这马屁也得看是何人所拍。你让池早来说这几句话,这些人保证嗤牙咧嘴,像无意中吞了几十个苍蝇似的。但出自刚一招吓退大将魏续的阿飞之口,那效果自然就完全不同了。 许禇先高兴起来,一把搂住我肩膀,道:“阿飞老弟,俺虽然以前没听说过你,但你的兵器拳法,俺非常佩服。你以后一定也是个大英雄。” 曹仁、曹纯兄弟脸上也大显愉悦,曹仁笑道:“许禇这家伙从来是不夸别人的。主公要是听到他这话,一定很吃惊。” 曹纯道:“此乃真英雄敬英雄。许校尉,你们两位如何来了?” 我心中暗想:“你这不是废话?”不过没这些废话,下面进行下去就有点尴尬了。 果然许禇道:“啊,主公听池先生夸赞阿飞先生武艺,急命俺们前来相请。顺便……” 曹仁接道:“顺便转告先生,请先生务必暂缓南下,留在我军营中,以便随时就教。” 许禇瞪了他一眼。我心中明镜一般,想道:“要请我,何必要你们这样的一流大将亲自出马?想必曹操还有试探我的武功深浅的旨意。如果我倔强不从,又或要逃跑,你们是不是还要出手擒拿呀?”反正我的主意已定,也不管他怎样,道:“不瞒3位,我虽略通武技,但骑术欠佳,恐辜负丞相美意。不如二位大人向丞相禀明情况,让我暂时在曹纯大人虎豹营中学学骑马之道,再去见丞相大人吧?”虽说我变了主意,但食言而肥,毕竟有些不好意思。现在就去见曹操,真不知说什么好。而且我也不想见到池早,大家分开些为妙。 曹、许二将面面相觑。我肯留下,但却不肯去见丞相,这种情况主公可没吩咐如何办理。曹纯心思较细,心想:“他如此本领,却孤傲自赏,不肯轻易显露,自尊心自然远较常人强烈。如果不是吕布的遗物让他雄心顿生,他会不会如此爽答应,犹在两可。现在他已经同意留在我军,小节问题自不必多计较,以免另生枝节。”道:“阿飞先生肯垂青小将,小将喜不自禁。许校尉,大哥,我领军营现缺一副督帅,主公曾允诺派猛将前来任职。我观阿飞先生武功惊人,足可胜任有余。请二位向主公举荐,如何?” 曹仁立刻明白过来:“对,先稳住他,再请示主公如何行事。”点点头:“我看使得。” 许禇道:“你们都这么说,那我们回去跟主公说去。”他是实心眼,说走就走。曹仁急忙和我打声招呼,跟他去了。 我则随曹纯回转他军营,等曹操的命令。 领军营不在城中,而在城西约2里的一处平原上。 中午吃过饭,丞相令谕也传至领军营:任命阿飞为领军营副督帅,官拜骑都尉。 消息三刻之内遍传全军,大小将士皆惊。不知我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居然一跃而成虎豹骑内仅亚议郎大人的第二号人物。 前来传谕的是曹家军智囊团中主要成员之一的中军参军贾诩。他5来岁年纪,头戴纶巾,一袭紫袍,仪容修饰得很是整齐,但和眉慈目,柔声细语,生似一位谦冲有道的化外羽士,哪有半分智者风范?幸好我久闻“乱国奇士”的大名,虽然他其时刚刚与张绣一起归附曹操,还不是曹操的亲信谋臣,地位不甚高,居于荀彧、荀攸、郭嘉、程昱等人之下。但我丝毫不敢以貌取人,凭位待人,暗中警惕,出言谨慎,竭力与他周旋。 敬人者人恒敬之!贾诩和我谈了一席话之后,私下对曹纯讲道:“阿飞此虽然年轻,实是异人,日后助你成就大功者,必是此人!你切不可轻待他。” 这番话是在帐中只剩下我和李齐宋亮3人后,宋亮告诉我的。 我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道:“今日我和贾先生初会,贾先生哪会如此抬举我?” 李齐道:“飞兄弟,你如今是我顶头上司,可我还拿你当兄弟般看待。你怎么说这样的话?宋亮说的话,句句是实,我也在旁边听着。这位贾参军啊,别人都说他眼睛毒辣得很,一瞧一个准儿。主公也很佩服他呢。再说,如果主公不是看准了,怎会拜你为骑都尉?” 宋亮道:“是啊,飞帅,曹领军令我俩来伺候您,我们是真高兴。特别是听了贾先生一番话,我们可是下了决心,要跟着您,好好干一番功业。” 我道:“我只是个小小都尉,你们别这么当回事。”心想:“深入基层,体验生活,那只是一段时间,不定我什么时候就溜之大吉回去了。先把话说到前头,别到时候骂我不够义气。” 李齐瞠目结舌道:“飞兄弟……不,飞帅,你说什么?” 宋亮道:“看来飞帅对我军军职还不太熟悉。李司马,请你给飞帅大致介绍一下吧?” 李齐道:“对,飞帅。我给你讲讲。”也不管我同意不同意,道:“我们中央禁军分为两军,一为护军营,主要是步兵,人数较多,有近两万人,由中护军韩浩统领;一为领军营,全是骑兵,一般都称为‘虎豹骑’,五千人,就是咱们了,由咱们中领军曹纯大人指挥。军中大将,一等的主要是四将三郎五校尉。四将是建武将军夏侯惇,奋武将军夏侯渊,扬威将军曹仁,游击将军曹洪。三郎是宁国中郎将张辽,安国中郎将徐晃,定国中郎将李典。五校尉是讨虏校尉乐进,平虏校尉于禁,护军校尉许禇,破虏校尉兼中护军韩浩,后还有咱们典军校尉兼中领军曹大人。现在曹洪将军和定国中郎将李典在汝南,与龚都的黄巾叛军正争持不下,于禁和乐进两位大人在黄河前线延津镇守,中护军韩浩大人正在许都近郊组织屯田,亦不在军中。算来目前只有7位大人,级别在飞帅之上。至于其他地方上的武将,不管他级别多高,在飞帅面前也得低下头来。” 宋亮补充道:“咱们领军营是主公亲军,没有主公将令,任何人都无权调动。飞帅现职骑都尉,是我们领军营重要的将领,曹纯领军不在,本营就由飞帅统领,直接听命主公。” 对这些职司问题,我还真没研究过,闻听大感兴趣,道:“那四将三郎他们,岂非有职无权,光杆司……大人一个?”“司令”二字吐出一半,总算想起这时代只怕还没有司令这词儿,话到嘴边,急忙变化。 李齐道:“那倒不是。校尉以上将领,各有五百本部人马,不在中军之内。” 我道:“那我这个都尉,有多少可以自己动用的手下?” 李齐道:“飞帅是二百骑。” 宋亮道:“飞帅,除了许禇大人的护卫队,我们二百名虎豹骑,战斗力不比任何将领的五百亲兵逊色。” 我点点头,道:“李齐是李司马,那你就是宋司马了?” 宋亮道:“是。都尉以下,又有尉、司马、都伯、什长、伍长等,我和李齐,就是飞帅亲军的头领。” 我道:“那我们也就相差两级。好,既然这样,咱们以后就不要太讲客气。大家年龄差不多,你们叫我阿飞,我叫你们李齐宋亮,直接叫名字,岂不爽?”我在现代社会,平日接触的,虽说虚伪人占了九成九,但约定俗成,大家都叫对方名字,彼此以你我相称,这方面却很是坦然直接。这三国人看着都挺实在可爱,但等级观念实在太过深入人心,大家互相不弄个官职叫叫,似乎就不过瘾似的,让我很不习惯。 李齐道:“飞帅,军中有规矩,下属不得直呼长官名字,犯者责杖二十。” 宋亮道:“飞帅是主公亲自任命的领军营副督帅,官职虽然只比我们高两级,却已属于高级将领。我军现在除了飞帅,就只有护军营陷阵都尉史涣一位都尉。而两营中司马有近3位,如何可以相提并论?” 我道:“好,好,任凭你们叫好了。”心想:“临走之时,怎么想个办法,把这两个也升到校尉都尉什么的,那对得起他们一番亲近之情。”在军队中,只有立下战功,有升迁可能。我脑一转悠,即知这事对我这已知未来的后人来说,并不为难。而且泄露一些信息,也可以好好整整池早。所谓一箭双雕是也! 李、宋二人见我脸露笑容,不知我正动坏脑筋,以为我对目前的位置满意了,都松了口气。李齐道:“那支金银戟,我已奉领军大人之命,带了回来。另外,领军专为飞帅选了一领盔甲、一匹座骑和一口斩马剑,我也领回来了。明日请飞帅过目。” 对官职我是只通一窍,但对武器,我可是内行,忙道:“什么?那支戟你也带回来了?” 李齐道:“是主公同意的。” 我精神一振,好个曹操,真是大手笔!对我这只见过一面之人,也这等大方。道:“等什么明天,现在就让我看看。” 宋亮道:“领军说让飞帅今日休息,明日再开始练习骑射。” 我道:“不用休息了!”忽然想到:“对了,现在不妨就泄些信息给他们,他们以后对我的话会死心塌地。”道:“你们可知道,袁绍大军近日必然进抵黄河,我军前线吃紧。用不了几天,我们就要整军出了,你们以为还有多少时间?” 李宋二人大吃一惊,齐道:“飞帅,军中不得乱传消息,被主公知道,那可不得了。” 我道:“我对形势估计,绝对没错。你们在许都城内还有什么事情,我给你们一天假,尽去办。” 李、宋二将互看一眼,宋亮道:“飞帅之言,我们自然相信。我二人父亲,现在城北破虏校尉韩护军的步军军营旁屯田,离此不过4里地。” 曹操一生积极推行屯田制度,我早有耳闻。据说他把屯田分为军屯和民屯两种,军屯是利用军队中的精壮劳力,在军营附近地区开垦荒地。民屯虽然也是按军事编制进行有组织的耕作生产,主要人员却是农民。青州军大多父均在军中吃粮当兵,因此我听他这一说,倒也不觉奇怪:“那一天应该够了。” 宋亮犹豫片刻,道:“飞帅有所不知。军中规矩森严,不得本部长官同意,我们进不了军屯营地。” 我道:“现在谁负责护军营的屯田?” 宋亮道:“是史都尉。” 我道:“就是跟我平级的那个史涣?” 宋亮道:“就是他。” 我听他语中大有怨气,知道他以前必定受过这小的气,道:“那好,我跟你们一起去一趟。” 李齐道:“不行啊,那家伙是粗鲁骄横,一定不买飞帅的帐。” 我捏捏左手手腕,道:“他不买我的帐,难道我就得买他的帐?” 宋亮道:“飞帅,虽说我们不怕护军营,但我们跑到护军营里闹事,那可有点理亏。作起来,连曹纯领军也没办法保我们的。” 我眼睛一亮:“那就是说,有理的话,就可以打架了?”心里顿时痒痒。在现代社会,哪有这等好事啊?不然,我早把池早揍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了。 宋亮见我一副想生事的模样,有点急了:“飞帅,军中规矩,严禁私斗。小将倒有一个办法。” 我道:“你说,有什么好主意?” 宋亮道:“史都尉一向畏服许禇大人。小将以为如果飞帅求许大人跟史都尉说一句,那比千军万马都管用。” 我大失所望,古代的臭规矩也这么多!道:“去求许禇啊?” 宋亮道:“不用大人亲自去。只要飞帅同意,我们自己去找许大人。” 我道:“那家伙也是个横人,能说通么?” 宋亮听我已有允意,忙道:“许大人其实很佩服飞帅。我们手下人听那边护军营里都在传说飞帅一招败魏续的故事,据说就是许大人四处宣扬的。” 我心知自己初来乍到,不便过于显露,只得点点头:“那样也好。” 宋亮道:“今天下午全军整休,我们这就去,晚上就可以回来伺候飞帅。飞帅以为如何?” 我道:“嗯,别忘了,走之前先把你们领回来的东西给我。” 曹家待我,可真是不薄。曹纯为我选的头盔、铠甲、长剑、战马,都是很棒的。虽然我对马的认识还停留在珍奇动物园和书本上,但从头盔的迭煅层数、铠甲的样式以及长剑的锋利程度来看,这匹枣红色战马也一定是曹纯所能找到的好坐骑了。 我把玩了一会儿金银戟,立刻出帐去练习骑术。 在我们那个社会,马是一种濒临绝种的动物,受到重点保护。虽说在人类之宝研究区里偶尔也偷偷能跟养马的专家套上交情,胡吹一番,获得几次骑马的机会,有骑马的经验。但那马都被养得膘肥体笨,走路都很困难,不用说跑了。像这样穿戴着数十斤重的盔铠甲胄,手提过丈兵器,乘跨高头大马,疾行在广阔的草地上。自我感觉,嘿!那是十二分的威风凛凛。 遛了几圈,心里渐渐不太虚了,觉得跟我们那儿的马比起来,也就捷灵活一点而已。便试着挥舞长戟作左劈右挑前刺后撩的各种马上招式。开始时颇不习惯,但我仗着武功底厚实,慢慢调整动作气息,居然进步神,不由得心里自我大赞:“真是聪明过人!” 练了大半个时辰,骑技越来越熟,精神越来越足,我开始试探作战时如何与马配合。一试之下,即知此马果然训练有素,股膝手脚,各种专业指令无须完整使用,只要轻轻示意,它便遵行无违,动作到位之极。反而是我,需要从它身上学习骑战的基本知识。暗暗叹服:“现代人可能比古人聪明,但马却蠢笨退化多了。这古马训练得可真了不得。”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正耍得高兴,忽听旁边不远处有人“嗤嗤”冷笑。我耳朵之灵敏,比兔差不了多少,一听之下,顿时知道有惹事的来了。因为这笑声实在太熟悉了,除了池早,没人能笑得这么动听。 我左手持戟,右手勒住缰绳,向场外看去。只见四五丈外站立两人,池早身上还穿着原来那身灰朴朴的仿汉式布料长衫招摇撞骗,左手还是那口仿木箱,嘴角噙着依旧是那出卖朋友的可恶笑容。他身后随伺一个黑衣汉。 我一见他那样,心里气就不打一块来。蓦地缰绳一松,两腿一夹,挺戟纵马,直向他冲去。 池早急忙后退,大叫道:“你干什么?你疯了吗?” 他身后大汉闪至前面,反手疾拔出一口寒光闪闪的四尺长刀来,双足成马步,嗨一声,一刀向我的马头劈去。 这一刀从出鞘、举起、运力直至劈出,一气呵成,劲挺势足,竟然是一派高手刀法。我大吃一惊,急伸戟架住他刀头,弯刃轻轻侧向一拨。这一招“偏听偏信”,并非我平日演练惯熟的十一路“无常戟”,而是从近一期《拳宗》杂志中登载的一套“古代马战大全”中读到,尚存记忆。虽然并无任何实战经验,而且我左手之力,自然比右手稍差,但此招靠的全是四两拨千斤的绵劲,是适合我这种内力深厚的人,所以不知不觉,头次马上与人争斗,使的居然就是这一式。 坐下战马颇通人性,虽然我初学乍练,没有来得及想到给它通知,但它居然察觉到对方并不好惹,自动缓下度,让我这骑手能不受空间变化的影响,随意施展。 哪知刀戟相交,却无声息,那大汉长刀一贴住金银戟,刚力突然全部收去,刀上传过一股柔和内力,消掉了我戟中附着的劲道,顺势抽回刀去,轻松之极。紧接着人影飞动,刀光如电,在我人马四周,犹似布上了一道刀网。 马上拼斗,毕竟非我之长。此人武功虽奇,如在平地,我岂有所惧?只需一招“千军辟易”,他这刀网立时便会碎裂,再数戟,当可占到上风。但此刻我对高低、远近、长短等种种拼杀时重要的数据皆不能准确无误地进行判断,迫得无奈,只好使一招“我如水滔”,弯刃向外,长戟逆时针圈出,围腰转了一个大圈,初时戟在左手,一圈转过来,已交至右手。这一招行云流水般,却也是“马战大全”中的招数。之所以敢使将出来,全倚仗金银戟的锋锐,料那汉不敢硬格。但施展到一半时,只觉心旷神怡,浑身舒泰,知道无意中竟已挥出招式本身的威力,那汉必退无疑。当即哈哈一笑,右足足尖轻磕马肚。战马会意,立刻奔行,已从那汉身侧擦过。我再一看,哈!池早正在身旁。右手一甩,长戟带着风声挥出,平平拍在他屁股上。 池早“嗄”地一声,一个趔趄,扑面摔倒在地上,弄了个嘴啃泥。这还是我一念之仁,怕他经受不住,没用什么力气,否则,他屁股上非长出几条血痕不可。他急忙翻身滚动,坐将起来,双手举着那只木箱,护在头顶上,道:“呸,呸,你这人好不讲理,我是来送礼的,如何打我?” 我微感奇怪,这小,什么时候学会给我送礼,拍我的马屁了?今儿是不是日头出错了。抬头看看,太阳西行,晖光渐落,哪里有半点异常? 不过,人不打笑脸,财不拒送礼!我做了十余年“守拙一族”,这点道理还是隐隐约约已经弄明白了的。当下勒住战马,道:“好,往日之帐,暂不与你清算。这一位壮士是谁?好一手韦氏云龙刀!” 那汉早已还刀回鞘,上前扶起池早。骤然听我道出他刀法名字,不觉浑身一抖。池早笑道:“我早跟你说过,这人所学,渊博如海,你瞒不过他的。如何?” 那汉身材长大,但年岁很小,大约不到二十岁,五官平常,只一张嘴大如海蚌出曝,特别显眼。我心中暗想:“这年头信息闭塞,传播不灵。他年纪甚轻,只怕尚未成名,虽然身怀绝技,却无人知晓。我这么随随便便就叫破他武功路数,自然要吓着他了。”忙道:“我只是见人施展过一次,故而认得这位兄弟刀法。” 那汉仰面道:“但不知飞都尉曾见何人施展过这门刀法?”他声音低哑,语气之中,大见紧张。 我愣了一愣,忽然想到:“对了,韦巧巧说过,他这门云龙刀自创派之日便立下规矩,代代必须一线单传,只传长,连老二都不传,比起那什么传儿不传女的规矩来是混帐。他老在神游世界里迷晕了头,一次参加一个万人网战时,费尽千辛万苦一直打到敌人的总指挥部。但用了上千种办法也没打开那指挥部的智慧大门,结果因脑力耗竭加郁怒攻内而致心智紊乱,突然疯死去。致使他的刀法只得其表,没能学到精髓。难道这人便是韦巧巧门中其中的一代祖先?糟了,他家既是一线单传,那决不会有外人会使这路刀法。我这下可要露馅了。” 那人见我沉吟不语,脸色愈变,紧紧盯着我,忽道:“你可是姓王?” 我猛一激凌,他怎么知道我的姓?自从十八岁时立誓加入守拙一族后,我早不用原来的姓名了。连池早也不知道我姓什么。这家伙,难道也是旅游来的? 那汉见我目瞪口呆,不知所措,以为是我听他叫破真实姓氏之故。神色顿时激动起来,猛然跑上几步,直到我马前,仆倒在地,一头拜将下去,大哭道:“王恩叔!” 一时间,我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回到了古代还是溜到了未来。心想:“我什么时候有了古代的亲戚啊?”看看池早,他已经爬将起来,正迷糊糊地摸着下巴。 糊涂归糊涂,总不能老让人跪那儿啊?我急忙挂好金银戟,跳下马来,双手搀住那人手膀,道:“小兄弟起来。我与你非亲非故,为何行此大礼啊?”心里嘀咕:“我认识的人中间,没有哪个家伙像这少年啊!” 池早在旁道:“是啊,典司马,你与飞都尉是亲戚么?”瞪我一眼,道:“原来你姓王,我还以为你从来就没爹呢!” 那典司马忙抹抹眼泪,道:“池先生,您千万别把这件事告诉别人。王恩叔他……他另有不得已的隐情。” 哈!池早来了劲儿:“他有什么隐情?你告诉我,我一定不向任何人提起,包括我的亲生父母儿女。你若不说,我偏要到处张扬。” 那典司马看看我,我迫得无法,想到:“我有什么隐情,这不随便你么?”心想既然来到这古代世界,不弄些奇妙怪事玩玩,岂非白来?而今不但可以白当人一回长辈,还能听他说说故事,自然不便拒绝,便顺水推舟道:“那好,你就都告诉他罢。不过,这里不是讲话地方,到我帐中去说。” 回到我军帐之中,我吩咐手下亲兵守住帐门,任何人不得我同意,不许入内。又让人弄来3个青铜酒樽,装上水,道:“军中不便饮酒,我们以水当酒,解解渴。” 池早笨手笨脚地端起酒樽,喝了一口,连声催促:“典司马,你说呀!” 那典司马刚刚开了个头,我就大吃一惊,心想:“什么?他是典韦的儿典满?”典韦原来是曹军中第一猛将,威名之盛,还在夏侯兄弟和许禇之上。据史书上说,他是有个儿。但因为典韦已在建安二年(公元197年)春死于宛城一役。所以我虽然听池早典司马典司马的提醒我,却一直没有想到。但此刻想到,却糊涂:“姓典的跟韦氏云龙刀沾上关系,还有个典韦,人爹妈可能一个姓典,一个姓韦,我这姓王的又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那典司马长得不漂亮,声音也硬,口齿却并不含混,一五一十,将他叔叔我的事迹一一道出。 原来,那典韦是陈留郡己吾县人(今河南宁陵县)。他本不姓典,却姓韦,叫作韦典。己吾县有三大武术世家:云龙刀韦家、天星锤刘家以及五花拳李家。这其中韦家刀独传长韦典,他两个弟弟和一个小妹妹都不懂武功,在三家中乃是不起眼的一家。天星锤刘家不光家族庞大,弟众多,而且广收外姓弟,势力大。五花拳李家介于两家之间,不收外姓弟,但李家本门内却是一视同仁。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韦家虽然单传,但云龙刀法威震武林,名气还在另两家之上。刘家、李家的一些少年弟很不服气,就想找机会跟韦典比试比试。中平五年(公元188年),韦典父亲去世,韦典成为韦家主人。刘、李两家的弟认为时机已到,以刘家二少爷刘禄和李家大少爷李永为,约了一帮人来找韦典,指名要与他切磋武功。韦典当时不到3岁,龙精虎猛,年轻气盛,就答应了。韦家武功果然厉害,他以刀法击败刘禄的八棱流星锤,又以掌法胜了李永的五花拳。这一下闯了大祸,他家刀法在江湖上一向享有大名,而刘禄又不是刘家强的少年弟,刘家虽觉有点不满,也还没什么别的想法。但李永却是李家未来主人,李家青年一代数他武功拳法高,而他却败在并不以掌法扬名的韦家弟的掌下。李家上一辈脸上挂不住了,当即由李永的3个叔叔出面,要与韦典一决生死。韦典毫不畏惧,孤身迎敌。车轮三战,硬是以绝世武功全胜3场,重伤一人,其余二人也都输得很难看。李家沸腾了,群起而怒,要铲平韦家。可当他们手提兵器,气势汹汹打上韦家时,却见门前站着一人,乃是刘家主人刘福。原来刘福看了韦典在擂台上力战李氏三雄之后,心中十分佩服韦典的天生神勇和盖世豪气,有意与他结纳。得知李家欲来闹事,便赶来劝阻。他虽只一人,却代表了刘氏近千的弟。李家无可奈何,只得卖他一个面,退了回去。韦典见他不计前嫌,气量过人,也是十分敬重。从此与刘福订交,结为生死兄弟,经常在一起切磋武艺。 天有不测风云!第二年,李永以五百万钱买到了主管缉捕盗贼,维持社会治安的己吾县尉一职。李家有了报复的实力。李永上任头一件事,便是诬良为盗,把韦典打入牢狱。刘福前去申辩求情,也被他挟愤关押。随后一想,刘家财雄势大,韦家名震武林,留下这两家,实是心腹大患,李家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乘两家无主,点起县中官兵,与李家家丁合兵一处,以刘、韦两家勾结黄巾为名,出其不意,包围了韦刘两家,将两家的满门良贱尽数杀死。只有韦典的小妹妹韦帆,当时正在刘家玩耍,临危时被刘禄派了几名得力弟奋力救走。但李家包围圈十分紧密,等冲出重围,那几名刘家弟也先后丧命,仅剩韦帆一人独自趁隙逃脱。韦帆当时年仅1岁,不懂武功,但却意志坚强,一心救出兄长。她很有心计,不往别处逃,偏逃进己吾县城。趁李永尚未回城,混进大牢,把家中惨剧告诉了哥哥和刘福。二人怒冲冠,五内如焚,立即从牢狱里反了出来。 本来李永对二人关押甚紧,韦帆虽然机警,却也万难混入。但她在路上结识了一位少年侠客,此人侠肝义胆,好打不平。而且武艺高强,善使双戟。得知此事后,慨然出手相助。里应外合,方救出韦刘二人。 听到此处,我和池早互视一眼,明白了:“典满没见过这个少年,他以为我又擅长戟法,又认得他家刀法,年龄又合适,姓氏也不差,大概肯定没错了。但这么算来,他自己的年龄却又不对了。” 典满道:“王恩叔救出先父和刘伯伯以后,又和他们一起,伺机杀了李永这狗贼。但杀朝廷命官,非同儿戏,县里据报州郡,画影图形,到处悬赏捉拿凶手,李家的人也一直没有放松,派了高手在追缉。数场恶斗后,他们几人分散了。刘伯伯逃往西北,先父将名字颠倒过来,投奔了主公,王恩叔则去了海外。” 池早道:“原来如此。我看事情已经过了许多年,想必没事了。我一定不向任何人说就是。嗯,我听说令先君是以双铁戟闻名于世,原来是飞兄所授。” 我心中一动,想到:“池早这么胡说八道,当真是要讨好我么?”正要否认,却想到那绝传当代的韦氏云龙刀,实是珍贵文化,有着极高的学术价值。如能学了回去,必然轰动守拙武术界,顿时犹豫。两个念头在心中左右摇摆,不知该服从谁。 典满道:“正是。当年先父和王恩叔义气相投,曾互授武功。先父以家传刀法太过障眼,从此便索性以铁戟为武器。” 池早伸脚在我腿上踹了一下,示意我趁机求教。我咳嗽一声,叹道:“是啊,转眼之间,有11年了!当年匆忙之间,我年纪又小,虽蒙韦兄倾囊相授,但却没能领悟到韦家刀法的真义。唉,如今韦兄已经过世,我再也聆听不到他那豪气干云的话语了。” 池早微微一笑,似乎对我这一向老实的人也会说这等狡猾的话来骗人这件事感到有趣。我心想:“一代当然胜过一代。何况我们比他们不知要矮多少代,别的就算没什么长进,这说谎一定强得多了。” 典满甚是感动,道:“恩叔当年慨然以家传绝技‘无常夺命戟’相授先父,先父一直铭记于心。如果恩叔对云龙刀有甚不解之处,先父既已不在,小侄自当代先父稍尽绵力。” 我心头狂跳,难得他自动提出来教我,但同时不由得生出愧意,红着脸道:“云龙刀法乃你家家传,恐怕……” 典满正色道:“没有恩叔,就没有先父,也就没有小侄,自然没有云龙刀。小侄以为寒家历代列祖列宗一定不会怪罪的。” 我仍是觉得大大过意不去,想了想,道:“昔日韦兄虽学得无常戟法,但以时日过短,仍尚有不足之处。你若不嫌弃,我可以细细与你切磋几招。”这话实在是未免欺负古人了。不管典韦当时学得全不全,我都可以另外教他一套精妙戟法,因为我比他多了二千多年的资本积累。说到这儿,忽然心中一动:“典韦当年学的也是‘无常戟’,不知跟我会的这路是不是一样?” 我只管得陇望蜀,口无遮拦,却没注意到池早脸色也在渐渐变红。 典满的反应是欣喜若狂,立时倒身下拜,道:“先父素来眼界甚高,评品当世武学名家,殊少赞语。但对恩叔的武功,却只以‘深不可测’四字评之。今日小侄幸运,得会恩叔,情愿执鞍缀镫,永为左右。”说着,用力连磕响头。 我急忙起身扶住他,道:“军营之中,军令为尊。你我如今俱在丞相帐下,我可没权力调你过来。” 典满道:“小侄今日听说恩叔一招退魏续,心中便有所疑,已经禀明主公,来看恩叔戟法,如真为先父口中那位兄弟,便要来投靠。主公已经同意了。” 池早道:“典司马,你夙愿得偿,恭喜恭喜。赶回去,禀告丞相一声,便搬过来吧?” 典满看看我,有点不舍得离开。我知道池早想把他支走,必有话要说,便道:“是啊,天色将晚,你还得先去回禀丞相,去罢!” 典满不敢违拗,深深一礼,兴冲冲去了。 帐中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池早狗爪一伸,一把揪住我腋下连接前后心甲衣的铰链。 我摇摇头。这家伙,自从到了这里,性是越来越暴躁了! 只听他咬牙切齿道:“你要学他刀法,我自然竭力帮你。反正回去后时空旅游局会把你多余的记忆删除。你有没有本事让他们删不掉,那我不管。但你要教他武艺,这不是泄露天机,非法传播信息吗?你想害死我?” 他一提这事,我可记想起来,顿时也火了:“你就想着我害了你。可你要曹操把我拦回来,那不是想整死我是什么?我要是不机灵一点儿,小命早就没了。” 池早一窒。过了一会儿,道:“我是为你好!现在你没事了,官比我做得还大,也有我一份功劳吧?你就不能帮帮我,不教他武功么?” 我听他软了,也没劲跟他再算旧帐,敷衍道:“好,我试试,尽量不教他真东西。”心想:“这可不由你。” 池早又瞪起眼,道:“不行,什么试试?你必须誓,决不教他!” 我气乐了:“我誓?你别忘了,我们是什么年代的人。我誓,你相信吗?” 池早道:“别人誓,我自然不信。对你,还能信个七成。” 我道:“做你的大梦去!把爪拿开。我这是丞相亲赐的‘两当铠’。这时代高级的一种铠甲,别给你毛手毛脚拉坏了。” 池早骂道:“当,当你的头!你今天不誓,我就不松手。” 他又耍赖了!不过在这古代,不知为什么我并不吃这一套。我眼珠转转,道:“嗳,对了,曹操给你个什么官?” 池早一愣,道:“我是正八品医官,人人敬重。品级没你高,实权比你大。” 我道:“那好。”喊了一声:“来人啊!” 帐外立刻有人道:“是,都尉大人。”帐门一掀,进来两个彪形卫士。 池早忙不迭松开贵爪,端正坐好。他倒不是怕我让人修理他,但堂堂两位高级官员,拉拉扯扯,传出去可不好听。 我道:“给池先生樽里加满。” 那两个卫士应了一声,把我和池早的酒樽里都加上水。 池早翻着眼看着,脸色渐渐复原本色,等那两个卫士都退了出去,道:“看来,你是一定要跟我对着干了?” 这话充满威胁意味。我笑道:“那又怎么样?你总不能去曹操那儿去告我,说我是未来世界的人,不可信任吧?” 池早一皱眉,大概果然有这个想法。不过一说开,就不灵了。因为我随时可以指证,他和我来自同一世界。他恨恨站起来,道:“算你狠!我们走着瞧。” 生平头一次,我赖赢了池早!心中这个高兴,那别提了,道:“走好,不送。对了,这是你的包袱,别忘了。你的宝贝,我可不敢要。” 池早含恨走了。 第三章 来之则安(上) 傍晚戊时左右(七、八点钟),李齐宋亮匆匆赶回我的中军帐。李齐脸上有点沮丧,宋亮却是精神抖擞,颇有兴奋之色。 我奇怪道:“怎么了,李齐,你父亲生病了吗?” 李齐一呆:“飞帅,你连这事都知道?” 宋亮道:“飞帅乃天下奇人,能知古今,这点小事,有什么希奇?” 我道:“你胡说些什么呀?我是看李齐面带愁容,胡乱猜一猜罢了。” 宋亮忙道:“是,是,属下明白,天机不可泄露。” 我心里忽然一惊:“这俩家伙出去一趟,回来说话就拐七拐八,暗藏机锋,别是池早这小在捣鬼吧?”道:“你听谁说的,我能知古今?” 李齐憋不住,道:“飞帅,大家自己兄弟,你又何必瞒我们呢?” 我道:“什么事啊?” 宋亮道:“飞帅,我们去了护军营,结果没见到人。听说李齐的父亲还得了一种怪病,所以李齐他心里慌乱,说话就没了章法。” 我心说你乱,道:“你们找到许禇了没有?” 宋亮道:“找到了。” 我道:“他肯不肯帮忙?” 宋亮道:“他一听飞帅求他,高兴得合不拢嘴,一口答应,立刻就领我们去护军营。” 我道:“那你们怎么会没见到人?” 宋亮道:“飞帅……” 我见他嘴上不说,其实却一脸“你又何必明知故问”的表情,实在是沉不住气了,池早这小,难道真这么就把我给卖了?道:“你们打什么哑谜?史涣不肯?” 别说,我这个上司一火,虽然只是稍微露了一点出来,这两个虎豹骑骁将还挺害怕,宋亮道:“飞帅,我们去了以后,现护军营全体都不在了。” 我一怔,突然醒悟:“全部不在?难道这么就上前线了?” 宋亮脸上又露出那副让人生气的表情,但这回他不敢不说话:“是,正如飞帅所言,袁绍大军果然进据黎阳(今河南浚县东),令先锋颜良向白马攻击(今河南滑县),东郡太守刘延大人为振奋军心,和讨虏校尉乐进大人亲自率军去守白马城,留下平虏校尉于禁大人镇守延津(今河南乡东南),并派了六百里加急马,赶回许都告急。护军营由夏侯惇、夏侯渊二位将军率领,已在中午出。领军大人曾来飞帅营中,见飞帅正专心练习骑射之技,就没惊动飞帅。” 噢,原来如此!我松了口气,仍旧板着脸道:“那许禇应该知道,他为什么不告诉你们?” 宋亮道:“许校尉听见飞帅求他帮忙,心里一高兴,就把这事给忘了。等到了地方,看到空空的军营,想起来。” 我差点忍不住要笑,这个许禇,真傻得可爱!道:“没见到家人,怎么回来这么晚啊?” 宋亮道:“许校尉不准我们回来。他说这是高级军事机密,我们只是低级武官,不能知道的。现在我们既然无意中知道了,暂时就不能离开。所以把我们带回中军营去见主公。” 我道:“丞相也在军营?”暗想:“史书上只说曹操进驻官渡是在二月,今天二月二,怎么就出了?”我们来的时候,仔细计算过日期,专门选择二月一日这天来,其中有一个原因就是不想正碰上曹操急着走,不耐烦招待我们。怎么也想不到第二天就是进军日。 李齐道:“是啊,主公还问了我们很多飞帅的问题呢!” 要糟!转念一想:“曹操对我,当然一定是不放心的。换了我,也不会放心。”便道:“如果丞相不许你们跟我说,那我不要听。” 宋亮忙道:“没有,没有。我们也没什么可以说的。只是李齐嘴,把飞帅指出的袁军可能很会进犯延津的事给说了。” 我道:“那没什么,对主人,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李兄做得对。” 李齐本来一直情绪低落,这时也抬起头,道:“是吧,我说飞帅一定不怪的。再说主公都说飞帅乃是异常之人,不可寻常视之。我说说又有什么?”看来他在道上没少给宋亮数落。 我心想:“我是故意说给你们听的,传到曹操耳里,那是求之不得。只是池早一定不这么想。”道:“是啊,没什么大不了的。喔,你父亲得的什么病?” 李齐脸上又现忧色,道:“主公说人已经转到许都,请医生去看了。听说前些时候许都周围的城县流行一种叫伤寒的疾病,父亲不知道是不是这种病?” 我皱皱眉。我听池早提起过,古代所说的伤寒,不一定就是后世医学界通常所说的由伤寒杆菌引起的肠伤寒病,也包括了霍乱、痢疾、肺炎、流行性感冒一类急性传染病。这些病可大可小,护理不对路,就可能小病变大病,直至一命呜呼!暗暗有些后悔,不该那么得罪池早,现在又不能老着脸去请教他。 宋亮道:“飞帅不必担心,李齐的父亲是我们青州军出名的健将,体壮如山,一定不会有事的。” 我心知肚明,这话是安慰李齐。以我这肤浅的现代见识,也知道古时候的医术实在鄙陋之极,人得了这种传染病,再加上庸医一诊治,那是十有九死。但也只能道:“是啊!” 李齐稍稍振作精神,道:“飞帅,听说袁绍此次以颜良、文丑为先锋,调集了十二步兵和三万骑兵,共十五万人马,十倍于我军。以飞帅看,我军这一仗打不打得赢?” 我不加思索,断然道:“李兄不必担心。我军士气如虹,将士用命,加上诸位军师多谋,丞相善断,此仗必胜无疑。” 李齐看看宋亮,都感到十分振奋。宋亮想了片刻,点头道:“飞帅出言惊人,与主公不谋而合,我兄弟真是跟对了主。”升官财,指日可待。 我道:“哦,丞相怎么说?” 宋亮看着我,眼色中已全是崇拜佩服,恭声道:“今日军中大将谋臣都聚集在中军帐内商议迎击袁军之事,我们从帐外经过,听见里面争吵得十分厉害,许多人对袁军都非常害怕,建议丞相死守许都。连张辽、徐晃等名将都附和此议。只有荀彧军师和郭嘉祭酒两位先生坚决赞同主公意见,主张迎头痛击袁军,务期先胜战,以激励士气,然后再寻机与袁军决战。主公召见我们时,要我们不提各位大人的看法,先听听飞帅的意见。” 我心想:“也不能太神机妙算了,万一被人误会是妖术,那可惨了。”道:“我只是据势论事,丞相还说什么?” 李齐这时精神抖擞,已经完全恢复过来,大声道:“主公料想飞帅多半会和他主张一致,他说如果飞帅和他所见相同,就请飞帅今夜引两千虎豹骑,和关羽、张辽、徐晃三位将军一起,星夜兼程,直扑白马城。” 我大吃一惊,失声道:“什么?要我去杀颜良?” 建安五年三月十七日凌晨,一支三千余人的骑兵部队到达阳武(今河南阳武县)。 我停下坐骑,揉揉眼,看看天,一抹红色已在东方慢慢显现出来。摇摇头,又是个好晴天!下令道:“全军扎营,休整三日。现在睡觉!” 我身边有三个人,身后有两个人。听到我的命令,身后其中一人掉转马头而去。身旁两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将领同时一皱眉,向另一位年龄稍长的红面大汉看去。 那红面大汉左手一捋长髯,轻轻点点头,道:“飞都尉,关某还去北营。”两腿轻动,坐下火炭也似一匹高头赤马径自而去。 我道:“张将军,徐将军,还照旧日之规,如何?” 脸色青白,手提大斧的徐晃哼了一声,胯下马向西边奔去。 气度威严的张辽却道:“飞都尉,小将有一事不明。” 我心中暗恼:“怎么这么多天了,你还没明白?这次行动的主将是我,不是关羽,也不是你!”道:“张将军且请先去安下营寨,再来大帐商议吧!” 张辽目光一横。我冷冷盯着他,看他如何。 此次偷袭白马计划,可说是一招妙棋。二月二日我接到曹操的密令,立刻就理解到曹操的全部心计,十分佩服。曹操用兵如神,由此可见一斑。所以这一路上,我一直遵照曹操命令的实质精髓,昼伏夜行,一夜行走多不过二十里,严密控制消息的传递,防止被袁军细作探知。 但和我一同出征的曹家两位大将张辽和徐晃却对我的独断专行非常不满。因为他们的官职都比我高,而且战阵经验之丰富,远非我所能及。幸好刚刚归降的关羽关云长还算配合,他是偏将军,位在张、徐二将之上,而二人又素来敬重他,基本上以他马头是瞻,因此数日来虽然双方关系很僵,却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今天张辽恐怕是实在憋不住了。 我身后的典满轻轻咳了一声,提醒张辽赶离开,别自找没趣。他是我贴身侍卫,知道我心思,一直忍着气,正想找机会整整这几个不服管教的刺头呢! 张辽没领会,可能是装作不知道,道:“飞都尉,兵法云:兵贵神。颜良军一万五千人已围白马月余,而白马我守军只有约两千余人,兵力相差悬殊,正日夜苦待我们前去救援。许都离白马城有近六百里,路途本已遥远,现在都尉每夜只行二十里,而且时行时止,至今三停路只走了一停不到。小将不知,都尉到底做何打算?救兵如救火啊!” 我冷冷道:“张将军,我听说军中讨论之时,你是主张放弃白马、延津的,今日如何又这般积极求战?” 这话大是恶毒,却也是我一部分真心话。照说张辽这样的大名人,怎么会有害怕敌军一说呢?难道后世史料润色加工,把他吹成了一代名将? 谁知张辽听了,脸顿时涨得通红,大怒道:“小将在军中力主坚守,固然示弱。但既然主公决定出击,小将自当全力以赴,奋勇当先。此二者怎可误为一谈?” 我被他怒气冲得不由自主一勒缰绳,战马倒退一步,心里一愣:“哇,好杀气!听说张辽有儒将之称,怎么噪音如此之烈?只怕比张飞还厉害!”我在现代社会,除了怀不遇的我自己之外,从没见有人这么大火过。张飞火是什么样,我自然不知道。但想象间应该是这时代野蛮横暴的顶级一类,一喝断桥,再喝退水,三喝百万大军四分五裂。那是何等煞气?没想到没见到张飞怒,先见到张辽的怒火,居然让我这样气凝如山的人也退后一步,了不得呀! 我初时极其恼火,心里想着怎样整治整治他,以收杀鸡骇猴之效,防止日后用兵,掣肘之处太多,贻搁了军机要务,那可就误大事了。但受到他这番怒气冲击,忽然想到:“我是糊涂了。一直想张辽在逍遥津八百壮士大破十万东吴劲旅,怎般厉害;又听说徐晃长驱直入,径破蜀军十三重鹿堑,如何威风。这等大将自然坚毅多智,城府甚深,能指挥人,也能被人指挥。可我却忘了那是再过十年二十年,他们历尽多场大战之后的事了。如今二将正值风华正茂的青年时代,心性未定,既可能一时生惧,说出懦弱之言。但怕过那一阵,事到临头,自然就不怕了。而且肝气极旺,恨别人老记着这事,哪里会有什么大将风度?” 又想:“我因知过去晓未来,以至为曹操所重,得以统领这三位当代巨星大腕,已占了偌大便宜,岂可再恃此傲视英雄,老想着羞辱他们呢?” 想到此处,怒火顿消。 典满见我神色阴晴不定,急忙道:“张将军,你干什么?飞帅这四十多天一切举止调度,都是遵照主公之命行事。主公妙计,神奇莫测。时机未到,将军又何必多问?” 张辽脸上仍是不服之色。但典满在跟我以前,一直和许禇并称曹操的两大贴身卫士,对曹操一举一动的含义,自然比他有言权。而且他大概也自觉言辞间有些过分,所以缰绳一圈,冷笑一声,便准备开溜算了。 我道:“张将军且慢!” 张辽侧回头,道:“飞都尉要治我无礼之罪么?” 我跳下马,缰绳丢给典满,道:“岂敢!我只是要告诉将军,我一直缓行的意图。” 张辽一怔,跳下马,道:“是。” 我示意他把马一起交给典满,和他向东走了几步,一指天空:“今日天气,虽寒必晴。此处大片土地,皆是平原,站在稍高处,可以望出很远。我们这路军乃是丞相的奇兵,决不能让袁军的细作探知。所以我白日不行,四面多遣伏路军,种种一切预防措施,都是为了保密。” 张辽神色平静下来,道:“这些,小将都清楚。但我军全是骑兵,夜间行走,如果些,一夜至少也可以走上五十里。而今我们行了四十五日,夜行昼伏,而且三日一停,五日一歇,飞都尉故意压住度,却是为什么?何况如此时日延迟,虽然有种种预防措施,但也未必不走漏风声。” 我心想:“真要我自己说,也没什么说的。只不过我知道史书上说曹操四月会赶到白马,斩杀颜良。走再也没用。”仔细提炼曹操本意,慢慢斟酌道:“将军之言,也有道理。但将军可知,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这次军情紧急,丞相不得不令大军出,以鼓舞白马守军的军心。虽然如此,但所需粮草,却还差得甚远。所以我军中军营到达黄河岸边时,必然停下,等候后续增援的粮草。丞相虽未明言,但以我算来,至少需要一个月,能完全准备就绪。我们只有三千余骑,虽然士卒骁勇,但如何与颜良大军抗衡?因此我军纵然赶到白马,也仍要等待丞相大军,奇正配合,能一鼓聚歼袁军。而在敌军附近隐藏,怎么比得上这里安全保密?” 张辽恍然,拱手道:“小将愚钝,多蒙督帅指教。适得罪之处,还望……” 不待他说完,我忙道:“将军不必放在心上。我初次统兵,经验不足,军旅之事,还请文远兄和关、徐二将军不吝提醒指点。” 在我们那时代,如果我觉得某人比较可亲可敬,往往就称之为兄。古代其实也是一样,不过关系要再熟些比较正常。但我为了能如心使臂地指挥这支部队,决定刀斩乱麻,迅拉近双方关系。料想以我目前的身份武功,也不至于让张辽觉得不舒服。 张辽上下看我一眼,道:“督帅太客气了。我等皆在辖下为将,如有拙见,自当奉上,以供督帅参考。” 我脸上微红,知道这次没靠上。这也说明张辽嘴上虽然说明白了,实际心里还是不服气。好在现代人脸皮都比较厚,我也不例外,并不很在意,笑道:“听说夏侯渊将军指挥作战,转战甚,常出敌之不意。士卒传言道:军中夏侯渊,急驰如电,三日奔五百,六日就一千。可有此说?” 张辽诧道:“不错,果然有此一说。督帅至我军中不过月余,想不到竟知道得如此之多。” 我道:“为将者,必须对军营中任何事情都烂熟于胸。所谓知己知彼,先知己。不明己之长短,如何能使我军上下一心,又如何能因敌情变化而随心所欲地改变战术呢?” 张辽点点头:“督帅之言,大有道理。小将在军中多年,总算明白这点,将士一心时,则战无不胜;一旦大家离心离德,该胜的仗也可能打败。” 我道:“例如,将军故主吕温侯?” 张辽脸色一变时,我已笑道:“现在,我军只怕又另有传言了。” 张辽道:“督帅听到什么?” 我道:“军中飞都尉,迤逦似蜗行,三日走二十,六日方半百。”说罢,哈哈一笑,转身而去。 早餐已毕,我向宋亮问起其他营的情况。此次曹操虽然把全军指挥权交给了我,但因出动的大将都是顶尖将领,每人各有五百亲军,所以仍旧分为了四营,北营是关羽,西营徐晃,东营张辽,我统率的二千虎豹骑坐镇中央。因为目前尚在曹家势力范围之内,所以没设南营。但我仍让李齐率三百骑在后方离大军数里处扎一小营,以备不测。 宋亮愤愤道:“关将军和张将军营中比较安静,惟有徐晃将军营内,七嘴八舌,十分嘈杂。要不要去制止他们?” 我心想:“原来这时候就有七嘴八舌这个词了。”上梁不正下梁歪。显而易见,徐晃目前的治军水平,还不及张辽,属有勇无谋之辈。张辽既然没说服,徐晃不会听我的。懒得理会,道:“李齐不在,你辛苦些,先去整好我们自己营里的事。他们左右是三日二十,六日半百之类,不用管他。吵得凶了,徐将军管不了,还有关、张二将军呢。” 宋亮无奈,道:“是。”退出帐去。 典满道:“飞帅真是大度,换了任何一个人,也都忍不下来。”他跟我以后,遵照我的嘱咐,随其他人一般改口称我飞帅,不再恩叔恩叔地叫得我肉麻。 我道:“这三位爷个个是丞相爱将,好在都还识大体,我自然不能再要求多。嗯,小满,困不困?”我曾恶作剧地称他“阿满”,结果吓得他差点要捂我的嘴。曹操忌讳这个,乱叫者满门抄斩,户灭九族。他身为曹操内侍,比谁都明白。 典满大嘴一张:“嘿!我不困。” 我笑笑:“就知道你不困,那好,来,我们再切磋切磋。” 典满喜道:“是。”双手递过金银戟。 我拔出那口从没用过的斩马长剑,道:“今天我试试你的戟法练得怎么样了。” 典满疑惑道:“飞帅用剑?” 这四十余日中,每日闲着,我都要和他切磋研究。初时我用刀,他用戟,攻守间互相指正对方毛病。我因为只见过韦巧巧的韦氏云龙刀的基本招术,使将出来不免漏洞百出,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典满心眼实在,看出我果然没得到真传,以为真如我言,是当时时间太短,年龄太小之故,故此一一与我拆解,指点十分详细具体。反而我见他戟招法度森严,无常十一戟毫无破绽,跟我所学实是不相上下,就不多嘴了,老老实实地重学云龙刀。我根基雄厚,领悟极。典满还以为他教授有方,很是得意,把自己的体会和父亲多年的实战经验倾囊相告。 可这么一来,我不好意思了。池早的话只好彻底抛之脑后,待刀法学得七七八八差不多时,开始绞尽脑汁,教他另一路戟法。这路戟法我告诉他名字叫“混沌破天戟”,是上古流传下来的一路绝技,古代勇士孟贲、白头伍胥、霸王项羽等等大英雄,都是仗着这路戟法纵横天下的。把典满糊得一愣一愣的。其实,那是我将临来时刚看的一篇“马战大全”中的戟法、枪法、槊法以及部分刀法、斧法甚至锤法、棍法混在一起,杂着教了给他,都是马战功夫。我道:“无常十一戟为步战的无上绝技,可单可双。但用于马战,稍稍不足。今日你学会了这‘混沌破天戟’,当再无此憾了。”典满感恩戴德,五内俱铭。哪知我正偷偷地扇自己嘴巴,以儆效尤呢。 但那“马战大全”乃是当代的“远古马战研究组”的成果,自然是去伪存真,剔粗取精,总集了三千多年马战技艺的精华。虽然我见得多了,不以为奇,但对典满,我教他的、使用的,却是戟戟精微,招招奥妙,需要用尽心思去钻研,去吃透了。 因此,到后来,他几乎是缠着我,天天要和我在马上比招试技了。 我现在马上作战的技巧也是日月异,迅成长起来。 其实我也很喜欢和他比试。因为他一直是步下将,在马上没使过长兵刃,水平比我高不了多少。如果我一上来就和张辽、徐晃那种马上高手拼斗,进步一定不能象如今这么。 我挥了挥长剑,重量还可以,道:“为将者,要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剑为百兵之祖,当然要用心学了。” 典满迷惑道:“飞帅,什么是十八般兵器?剑又怎么是百兵之祖?” 我吸吸气,心道:“啊,怎么又忘了?”我在曹营时间也不短了,知道汉代军队中常见的实战兵器没有十八种那么多,主要有三类九种,即短兵器类中的剑、鞭与钩,长兵器类中的矛、戟、斧、刀,以及远射兵器弓与弩。其它和后代兵器都没什么差别,只有钩比较特别一点。道:“算了,以后再跟你说。出帐练功去吧。” 一说练功,典满劲头上来,也不再追问下去。他和我一样,也配备了刀、戟、剑三般武器,当下抄起自己的长戟,一路小跑,奔出帐去。 到了帐外,骑上马,远远相望,我道:“我剑法比刀法、戟法都好,你是不是穿上甲胄?”这可不是吹,我在我们那时代,喜欢的就是剑法。因为我们那里敬慕温文尔雅的君。平日你外出佩上口剑,别人会以羡慕语气说这位一定是“神游世界”里善于装饰的高阶层人士。你要挎上刀,甚至弄根长戟扛上,大家没准要骂你乱出风头,瞎赶潮,一看就是个“守拙一族”的笨蛋。 说到武艺方面,典满很有自信,大声道:“不瞒飞帅,这些天小满自觉马上拼杀功夫颇有长进。飞帅不穿甲胄,小满自然也不能穿。” 我道:“好。”左脚一磕飞虎镫,枣红马慢慢起跑,渐渐加。那边典满的黑马也是这般,等到两马相交一瞬间,两匹马正好都达到大度。我气顺臂行,臂传剑柄,手腕一振,内力透过剑身,直催至剑尖,抖臂刺出时,剑上突然生出三个剑头来,初升太阳照耀下,反射出灼目的光芒。 这一招唤作“一气三清”,一实二虚。我学得杂了,也不知是从那本杂志上看来的。这一个多月行军之余,我陪着典满打熬马上功夫,虽然辛苦,但马战基础却已稳固坚实,渐至熟能生巧阶段,所以很多较为高深的招术也敢在马上使出来了。 典满长戟未出,骤见剑光有异,微吃一惊。他铁戟长逾过丈,我的斩马剑虽然是加长了的,可以当长兵器使用,但长度也不过只有七尺。马上拼杀,不比平地,他本来可以以长欺短,不理我有何奇招妙式,直筒筒一戟刺过来,我这些花招就全无用处,只好变攻为守,横剑格挡。但今日双方是切磋招式,典满又顾着自己高手的身份,心想仗着兵器占便宜,那像什么话?因此一惊之下,凝神急思破解之术。 但战马之上,有进无退,那容得他仔细考虑。两马交错之际,我长剑已在他肩头平平轻拍一击。 这个回合我胜了一招。 圈转马来,我笑道:“可想出破解之法?” 典满大声道:“我戟上有一枪头、二刀头,以此三处同时迎击飞帅的三点剑头,便可破去。” 我一愣,这种破法也亏他想得出来。想了一想,虽然异想天开,但以他武功,倒也确实可行。道:“以拙破巧,挥兵器本身特点,好!不过下次可得想点。” 典满左手揉揉鼻,道:“是。我头一次见到飞帅奇招,心里有点慌,下次不会如此了。” 我知道他必定热血上涌,黑脸变紫。嘻笑一声,骤马又冲了过去。 老实人说老实话。接下来,可就该我脸红了。虽然我想尽所学,各家各户的招式层出不穷,但典满却越来越是从容,一条长戟纵横翻飞,矫如神龙。只半个时辰间,我不但再也占不到一丝上风,反而被他乘虚而入,连着在我肩上、背上拍了三四下。 等他再次用戟钻捣到我的马屁股上,我泄了气。知道他还是手下留情,后一下本来可以捣在我屁股上的,再打也没什么意思,因为他进步得实在比我得多了。等圈回马,我道:“不跟你练了。我得睡一会儿,你自己再好好琢磨琢磨,到时跟颜良干去。” 典满正在兴头上,应声:“是。”便纵马驰骋,挥戟而去。 亲兵为我打来水,我草草擦洗一把,便自呼呼大睡。 这一个多月,我是吃得好,睡得香,一点都没有不适应的感觉。我自己也奇怪,像我这种守拙族里的书呆,在三国这块儿比在家里还自在,也许这里山清水秀,人民淳朴,比较适合我罢。 这一觉睡得很实,等宋亮喊醒我时,已到正午。 我道:“什么事?”一般没事,我都让他未申时分(下午两点)叫我。因为我在现代社会养成一个午睡的坏毛病,中午一点到两点是正犯困的时候。 宋亮道:“李齐适派人来报,半个时辰前,他营寨附近现一批可疑的人。” 我道:“为何不抓住问问?”虽说我不肯轻易杀人,但此行是我次亮相,所谓处女之作,只能成功,不许失败。所以对行踪可能泄露这件事特别重视。不由得又想起张辽的话,心想:“他的话倒也有些道理。莫非消息真泄露了?” 宋亮道:“对方人数不多,只有十余人。但个个都不弱,为一人是绝顶高手,无人能敌。李齐只在他面前过了三招。但对方显是有意逗引,居然并不逃走。” 我心头一凛,一跃而起:“小满呢?” 宋亮道:“典司马已经先过去了。” 我一边收拾,一边道:“你留在大营,告诉关、张、徐三位将军,提高警惕。”嫌穿盔甲太麻烦,就不穿了。背好长剑,提上金银戟,上马带着二百亲军直奔南方驰去。 李齐的营寨在大营之南十里处的一个小山坳里,依山傍水,水清木绿,环境比现代任何风景区都秀美得多。我们马,不一会儿就赶到地方。老远就听到典满嘴里大声呼喝:“好!好枪法!” 至寨前再看,只见李齐顶盔贯甲,骑着一匹灰色战马,手擎三环大砍刀,正聚精会神观战呢!他身后,三百名虎豹骑鸦雀无声,交错斜斜排为三排,每排整整齐齐,都是一百人。第一排是长刀兵,个个左臂横着马盾,右手提着斩马刀;第二排张弓搭箭,蓄势待;第三排是双手握着丈余铁矛的长枪兵。对面数十丈外则稀稀拉拉,有十几个人,也都骑着马,拿着各种各样的兵器,但都没有穿护体盔甲。 再往阵上观瞧,只见一黑一白,两位好汉枪戟并举,厮杀正凶。我仔细看那使枪者的枪法,吞吐拖挑,扎扑缠排,截撇挨挤、闪转压圈,真个马如轻风随云,枪似灵蛇渡水,那枪就像活物一般,极尽勇猛轻灵、刚柔相济之妙。典满施展刚跟我学的“混沌破天戟”,招式明显不及对方之熟,落在下风。再看那将面容,白面清须,相貌清雅,心头立刻掠过一人名字,不由自主失声道:“是赵家的枪法?!” 战阵上那白袍将似乎愣了一下,枪尖一点典满长戟的月牙刃架,崩开他招术,喝道:“且住!”白龙马立刻嘎然停住。 我心想:“难道真是赵云?”脑里一时想不起这段时间赵云在哪里胡混,见典满又要上前,忙道:“小满住手。不要打了!”一面催动坐骑,驰了过去。 典满见是我,道:“飞帅,这人的枪法好生厉害。那是什么枪法?” 我还没说话,对面又上来一骑白马,马上坐着个十来岁的白衣少年,圆脸细眉,皮肤闪闪亮,健康的令人自然而然地就生出爱惜之心。他手里也是一条银枪,枪杆却只毛笔管粗细。只听他嚷道:“想群殴吗?” 我看看他,心里很有好感,对典满道:“小满,你先退下。” 典满尚未过瘾,但他久在军中,熟知军规,不敢违抗,应道:“是。” 那清雅汉忽道:“这位军爷别忙走。” 典满大喜,道:“怎么,再打?”他初始业务不熟,被对方逼得很是狼狈不堪。但经过这一场激斗之后,对刚学会的“混沌戟法”有了深一层的领悟,知道自己戟法之精妙,绝不在对方枪法之下,信心十足,正想再和他较量一阵。 我道:“两位不用再打。小满,这位英雄的银枪,天下兵器排在前五位,你戟法未熟,现在还不是他对手。” 典满很不服气,但我是他上司,又是传他戟法的师父,他自然不敢顶嘴,索性闷着不说话。 那清雅汉微微一笑:“将军你错了!如果再打一仗,小可与这位小军爷实是半斤八两,谁也奈何不得谁。不过,若说小可的枪法么,倒也不至于那么差。” 那小孩道:“没错,我家枪法,天下数一不数二。” 那清雅汉摇摇头,道:“本来如此。但今日碰上这位小军爷,情况稍有不同。他的戟法独出一格,并不比我家枪法差。” 啊?我一愣,心里想:“你也太狂了吧?这好象不像赵云的作风!”道:“小将行走四方,略知天下之事,奇人异士并不为少。两位的枪法虽高,但数一不数二这句话,小将难以赞同。” 那人道:“哦,将军当真识得我的枪法?” 我道:“十分清楚。” 那孩插言道:“别吹大气,你说说看看。” 我微微一笑,心里回忆所知的枪法要诀,其中一段,和这人枪法果然丝丝入扣。 那清雅汉看看典满,迟疑道:“听他语气,莫非将军是他师父?” 我道:“不敢,我和小满,只是互相切磋。” 典满心直口,道:“不错,我的戟法,都是飞帅所传。” 那人和那孩都吃了一惊,那人道:“是么?失敬失敬。这么说,将军是真知晓我枪法的来历了。” 我心道:“不显点本事,你们也不服气!”略略一想,背诵道:“其进锐,其退,其势险,其节短。锐进不可挡,退不能及……” 那汉听到此处,眉头一轩,银枪挂上了事环,拱拱手,打断道:“将军尊姓大名?” 我知道这是动心的表示,忙挂戟回礼道:“小将阿飞,现充大汉禁卫领军营副督帅。请问英雄如何称呼?” 那汉口中念道:“阿飞?”摇摇头,道:“啊,在下赵楷,这是小儿赵玉。” 我微微有些失望:“原来你不是赵云。”但知道此人与赵云必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心念一转,道:“今日得遇赵兄,小将十分高兴。”说完这句,心里暗暗一惊,现问题,自己现在是越来越不象话了,一说话就想着骗人。 赵楷一皱眉:“飞督帅此言是什么意思?” 我道:“请问龙将军是赵兄何人?” 那孩赵玉抢着叫道:“那是我三叔!” 我喜道:“果然不出小将料想,赵三哥是你三叔,那咱们是一家人了。”心想:“赵云,原来你排行老三。对不住了,让你当当我三哥,好像也不怎么掉你的价。以后有机会见面,再跟你解释。”知道这机会微乎其微,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赵楷果然被我弄得迷糊起来:“飞督帅认识我三弟?” 我跳下战马,撩衣做势,便要下拜:“啊呀,原来您是三哥的兄长,那就是我阿飞的兄长了。请受小弟一拜。” 赵凯急忙下马相搀:“你如何识得我三弟?” 他一扶,我自然就拜不下去了,顺势站起,随口胡柴:“小弟三年前于幽州蓟县(今北京西南)和赵三哥巧遇,蒙三哥不弃,允结为忘年之交。”说赵云数十年如一日,永远都是白马少年,那是小说家言,骗小孩的。我这些年研究三国,可知道赵云出生于东汉恒帝延熹元年(158年),按咱们现在不算虚岁的习惯,今年至少也是四十二了。和我差了十好几岁,再说什么年貌相当,一见如故那样的胡话,只怕对方这些人立时就要翻脸。 古人真是容易欺负,赵楷见了我这番做作,居然深信不疑,欣然道:“原来你是我家三弟的朋友,难怪如此了得,又识得我的枪法。”这话实在是千古真言。俗话说:龙交龙,凤交凤,老鼠的朋友会打洞。也只有我这么了不起的人物,配做赵云这等级高手的朋友。 这么一想,连我自己几乎也认为曾和赵云言语相得,义结金兰了。道:“此处不是讲话之所,且请兄长、玉侄到营中再叙吧。” 赵玉一蹦就蹦了下来,喜道:“好啊,咱们好多天没好好休息了。” 这时候赵云还只是个无名英雄,名气没后来那么大。所以典满在旁,不知我口中的赵云是何方神圣,但见一提起来大家脸色都阴转大晴天了,心里也很是高兴,想道:“飞帅就是厉害,三言两语,就跟这么厉害的高人攀上亲了。”忙招呼李齐过来,相让诸人入寨。 他两个一看就是直性的热心肠,赵楷微一犹豫,便答应了。那边赵玉早拉着我就往里走。我见了赵楷神情,知道他很纵容娇惯这孩,便随便向他告个罪,和赵玉嘻笑着先进去了。 李齐的营寨虽小,需要的东西却一应俱全,待赵氏父和他们手下家丁吃喝完毕,我和典满陪着他们去往中军大营。一路上大家说说笑笑,十分投机。等到了大营之内,帐中只剩下赵氏父和我以后,双方的情况也介绍得差不多了。 原来,赵楷他们是从家乡常山真定出来,想寻找赵云的下落。 我自然大吹一番当年如何与赵三哥一起行侠江湖,后道:“我和三哥有两年多没见面了。不过,听说自从去年公孙瓒被袁绍所败,**以后,三哥为逃避袁绍追杀,近到了南方。” 这是我在他们吃饭时想起来的,和历史记载大致上没有出入。 赵楷看看四周,只有典满守在帐门口,便低低道:“三弟曾着人稍了封信回来,他准备去投刘备。” 这事我自然比他清楚,但我只能装糊涂,故意失惊:“哦,是么?可刘皇叔现在袁绍处,三哥难道不怕自投罗网,遭到袁氏暗算?” 赵楷道:“三弟送信回来,还是去岁冬时。刘备尚占据徐州。想不到曹……贤弟你们的大军动作如此利落迅捷,正月突然出击,不到二十天就把刘备击溃。三弟现在,唉,看来仍在四海飘泊。纵然知道刘备下落,他也不敢去。” 我听他语气,对刘备实在谈不上什么尊敬,刘备刘备的随口叫着。想道:“倒可乘机探探他口气。”道:“刘备乃当世英雄,眼下虽然落难,以后总会有重整旗鼓的时候。三哥心怀忠义,他既然看准非刘皇叔不投,一定有他的道理。” 赵楷道:“贤弟这么说,我就不明白了。你主曹操与刘备誓不两立,你却为什么老夸那刘备?” 我道:“当今天下,英雄并起。而且刘备的确是个英雄,连我们丞相大人都这么说,我说说有什么大不了的?” 赵玉在旁,大表赞同:“飞叔叔这话,小侄爱听。曹操刘备都不错。” 赵楷看我一眼,道:“贤弟出语不凡,大见胸怀,恐不会久居他人之下吧?” 我听出他言语颇含挑逗之意,心中一动,想道:“这一眼大有深意,我当如何应答?”想了一想,心念已定,低声道:“小弟给曹家当这个差,只是一时权宜之计。日后会如何,那就难说了。” 赵楷会意,哈哈一笑,正要说话。忽听典满喊道:“关将军、徐将军、张将军到!” 我忙站起来,道:“请。” 话音刚落,红脸的、青脸的、白脸的,三员大将鱼贯迈入。徐晃进帐就道:“飞都尉,你适捉到袁军奸细了吗?” 我笑道:“我正要去请三位将军。关将军,这一位你且看看,可有面熟之感?” 关羽早就迷着眼在看赵楷父,听我一说,眼中顿时射出一丝奇光,捻髯道:“遮莫是赵家的贤兄?” 赵楷父都站了起来,赵楷道:“小可赵楷。将军莫非是温酒斩华雄的关君侯?” 关羽顿时改容相敬,急步上前,施礼道:“向曾听龙兄言及兄长大名,久欲相见,恨无机缘。” 赵楷急忙还礼,二人各道仰慕之情,把我们这几人都晾在一旁。张辽、徐晃是听说我拿到细作,急忙忙拉了关羽赶来询问详情,这时见关羽对这人如此敬重,心知必是高人,互看一眼,齐道:“既是君侯故交,何不请到君侯营中款待?” 关羽一听,觉得有理,道:“赵兄,请到敝帐一叙!” 赵楷看看我。我微笑道:“关君侯话,赵兄岂能相却?”心里暗骂:“好你个关羽,别看平日一言不,那是不想跟我一般见识啊!”按说赵楷是我的客人,应该先问问我的意见,但关云长想也不想,就直接邀请赵楷,立刻就明明白白显出他的真实心意:别看你是主帅,我关某人可没放在心上。 张辽、徐晃连道:“飞都尉都说无妨,赵大哥何必推辞?”簇拥着关羽、赵楷,便向帐外行去。赵楷无奈,道:“玉儿,你且代为父听聆飞帅教诲。” 赵玉应道:“是,父亲。” 徐晃一听,老拉走了,儿怎么能留下来?还想转身来劝赵玉。典满火了,侧身拦住,道:“徐将军慢走。” 徐晃一愣神,张辽一扯他,道:“公明兄,我们也去君侯帐中聊聊罢!” 徐晃瞪了典满一眼,借势下台走了。 他们一走,典满就骂开了:“这两个小,平日看着还人模狗样的,原来这么混帐!飞帅为何不以军令惩治?” 我淡淡道:“一切须看关将军和赵大哥面上。” 赵玉还不太明白,道:“典哥哥为什么火呀?” 典满道:“玉兄弟呀,你不知道。我们这次出来,飞帅是主将,可那两个家伙不服气,一直想找茬儿跟飞帅闹。这回借着你们这事,他们拉上关君侯一起来,就是想扫扫飞帅的颜面。幸好关君侯认得你爹,不然,他们就要把你们当奸细抓走了。” 赵玉大怒:“原来这么回事。典哥哥,走,我们去教训教训他们。” 我忙伸手挡住,先对典满斥道:“小满休得胡言!”又对赵玉道:“玉侄稍安勿躁。我想关将军在场,不会有什么大碍。如果你贸然闯了去,令尊脸上须不好看。” 典满倒是退下去了,赵玉哪管这个,推开我手臂,便往外走。但我臂如铁柱,他用力一推,却没推动。小孩很不服气:“啊嘿,飞叔你劲儿好大!”运足功力,死命一推。我的九阳真气可刚可柔,本来以柔克刚,随势变化,便能四两制住千斤。但我要一举镇住这骄傲的孩,气贯右臂,沛然充盈。赵玉连推三次,丝毫不动。后小孩自己退开两步,脸已涨得紫,喘着气道:“飞叔叔,你的内力只怕比我爹还深。我这么推我爹,他也不能一动不动。” 我微笑道:“我这‘铁门闩’功夫,天下无双,你愿不愿意学?” 赵玉道:“你肯教我?” 我道:“只要你肯学,我自然肯教。但你不得去打搅你爹。” 赵玉拍手道:“好!我爹那儿,也用不着我去多事,有什么问题,他自己会解决。飞叔叔这功夫,错过可就没机会了。” 我心想:“这小,倒也机灵。”低下头来,寻思怎么教他。其实我哪儿会什么“铁门闩”,只不过不想他去惹事,顺口说说。这小真要学时,还真有点为难。虽说可以趁机再报复池早一回,但这赵玉皮肤光滑,精神内敛,一看内功就有相当的火候,刚再一动手,我明白,这小家伙会的还不止一家内功,推我四次,用了三门功夫。心想:“他赵家的‘急絮劲’乃是练习枪法的神功,是他本门功夫,他却只用了一次。那‘西凉铁掌功’却连使两次,火候在他本门‘急絮劲’之上,却是什么原因?他还懂得‘玉弦真气’,虽然不深,却潜力无穷,似乎是正宗所传。可真是奇怪。” 赵玉见我沉吟,道:“飞叔叔想要反悔么?” 我皱皱眉,看他一眼,见他小脸上微露狡黠笑意,心想:“这小,自恃身兼多门功夫,很骄傲啊!我得吓他一吓,让他知道天外有天,对他日后立身处世大有好处。”冷冷道:“你当然知道不是。只是你练的内功过杂,我在想怎么能教你一种功夫,把你体内的几种内力熔为一炉,好救你一条小命。” 赵玉吃了一惊:“飞叔,你说什么?” 我道:“你赵家的急絮劲本是极其实用的上乘功夫,如果你循序渐进,内练气,外练枪,互相促进,用不了十年,便可练到急急如意,絮絮圆通的地步,成为一流高手。你不知本门武功的奇妙之处,或者是你不信长辈的教诲,贪图西凉铁掌和玉弦真气的进境迅,居然……唉,你可明白,贪多嚼不乱!”心想:“那时候有没有这词?” 赵玉小脸变色,显然没想到我如此明察秋毫,被我一语击中了要害。过了好一会儿,轻声道:“飞叔叔,我练这么多门功夫,当真有害处吗?” 既然吓住了他,下面就好办了。我没好气道:“哪还用说,难道你爹没告诉过你?”心中忽然一闪念:“他爹一定不知道这事。” 赵玉迟疑半晌,道:“那,当真有一种功夫,可以把我这几门内气融为一体?” 我点点头,道:“当然有。不过,我这门‘铁门闩’不行。这事不能急,你以后得练另外一门调息功夫。”看看他有些煞白的脸,暗道:“你运气是有点不好,碰上了我这精通古今中外内气功的大宗师。不过我也是为你好!起码我再教你一门功夫,这年头保证就没一个人会。可池早运气就太差了点。”一想到池早气急败坏的霉样,我就打心眼里高兴。 第四章 来之则安(下) 我乐得在帐内转了三圈,又想:“西凉铁掌功纯阳,玉弦真气纯阴,急絮劲却是阴阳平衡、刚柔并重。只要他本门内功底打牢,西凉功和玉弦气对他也是大有裨益,并非不能练。嗯,这话不告诉他,先教他‘九阳拳击功’,待他有了一定火候,再宣布他内力已全部融合,可以随便练习旁门功夫。”想定了章程,心里乐,面上却仍旧挟着冷霜,道:“玉儿,我问你,你从哪里学的这西凉铁掌和玉弦真气?” 赵玉碰上我这未来人,只有服的份儿,道:“飞叔你真是神人!我全都告诉你。西凉铁掌我是偷偷跟马大哥学的,玉弦真气是司马二哥传我的。” 我道:“你马大哥、司马二哥又是谁?” 赵玉道:“马大哥叫马,司马二哥……” 我耳朵一痛,扑楞一下,道:“什么,马?你叫马做大哥?”心想:“不会吧,西凉铁掌功是马传下来的?我怎么没听他西凉门里的人提过?再说这么算的话,马比赵云岂不是要矮一辈,见了面也得叫三叔?” 赵玉也呆了呆:“是啊!有什么不对么?” 我忙道:“噢,听说马武功高强,威镇关西。你怎么认得他的?” 赵玉道:“我们赵家和并州马家世代通好,关系密切。五年前我和父亲前往凉州拜会马腾叔父,见到了马大哥。” 我心道:“原来你们还有这层关系,史书上怎么没说?呸,历史不也是人写的,想怎么写还不是他自个的事?” 典满忽道:“司马?西川有个司马世家,乃是蜀中大户,以琴技扬名。但近十年却出了一位武学少年高手,号称‘琴圣’,与河北薛黯、荆扬韩娥以及江东的皇甫秋并称‘四大琴王’,你说的司马二哥,莫非是他?” 赵玉欣然道:“就是他,他叫司马吟,琴棋双绝。典哥哥你也知道?” 我瞅瞅典满,对这黑大个顿时刮目相看,这家伙,还懂琴道! 典满道:“我听别人说起过他。原来四大琴王里没有琴凤皇甫秋,她是替补琴鬼晁中的。三年前琴圣司马吟和琴痴薛黯、琴仙韩娥,还有那个后来不知所踪的琴鬼晁中四个在嵩山玉柱峰比武较琴,轰动武林,甚是有名。飞帅,你也知道这事吧?” 我本来不知,但身为武林高人,却又岂得不知?只好支吾道:“是啊,有这么回事。喔,小满,你也会操琴?” 典满脸一红,道:“飞帅你取笑了。前几年那个琴鬼晁中在主公门下,他曾经想教我,我那时年纪小,只知道练武,没兴趣学。不过经常跟他一起聊,知道一些他们的情况。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得罪了主公,就走了。” 赵玉笑道:“这事我倒知道。晁中并不是得罪了曹丞相。而是他打听到他师姐蔡琰的下落,为了到匈奴去寻找她走的。” 蔡琰?那就是东汉末年大大有名的女蔡文姬啊!我精神一振:“你怎么知道的?” 赵玉道:“司马二哥告诉我的。他是我二叔的徒弟。我二叔在匈奴找到了蔡琰,司马二哥陪晁中一起赶去匈奴见她,前年回来。去年我和父亲游历洛阳、长安后东行,中途巧遇司马二哥,就是这次司马二哥传我的玉弦真气。近几年武林中传说一个故事,叫做‘四大琴王’,讲的就是他们和蔡琰的事迹。飞叔叔久在江湖,见闻广博,一定听过。典哥哥一直耽在军旅中,就不一定知道了。” 我久闻蔡文姬艺双全,所做《胡茄十八拍》、《悲愤诗》等流传千年,感人肺腑。但她身世十分悲惨,按照史书记载,她现在仍应该流落在南匈奴。很想听他讲讲这故事。但他这么又一捧,心里暗骂一句,只得故作姿态地点点头,道:“似乎听人传说过。”心中暗暗动念:“有朝一日,若是能碰上她,一定要好好看看她,并且告诉她,未来的人们是如何纪念她的。” 晚上,徐晃过来了。 我和赵玉、典满、宋亮正在吃饭,见他进来,道:“徐将军,一起吃吧!” 徐晃道:“不敢叨扰,末将已经在关君侯处吃过了。” 赵玉嚷道:“我爹呢?” 徐晃道:“哦,赵先生和关君侯相谈正欢,公毋须担心。对了,关君侯命我来请公和飞都尉一同过去用晚膳。” 我心想:“你不是在他那儿吃过饭来的吗?怎么又请我们去吃?”知他言不由衷,也不说破,道:“不必了。玉儿,你跟徐将军过去吧?” 赵玉冷冷看着徐晃,道:“我在这儿吃得挺好。” 典满“呃”一声,适时打了个饱嗝,逗得赵玉、宋亮都笑了起来。 徐晃皱皱眉,哼了一声,他还算有涵养,道:“那样也好。不过关君侯说,明天他打算立刻拔营起兵,直捣白马城,命末将告诉飞都尉一声。” 典满和宋亮都站了起来。这是想干什么?造反? 我不动声色,心想:“大家分开也好,免得你不高兴我也不痛。关羽的想法和我也不谋而合。可我得先拿住把柄。”道:“原来是关将军的意思,好啊!我很尊敬关将军,如果他想率本部军马先行出,我当然可以同意。不过,徐将军,你且回去,请关将军给我一个正式要求调兵的文凭。不然,回头我见了丞相,难以交差呀!” 徐晃一愣:“飞都尉要什么文凭?” 我脸色一沉。我恨他们句句话都先说“飞都尉”这三个字,好像时刻提醒我,你不过是个小小的骑都尉罢了。 “徐将军这都不明白吗?关将军不给我一个书面文字请求,万一损兵折将,误了丞相大事,日后分说起来,是我指挥无方,还是你们不听将令啊?”别看你们都是一代名将,论到油滑清醒,我这现代老实人也比你们古人强胜百倍。 徐晃面现难色。他没有想到我初次统兵,竟然如此滴水不漏。心想:“这不是要我们立军令状么?仗打赢了他去请功,因为他是主帅;如果出了差错,他有军令状在手,也可以把责任推给我们。”想了半天,道:“这个,我得报知关君侯,由他自己决定。” 我怒火上冲,还拿关云长推搪?冷笑一声,道:“不管是谁,如果没有我的同意,有人敢擅自作出任何行动,本督帅都会按军法从事。”别以为我好欺负,惹恼了我,我砍你们的脑袋又怎样? 典满和宋亮见徐晃脸色刹时变白,心里都是暗暗好笑,想道:“现在你领教到我们飞帅的厉害了吧?你想拿关将军压我们,飞帅这么轻描淡写,软的硬的刺你两句,你就没辙。” 我鄙夷地看他一眼,想道:“所谓名将,原来不过如此!后世人实在是把他们都神化了。”心知此时正是乘胜追击,痛打落水狗的好机会,接着道:“我军将在此地停留三十天,军中缺少粮草,我意欲请徐将军你和张辽将军两位,各率本部军马赶回许都,在一月之内,运送一千石粮草至军前,徐将军你意下如何?” 古代一石米合现代两市斗,约一百四十斤,一千石就是十四万斤,按三千人计算,分到每个人头上的不过五十斤。军队上的人都比较能吃,就算按平均饭量每人一天只吃两斤米,运一千石粮食也只够我们这三千多人吃上大半个月。如果再把喂马的草料算进去,粮食就只有几百石了,而张徐两将手下千余本部军马,路上也不能扎住嘴巴啊?这么算下来,称这一千石粮草为杯水车薪,也不为过。而且我军现在自己已携带了数千石粮草,根本不需要再回去加运这么点粮草。 徐晃在军营多年,如何不知这其中道理?但他见我手按剑柄,目视左右,知道我是挟私报复,不怀好意,虽然说得客气,其实一言不合便将以抗令罪名处分他,竟不敢再行顶撞,低头道:“是。” 我冷冷道:“军情急迫,徐将军通知张将军以后,今夜初立刻出,不用再来见我了。” 徐晃心中暗暗后悔,不该听信张辽挑唆,跑到这儿来没事找事,弄了这么个累死人的差使。施了一礼,道:“末将遵令!”后退几步,转身走了出去。 顺风顺水处理了徐晃,心中非常得意,忽然想到:“我干什么老想着什么史书记载?史书说四月斩颜良,我就非得拖到四月?”念头动到这儿,眼前忽然一片金星乱冒,黑夜也顿时变得明朗起来。想了一炷香时间,下定决心,向宋亮看一眼。宋亮会意,伸头过来。我在他耳旁低低说了几句。宋亮呆了一呆,点点头,急急忙忙出了大帐。 典满“嗬”地一声,叫道:“痛痛!飞帅这回,可给我们出了口恶气!” 我道:“看着吧!”心想:“处置了关公的两个好朋友,他一定很不高兴。如何能不让他怀恨作呢?好像没办法,其实有办法!嗯……”心中暗暗开始算计,这方法到底行不行得通,对关羽如何应付。 赵玉吃饱了饭,喝了几口水,看我脸露笑容,道:“飞叔叔,你笑什么?” 我看着他,想着:“他们怎么办?”道:“对了,玉儿,你和你爹,打算到什么地方去啊?” 赵玉没明白我话中的意思,道:“现在三叔不知道到哪儿去了,我爹他可能也不知道上哪儿。照我说,干脆我们就在飞叔叔军营里当差,打袁绍。” 我道:“我也希望和你们多聚聚。不过两军阵前非常危险,随时有流血丧命的可能。好你们还是回老家真定,过逍遥活的日不好么?” “哈哈!过逍遥活的日?阿飞贤弟,别人也得让我们过啊?”帐门一撩,赵楷走了进来。 我一瞅,关羽没跟着来,心里觉得奇怪:“按道理,他也该来呀?”不说徐张二将的事吧,怎么也得送送赵楷啊!急忙站起来,道:“大哥!” 赵楷示意大家都坐,接过赵玉递过来的一樽水,爱抚地拍拍他肩头,道:“阿飞贤弟,你知道我们为何要出来寻找我三弟龙吗?就是因为我们被袁绍所迫,在家乡呆不下去了,不得不离开真定啊。” 我不知他为何突然变得这么直爽,但他肯说,自然求之不得,问道:“噢,袁绍为什么要逼迫大哥?” 赵楷淡淡道:“这世道,有权有势的要逼迫无权无势的,那还要什么理由原因吗?我赵家和袁绍结仇,不过是我三弟不肯为他卖命罢了。袁绍为此含恨在心,找个岔就派了大批军队来抄我们的家。我们逃走了,他还不依不饶,把我们家的房舍田园全部一掠而空,一烧而光。” 我很是义愤,道:“如此行径,与盗匪何异?” 赵玉道:“是啊,所以我说,咱们不如就跟着飞叔叔去打袁绍那老小。是不是,爹爹?”一边说,一边摇晃着赵楷的胳膊。 典满也凑热闹:“是啊,赵大叔,我还想向您多请教几招呢!” 我皱皱眉。说心里话,我是很欢迎赵家父这等高手助阵的,不然我也用不着这么说尽谎言,倾心结纳了。但一语窥真貌,单看对家园被毁这件事的平静态度,我已深知赵楷胸中大有丘壑,非是寻常武夫。这种人是不能用言辞打动的,只有以真心换取真心。因此我踌躇半晌,却没说一句话。 赵楷微微一笑,忽道:“玉儿,典司马的戟法十分高明,你跟他去学几招,我和你飞叔叔有几句话说。” 典满和赵玉互相看看。我道:“赵大哥要你们去,你们赶去罢!别走得太远了。” 赵玉聪明,典满也是久给曹操当侍卫的,愣了一下,便都醒悟过来,答应一声,拿着枪戟出帐交流去了。 我用筷把蜡烛挑亮了些,道:“赵大哥,如今帐中只有你我二人,你有何话说?” 赵楷沉吟道:“我适去关君侯营帐,听他们说起贤弟来历,很是有趣。原来贤弟文武双全,还精修棋道,足可与曹丞相这等国手抗衡呐!” 我心想:“不相干的提这些干什么?”谦虚道:“区区小艺,上不能报国,下不能安民,聊以解忧而已。”说完想起,这句聊以解忧是抄袭东晋棋手祖纳的名言。 赵楷深深点头,道:“贤弟心忧国家百姓,真丈夫也!” 要来!我道:“大哥过奖了。小弟如何担得?” 赵楷道:“听说贤弟足迹踏遍四方,见闻广博,不知对眼下局势如何看法?” 我想了想,道:“以我看,此次曹袁决战,至为关键。赢者有望一统北方,进而扫平天下。” 赵楷微微颔,又道:“曹操此人,比袁绍如何?” 我道:“胜之十倍。” 赵楷笑了:“然则曹操必胜乎?” 这话是明显有点不信的意味。我心想:“那还用说?”反问道:“以大哥之见,谁将获胜?” 赵楷低下头,沉默了大约一分钟的样,抬头道:“如若没有贤弟,袁绍必能胜出。” 我吃了一惊,这回可不是装的。道:“大哥何出此言?” 赵楷道:“以我观察,贤弟在军事上的能,远在张辽徐晃等人之上,甚至关君侯也难与贤弟相提并论。” 我心里美滋滋的,但开始怀疑他在信口开河。说实话,我当然比他们都强,因为我对战局的具体走向,一清二楚。指挥起来,自然深合兵法。不过,赵楷刚到军中不到半日,如何能这般清楚地认识到我的价值? 赵楷道:“目下白马被围,曹营将士无不心焦如焚,恨不得一夜之间就赶了过去增援。惟有贤弟稳坐军帐,不慌不忙,却是何意?” 我道:“大哥以为呢?” 赵楷道:“孙曰:百里趋利者,必撅上将军。颜良大军初至白马,锐气正盛,正想寻找曹军决战。贤弟手下兵不过三千,将只有数员,匆忙前往救援,必败无疑。贤弟避而不战,以疲敌军,诚为妙法。此其一;白马守军虽寡,但城池坚固,储备充足。刘延又坚忍沉着,善于防守,辅之以勇将乐进,三个月内白马城坚如磐石。贤弟料人料战如若亲见,可称运筹帷幄,胸有成竹。此其二;主要的,贤弟不动声色,严守机密,明令军中大将回许都运送粮草,麻痹敌军,暗中却打算轻兵疾进,攻敌于出其不意。用兵仿佛孙吴重生,令人不能不心服口服也!” 我睁大了眼睛,一时说不出一句话。赵楷称赞我如何如何高高高,我都可以厚脸应承下来,就当作我真是如此设计的一般。但赵楷在这短短时间内就已经把敌我双方的种种情况全都分析得如此透彻,除非他和我一样都来自未来世界,否则必是天的兵法家无疑。 赵楷轻叹道:“袁绍兵力胜过曹操十倍,人亦不缺乏,虽以本身素质而论远不如曹操英明果断,但自足与之抗衡,胜望当有五成以上。只可惜阿飞贤弟临战加入曹军一方,莫非上天不喜袁氏么?” 我道:“大哥此言差矣!” 赵楷道:“贤弟请讲。” 我道:“我加入曹军,虽是偶然,而弟亦愚鲁钝。然足见曹丞相爱心切,用人不疑,方有弟这般甫临战阵便被委以重任的奇事。此仍是曹丞相远胜袁绍之证据!以此而论,并不是老天不喜欢袁绍,而是袁绍的能力不足定天下。” 赵楷道:“然则贤弟打算全力助曹么?” 我道:“大哥此言何意?我现为曹营重将,岂能不为主分忧?而且……”心想:“你也是受袁绍欺负的,难道不想报复?” 赵楷道:“贤弟勿恼。想当年,有相士见一奇人,评之曰:相君之背,贵不可言;相君之面,却危而不安,甚至有杀身大祸……” 我道:“你说的是楚汉相争之时,国士无双的韩信?” 赵楷微微一讶,怔怔看我。 我轻轻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大哥之意,小弟都已尽知了。” 赵楷身一震,道:“贤弟博学多识,心思机敏,愚兄佩服之至。” 我心中暗想:“此人见识,实在是这时代仅见的高人。奇怪,以他武功学,为何竟然默默无闻?”赵楷举出韩信之例,虽然含蓄隐晦,我也立刻懂悟,他在关羽营中,也许察觉到某种对我不利的可疑之处,所以要暗暗点醒我:曹操其人并不可信。但我现在正受到曹操重用,是否能够听得进去,难以逆料。因此他并不说出蒯通说韩信的原始题材,先说一部分看我的反应。他想不到未来世界的人对韩信这段历史实在是耳熟能详,因此我一听便知。 帐中突然间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儿,我忍不住道:“大哥,以你这身本领,为什么竟不想努力建功立业,传下不朽的英名呢?” 赵楷道:“贤弟既然问到此处,愚兄也自当以心腹话相告。我赵家传至愚兄这一代,共有兄弟三人:二弟赵松,生性喜好周游,从不耐烦在家枯坐。他平日居无定所,多在高山奇谷探幽览胜,至今我已有十六年不知道他的具体下落了。三弟赵云,自幼立志报效国家,干出一番事业。但他空有一身武艺,难以施展,目下四海飘泊,饱经风霜。愚兄既慕二弟之高远,亦佩三弟之坚贞,然忝为长,身不由己,只能留于家乡,守护家业。平日惟有多读藏书,时而出来经历一番,看看世面。若非袁绍弄强,愚兄或将终老家园,也未可知。不过,眼下既然出来,自要见机行事,乘时而动。” 我道:“可是,大哥似乎对曹丞相、刘皇叔等当世英雄人物并不感兴趣。” 赵楷道:“贤弟,你在这一点上,看法为什么这么迂腐?我观袁、曹、刘等人,都并不是什么真正的大英雄。” 我端起青铜耳杯,喝口水,心想:“赵大哥好气概!曹操那么目中无人,还推许个刘备。他倒好,一个都没看在眼里。”道:“大哥以为,谁为当世英雄?” 赵楷用低低然而有力的声调道:“据我看来,当世英雄,惟有贤弟。如若贤弟能自立门户,与天下豪杰共逐鹿鼎,愚兄不,愿助贤弟一臂之力。” 我手一颤,杯里水微微泼出一些,心想:“很好,我们这也有个名目,叫做喝水论英雄。”强笑道:“大哥别吓唬小弟了。” 赵楷微微摇头:“愚兄之言,并非玩笑。将相本无种,英雄当自强。贤弟眼下虽然声名不显,但胸襟具,我看决不在昔日韩淮阴之下。不过,我不会强劝你叛离曹操。” 我心中噗噗直跳。我是现代人,古代什么忠君报国、为主卖命的的愚蠢念头,我是一概不予认可,道德上没有束缚感。因此说实在的,赵楷这番话对我的吸引力非常强烈。我暗暗地想道:“这话大有道理。我自己干嘛要为别人做嫁衣裳?给曹操干活,那是半强迫性质,不是我自愿签字的。他待我不错,哼,像我这样的人,哪个老板见了不给高薪,好让我尽心给他们出力?没有势力,那刘备现在不也是连立足的地方都没有么?他以后能干出一番大作为,我就不行?”翻来覆去沉思默想了老半天,就是想不出半条不叛变自立的理由。 忽然帐中一黑,原来蜡烛烧到尽头,灭了。 我们也不再点灯,就在黑暗中继续这要命的谈话。 我整理清楚了思路,道:“大哥之见,小弟很有兴趣。不过小弟有两个问题,先向大哥讲明。” 黑暗中,赵楷慢慢伸手握住了我的右手,道:“贤弟有何顾虑?” 我道:“小弟目前,实是无名之辈。因此小弟打算借曹操之力,树立自己的威名,所以暂时不能脱离曹营。” 赵楷沉吟道:“可是一旦曹操击败袁绍,势力大张,那时贤弟再回头与曹氏争夺天下,难度可就大了。” 我道:“大哥所言,虽然有理。但我料曹操击败袁绍容易,要把袁家在河北的势力连根拔起,至少也要五年时间。而小弟多需要一年的时间就够了。”心想:“一年以后,我和池早的三国一年游也到期了,到时候再说吧!能玩下去,咱就接着玩,不行,咱就赶紧撤。” 赵楷道:“好。那第二呢?” 我道:“小弟在想,一旦叛离曹操,势必得找一处安身立命所在。以大哥之见,我们当在何处扎下根去,作为展的根本呢?” 这是我狡猾的地方,先考察赵楷这人的战略眼光如何。其实我内心之中,早已有了大致的决定。 赵楷道:“贤弟之言,正是愚兄考虑的重点。现在北方除袁曹两雄对峙外,西凉马腾和乌丸的蹋顿也跃跃欲试,欲助袁灭曹。但曹操用人得当,关中有钟繇、卫凯镇抚,此二人老奸巨滑,马腾耳根又软,决难翻出什么大浪;东北则派有自幼生长边地,熟悉情况的护桓校尉阎柔监视,蹋顿对他一直心存畏惧,不敢轻动。此二地都是气候恶劣偏僻,人民贫瘠困苦,非是争夺天下的用武之所。至于南方,有荆州的刘表、江东的孙策以及西南川中的刘璋。孙策刚勇而且有谋,手下有周瑜张昭等文武贤,图之不易。刘表、刘璋二人却都是软弱无用之辈,而且荆襄和西川均为富饶之地,展甚易,可以择一吞之。” 我心中的惊喜,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暗想:“后世把诸葛亮吹得神乎其神,好像他三分天下的隆中对乃当时绝唱,无人能及。其实英雄多见,赵大哥不也是一位看准了这一点的大战略家么?”左手加上去,紧紧握住赵楷,道:“大哥高论,如拨云见日,令小弟茅塞顿开。那么,下一步,小弟想烦劳大哥悄赴南方,暗中寻访能人高士,纠集势力,以备起事。如何?” 赵楷的左手,也悄无声息地握了上来,低声道:“愚兄早有起事之意,因此在川中、荆襄一带已准备多年,布下了许多有用的棋,所有家眷也早搬到了绵竹。只是愚兄自知非是主君之,而一直又未遇可以共谋大事的明主,故而不敢稍有异动。今逢贤弟,实乃天意,愚兄自当尽心竭力,辅佐贤弟以竞全功。” 我大喜过望,双手加用力与他相握。 这番谈话谈出这么个结果,可真叫打死我也料想不到。 赵楷道:“贤弟令宋亮去见粮秣官,是否已有放弃辎重,轻骑突击白马之意?” 我道:“原来大哥已见到宋亮。大哥见微知著,小弟十分佩服。不错,小弟打算明日一早就出。” 赵楷微笑道:“若非我遇上宋亮,猜知贤弟用意,也不能劝得关君侯安心回去了,今晚不敢和贤弟说这番话。” 我这从不信鬼神的现代人,此刻也不禁脱口叹道:“只怕这一切,冥冥中真是早有定数!” 赵楷道:“上苍一定是保佑我们的,所以让我在这里和你相遇。贤弟,你现在有关君侯和典满这两位大将相助,我在此帮不上什么忙。我打算明天一早就赶往川中,加紧准备。玉儿就留在军中效力。” 我心中一动:“他把儿留下来,那是怕我不相信他么?”忙道:“玉儿年纪尚幼,还是让他跟大哥去吧?” 赵楷道:“我看典满虽然武艺高强,但心思还不够灵活,保护贤弟,恐怕仍然力有不逮。玉儿武功还过得去,人也聪明,留在贤弟身边,我放心。贤弟万不可推辞。而且贤弟武艺,愚兄十分欣慕,还想请贤弟空暇时,好好指点指点他呢!” 他说得这么清楚,我自然就不能再作态了,事情便这样决定了。 次日一早,赵楷自引一众家丁,悄悄而去。 临行之前,他给关羽留了封信,让我待他离去后再交给关羽。我大致能猜出信中的意思,满口答应。赵玉听说可以留在军营,满心欢喜,全无半点与父亲离别之愁。我问他,他说:“十多年来,爹爹一向如此,我都习惯了。” 我暗暗点头。让典满给赵玉配备上盔甲,然后亲自前往关羽营中,给他送去赵楷的书信。 关羽看完了信,卧蚕眉一皱,丹凤眼微张,左手一抚颏下美髯,道:“原来飞督帅和龙兄是结拜兄弟,何不早说?” 我心想:“早说?早了我总得想起来有这回事啊!”哈哈一笑,道:“大丈夫身处乱世,当仗自身本领建立功业,方不愧这凛凛七尺之躯。岂可狐假虎威,借助他人威名?” 这番话虽然是临时想起,但我相信一定合乎这位卖枣出身的武圣人的胃口,心中不禁得意。 关公目中,果然现出欣赏之色,道:“赵大兄所言不错。飞督帅果然是个可交的男儿!” 我愣了一下,想起赵楷信中可能就是这么夸我的,暗暗佩服他的文笔之高,什么话也不及这句话功效大。道:“关将军,我决定今日轻骑奔袭白马,欲请关将军领一千骑为头队先行,将军以为如何?” 虽说我已经下定决心,以后专门跟历史对着来,但心中一来想和关公搞好上下级关系;二来对斩颜良的人选,毕竟还想来个不真实中的真实,仍旧成全关公光辉灿烂的这项历史功绩。不然,我就让典满去当先锋了。 关公大喜,立时站起,道:“多谢飞督帅!关某这就引军出。” 我道:“此处离白马,有四百余里。将军必须在三日内到达,如何与守城我军联系和攻击围城袁军,全由将军临机决断。我率主力,将在之后两个时辰内赶到。” 关公是高兴,道:“关某遵令!” 卯辰中(早晨八点),关羽率军,只带三日干粮,飞驰而去。 剩下的,除留下李齐带五十名虎豹骑看守军需辎重外,还有约一千五百名骑兵。我下令多带了半天的口粮。这也是防止万一战事拖得太久,全军不致因为饥饿而失去战斗力。 临行前,我反复交代李齐,如果张辽、徐晃返回营地,可命他们把粮草直接运送到官渡。至于什么理由,我一个字也不说。 因为毫无理由。 李齐对我非常信服,居然也就不问。 一切就绪,我们这一路军便尾随前军,风驰电掣,向白马方向扑去。 这一天,是建安五年三月十八日。 好兆头,要! 第五章 首战告捷(上) 三月二十一日午时,阴。 狂风大作。 我到达白马城北关时,关云长已经斩了颜良。 战阵中,我军除了我的“飞”字帅旗外,还不时闪动着“关”、“刘”、“乐”等人的旗帜,当是守城的东郡太守刘延和他的副手讨虏校尉乐进也已经杀出城来接应了。但即便如此,敌军仍然比我军多出数倍。然而,众多毫无斗志,四处逃窜的袁军令我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兵是将的胆,将是兵的魂!”“火车跑得,全靠车头带!”之类乱七八糟的古语的准确性和可怕性。看着这些掉魂的散兵,没头的车厢被虎豹骑如饿狼叼羊般追杀的惨状,我唯一能下的命令是:降者免死! 宋亮立刻传下将令。 但战斗仍在激烈进行,敌我双方都好像没听见这道命令,该杀的还是狠杀,要逃的仍旧猛逃。 这纷乱的场面让我有点火了。袁军不听我的尚有可说,怎么我自己的部下骑兵也没有一个像是要停手的迹象?横眉拧目,舞刀弄枪,生似跟对方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一般。难道你们也敢看不起老? 宋亮提着长矛,带着十余骑亲卫在我身侧保护,道:“飞帅,我军惯例,降者也要杀!所以大伙一时很难理解飞帅命令的意思。” 我哼了一声,心想:“难怪曹操老碰上战斗力强大的对手,都是他逼出来的。”游目看去,只见不远处典满、赵玉枪戟飞舞,各自圈住了一名敌方将领。敌人武力虽是不弱,但碰上这两个小,也只有大叹不走运。斗不数合,赵玉低叱一声:“着!”笔管银枪一颤,将敌将从马上挑了下来。 赵玉勒住战马,笑道:“典哥哥,点儿啊!” 典满见赵玉占先,好胜心大起,奋起神勇,一戟磕飞敌将的大刀,顺手一扫,将敌将打落马下。 我看得真切,忙大喝道:“小满,捉活的!” 典满对我的话,任何时候都是听得准,当即喝道:“卢将军,投降吧!我家飞帅说了,饶……” 那姓卢的袁将从地上爬起来,把头盔往地上一掷,拔出佩刀,呸地一声,叫道:“投降也是死!谁信你的鬼话。”扑上前,照定典满就是一刀。典满急忙招架。 赵玉怒道:“不识好歹的东西!”白马纵过去,起手一枪,从他后心直透进去。 我眼一闭,不忍看这凄惨的景象。但那袁将突然呆滞圆瞪的双睛,却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之中。 忽听宋亮道:“飞帅,你看这招怎样?” 我睁开眼,侧头一看,只见一名虎豹骑伍长高高举起一面巨大的白旗,猎猎劲风中,现出白旗上斗大几个大字:投降者不杀!这五个字虽不是什么佳作,但整整齐齐,清清楚楚。而且语意直截了当,浅白易懂,比我文诌诌的“降者免死”实用多了。 我惊喜道:“宋亮,你也识字?你怎么会想到制出这面旗的?”古时军中不论军官士兵,总是不识字的占了绝大多数。但真正令我惊讶的并不是宋亮认识字,而是他什么时候准备了这面白旗。 宋亮道:“属下升任司马以后,曾奉主公之命,和其他司马以上军官学过几天书,认得几个字。这面白旗是赵先生临走时命我悄悄制成的。不过属下不知飞帅心意,这几天一直不敢向飞帅提起。” 好你个赵楷,心思居然如此周密。我知道,只有深知曹操战争观念的智者,会为我想出这么个争取名声的妙计!这三国的世界虽大,所谓的英雄虽多,还真没几个明白“投降者不杀”这几个字的至理。赵楷,你真是我的诸葛亮! 宋亮道:“飞帅!”意思是,怎么办? 我道:“很好!算你一功!” 宋亮大喜,向手下吩咐几句。亲卫们清清嗓,叫一个号,一块儿高声反复呼喊:“投降者不杀!投降者不杀!”他们都是年轻气足嗓门大,近二十个人这一齐用力,声音顿时传出老远去,在战场上特别刺耳。 我想了想,让典满去约束虎豹骑,凡降者一律带到白旗下,不得滥杀!又对赵玉嘱咐几句,给了他三百人。二人领命,各自去了。 喧嚣的战场渐渐平静了下来。典满执行我的命令非常坚决,带动了其他虎豹骑官兵,大家全都开始张嘴大叫宣传,因此遭遇到的抵抗也越来越微弱。后来众多袁军见果真投降者不杀,便呼兄喊弟,拉爷拽儿,抛下兵器,纷纷聚集到那面大白旗下。 一个时辰之后,战斗停止下来。 白马解围战至此全部结束,我军大获全胜。 宋亮大略清点了一下,俘虏约有八千余人。 我很不满意:“八千余人?到底是八千多少?” 宋亮一怔,道:“飞帅,需要这么详细吗?” 我道:“不错!不管敌军我军,也不光活的,死的也要清点清楚,一个都不能漏掉。” 这时两骑马飞奔过来,老远马上二人就跳了下来,急趋而至。他们盔甲明亮,步履中显示出威猛气度,显然并非普通士卒。 宋亮看了看,道:“是刘延太守和乐进校尉。” 我道:“你赶去办吧!” 宋亮应道:“是。”向那走过来的二人施了一礼,打个招呼:“刘大人,乐大人,飞帅在此!”便忙着点查人数去了。 我跳下座骑,向那二人迎上去,只见左边那人是个干瘦的老头,右边那人大约四十岁上下,矮矮敦敦,仿佛一条壮牛。这一眼之下,我便从外貌、气质上分辨出二人身份,笑道:“刘太守,乐校尉,两位等急了吧?” 左边那老头道:“飞督帅进兵神,刘延佩服!” 我一愣,心想:“嘿,他被困一个多月,不怨我救援来迟,反而赞我进兵神,这倒怪了。” 敦实的乐进道:“老刘尽胡说八道,非说主公大军必然要等到四月底方能赶到。这不,飞帅不就来了?” 刘延大为不服,道:“小乐,你只懂打仗,哪知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老夫以常情推断,自是如此。”他脸一迈,冲我一拱手,道:“飞督帅将中奇,用兵不拘一格,老夫亦深为佩服!” 我忙道:“刘太守、乐校尉守御有方,以二千人而敌万余强敌,阿飞十分敬仰!” 刘延客气几句,眉头微皱,道:“不过,飞督帅请恕老夫直言,今援军提前到达,对白马城而言,实不知是福是祸呀!” 乐进和他同守孤城多日,随便惯了,不耐烦道:“飞帅全歼袁军先锋队,关君侯阵斩河北名将颜良,解了我白马之围,功劳极大。你老头怎么尽说这些扫兴话?什么祸呀福呀的?” 我却暗暗佩服刘延的战略眼光。曹操肯任命这其貌不扬的糟老头担任如此重要的东郡太守,果然有他的道理。道:“刘太守之意,莫非是惧怕杀了颜良,而致引来袁绍主力,打乱了丞相的部署么?” 刘延看看我,道:“飞督帅果然明于大局。我听关将军之言,飞帅一路举止措施,皆甚合主公意图。何以却有始无终,不肯再等候主公大军,而要提前动手呢?”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轻叹一声:“非不为也,实不能也!”心道:“对不起,真人面前也要说说谎话。我不是不能,而是有意想要改变历史进程。” 刘延若有所悟,顿了一顿,道:“倒也难怪飞督帅!” 乐进不知道我们在打什么哑谜,道:“老刘,废话少说两句,先请飞帅入城吧!关君侯只怕都等急了。” 我道:“关将军已经进城了么?” 乐进道:“是啊,关君侯斩了颜良之后,我和老刘率军冲出城来接应,他跟我们说了一会儿话,觉得老刘说话不中听,就把虎豹骑暂交给我。他自个进城去了。” 我哦了一声,瞅瞅刘延,心想:“也是,人家关公力斩敌方领大将,解了白马多日受困之苦,你守将不但不感恩戴德,说几句恭维话,反而责备人家不该这么早来。关公那性,哪儿受得了?” 刘延苦笑,道:“是,老夫话太多了。飞督帅,请进城再议!” 我看看天,阴云翻滚,大概将要下雨。再往下面看,宋亮正领着几十个人忙前忙后,俘虏群中不时传出这儿是十个、那儿有五个之类的清数声,典满则率领着一哨军马在旁边监视着。心想:“玉儿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这些俘虏也是个头痛事。”八千多袁军俘虏,比我带来的虎豹骑和白马的守军加起来还多许多,每天光口粮都是个问题。 只听刘延的声音道:“飞帅不必过于担心,今日一战,飞帅以四千余众杀败一万五千精兵,抓获八千名俘虏,大大振奋了我军士气精神。此战意义实是非同寻常。粮草方面,都交给老夫罢。” 我点点头,道:“刘太守言之有理。”心头却掠过所看的历代战争史料,拿定了一个主意:“这些俘虏,终须全部放掉好!” 当下我交代宋亮和典满,让他们不必进城,清点完毕后就在城西就地扎营,不得虐待俘虏,我晚些时候便会返回军营。宋、典二人互相看看,都有点不太愿意,但也只得唯唯诺诺,应声答应。 刘延和乐进都劝我让大军进城休整几天,乐进道:“飞帅,你们数日长途奔驰,早就疲惫不堪了。再说你们就这点军马,白马虽小,也不在乎多了你们一两千人。” 我道:“乐大人,我军虽只两千,但俘虏却有八千,这上万的人马涌入城中,岂不惊扰了百姓?” 乐进道:“那这几位领兵官也该进城歇歇脚啊!” 我道:“乐大人,眼下战事刚刚拉开序幕,谈何休整歇息?再说,我看今后十天里,敌军大概不会进攻,尽可恢复过来。” 刘延拉拉乐进,道:“乐大人,飞督帅的看法是对的!” 乐进无奈,道:“好,那就走吧!” 入得城里,进到刘延的临时太守衙门,关羽正自独坐,看一本书呢!见我们进来,急忙放下书,站起相迎,和我们打招呼。 我们三人都有受宠若惊的感觉,刘延道:“君侯不必多礼!在看什么书啊?” 我心想:“除了那什么《春秋》,还会有什么书?” 一念未毕,乐进已道:“谁不知关君侯爱读《诗经》?那个‘窈窕淑女,君好逑’!哈哈!” 啊?我差点要给他一嘴巴。这么污蔑我们忠义双全、气节凛然的千古武圣,是何居心? 却见关公脸露笑容,道:“文谦是知我。”文谦就是乐进的字,乐进乐文谦。 刘延笑道:“理会得,理会得!英雄美人构成江山如画嘛!” 我愣住了。 我这喜欢读书的“守拙一族”在我们那时代虽然有点愚鲁之相,但对刘大人这露骨的言词可也不是一点听不懂。我弄不懂的是,关公真是这种人?难道关公突然不倨而“恭”,是动了春心了么? 关公手捻胡须,似乎甚是受用。我心里顿时凉透了:“不用说话了,就这个动作,足以说明一切问题。” 哈哈!有趣!这真是:不来不知道,看了吓一跳!我心想:“好你个姓罗的混蛋,你骗得我们不浅啊!” 心里这一烦,可就没兴趣再呆下去了。一边敷衍,一边盘算:“这些家伙都能称为名将,那我弄个皇帝做做,又有何不可?” 不一会儿,酒菜流水价送将上来,我推说军营中尚有军务,不能饮酒,都让关公代劳了。关羽杀了名人颜良,身价骤升,声名大振,心情正自舒畅,也不客气,欣然举杯,一人双份,来者不拒。刘延、乐进又加意奉承,席宴好不热闹。 正在欢娱,有人来报:“有位白袍小将求见飞督帅。” 我知道是赵玉来了,正要借机告退。刘延已道:“请他进来。”转头对我说道:“今日我在阵上,见一员白袍小将勇不可挡,数招间就挑了河北名将韩猛之弟韩烈。可是此人?” 我道:“不错!这孩的父亲,和关将军甚有交情,因此暂时将他托于军中。” 关羽已经喝得差不多了,闻言连连点头:“对,对……他、他……” 乐进歪歪倒倒地又给他斟上一杯,咧嘴笑道:“君侯……醉了,再喝一……一杯。” 刘延点点头:“请飞督帅把今日立功众将名单给我一份,我当奏知丞相,为他们请功。” 我道:“太守如此尽心,我替他们多谢太守了。”当下将赵玉、宋亮、典满、李齐等人的名字告诉了他。刘延令人记下。 这时,赵玉一身戎装,遍体带着水迹,急急走了进来。 我站起来,道:“玉儿,可办妥当?” 赵玉见了关羽、乐进的模样,厌恶地皱皱细眉,向我施礼道:“飞叔,玉儿没放走一个。” 我道:“你可与宋亮一起点查清楚?” 赵玉道:“具体帐册现在营中,请飞叔一看便知。” 我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想到:“原来历史可以如此个真实法。”向刘延低声道:“太守现在可以放心了,敌军此次犯境的一万五千人众,大部死伤,剩余的也不会有一个漏回北方。只要加强伏路小军,别让袁军奸细出入白马周围二十里,小将料来我们可有半个月喘息之日。以太守看,到那时,丞相是否能到白马?” 刘延一激凌,呆了半晌,道:“主公慧眼,飞督帅果然一代大将之。刘延佩服。” 我道:“太守太抬举小将了。现在我得回转军营主持,关将军就麻烦太守妥加照料。” 刘延道:“飞督帅放心,刘延全都明白。” 我心说你明白什么?给关公找鸡?看看已经醉得不成样的关、乐二将,拱拱手,竭力推掉刘延的虚送,随着赵玉出去。 出了府门,天已经渐渐要黑了。等上了战马,我现天上正下着不大不小的雨,细细密密。一阵轻风吹在脸上,很是舒服。不由长出一口气,道:“玉儿,还没有吃饭吧?” 赵玉揉揉肚,道:“飞叔不说,我倒忘了。” 我大笑一声,道:“走,我请你吃鸡。”纵马向城外驰去。 赵玉紧紧跟上来,问道:“太守犒军么?” 我道:“不错,等会太守会送只鸡给你,你好好品尝吧!哈哈!” 赵玉不知我是跟他开玩笑,一本正经道:“我肚饿得很,一只鸡恐怕不够吧?少得三只。” 我是大笑。 我的确很高兴,因为我玩得很开心。 我想要去努力改变历史,去努力抢夺那只倒霉的鹿。 改不改得了,抢不抢得到手,就不是我所考虑的主要问题。 至于鸡,咱就不要了。 回到中军帐,宋亮和典满正在等我。 典满用力嗅了嗅,没闻到异味,道:“宋亮,我说吧,飞帅一定不会撇下咱们,自个去喝庆功酒的。” 我道:“那当然,我怎么能扔下你们?哎呀,我肚饿了,拿饭来。还有,把酒拿来,一人只准喝一樽,底下的所有弟兄,也是每人一樽酒。刘太守请客,不喝白不喝!” 后一句让几个家伙愣了一下,典满先醒悟:“对,不喝白不喝!我这就去办。” 宋亮拦住他,道:“你歇歇罢,还是我去。” 我道:“宋亮,你让小满去。你清点的情况,给我讲讲。” 宋亮道:“是。”典满挤挤眼,急忙出去找酒去了。 我坐了下来,让他们俩也坐。宋亮取出一本帐薄,翻开来道:“此次作战,我们虎豹骑共计伤二百四十七人,阵亡六十八人。战马伤亡的数目,大致相当,三百零五匹。这是指目前完全丧失作战能力的,死得并不多。但我们缴获马匹多,九百三十一匹,可以全部补充。另外,敌方一万五千精兵,死亡为五千六百七十九名,包括先锋颜良和其他十一员副将;俘虏八千五百五十四名,其中包括赵玉从四周野外抓获的三百九十三名逃窜散兵。带伤者一千零二十一名。加起来为一万四千二百三十三名,加上此前攻城时的损耗,应该只有少数不到百人漏网,由于飞帅事先令赵玉堵死了北逃的所有大路小道,因此,此战可以称得上全歼颜良部,恐怕他们的主营近几日连一点消息都不会得到,呵呵!” 说到这里,宋亮那么稳重的人也忍不住开心地笑了起来。接着,又将缴获敌人的粮草、兵器、马匹、铠甲、帐蓬等等各种军需辎重的情况,一一具体报告。 我注意听着,等他说完,问道:“那是说,还有一名级别很高的袁军大将,也在俘虏之列?” 宋亮道:“是。此人名叫沮鹘,是袁军监军沮授的本家侄。飞帅要不要见见他?” 我盘算了一会儿,道:“不必了。要见了面,我就不好放他了。” 宋亮大吃一惊,道:“什么,放了他?” 我笑道:“怎么,放不得?不光他,这八千俘虏,我全都要放。” 宋亮狐疑地看着我,道:“飞帅,我军十余年来,可从来没有这种先例。” 这时,典满指挥着几名亲卫搬着几坛酒,一桌菜进来。我道:“先吃饭,吃完再说。” 等大伙坐上饭桌,典满兴高采烈地忙着给大家分筷分碗,宋亮显得疑虑重重,赵玉则左看右看,等了一会儿,忍不住问典满:“鸡呢?是不是你先给吃了?” 典满左手正急不可待地抓起一块肥肉往嘴里塞,听他说得奇怪,急忙咀嚼几下,吞进肚去,闷声闷气道:“嗯,什么鸡啊?这里老百姓的鸡早让颜良给抢光了,这几千斤猪肉还是刘太守费了老大劲弄到的,哪儿有鸡肉吃啊?” 我微笑道:“玉儿别着急,先吃肉!小满,弟兄们都有肉吃吗?” 典满道:“平均分下去的,一人一斤肉,一樽酒,饭管饱。” 我道:“那八千名俘虏呢?” 典满道:“每人给了一碗稀饭。” 我立刻放下筷,道:“胡闹!一人一碗稀饭,那怎么吃得饱?” 典满道:“飞帅没杀他们就算便宜他们了,难道还给他们吃干饭?” 我脸色沉下来:“小满,你在战场上杀了半天,你也知道饿,想抢肥肉吃。他们就不是人么?他们也在战场拼杀了大半天,就不知道饿?” 典满被我训得垂下头不敢吱声。宋亮道:“飞帅,给他们稀饭,是我的主意。他们人数比我们多过好几倍,万一吃饱了造起反来……” 我打断道:“不给他们饭吃,造反造得!” 宋亮也垂下头,不敢说话了。 我手指点点他们:“你们啊……”心想也不能怪他们,他们古代粗汉两条,哪里知道什么民以食为天、官逼民反,逼上梁山的道理? 赵玉乖觉,忙道:“飞叔别火,玉儿去处理这件事,保证飞叔满意。” 我点点头,道:“不但饭要管饱,还要给他们些肉汤。” 赵玉答应一声,去了。 我看看典、宋二人,放缓语气道:“好了,这是我没交代清楚,原也怪不得你们。不过,你们记住,这些袁军官兵,大部分都是善良百姓,只不过生在袁绍的地头上,当了袁军。如果我们待他们好一点,也可以成为我军的战士。对了,明天你们可以挑选一部分愿意归降、精通骑射的袁军士兵补充我们虎豹骑。” 做这俩人的思想政治工作,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几句辩证法一糊弄,俩人顿时茅塞顿开,连呼飞帅就是高。典满是急不可耐,立刻就跑出去,到俘虏营去挑选精锐了。 我对宋亮道:“今日你立下不少功劳,我已上奏丞相,升你做尉官。” 所谓因人而异,恩威并重,方可服众。我知道典满、赵玉有仗打,有事干就行,对官职不大热心。但宋亮年纪已大,比较成熟,可就不一定了。果然宋亮闻言双目放光,连声道:“多谢飞帅提拔!” 我道:“不用谢我,那是你做事勤勉,自己挣来的。” 宋亮仍是不住口称谢,忽然想起一事,道:“飞帅,还有李齐呢?” 我心想:“算你有良心。”道:“自然忘不了他。” 宋亮又替李齐称谢不已,言下十分高兴。我奇怪起来,道:“你那么高兴干什么?”升一级还不只是个下级军官,值得这么高兴吗? 宋亮道:“飞帅,升为尉官以后,就可以自由出入许都城而不被司隶校尉府的人盘查了。以后李齐探望在许都的父亲,就方便多了。” 我道:“哦,是这样。”想了起来,李齐的父亲患病,被运回许昌去了。连带就想起池早来:“这家伙,现在在干什么?” 亥牌时分(深夜十点左右),赵玉、典满兴高采烈、满脸红光地回来了。宋亮要去给他们再弄点饭,被赵玉拖住,嚷道:“吃得肚都鼓鼓的,还吃什么?” 宋亮道:“怎么,你们跟那些俘虏一起吃的?” 典满不乐意了:“怎么,他们不是人?我不能跟他们一起吃?” 宋亮吐吐舌头。 我道:“看你们还很开心,有什么得意的事啊?” 赵玉抢着说道:“典哥哥跟刘大摔跤,被人家摔个跟头。” 典满脸一红,道:“你呢?你跟他弟弟比转圈,还不是被过两次?” 赵玉脸也红了,辩声道:“我……我是……”不服气,可又不愿说谎,这句话就说不出来了。 我道:“看来,你们不光饭吃饱了,气也吃饱了。是遇上高人了吧?坐下来慢慢说。”心想:“摔跤?转圈?那是什么门派?” 典满道:“还说什么呀?飞帅,我们把这俩家伙给您带来了,您亲眼看看得了。”回头招呼:“刘老大,刘老二,你们进来。” 帐外进来俩人,个头高高,肩膀宽宽,面庞木木,足脚咚咚,进来就跪倒磕头:“小人刘大、刘二,拜见飞帅大人。” 我心里兀自回忆,看能不能想起他们的门派来,便没有说话。典满原是步下将,短打擒拿应是拿手;赵玉内功不弱,尤其他身怀的玉弦真气,是练习轻柔功夫的绝妙法门,轻功也不会差。这二人能在他们的强项上击败他们,实力实非一般,必是大派弟。 想了半天,没想起来,道:“两位请起。” 典满道:“飞帅叫你们起来。” 刘大和刘二站起来,一齐抖抖肩,低下头。我见了二人抖肩的姿势,心中一动。那稍矮的刘大,劲力十足,肩头耸得老高,落得极,好像人突然受惊似的;刘二的肩膀却含蓄得多,似是**的后背上爬上一只小虫,痒舒舒的好不难受,偏偏此时双手却又不得闲暇的那种情景。 我道:“刘大,刘二,你们二位功力不俗,不知是出身哪一家名门大派的弟?” 刘大、刘二求援似的向典满看去。 典满道:“飞帅,能不能不问他们的门派?” 我道:“为什么?” 典满道:“他们跟我说,此次当了俘虏,那是他们门户之羞。说出去恐怕……” 我道:“如果我认得他们的门派呢?” 典满道:“飞帅认识?”转头看看刘家哥俩,道:“怎么样?飞帅认得,我可没法帮你们了。” 刘家哥俩互相看看,刘大吭吭道:“飞帅真……真地知道我们……我们……我……我不信!” 这人是个结巴。 我道:“你们哥俩不信,我们可以赌一把。” 古时娱乐活动实在没多少,能传到我们那时代的正宗道道也就“吃喝嫖赌”四大项,吃喝嫖那都是有钱人干的活,穷日是不能常玩的。唯有赌这一项,再穷他没事都可以约几个穷哥们凑到一起耍两把,因为赌注可大可小。所以赌之一字,流传广,三教九流,无人不懂。 当下我一说到赌字,帐内众人顿时个个精神大振。典满道:“好啊,飞帅,我来做中证。” 刘二道:“不知飞帅想赌什么?” 我道:“这样吧,如果我猜中了,你们就留下来,以后跟着我干;如果我猜错了,你们可以回家去。” 刘大急忙双手连摆,道:“不……不……” 我心下微奇:“这傻瓜似的家伙,居然也买我赢?很聪明啊!” 典满道:“飞帅,他俩和他们的师弟们都敬慕飞帅为人,情愿忠心伺候飞帅。这是不用再赌的了。” 我颇受感动,道:“喔,那么,不赌也罢!” 刘大又连着摇手。这回我明白了,道:“你不同意?那怎么赌啊?” 刘大去看刘二,刘二眨眨眼,讷讷道:“飞帅,小人斗胆,如是小人兄弟赢了,恳请飞帅大慈悲,饶了我们一起的那些兄弟们的性命。” 我心想:“我给你们饱饭吃,难道你们看不出来是什么意思?噢,古代有杀头饭,他们别是误会我要全杀吧?”看看刘大淳朴厚道的木瓜脸,恶作剧的念头顿生,先冲典满使个眼色,要这有点呆气的小别坏我好事。然后皱起眉,道:“饶了你们这几十个人倒不是什么难事,要饶这么多人,可不是我说了算数的。丞相知道,还不杀我的脑袋?”说到这儿,心中忽然一凛:“哎哟,这件事还真得仔细考虑。一家伙放掉八千名敌军战俘,曹操要还不恼火,那就不叫曹阿瞒,该叫孔圣人了。” 刘大刘二扑通一声,又跪倒在地,一齐磕头:“求飞帅开恩!” 我停了近一分钟没说话。赵玉、宋亮早知道我在跟这俩人开玩笑,典满则得到我的示意,总算还明白。刘大刘二哪里清楚?只是一个劲地磕头。 一想到曹操的狠辣,我真是有些后悔了,但在势又不能玩弄假成真的游戏。如此言而无信,这帐里的人都要瞧我不起了。道:“好,我跟你们赌。可是,我要是赢了呢?”这话还有点想赖帐的想法。 刘大刘二抬起头,刘大摇摇手,刘二道:“任凭飞帅怎样。” 我心想:“你们真不愧是北方硬汉,这么直爽,就看准我赢不了?”道:“我问你,你们这一门派中,到底有多少人在这里?” 刘二目中闪过一丝喜色,道:“共有四十九人。” 我看在眼里,道:“好,我要赢了,你们这四十九人就全部给我当卫士吧。而且,你们两个每人得在一顿饭时间内给我吃下六个猪头。”回头问宋亮:“还有没有那么多?” 宋亮忍着笑,道:“回飞帅,猪头数量,保证足份。” 我道:“就这么赌了,怎么样?” 刘大刘二同时磕了头,表示同意。 我道:“那好,你们先起来。”盯着二人站起的身形,推究他们的身法和运气方法,得出结论:“刘大是河北铁肩派的,刘二则是比翼派的。河北两派,铁肩担道,比翼连环。铁肩派素来与比翼派不睦,想不到你们兄弟竟能各师一派,并肩战斗,真是奇怪。” 刘大刘二神色骤然苍白,脚一软,又一起跪了下去。 这信息再明显不过,我说得一点都不错! 典满悄声咕囔道:“我说了你们不信。怎么样,猜着了吧?” 我哈哈大笑:“好,好,你们以后就跟着我。嗯,小满,他们俩就交给你,在你手下当什长。现在,带他们下去吃猪头,哈哈!” 典满上去,拍拍二人肩膀:“哥儿两个,甭这么担心,飞帅不会杀你们那些弟兄的,肯定要把他们都给放回家去。可你们俩别想躲,走,吃猪头去。” 宋亮和赵玉都笑了。 刘大刘二跪在地上,看着我。我瞪典满一眼,道:“典司马没骗你们,过几天,我就把你们那些兄弟全都放了。如果你们想回家去,也可以一起走。” 刘大刘二你看我,我看你,愣了片刻,刘二磕头道:“从今天起,我们铁肩、比翼两派弟,誓死跟随飞帅,即使百刃加身,万箭穿心,也决不后悔!”刘大眼中含泪,连连磕头不止。 我早看出这个刘二看似面貌忠厚,实际颇有心眼,不似他大哥那般简单。听他竟能说出这么一番言辞,虽觉动听,但论到感动我的程度,却远不及刘大那简单的动作。由此也可见出曹操以前是多么嗜杀了,连这些人都对他的事迹闻之能详。心里叹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八千俘虏,全部释放。 典满带着刘大刘二出帐以后,宋亮道:“飞帅当真要放掉所有俘虏吗?” 我道:“是的。不过,得等到半个月以后。” 宋亮道:“既然终归要放,何不早放?一则可以省去许多粮食;二来万一这几日主公有令旨下来,不许释放俘虏,飞帅岂非难做?” 我陷入沉思。宋亮说的确是实情。但此时释放俘虏回去,我控制消息,拖延时日的计划岂非失败? 左思右想,无法决定,道:“今日已晚,明早再说,回去睡觉。” 宋亮躬身退出。赵玉却道:“飞叔,你答应我的鸡呢?” 次日清晨卯时(六点),我刚睡醒,帐外闯进一个人来,一把把我拖起来,急道:“飞督帅,大事不好!” 我眨眨眼,一看,贼眉鼠眼,瘦耳尖腮,正是本地行政长官刘延。我心想:“你这家伙,趋炎附势,狗眼看人。就知道给关公什么英雄美人,害得我失信玉儿。”懒洋洋道:“刘太守,这么早,什么事啊?” 这时典满急匆匆进来,为我整冠穿衣。刘延道:“飞督帅,刚我军探马来报,袁将文丑、刘备率领精骑万名,已逼近白马。” 我吃了一惊,道:“什么?他们过了黄河没有?”心想:“史书上不是这么写的罢?” 刘延用手背擦擦额头上冷汗,道:“早已渡过,眼下尚停留在河边不远的一个小村里歇营,那村叫做水溃村,离我们白马城不足五十里。” 五十里,如果把马催得点,也就两个时辰的路。我又是一惊:“这么?是谁走漏了消息?” 刘延道:“老夫估计,他们还不知道颜良军已被全歼。”他头上虽然大汗淋漓,但声音却还镇定自若。 我道:“大人是说,他们只是来增援颜良的?” 刘延道:“应是如此。” 我站起身,挥手让典满去集合队伍,问道:“关将军,乐校尉呢?” 刘延苦笑道:“他二人宿醉未醒,只怕难以指望。” 我额上也见了汗,这两个家伙虽然讨厌,但打仗实在是内行好手,不管冲锋陷阵,还是御城守卫,都是得力的干将。没有他们,这仗可真不好打。 “那,太守何不赶组织守城?”那两个不醒人事,剩下你一个,你倒是在城里指挥啊,跑我这儿来干什么?随便派个人报讯不就是了。 刘延低声道:“昨夜大部分军官士卒都喝醉了,手软足酸,根本无法开弓放箭,举木扔石。” 啊?我瞪他一眼,心想:“都是你干得好事!”扎好甲衣,提上长剑,急出帐外。赵玉牵过我的红马。我一跃而上,把剑背在背上,在赵玉、刘延等人簇拥下,驰出营去。四扫一眼,除去看守俘虏以外的一千五百名虎豹骑在宋亮、典满等人指挥下,整整齐齐地排列在营外的一片草地上,除了马匹呼吸喘气之外,无半点声响。 眼见这训练有素的军容,我心下稍定,一瞥间现刘大刘二带着数十名陌生面孔的壮汉站在队伍前列,知道是他铁肩比翼两派的弟,便冲他们点点头,算是招呼一声。忽然脑一转,想出一个主意,对身后刘延道:“刘太守,请你马上回城,组织军队百姓,护卫粮草辎重,从南门出去,急向延津撤退。我会在城北挡住袁军。”你们打仗不行,逃跑总可以吧? 刘延苦着脸道:“飞帅可否拨给我五百人马?老夫手下,暂无可用之人。” 事已至此,只有同舟共济,责备的话不妨以后再提。我一招手,命宋亮率五百轻骑,随刘太守火回城,专门嘱咐他:“关将军、乐校尉两位,一定要保护好,不得出一点纰漏。”这二人都是曹操宠儿,弄死一个,我功劳再大也有罪。 宋亮答应了,跟着刘延急急去了。 我定定神,又想了一想,招来赵玉,令他率领一千兵马,如此如此。赵玉听完,大惊:“飞叔,你这是去送死啊!” 我微笑道:“我有把握!只要你动作够迅,我一定能很和你们会合。去吧,时间不多了。” 赵玉恶狠狠地看了典满一眼,把典满吓了一跳。 “典哥哥,飞叔交给你了!” 典满狠狠回瞪他一眼:“我当什么事,你这不是废话吗?滚你的!” 两人一齐恶狠狠又瞪对方一眼。赵玉一拨马头,率人去了。 这两拨队伍一走,人气大减。我看看剩下典满、刘大、刘二等几十人严峻的神情,忽然笑道:“刘大,刘二,昨晚猪头滋味如何?” 水溃村。 袁军二队先锋军中军帅营。 文丑解开汗津津的头盔,扔在肮脏的地席上。从卫急忙送上汗巾。文丑胡乱抹擦了几下,一屁股坐在刚准备好的胡床上,左右扭动,道:“嚯,玄德公,这胡床是谁弄的,可真舒服。” 依旧戎装遍体的大汉皇叔刘备站在房门口,仰着头,有些担心地看着这间失修已久的茅屋,道:“文将军,刘备也不知详细。只是去年曾见曹操那奸贼坐过,据他言道,此胡床又称坐椅,传自北方胡人。到底是东胡人还是匈奴人,备就不明了。” 文丑屁股又扭扭,道:“管他是谁,***就是比咱们聪明。哎,玄德公,你让我们停在这没人的小村里干什么?不如痛痛赶去白马,帮颜良将军一鼓作气攻下白马城,到城里休息多好!这小村又脏又破,连吃的喝的都没有。还他妈叫什么水溃村,呸,好不晦气!” 刘备转过身,在另一张胡床坐下,道:“文将军,你与颜良将军交情如何?” 文丑道:“那还用说,情同手足啊!” 刘备看看他瘦长的马脸,道:“颜良将军带领的一万五千兵马,除了千余马军,绝大部分是善于攻城的步兵。但颜将军一耽月余,始终没能攻下白马,心中一定忧急如焚。此刻将军冒冒失失前往助战,虽有袁公之命,而将军与颜良将军亦为兄弟,但也难免令颜将军颜面无光。万一两位将军为此闹出误会,生出芥蒂来,岂不糟糕?” 文丑一拍后脑:“若非玄德公提醒,文某几乎坏了菜。玄德公所言极是,我那颜大哥虽然仗义,但心眼却小,我这一去,他一定以为我要跟他来抢功劳,不翻脸怪。不过,主公派我们来增援,不去也不行吧?” 刘备想了想,道:“先派人跟颜将军联络,要他心里有个数,如果他同意,咱们就过去。要是颜将军觉得他一人之力足以攻克白马,我们也不必性急。” 文丑皱皱眉,忽道:“玄德公以为,颜大哥能自个攻下白马吗?” 刘备一听,顿时就明白了他的心思,暗中嗟叹一声:“连袁军中有名的一对兄弟般大将也这么心怀鬼胎,如何能同心破曹?”淡淡笑道:“以备愚见,再给颜将军一个月,他也攻不下白马。” 文丑哦了一声,道:“那好,就这么办。”正要派手下去白马见颜良,忽然一员裨将进来禀报:“禀两位将军,白马颜良将军使者,求见将军。” 刘备瞅瞅文丑,意思是:“来了吧?”文丑点点头,心想:“幸亏听了大耳朵的,没冒失冲到白马城下去。不然,颜大哥怪罪,那可不好玩了。”忙道:“请。” 不一会儿,脚步声响,七八个人跟着那裨将行至门口,为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偏将。汉代军制,大将军为军中高军衔,以下骠骑、车骑、卫将军次之,再下是征东、征西、镇东、镇西、安东、安西、左、右、前、后、征虏、建武、鹰扬、折冲等数十等军衔,将军的后一等为偏将军、裨将军以及中郎将。袁绍此时身为执掌征伐背叛的汉大将军,为了和曹操争夺天下,行前大封文武,像颜良文丑都已分别封为征西和征南大将军。因此虽然在曹操那边偏将军已是了不得的大将,在袁绍军中却只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 那裨将迈进屋内,道:“禀将军,颜大将军使者王将军到!” 那年轻偏将见房舍狭小,拥挤不堪,便在门口站定不再进去,拱手施礼道:“末将王阿飞,参见文将军,刘将军。”他身后众人一齐行礼。 文丑见他官卑职小,不以为意。念及他是颜良使者,躺靠在胡床上的身微微欠了欠,道:“罢了。你家颜良将军派你来,有什么事啊?” 刘备却站了起来,道:“王将军毋须多礼!” 文丑微感奇怪,按说,刘备是今上的叔叔,官拜左将军。虽然比他这个征南将军低了几级,却是朝廷御封,比他可要硬气多了。见这么个小小的偏将,何必这么客气? 那偏将直起腰,看看刘备,向文丑道:“末将奉颜良将军之命,有一事相询将军。” 文丑道:“什么事?” 那偏将道:“我家将军道:‘你去文将军的帅营,问问我那文贤弟,他这么急急忙忙颠了来,是不是想看我的笑话啊?’” 文丑一听,颜良真是挑眼来了,忙坐直起来,道:“王将军,你回去对我颜大哥说,他误会了!我和他是八拜之交,过命的交情,怎么会看他的笑话?” 王偏将道:“我家颜将军也知道文将军念着义气,必不至于要来和他争夺攻取白马之功。不过,颜将军也知道,文将军身受主公之令,亦有不得已之苦衷,故此想和文将军商量,做一个协定。” 文丑撮撮牙花,道:“大哥能体谅小弟的心,小弟还有什么可说?说,什么协定?” 王偏将道:“我家颜将军说了,他在五日之内,必能攻下白马城。如果五日之内攻略不下,那时还要请文将军相助一臂之力。” 文丑心中暗乐,嘴上却道:“如此甚好。不过我想颜大哥勇武盖世,一定不需三两天,就能在白马城中设宴请我和玄德公痛饮美酒了。” 王偏将道:“文将军既然答应,那么请将军约束三军弟兄,五日内切莫向白马城移动。” 文丑道:“那是自然。你回去告诉颜大哥,我文丑预祝他早奏凯歌。” 王偏将脸露笑容,道:“谢文将军吉言。那末将这就回报我家颜将军。”恭身一礼。 文丑忽然看到他身后刘大刘二两人,他跟这俩人可是老相识,笑道:“刘大,什么时候再和老比试比试角力啊?” 刘大吭吃吭吃说不出话,刘二急忙接道:“五日以后,我兄弟当在白马城中恭候将军大驾。那时,将军可要手下留情喔!” 文丑哈哈大笑。 刘备忽道:“待我送王将军出去。” 文丑怔了一怔,道:“也好,随玄德公。” 路上,刘备反复打量那王偏将,等出了大营,众人已将上马起程时,忽道:“王将军,曹丞相一向可好?” 王偏将身后的众人脸色齐变,一个黑大汉一抬手,从马鞍桥摘下一杆长戟来。 王偏将,也就是我了,轻轻一挥手,让众手下稍退数丈,道:“刘皇叔,可否再送末将数里,末将有心腹话相告。” 刘备迟疑一下,道:“备在袁营,乃客卿地位,恐怕无能送将军数里之遥。” 我知道他心怀疑忌,不能勉为其难,便点点头,道:“那我们就在此聊几句,也是一样。” 刘备道:“愿闻高论。” 我道:“皇叔何以认定,末将来自曹营?” 刘备道:“此事易耳!备略知相人,将军根骨清奇,气度内敛,主为大将之。备在袁营时日虽短,也知袁营之中并无此等人。颜良性情狭隘,头脑简单,决不能想到和文丑定下什么五日之约。他若尚在,一定早已亲自出马,来找文丑理论。再者,如果我眼不花,适那位黑壮士手中所握的,应该是昔日温侯吕布的金银戟,是不是?这支戟落在曹营,天下共知,将军不能否认罢?” 第六章 首战告捷(下) 我心中暗惊:“人说刘备一代枭雄,果然不简单。不过,我倒忘了他和吕布是老相识了,自然认得这条戟。古人说:天下大事,必作于细。真是不错,以后可得注意这种小地方。”刚我怕暴露,没敢多看他,此刻细细打量,见他面如冠玉,目似朗星,和传说大致相仿。看他耳朵,倒确实比一般人大上那么一分两分;再看他手,好像就和平常人差不多了,没怎么过膝盖去。 刘备道:“颜良可是死了?” 我道:“不错。颜良已死在令弟关将军刀下。” 刘备一愣,失声道:“云长?他……他已投降曹操?” 我道:“是啊,我们这次救援白马,就是关将军为领军。” 刘备愕然,过了好一会儿,道:“唉,想不到……我兄弟竟然……在两军阵上……!”说话时他脸上神情不住变化,显然心乱如麻。 我看他样,情不自禁的,也不由有点替他难受,道:“皇叔不必担心,关将军一直未忘皇叔之恩,此刻他虽尚不知皇叔在袁营之中,但末将以为,你们三兄弟终能再度相逢。” 刘备轻轻摇头。我道:“皇叔莫非以为,关将军贪慕荣华富贵,不肯再离开曹营?”心想:“倒要先看看你的心胸如何?” 刘备道:“不是。我家二弟义气深重,闻知我的消息,必然星夜赶来。只是他如今杀害袁绍爱将,袁绍岂能相容?” 我见他考虑的是这个,忍不住出言指点道:“袁绍虽兵多粮足,但好谋无断,必非曹丞相之敌手,皇叔何不早谋退步,不就可与关、张二将军相会了么?” 刘备一惊,道:“你知道我家三弟下落?” 我心想:“反正我不告诉你,你不久也会知道。池早,对不住了。”道:“末将素来敬慕三位桃园结义,誓同生死。不得不据实相告:据末将所知,张将军现在芒砀山附近一座古城之中,占城为王。” 刘备惊喜交加,以手加额,道:“苍天有眼,眷顾刘备!我三兄弟终有再见的一天。” 我心里嘀咕:“这家伙何以厚张而薄关?哦,关羽投了敌,张飞却在坚持不懈地斗争,自然待遇不同。有道理!”道:“皇叔下决断,末将不能再耽搁了,关将军受了伤,还等着末将回去报告情况。” 刘备关注道:“啊,我家二弟受了伤?” 我道:“是啊,关将军虽然只是左臂上中了一箭,没什么大碍。但这一来,我们军无主将,大队只好撤往延津。但关将军不肯先退,亲自断后。末将眼见势急,所以自告奋勇,希望能阻止后续袁军的进攻,不想遇上皇叔。”这番话是我看到刘大刘二时已经开始构思的,到得文丑大营前已经润色完毕,保证刘备听不出一点破绽。 刘备沉吟片刻,终于喟然道:“曹军有将军这等智勇双全的将领,袁绍何能不败?好,我会尽量拖住文丑。但此人心性难定,你告诉我二弟,撤退,万勿迟疑。” 我心里松了口气,白马的百姓和粮草辎重,有五天时间,应该能够退回延津。道:“是,那么末将告退。” 刘备心事重重地点点头,道:“将军保重。嗯,将军真是姓王么?” 我轻笑道:“末将王阿飞,确是真实姓名。”心想:“你们这消息也太闭塞落后了,你还不知道,我是你二弟的顶头上司呢!” 刘备盯着我,道:“希望以后还能再见到将军。” 我这人一向大大咧咧,在曹操面前也是漫不在乎,这时却被他看得脸上热,心头乱跳,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默运内气,凝住精神,暗想:“这人双眼有种奇异的魔力,比美女的明眸还厉害,令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真是奇了。莫非他移植的是貂婵的眼睛?”偷偷一笑,这想法真是胡扯!道:“末将想来,不久即可与皇叔再见。”想道:“我要争夺天下,你是曹操之后的第二号对手,不见哪儿行?”一跃上马,一摆手,马蹄得得声中,大伙一起飞驰而去。 三天以后,也就是三月二十五日,文丑终于现上当,和刘备急急忙忙赶到白马城下,却只看到一座空城和城外那座虚设的袁军军营。 听到颜良被斩,全军覆没的消息,文丑怎么也无法置信,狂叫道:“放屁!胡说!我颜大哥勇冠三军,部下兵强马壮,怎么会被人一网打尽,杀得一个不剩?”若不是刘备劝解,报讯的将佐必定被他一刀挥作两段。 刘备心想:“颜良虽勇,奈何他碰上了我二弟;兵马虽多,可惜都是乌合之众,并非训练有素的精兵。”心里这么想着,嘴里却不住安慰,陪他一起进驻白马城。 下午未牌时分(十五点),二人得到消息:白马守军及百姓数万,正向延津方向撤退,现在离白马城七十里的沙店集。 文丑闻讯,立刻找过一张地形图,大手在地图上一比,乐了:“呵呵,玄德公,你来看,白马离延津距离是一百三十里,敌军走了四天,走了七十里,不过一半路程。” 刘备看看地图,心中暗急:“二弟,你们怎么走的?再慢,四天走一百多里路也该走到了,怎么到现在还有六十里?” 文丑当即传令:“全军集合,出城追击!” 刘备忙道:“且慢!” 文丑道:“玄德公,何事?” 刘备心想:“是啊,什么事?”道:“是这么回事……也没什么事,只是我军调动,需要谨慎从事,以防中了曹操的奸计。” 文丑道:“对,对,玄德公言之有理。依玄德公之见,该当如何?” 刘备道:“嗯,这样……” “啊,他们怎么来的?”白马山南麓,我见到李齐和他身后的数千石粮草车,脸色也变了。 二十二日我令宋亮协助东郡太守刘延护送关、乐二将、全城百姓以及缴获的粮草先退,又让赵玉率军去白马北城外重建一座袁军军营,然后退往城西四十里的白马山等我。昨天我计算时间,料想大队人马已可在两日内全部安全到达延津,便释放了那八千名白马之战的俘虏,叮嘱他们绕过将再次成为战场的白马,再渡河返回黎阳。 赵玉、典满等都不太明白我的意思,道:“现在放他们回去,一定会有人前去文丑大营,报告我军动向,为什么要放他们?” 我道:“此事在我意料之中,我打算在此和文丑打上一仗,狙击他追赶我军大队,如果打得漂亮,拖住他一天时间应该不成问题吧?那时他们再也休想追上刘太守他们了。” 赵玉和典满都是狐疑满腹,觉得我用兵甚为奇怪玄妙,无法理解。其实我心中的计划实在难以出口:“历史记载,文丑军因在延津抢夺曹军粮草、马匹,而致军心大乱,被曹军冲击,全军尽没,文丑也死于乱阵之中。我偏要修正历史,让他抢不着粮草,而且到不了延津便死在白马山下,死在我的戟下。颜良已被关公所杀,我不能让诛文丑的功劳也被其他人抢了去。” 所以,当我一看到李齐,顿时暴跳如雷。 “你说什么?你和张辽、徐晃一起来的?他们呢?啊,到前面捉文丑去了?好啊,这么几天,他们就把一千石粮草运到这儿了?嗯,很有本事嘛!我一定上奏丞相,给他们记一大功。还有你,我让你往官渡方向移动,你居然把我军的粮草移动到敌人眼前来了。” 李齐吓得直往后退,道:“飞帅,不干我事,是他们逼我一起来的。” 典满扶住他,道:“飞帅,他们不听军令,私自偷返前线,确实可恨。不过现在不是责备的时候,张将军和徐将军这么去战文丑,那是送死。飞帅,我们得去救他们。” 我怒气微消。其实我不是气愤张辽、徐晃不听指挥。而是忽然绝望地感到,历史的轨迹毕竟不是我所能为所欲为修改的。 不可能生的事情就在这片刻间就全部生了,不可能出现的道具在一瞬间就完全齐全了。 我胸腔深处慢慢膨胀的那个勃勃野心,难道真只不过是徒惹人笑的一个黄梁美梦吗? 所谓的历史,真是难以改变的吗? 我恨恨拔出长剑,一剑一剑劈着眼前的一块巨石,冒出星星点点、丝丝缕缕的鲜色火光。 我不服气,我不相信! 可我确实没办法! 这时,山上的了望哨挥动旗帜,用旗语向我报告敌情。典满看后,道:“敌军一千余骑,已接近白马山。” 我一怔:“张辽、徐晃没上去迎敌?” 山上小旗又一阵乱摇,典满道:“骑兵逐渐增多,步兵不可胜数。” 我骂道:“放屁,文丑全是骑兵,哪有什么步兵?” 典满脸一红。赵玉道:“飞叔,你别骂典哥哥。你昨天不是放了八千俘虏吗?会不会是文丑让他们一起出来助威?” 我恍然大悟,一定如此。向典满看看,道:“小满,我骂错你了。” 典满道:“飞帅骂我,有什么大不了!我看张辽、徐晃二将军已潜入敌军中央去了,是不是全军杀出接应他们?” 我收起长剑,定神想了想,道:“他们只带了一千人,如果真的明白军事,就该知道现在敌军人多,来势正猛,决不可硬拼。如果他们冲杀出去了,那是自己找死,我们也只有一千五百人,救不了他们。” 典满急了,道:“可是……” 我冷冷道:“没什么可是。李齐。” 李齐忙道:“末将在。” 我道:“你率五百人,把粮车推往白马山北麓,见到袁军,立刻放弃粮草,逃到这里来。” 李齐以为自己听错了,道:“飞帅,我们是骑兵啊!” 我道:“骑兵?你运粮草到这儿的时候,想没想过你是骑兵?哼!下了马,不就是步兵了?去!” 李齐不敢再说,急忙去了。 典满脸上汗珠直迸,道:“飞帅,我军粮草本来就不多……” 我本来心里就烦,准备了半天,还是得照历史记载行事。见典满还来多嘴,心想:“嘿!连反对的人都给我准备了。”瞪他一眼,道:“小满,你领一百弟兄,去把李齐他们留下的马都给我卸下马鞍,赶到山北边去吃草。” 典满还要说话,赵玉偷偷扯扯他后甲裙,低声道:“飞帅火啦,别跟他顶嘴。” 我内功深厚,他这句话被我听到了,斜了他一眼,吓得他急忙住口。 典满咽口唾沫,耷拉着脑袋,把金银戟交给另一名亲卫,也去了。 消息不断从山头上传下来: “李司马的粮车已被袁军截住。” “李司马率队向我军退来,粮草全被袁军抢去。” “张将军、徐将军从丛林冲出,杀入袁军阵中。” “典司马的马队被袁军冲散,袁军正四处抢夺我军战马。” “张将军、徐将军被大队袁军围困,死伤不断增加。” “典司马率军力战,杀退一队袁军,正向敌军中军主力冲击。” 听到这里,我啊地一声,这小为何不退回来?心想:“算了,多怪谁也无用。能修改一点是一点。起码,这次我把主战场就变过来了。别耽误了消灭文丑的正事。”立刻上马,接过亲军捧递的金银戟,道:“全军上马。” 唰唰数声,几支箭从山侧射了过来。我微微一笑,并不理会,径直向手下将士们大声道:“弟兄们,现在,该是让文丑出出丑的时候了!让河北的骑兵见识见识我们虎豹骑的的威力吧!”赵玉横枪几点,把那“之末的强驽”拨了开去。 我镇定自若的举止,颇富煽动性的言词感染着部下,众人轰然大笑,纷纷大叫道:“飞帅,出击吧!”“飞帅,我们早等不及了!” 赵玉扬起笔管银枪,稚声喝道:“破袁军,杀文丑!弟兄们,跟我来!”当先向山北冲去。 我双腿狠命一夹,急忙跟去。一则担心赵玉出点什么意外,难以向赵楷交代;二则杀文丑的光荣任务,我可不想让他抢了去。 任何战争,如果主将能以身作则,冲锋在前,那么不管他有其它任何缺点,少却已经是一员勇将了。这样的将领所率领的队伍一定是一支勇往直前,战斗力强大的铁军。 虎豹骑本来就是曹操苦心经营十多年的精锐家底,骠悍敢斗,野性极浓。自在白马城大破颜良之后,诸军士对我的指挥能力已十分敬服。此刻我现出身先士卒,不畏强敌的勇士气质,众人是士气大振,催动马匹,口中低低胡哨,各展刀枪,随着我和赵玉蜂拥杀出。 战场在白马山东北边一处宽阔的土地上。这片地方我勘探过,长了稀稀拉拉的黄草,土地比较坚实,摩擦力很强,适合骑兵冲击驰骋。 进入战阵,我停下座骑,大致观看了一下形势,靠近我们的是千余名队形混杂的袁军骑兵,正乱轰轰地抢东西。有的拢住了几匹马;有的正在用枪挑破粮草车,看里面有什么好东西,胯下马闻到干草香味,伸嘴就啃;还有的,干脆跳下马,几人合力,打算把粮车推回去。正中央是文丑的主力,约有五千余骑,正围住张辽、徐晃的千余人厮杀。典满的数十骑则在文丑军的外围奋力攻击,希望打开一个缺口。再往后里许,队形乱七八糟,是数千步兵,大多数站在原地观望。再后面不远处又是一队骑兵,约有三千人。 察看完毕,我对赵玉道:“玉儿,擒贼先擒王!我们先去援助小满,杀了文丑再说。”正说间,突听一声大喝,嗖地一声急啸,一道光芒,闪电般向我的咽喉射来。 我大吃一惊,好厉害的箭!我自知马上功夫较弱,不敢乱动身体躲闪。急伸左手食中二指,霍地一夹。毕竟我眼力、内力还算到家,这一箭虽然度、劲道、准头都是一等一的,但我这一招“虎穴夺”却正正卡住羽箭的黑色羽尾。 只差几厘米,那箭就将沾到我那高贵而柔嫩的喉咙。 远处有人大声道:“好身手!”声音响亮之极。 我循声看去,只见数百米外袁军阵中,一名红袍铜甲的将官,正手擎长大雕弓,注目看我。 我问道:“此将是谁?” 身后刚刚换马赶到的李齐道:“此人复姓公孙,名箭。人称‘神箭公’。” 我赞道:“神箭之谓,名不虚传!传令下去,务必生擒此人!” 我不是研究战争的专家,但多年读书生涯,看多了名将们鼓励军队士气的各种招式,早已明白,这指名活擒敌将也是其中的一种。我给它取了名,叫做“朦胧类推式”。我虽然只是说生擒这一将,部下却不免自然而然要想,主将如无必胜信心,有全歼敌军的把握,何敢下此悠闲之令?人同此心,大家自然加信心十足,坚信只要“跟着党走”,定能取得战斗后胜利了。 果然,身侧身后一阵骚动,赵玉欣然道:“臭贼,我去擒他!”摇动银枪,飞马冲去。数百虎豹骑兵也随后跟上,呼喝着冲向文丑主力军阵。 李齐道:“飞帅,敌军并未全军进攻,这可怪了。” 我心想:“那必定是刘备的兵马。唉,可惜没有关羽的旗帜,否则倒可搅搅他的心思。”一想到旗帜,脑忽然一醒:“赵玉他爹给我弄了面白旗,那比关公的旗帜也差不了多少,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忙对李齐吩咐几句,李齐答应了,立刻拨马回去找去了。 奇怪的是,我虽置身嘈杂的战场,但此刻心中却是一片宁静,感受到古代名将胸藏千军万马,早已透视到战争结局的那种感。而手中金银戟却又同时生出另一股力量,令我忽然间举起长戟,骤然冲向中央人马多的中心战场。 文丑挥舞着铁枪,一人力敌张辽、徐晃二将,兀自尚有余力,时而还在想着:“名震河南的张辽、徐晃,想不到也这么无赖,两个打一个。哼哼!也不过如此而已。待我四个打你一个,你就知道,论起无赖,你们比我可差多了!”他在出马接受二将挑战时,已吩咐下去,围住曹军,格杀毋论,为我颜良大哥报仇雪恨! 张辽、徐晃耳听着身后己方士卒不时传来的惨叫声,心头又急又痛,但也无可奈何,只有拼命死战。此次已经触犯了军令,如果不立功回去,必然被那个小小都尉大大羞辱一番,甚至会被他假公济私,以军法惩罚!现在虽然凶险,但万一能杀掉敌方主将,那就不但无罪,反而有功了。 恶战之中,哪容分心。文丑觑出二将招式渐乱,嘿嘿一笑,铁枪加急,如同暴风骤雨一般,裹定了较弱的张辽。张辽知道自己臂力远不及文丑强横,大刀一直灵活闪击,不敢与他正面相碰。此刻对手盯住了他,是吃力。数招一过,便感不支。旁边徐晃眼见情急,不顾一切,大斧连挥,硬插进刀光枪影之中,要替张辽接下大半攻势。哪料文丑明攻张辽,其实正等着徐晃,见他钢斧劈至,嚯嚯怪笑两声,猛然铁枪斜磕,喝道:“去吧!” 咣当一声巨响,徐晃大斧直荡了出去。他急忙用力一握,嗨地闷哼一声,勉强控制住钢斧,只觉双臂麻,两手虎口如火烧油烫,**辣地疼痛起来,低头一看,两手都是鲜血涌出,知道虎口已裂,没法再战了。没奈何,马头一拨,败下阵去。 张辽咬紧牙关,心想:“回去也是死,那就死在这里好了。”一声不吭,只是挥刀死撑。 正危急间,忽见四周敌军如被一块巨石击中的平静水面,哗哗洞开一条数丈宽的口,一个黑甲黑马的黑大汉,铁戟翻飞,率领数十骑杀了进来,大喝道:“张将军且退下,让典满来战他。” 张辽大喜,道:“典司马,飞督帅也到了么?” 典满心想:“现在你肯真心叫一声飞督帅?”懒得理会他,径冲上前,格开文丑一记大力崩枪,全身一抖,叫道:“哇,好大的劲!”他生性不肯吃亏,反手就是一戟,道:“接我一招。”文丑不慌不忙,也格了开去,赞道:“黑大个,你比那俩都强!”典满恼道:“你说我黑,难道你就白了?”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各施巧技,翻翻滚滚恶战起来。 张辽有典满替着,又见后续虎豹骑6续冲杀进来,把局势渐渐扳了回来。急忙收拾手下残余,就这半个时辰,部下已伤亡大半,只剩二百余骑。徐晃的五百本部军马惨,还余百十来个。二人一合计,徐晃远眺几眼,道:“那边是刘备罢?主公恨这家伙,不如我们去擒捉他。”张辽叹口气,道:“只得如此。” 既然打不过文丑,去碰碰运气,捏捏软柿,也是佳抉择。可刘备人马多过两人十倍,还有数千步兵在侧,搞得不好,没擒着别人,还有被别人擒拿过去的可能。但事已至此,只有一博了。 正在此时,一将挥舞一面白旗,率领百余骑飞驰过来,大喊道:“张将军,徐将军,飞帅令我随两位将军去捉刘备。” 二将一瞧,正是数日来一路同行的李齐。徐晃道:“李司马,你拿这面白旗干什么?”李齐哈哈笑道:“飞帅说了,有此一旗,胜过千军万马。” 张辽见白旗上大书五个大字:投降者不杀!若有所悟,精神一振,奋然道:“好,冲啊!”当先向后阵冲去。李齐一面冲,一面大叫:“投降者不杀!投降者不杀!”他嗓门甚高,喊得数声,对面那数千步兵已自骚动起来。 典满与文丑力战,使出混沌破天戟法,一招紧似一招。文丑枪法相形见绌,奋力抵挡了一百余合,渐觉吃力。暗暗心惊:“这小从哪里学来的这种招式?” 此时我也冲入中心敌阵,见典满长戟起如飞弹经天,外冷而内燥;落似黑豹出林,前直而后曲。招招显示着一种即将爆炸式的动感和神秘莫测的节奏,把我教给他的戟法内涵挥得淋漓尽致,顿时呆了,瞪着眼痴看,心想:“好家伙,前年六月,‘刀剑舞’表演坊的大师兄魏此狂曾在守拙一族十周年庆祝大会上,以一路五十分钟的巨型仿古舞蹈‘长刀笑’,震得守拙一族的那些高人们坐立不安,几欲踊身随之而舞而歌。称为十大杰出明之二,比我的九阳拳击功还胜了一筹。但如他见到经过现代人熔化冶炼的数千年艺术精品,从小满这种先天就合适的淳朴强悍的古人手中使出的这路‘混沌破天戟’,必定大喜如狂,不惜一切代价,当场拜小满为师。” 我传给典满的各式招术,历经千锤百炼,再由当代武术研究家精心挑选,每一着都是精华所聚。尤其有很多招式是东汉三国以后流传开的,其中妙味自非文丑辈一时能够尽数品悟。而典满原本就精通刀戟,根基十分扎实,自跟赵楷一场激斗之后,境界是大升,实力一日千里,奔逸绝尘,连我这眼高手不低的师父也是张口结舌,瞠乎其后。文丑虽凶,又怎能抵挡?照我的看法,他能力斗百合而枪法未见大乱,已可算这时代第一流的高手了。 文丑越战越是心寒,只觉敌人的戟招如同长江大河,滔滔奔流下来,实非人力所能抗衡。又缠斗数合,急刺三枪,唤做“金鸡三点头”。他枪法高强,三招犹如一招,三道枪影,同时奔向典满眉心、咽喉和前心点去。 我暗暗赞佩:“好枪法!不愧是纵横河北的美丑二将。”心下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文丑长可真有点丑陋。可惜没见过颜良什么样,是不是很漂亮?为什么他们两人名字这么古怪,一个叫做颜良,一个便叫文丑,难道他俩的爹娘生他们的时候就住在隔壁,所以取了这样压韵对仗的名字?” 正自胡乱想着,只听“叮”一声脆响,典满哈哈笑道:“你班门弄斧,学我家飞帅的着式,如何能行?”原来他以自己长戟上枪尖和两个刃尖,在一刹那之间,不差分毫地一起点在文丑的三个枪头上。 文丑的战马倒退几步,脸如死灰。这一枪“金鸡三点头”虽然十分普通,却是他苦练二十年的绝技,一枪似慢实,一枪似极慢,还有一枪,却是因人而异,临场随机,端的可称是随心所欲,枪出敌亡。想不到典满竟以此等怪招,随手破解。以典满枪尖刀刃之间的距离,本来绝无可能在同时击中他的三道相隔甚远的枪头的,而今典满居然就做到了,这说明典满功力深厚,已达明心澄意境界,心思动到何处,手中兵器便到何处。这等对手,岂能胜之?怯意一生,斗志立失,文丑拨转马头,落荒便跑。典满叫道:“文丑休走!”紧追不舍。 我见时机正好,逼运内力,大喝道:“文丑输了!活捉文丑!” 这两句声震野外,数里之内,人人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周围正在奋战的袁家官兵见本军帅旗果然滚滚后退,一向战无不胜的主将确实已败下阵去,士气大挫,队形顿时微见散乱。虎豹骑本来人数较少,这段时间和文丑主力僵持,非常不利,大部分被分割开来,陷入以一对二,甚至以一对三的苦战之中。此刻忽然听到我高昂宏大的声音,军心复又大振,各自冲杀,逐渐又汇聚成股,纠集为互相援助的一支支铁骑。此涨彼消,不多时,袁军大溃,四散奔逃。 我向远处看去,只见尘沙飘扬,旗号疾走,刘备的队伍正被张辽、徐晃赶得没命地向黄河方向窜去。 兵败如山倒!我又想起一句古话。本来我打算着亲手去杀文丑的,可是看看这漫山遍野的鲜血、死尸和哭爹叫娘的滚滚败军,忽然间没了兴致,便从战马下来,等着众人来报告。 不一会儿,李齐从前面驰了回来,手上的白色大旗却不见了。他兴奋地道:“飞帅英明!那杆大旗一出,袁军后队立刻土崩瓦解,大部投降,还有少数跟着刘备亡命而逃,张辽、徐晃二将军正衔尾急追。” 我道:“他们想活捉刘备,好将功折罪么?” 李齐听我话中有讥讽之意,道:“是啊,飞帅,有什么不对?” 我道:“想法虽好,嘿嘿!其实难办。” 李齐道:“为什么呢?” 我道:“这还不明白?刘备是个逃跑大王,张辽、徐晃这两个家伙能抓住他?那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 李齐脸色有点难看,道:“飞帅,您说话一向没错,抓不着刘备,这下我们可惨了!” 我这想起,不遵号令的还有他一份。 “哼哼!不听我的命令,却跟着他们去胡闹!我要治你的罪,你这场冲锋陷阵的功劳可没法抵罢?” 李齐低头认罪:“是,末将知罪,甘愿受罚!” 我点点头,道:“要不是看你老实……哼,算了,这次饶了你。” 李齐愣住了:“飞帅,您不打算惩罚我了?” 我心想:“我闲的?”道:“你家飞帅今天心情好,不光你,连张辽、徐晃两个也一起饶了。不过,再有下次……” 李齐忙道:“绝对不会有下次。下次打死我也不敢再违抗飞帅军令了。”掉转马头,便要走。 我道:“李齐,你干什么去?” 李齐道:“我去追张辽、徐晃二位将军,把飞帅的话告诉他们。不然,他们非追过黄河不可。”不等我同意,催马就跑。 我摇摇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看来古人脑就是差劲。 忽听身后的亲兵叫道:“飞帅,典司马和赵公回来了。” 只听典满豪声叫道:“飞帅,飞帅!”赵玉则是传出一阵阴阳怪气的嘻嘻笑声。这两人内力都很不弱,声音直刺耳膜。 我侧头一看:“咦,你们怎么一起回来了?” 话到人到。恍似旋风一般,一黑一白,两骑马迎面飞到,黑马上典满左手一扬,扔过一团东西,“噗通”一声,掉落地上。 “飞帅,文丑人头在此。” 白马赵玉不甘示弱,双手一推,也推下一大堆东西,叫道:“孩儿们,给我绑了!”原来是一员袁将。过来几个人,胡里哗啦,把这人给绑上。 我吩咐人收起文丑的级,侧头仔细打量这名袁将。见他红袍铜甲,三十来岁年纪,面貌平常,神色却很是精悍,虽然被俘遭辱,眼睛里却仍旧是不屈的光芒。我认了出来:“是那位神箭将军公孙箭。玉儿,你还是把他给捉住了?” 赵玉笑道:“飞帅不是说要活的吗?这人挺滑溜,我还真费了些力气。后来他保护着文丑往下败,我盯着他。他放着弓箭不用,偏要和我比兵器,结果没过十个回合,就给我生擒活捉了。”横了典满一眼,“为了捉他,我没顾上杀文丑,让典哥哥占了便宜。” 典满拿白眼珠回敬他一眼。 我问那公孙箭:“公孙将军,你箭法如神,为何却舍长就短?” 公孙箭斜过脸去,道:“要杀就杀,休得罗嗦。” 我道:“要不要杀,我说了算。你着什么急啊?”这种地痞无赖的话也只有我这现代人能说出来,当时的人根本就不懂。但对付这种硬骨头,硬对硬是占不到什么便宜的。 典满你说他直吧,他可一点也不呆,先就品过我话里的味道,跳下马,凑趣笑道:“对啊,这里我们飞帅说了算。飞帅不让你死,你想死也死不成。” 我瞪他一眼,这家伙,学坏倒挺!这不是逼公孙箭寻死么?见公孙箭脸上涨得通红,忙道:“是啊,活得好好的,死什么啊?给公孙将军松绑。” 公孙箭被松了绑。他活动一下胳膊,看我几眼,忽道:“你就是树白旗,放降俘的那位飞帅?” 我心中一乐:“赵楷真是出的好主意。看来我名气长得很嘛!”道:“不错,我是阿飞。也许你听说过,我从不杀俘虏。只是见将军箭法出众,意存结纳,方和将军开个玩笑。将军如果想离开,现在可以走了。” 什么,开玩笑?赵玉瞪起小眼,大为不满。 公孙箭神色迟疑片刻,侧头看看赵玉,道:“这位小将军的枪法,好像龙将军的赵家枪,莫非和他有什么渊源?” 赵玉一愣:“你眼光不坏啊!你怎么知道?” 我心中一动,道:“你认得我三哥?”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我和赵云兄弟般的关系。 公孙箭脸上一阵迷惘,道:“是啊,我是认识赵将军。不过,只听说他有两位兄长,没听说他有兄弟啊?” 典满道:“你这笨蛋!没有就不能生么?” 这越来越不成话了。我道:“小满,你先去收拾残局。这儿用不着你。” 一边呆着去。 典满缩缩脖儿,急忙上马去了。 赵玉道:“我是我三叔的侄儿,飞帅和我三叔是结义兄弟。公孙将军,你怎么认识我三叔的?” 公孙箭道:“难怪我瞧着眼熟。果然是龙将军一派的传人。今日我公孙箭败在赵小将军枪下,心服口服。” 我心想:“原来你不肯使用弓箭,是看出玉儿的枪法了。哦,我知道了。”道:“将军莫非原是公孙瓒大人的部下?” 公孙箭面带羞愧,道:“正是。末将原来在公孙主公帐下为将,和龙将军乃是好友。去年,公孙主公与袁绍作战失利,在易京(今河北省雄县)举火**。末将不得已,降了袁绍。” 赵玉撇撇嘴,轻蔑道:“原来你是投降了袁绍。” 我道:“玉儿,你年纪幼小,不知世间多少事情,都是无可奈何的。连关云长这等英雄人物,也能暂时投降我军。岂可如此苛责公孙将军?” 赵玉又撇撇嘴,低声道:“关羽算什么英雄?” 我不理他,道:“我观公孙将军乃忠义之士,投降袁绍,必有苦衷。” 良言一句三冬暖!这时代像我这般体贴入微、能理解对方难处的人,到哪儿找去?公孙箭感动之极,拜倒在地,顿道:“飞帅,末将当日之所以不即为主殉死,实是老父为袁军掳去,袁绍以老父之命相胁,末将心乱如麻,故而暂降。袁绍此人,看似宽宏大度,其实凶残暴虐,当时降军有三万多人,可他除少数将领之外,竟将俘虏全部斩杀。又信用郭图、逢纪等奸佞之徒,对我等降将暗怀猜忌。末将恨之如骨,早有另投明主之心。飞帅昨日竟将近万降俘全部释放,胸怀之广,气度之阔,末将已暗中仰慕。今日一见,不但武艺过人,指挥若定,而且确是心怀仁慈之念,天下罕有。末将衷心拜服,情愿归顺帐下,以效犬马之劳。还求飞帅收留!” 这番马屁拍得我也大为感动,忙扶住他,道:“将军看得起我阿飞,我怎会相拒?只是将军老父尚在袁营,这却如何是好?”你就是为老父投降遭辱的,这一来不是又要害死他老人家吗? 公孙箭双目流泪,道:“飞帅真仁义之将。不瞒飞帅,家父已于去年岁末郁闷而故。临终前叮嘱末将,袁绍并非可托心腹之主,令末将早日离其而去,以免死无全尸。不然,末将今日也不敢投效飞帅帐下。” 我扶起他来,叹道:“真是一位有远见的老人家!阿飞无法拜见他老人家一面,实是终身之撼!” 这是真心话。现在袁绍占据冀、青、幽、并四州,地广人众,兵粮优足,谁不看好他?连死对头曹操这边,也有许多头面人物,正悄悄跟袁氏暗通款曲呢!公孙箭的父亲竟然看出袁绍非托身之主,眼光之高,可说足与本督帅不相上下了。 公孙箭是感激莫名,道:“飞帅,末将无物可报,愿招降眼下残余顽抗的袁军,尽早结束战斗,不知飞帅意下如何?” 我明白,公孙箭这一是弄点见面礼,二来还有考察我的意思,看看他未来的这位主的气量到底如何。立刻道:“若能如此,亦两军之幸也!玉儿,公孙将军的弓箭兵器呢?找来还给公孙将军。” 赵玉应了一声,从身后军士手中取过公孙箭的大弓、箭袋以及兵器九环刀,又令人牵过公孙箭原来的坐骑。 公孙箭喉头不停上下蠕动,接过弓箭,提刀上马,疾驰而去。 赵玉担心道:“飞叔,你就这么让他走了?” 我轻轻拍拍他背,笑道:“怎么,怕你的功劳飞啦?放心,这次斩颜良,诛文丑,功劳大的就是你和小满,我会具文上报曹丞相,为你请功。” 赵玉眨眨眼,道:“功劳大不大倒不在乎,只要跟着飞叔老打胜仗就行。可是,飞叔答应我的鸡,什么时候给呀?” 第七章 性本自然(上) 四、性本自然 又和曹操下了一盘棋。 这回在官渡大营,时间是建安五年(公元2年)四月十三日下午。 大帐之中,我与曹操坐在铺上席的地上,身旁除了两名侍从仆者,别无他人。许禇仗刀守在帐门外。 终局,我赢了五目。 曹操微笑着住了手,端起青铜耳杯,一饮而尽,道:“飞督帅,你想要什么赏赐?” 我一怔。我虽然是曹操亲自任命的虎豹骑副督帅,但这“督帅”二字,乃是让手下人称呼的。曹操自己称我为“飞督帅”,就象孙权称呼周瑜“周大都督”一样,不但显得滑稽,而且完全不合上下级的礼仪。 曹操道:“飞督帅不必客气,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什么。” 这话让我心里寒嗖嗖的,因为我不懂曹操到底想干什么。若说为了白马大捷,我已经是“骁骑校尉”,受赏黄金三百斤,美女十名。而且赵玉、典满、李齐、宋亮也全部成为尉官,刚投降过来的公孙箭、刘大、刘二等人也都升了职,他们虽然没有黄金美人,却各有数目不等的铜钱进账。这等待遇只有关羽一部和我们此次参战的虎豹骑两家享有,其他像乐进、刘延等将领就差了很多,张辽、徐晃无功有过,甚至受到内部警告处分。 曹操对我不错了! 我端着耳杯,喝了一口,想了半天,道:“丞相,半月前,飞蒙丞相赏赐许多,已受之有愧,惶恐之极。岂敢再行索赐?” 曹操道:“听说飞督帅将我所赐的黄金美女全部分赏部下,可有此事?” 我愣了一下,道:“丞相如何知晓?”心想:“大敌袁绍就在眼前,你日理万机,有多少大事待做。还顾着监视手下?” 曹操笑道:“是典满告诉我的。飞督帅赐给他两位美人,他实在无福消受,可他又不敢跟你说,只好把她们又送还给我,哈哈!难道在他眼里,本相竟然如此好色么?” 我暗骂一声:“笨小满!”忙道:“是真名士自风流,唯大英雄能爱色!典满他年纪尚幼,还不懂这些而已。” 曹操一呆,道:“是真名士自风流,唯大英雄能爱色!好词!好词呀!”又喝一杯酒,微捋胡须,轻摇其头,又品了一会儿味道,赞道:“廖廖十余字,道尽天下男儿心胸。不错,只有那些伪君,假英雄,会固守什么‘非礼勿视,非礼勿言’。哈哈!其实他们肚里想什么,难道我不知道?哪个男儿不好色?只不过只有好男儿懂得品色,爱色。可是,飞督帅,还有关君侯,我赏赐给你们的女,都是千中挑一的出色美人,为什么你们两位却视若无睹,弃之敝屣呢?” 我心想:“我不要这些美女,只是要招揽人心,树立起凛然大丈夫的名声,不得已而为之。关羽是为什么?在白马时,他那么急色的模样,总不会是装的罢?”道:“关将军也将美女分赏部下么?” 曹操道:“那倒没有。他把那些美女全部交给两位嫂嫂,让她们服伺甘、糜二夫人去了。” 我忽然明白了,暗暗佩服:“一箭双雕式的沽名钓誉,和我的想法差不多,比我高!”道:“丞相可问过关将军?” 曹操道:“我问过他,他不肯回答。可我又很好奇,只好再来问飞督帅。” 他这么和颜悦色地跟我聊天谈心,我还真觉得鲜,觉得害怕,心想:“别是怀疑我心怀叵测吧?可得加倍小心。”灵机一动,又想起一句词来:“丞相,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啊!” 曹操又是一呆,忽然拍几道:“妙极!好一句除却巫山不是云!飞督帅出口成章,意味悠长,令人低咏徘徊,遐想无穷!妙啊妙!”他是多大的?略略一回味,就明白了这句话的真实意思,倾身过来,凑在我耳旁道:“飞督帅看中了谁?告诉本相。我一定让你得偿所愿。” “这个……”我还真没往这儿想。三国这时代的美人实在太多,可大多数都不是我这时候的身份能般配得上的,加养活不起。少数有品位,或许能看出我的不俗之处的,此时又不在曹操势力范围之内。闻到曹操嘴里散出的淡淡酒气,心中忽然想到:“他此刻并未喝醉,为何却现出这副熏熏将醉的样?”一凛之下,轻叹一声,并不回答。 曹操坐直身躯,道:“飞督帅,我听说你到过许多地方,见到的美女自然也不会少了。依你之见,天下何女美?” 平时我是喜欢听“飞督帅”这个称呼的,觉得很威风很潇洒。可出自曹操嘴里,不知如何就是别扭,用心想了半天,道:“嗯,阿飞以为,出色女很多,但就如同春兰秋菊一般,姹紫嫣红,各擅胜场,实在无法置评。” 曹操亲自取勺,伸勺入瓮舀起米酒,为我加满,道:“飞督帅,本相倒不这么认为。” 我道:“愿闻丞相高见。” 曹操道:“本相身为男,岂能不知男之心?我以为,天下美者,莫过于得不到手的美人。飞督帅念念难忘的那个女,必是飞督帅未能亲近的女。是也不是?” 我大吃一惊:“丞相之见,如刃剖肉,刀入血出,实是精辟至理!”心想:“原来‘得不到的就是好的’这句千古名言,是你留下来的。” 曹操大笑:“和飞督帅说话,真是痛!哈哈!哈哈哈!”一举酒樽:“干!” 我奉陪一杯,心想:“怎么越扯越远了?”曹操召我来,说是有重要军务。来了就见棋盘酒具摆上,声称边下棋边喝酒边议事。可是早在十天前,他就下令军中禁止饮酒了,自己拆自己招牌,这是为什么?而曹操下棋时聚精会神,半个军字都没说,别提什么军务要事了,又是为什么?现在棋下完了,又聊起女人来。看曹操的兴致,如果再扯下去,不知还会扯出什么话题来,这可真让人想不懂了,曹操根本不是这种无聊的人啊!言多必失,不能再漫无边际地瞎扯了。想到此处,我好像突然想起来似的,道:“丞相,那刘备刘玄德现在袁绍处。听说关将军曾与丞相有言相约,一旦知道刘备下落,便将前往投奔。丞相……” 曹操脸一沉,放下耳杯,低头不语。 我悄悄放下酒杯,道:“丞相既然爱惜关将军,何不早做打算……” 曹操诧异地斜盯我一眼,道:“飞督帅想要如何打算?” 我道:“强留关将军,诚非难事,但将使丞相失信于天下,得少失多,自为丞相所不取。然可另行设法。” 曹操小眼睛瞪起来,抬头正视我的眼睛:“飞督帅文武兼修,足智多谋,可有什么妙计?” 我道:“不敢!阿飞以为,可用釜底抽薪之策。” 曹操身体前倾,急道:“如何釜底抽薪?” 我道:“关将军之所以不肯为丞相效力,只为刘玄德耳!如丞相能派出高手,暗中潜入袁营,将刘备刺杀。关将军无处可去,无主可依,自然归于丞相了。” 曹操想了想,微微摇头:“计是好计!但实施起来,难度极大。袁军有十余万之众,什么人能潜入袁营?” 我双手一抱:“阿飞愿意前往行刺刘备。” 曹操哦了一声,看我几眼,身体忽然放松下来。 我反而有点不知所措。刺杀刘备,我确实是出于真心。因为这些天来,我一想起刘备那双勾魂摄魄的魔眼,心底就一阵阵泛冷气。虽然我知道,刘备别无所倚,就只能仗着这双眼睛迷惑众生,终成就一番大事。但我一想起那双眼,心里就不舒服,到现在已经成为我一块心病,一日不杀了刘备,让那双眼睛永远闭上,我就一天不得安枕。而且我知道,用不了多久,刘备就会从袁绍营里跑出来,联络自己的势力。那时候他人单势孤,要杀他是易如反掌,根本用不着冒险去潜入袁营。但对曹操不能这么说,要显示点忠心和胆气。 可是,看起来曹操并不欣赏我的表现。 他不至于怀疑我是想乘机去投袁绍或刘备吧? 停了一会儿,曹操道:“和的体质从小就比较弱,近以来是胸痛的厉害。我一直想让他回许昌暂时休养。但他坚决不肯。而且虎豹骑官兵只服他一个,离了他不行,所以我迟迟没有下达命令。昨天,他主动提出返回许昌养病,并推荐飞督帅接替他执掌虎豹骑。我已经答应了。” 我一愣。和是曹纯的字,他身体不太好,我也看得出来。可昨天我还见过他,商议练兵之事。他气色很好,也没向我说过这件事。 曹操道:“我马上会颁下令旨,升你为领军营中领军、虎豹骑督帅。”他顿了一顿,微笑道:“飞督帅,你说,我能让我重要的亲军大将去干这种危险的事么?” 我呆了一呆,立时明白了他今天为什么老阴阳怪气地称我飞督帅。可是,这活是不容易干的。我道:“丞相,飞自入军营,微功寡劳,一下升任虎豹骑督帅,恐怕难服众心。还望丞相明鉴。”副督帅和督帅虽然只有半级之差,但内涵完全不同。做副手别人可以不说什么,但当这两大军种之一的虎骑营督帅,实在不是我这毫无资历的手能够干好的。 曹操点点头,又摇摇头:“若依卿之资历,做虎豹骑督帅确实为难。但以卿之具能力以及今日在军中的威望,我看没有比卿加合适的人选了。你放心,我让曹休调至虎豹营任屯骑都尉、副督帅,做你的副手。让典满接替你原来的骑都尉职务。有他二人为你牵马执镫,我倒看看还有谁敢不服?” 我心想:“这是奸雄本色。看来你倒真是慧眼识英雄,真的想大用我。”如果曹操把虎豹骑完全交给我一个人,我反而不敢放心,那只能说明曹操有什么阴谋诡计想对付我了。现在他让他亲近的侄儿和部下去接替我原来的职务,是正常举动,属于预先防范措施,却从另一个侧面表明,他对我并无大方面的疑虑。 既然推辞不掉,那就干吧,升官总是好事。不过,刘备是不能不杀的。我道:“丞相,对刺杀刘备一事,阿飞已经策划了数天,料想杀他并不为难。还请丞相考虑。” 曹操脸上,忽然显出一丝倦意,似乎还带着点讥嘲之色。他深思了一会儿,低声道:“卿之计诚为甚佳,与郭嘉先生亦不谋而合,足见高明。但荀攸、贾诩两位先生所言,也极有道理。如能放一人而收天下人之心,我又何乐而不为?”他说这话时声音明显犹疑未定,好像在竭力说服自己,却又极其难于说服一般。 我心想:“看来还有机会。”还想争取:“丞相,事在人为啊!” 曹操脸色变幻,过了一会儿,终于狠下决心,道:“可成事在天!卿可知道,昨日关君侯已向文远提起,近日将辞别本相,远赴河北寻兄?”他心意一定,说话时神情、音调顿时恢复了原来的威严气度。 我一惊:“这么就走?”看看曹操依旧灰暗的脸色,心里不由得有些为他难受,难怪他今日要打破自己的禁令,要我来陪他饮酒,而且喝了这一点就显出要醉的样。暗叹一声,伸手拿起木勺,为他斟上米酒。这时刻对爱如命的曹操来说,确实该多喝点酒。 曹操举杯,一口喝干。我给他斟满,他又喝了。一连五杯之后,曹操忽然摇摇晃晃站起来,走向大帐中央。他一手握着耳杯,另一手四下挥动,大袖扇起阵阵轻风。如此手舞足蹈一会儿,忽然痛叫一声,张口作歌道:“远望悲风至, 对酒不能酬。 嘉席不再遇, 念怅悠悠。 行人怀远路, 何以慰我愁? 独有盈觥酒, 与结绸缪!” 歌声低沉悲壮,满怀惜别之情。 我从席上缓缓站起,扬起酒杯,一饮而尽,但觉胸中充盈知音离散,叹恨惆怅之意,难过之极,忍不住大声道:“今朝有酒今朝醉,与君同消万古愁!” 曹操仰天狂笑,道:“好一个‘今朝有酒今朝醉,与君同消万古愁!’说得好!我有飞卿做知己,何惧天下皆路人?”蓦地身立定,向帐外大声喝道:“召曹休来中军大帐,拜见飞督帅。” 曹休只比典满大三岁,今年刚二十一。他身体壮健结实,两道剑眉高高竖起,举止却非常优雅从容,少年老成,气质显得刚柔混和,颇为独特。如同一名左手执铜盾,右手挥刀的战士,攻守兼备。他本是曹操同族同辈一个远房堂弟的儿,十岁时父亲病逝。他小小年纪,竟然独自一人推着一辆车,载上父亲遗体,带着母亲渡过长江,一直到达祖父曾任职太守的第二故乡吴郡,令众多前辈叔伯十分震惊。葬父不久,他获悉曹操在己吾起兵,当机立断,立刻改换姓名,再次携母星夜兼程,径直穿越荆州北上,顺利赶至濮阳,见到曹操。曹操惊奇非常,赞叹道:“此吾家千里驹也!”让他和自己几岁大的儿曹丕一起吃住玩乐,视若己出。后来又亲自指点他文武艺,带在军中历练。此刻曹氏、夏侯氏两大家族小一辈人物中,曹休名望高,能力亦是强。 我对曹休的第一印象很深,但谈不上喜欢,自然,也谈不上讨厌。只是觉得以后有这么个精明能干的副手在身边,一是说话要小心点,二来办事效率可能会很高,省心不少。 曹休则在镇定中显出一定的兴奋和紧张,从他忽高忽低的声音中便可明显看出来。曹操一面拍着他的脊背,一面叫着他的字:“文烈,你一向遇事不慌,今天可是有点失常喔!怕什么?飞卿和你一样,都是我心腹爱将,你就当他是亲兄长一般,好好跟着他,多跟他学些真本事。”现在他是真有点喝醉了。 曹休连声应诺,扶着曹操回到座位坐下。 曹操挥挥手,示意我们俩都坐下,道:“飞卿主持虎豹骑大局,训练上的事多费点心;平日联络奔走之类的杂役差使,文烈去干。”说着话,在袖中摸了半天,摸出卷白绢,递给我,道:“这幅‘八门金锁阵’的阵图,是当年本相重要的谋士戏志先生所献,至今已有九年。吾本欲向戏先生请益其中奥秘,可惜,戏先生与我无缘,随我不到一年便去世了。我独自揣摩七、八年,始终不明其理。今飞卿天资绝世,虽古之名将亦有所不及,此图可谓得主矣!” 我大吃一惊,道:“丞相,阿飞年幼无知,只不过略通棋道武艺,阵法并非所长。丞相奈何以此珍物相赐?飞万不敢受。” 曹操道:“你我今日对弈,我输了,就当彩物吧。” 我心中犯疑:“对弈彩物?有必要用这么珍贵的东西当彩物?”道:“丞相,我军中文有荀军师、郭祭酒等谋远智广之士,武有二位夏侯将军以及曹仁、张辽等深通韬略之将,丞相何不集思广益,以求正解?” 曹操不悦道:“荀、郭各位虽然学识渊博,精通兵书战策,但他们都不甚懂得阵法。听池先生说,飞卿幼遇异人,精研阵法。俗语云:货送识家。飞卿就不必再推辞了。” 妈的,果然是池早在捣乱!我心想:“在曹操眼里,我只怕像个怪物,知道得也未免太多了。”手下有本领当然是好事,尤其像曹操这等爱的专家。但如果他某一天觉得我深不可测到了他无法控制的阶段,那我可就惨了。不敢再辞,急忙跪起身,伸手接过,道:“丞相深恩,阿飞誓当肝脑涂地,以死相报。” 曹操高兴起来,看我收拾起阵图,重坐好,道:“飞卿,当日你我初会,你以棋下注,心中想要的,是否就是此图?” 真被池早害死了!明明是他想要,现在全赖我身上了。心里连骂了十声以后,我恭恭敬敬道:“丞相明察秋毫。那日阿飞正是想赢丞相这份宝物,只可惜丞相技高一筹,未能得逞。” 曹操哈哈大笑,曹休在旁也笑了起来。 曹操看看曹休:“这八门金锁阵乃我大汉高祖时一代名将韩信遗传奇阵,玄机精微,妙用无穷。昔日楚霸王项羽自恃勇力盖世无双,轻视阵学。但垓下他陷入此阵中,也是几乎无法脱身。靠着帐下八名强悍的贴身卫士一齐向八个方向冲锋,不顾生死地以身体各自挡住一方阵法的冲击,为项王争取到一炷香时间,勉强助他逸逃而去。但那八大勇士却全部葬身阵中,成为屈死的冤魂。如果项羽能知阵法奥妙,何至要用他们的生命冒险?文烈,我曹氏之中,只有你和曹仁贤弟爱好阵法,你须得好好的跟飞卿学。” 曹操真是学问高,这故事我也听得津津有味。曹休是匍伏于地,郑重磕谢叔父教诲。 曹操一伸手,一名侍者献上一个铜制托盘,上面放着一方拳头大小的虎头金印,黄光湛然。曹操取过印,正色对我道:“和今晨离开军营时,把这方虎豹金印交还给本相,现在就物归其主,请飞督帅接印!” 我急忙从地上跪直身体,低下头,双手高举,道:“是,阿飞遵令!” 接过印,手中一沉,这方印竟然甚是沉重,显是纯金所铸。扫一眼,现大印的主体是一只倨傲而视的白额猛虎,下面是一块正方形的平整底板,用手摸摸,底板下似乎还铸着两个凹进的大字,字体十分讲究。只是我对古文一向没什么研究,不知道是什么字,又没时间细看,捧着印抬头道:“谢丞相!” 曹操点点头,又伸出手。另一名侍者献上一口刀。 曹操轻轻抚摸着青色铜刀鞘,眼中露出回忆的柔和光彩,道:“十年前,对,那是中平六年(公元189年),曹某年方三旬有五。那年冬月我在己吾起兵,图谋讨伐奸贼董卓。这口刀,就是我在起兵的那个月亲手打造的,那一炉一共制成五口和这口一模一样的钢刀,称为‘百辟刀’。取意是‘百炼钢刀,以辟不祥’。说来也是奇怪,我自从持此刀起兵以来,虽然多历艰险,但无论与谁作战,后的胜利者总是我。飞卿,”他看着我,“这五口百辟刀,我自用的一口,在与吕布大战中,失落在濮阳城中,至今不知下落。另外四口,三口赐给了我的儿丕儿、植儿和彰儿,还剩这一口,我一直没舍得用,也不舍得送给别人。听典满说飞督帅善于用刀,今日我就把这口刀赠送给飞帅吧!” 我大受感动。按照现代心理学的研究成果,曹操这番肺腑之言说明他其实很念旧情。我看得出,他说的这些话都是心有感触,随口而言,并没藏有以情打动观众的那种现代政治家的卑鄙心理。 所以我接过刀,只是默默看着他的眼睛,并不说话。 曹休动作明显地看看我,含有提醒我这个顶头上司的意味,显然奇怪何以我不向丞相的大恩叩谢。 曹操微微一笑,道:“好,现在我们研究一下当前的军情。飞卿可知道,昨天江东传来消息,小霸王孙策死了。” 我心想:“对你来说,这倒是个高兴的消息。”道:“是吗?那我军扬州、徐州两线的压力就小多了。” 曹操道:“飞卿果然敏悟。我早得到消息,孙策乘我军兵进官渡,后方空虚之际,近数十天来一直在策划偷袭许都,侵犯挟持陛下。现在合肥的扬州刺史刘馥多次向我密报,说孙策兵将骁勇,要求派能将前去助阵,稳定局势。哈哈!要不是奉孝力劝,我早就令飞卿辛苦一趟了。” 曹休道:“郭祭酒为什么劝叔父不派飞帅增援合肥呢?” 曹操道:“奉孝认为,一则我军当前大敌人乃是袁绍,目前本来就敌众我寡,再要分兵拒敌,实非上策;二来刘馥沉毅果敢,治理有术,他率人星夜筑建的合肥城高大险固,易守难攻。江东孙策虽然厉害,手下不乏谋臣勇将,短期内也无法攻破合肥;三嘛,飞卿的虎豹骑乃是我军的精锐,应该充分挥机动性强,闪击的特长,如果放到合肥去守坚城拼消耗,乃舍长就短,实非用兵上策。所以我后还是让蒋济带着三百人,虚称三千,前往合肥相助刘馥。” 曹休道:“郭祭酒见解果然高明。” 我也暗暗点头:“曹操的这个智囊团中人济济,郭嘉、程昱、荀彧叔侄、贾诩、刘晔、满宠、蒋济等人个个都是一代智士,而且能互相启,互相促进,故而奇谋善策层出不穷。难得的是曹操本身智力出众,明于决断,往往能使谋士们的计谋完全显示出它应有的威力。我要叛曹自立,也一定要组建这样一支智者集团,方能与之抗衡。” 从曹操帐中出来,许禇一把抓住我,道:“飞兄弟,对不起啊!” 我愣了一下:“许大哥,什么事?” 许禇挠挠头:“就是你手下那俩司马的事。我没帮他们找到人,还把他们扣了半天。你别生气啊!” 哦!我恍然大悟:“这件事啊?小事一桩。许大哥,你对小弟这么热心,小弟还没谢谢你,怎么会生气呢?” 许禇很高兴:“是么?那,我想请飞兄弟你喝酒,你肯不肯去?” 我道:“许大哥请我,我一定要去。只是现在军中禁酒,恐怕不太方便。” 许禇瞧瞧我的脸,又瞧瞧我身后的曹休,不说话。 我心想:“你看我有什么用?刚我喝酒,那是曹丞相请的,倒没什么。可我跟你去喝酒,万一被巡视官抓住,可太没面了。刚上任的堂堂虎豹骑督帅,居然违抗军令,偷偷摸摸跑去喝酒,这让我以后怎么带兵?” 忽听曹休道:“二位不必担忧,不如许校尉一会儿到我们飞督帅帐中来,大家在一起喝一杯。难得两位情投意合,只要不给别人知道,丞相一定不会见责的。” 许禇和我互相看看,心中都是大喜。我想:“我就是怕你从中作梗,你这么识情知趣,以后我自然会照顾你点。” 我对许禇的直爽有一种天生的好感,特别想和他结交。曹休说得不错,难得他也看得起我,可算有缘。这时代平日又没有什么娱乐场所,大家一起喝喝酒,加深加深感情,倒不失为一件高兴事。 我拱拱手:“许大哥,你等会有空就立刻过来,我在帐中等你。” 许禇道:“我知道,用不了半个时辰,我准到。飞兄弟,记着把典满叫来。我跟他也好长时间没一起喝酒了。” 我满口答应。 回到虎豹骑大营,我的帐外熙熙攘攘已拥挤不堪。虎豹骑上至典满、赵玉、李齐、宋亮等尉官,下至公孙箭、刘大、刘二等司马、都伯、什长,所有军官都得到消息,赶来大帐向我祝贺并聆听我的官训话。 我照例宣读了曹操对我、典满和曹休三人的任命书,又向大家介绍了曹休。众人显然对他的名字也不陌生,纷纷施礼。曹休很是谦虚,一一回礼不迭,道:“各位不必客气,小将奉丞相之命,只是来虎豹营协助飞督帅的。飞帅筹思军中大计,需要有人伺候,所以平时一些日常杂务便由小将代为处理,以后少不得要请大家帮忙指点。” 典满、李齐、刘大等直性的军官当即大拍胸脯,夸口什么一定帮忙之类。赵玉、公孙箭、刘二等心思较细,又刚刚进入曹营,比较敏感,觉得他话味有点不对,悄悄看我脸色。我冲他们微笑点头,示意无妨,心想:“曹休这家伙说话跟我们《拳宗》成董事长的那个姓6的女言人似的,说出的话明恭暗倨,本来没什么权力,却像是她掌握着大权。哼,任你千条妙计,我自有一定之规。非让你佩服我,自动不来跟我争权。”曹休虽然厉害,但要和我这未来人明争暗斗,怎么看也不像能赢的样。所以我站在一边,一副无所谓的架式,任由他去挥。 曹休的露面出场闻布会在我的暗中协助下顺利完成。他也不糊涂,感激地看我一眼,道:“各位,现在请飞督帅给大家训话。” 我走上几步,道:“我阿飞全仗丞相赏识和大家在战场上拼命杀敌,能升到虎豹骑督帅。目前我军正与袁军相持不下,但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十万袁军在我们眼中,不过野草乱泥,都会给我们虎豹骑踩到脚底下。颜良、文丑号称河北名将,又怎么样?还不是玩儿完了?他们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情,便是给袁军做个怎么死的榜样。” 众人轰然大笑。 我对自己的即兴挥也很得意,洋洋道:“大家以后跟着丞相,跟着我阿飞,升官财我不敢说,但打一仗胜一仗却没什么问题。当然,打完仗整几个钱赌两把,喝几盅,那也是小意思。如果碰到丞相高兴,弄个美人也有可能啊!” 我义气过人,把曹操赐的十名美女,五百斤黄金全赏给了手下立功的将士,众人都清清楚楚。听到此处,各人都是砰然心动,窃窃私语。声音虽然没刚那么大,但脸上却都现出狂热兴奋的表情。 我扫视众人,脸色转峻,道:“不过,兵不练不精!不练好兵,就打不赢强大的敌人。像这次白马之战,我们被文丑数倍于我的骑兵围住,就差点吃了败仗。所以,从明日开始,我要开始用阵法训练虎豹骑,日后便可以寡凌众,以弱胜强。各位身为头目,必须身先士卒,不畏艰苦。不然,休怪我军法无情!” 二百多名大小军官鸦雀无声,接受着我锐利目光的审视。 我点点头,道:“赵玉。” 赵玉踏上一步,脆声应道:“末将在。” 我道:“我命你为虎豹营掌印官,执掌军中刑法。如有训练不力,心存怨怼,口出慢军言辞,蛊惑士卒人心者,立斩不赦!”从怀里取出那方虎豹金印,递了给他。 众军官大都见过赵玉在战场上的表演,没见过也听说了,知道他实可称得上心狠手辣,下手无情。见到他手捧金印,圆溜溜的小眼横扫过来,心下均是一阵颤栗,有人便低下头,不敢和他眼睛对视。 我见到如此效果,大为满意,正要再抚慰几句,忽听队列后有人冷冷道:“小人得志!” 这声音颇为娇稚,是个女。大家听得明白,我自然不是聋。但我摆摆手,让典满、李齐等性急的人稍安勿躁,道:“好,今日就到这里。大家回去以后,多给部下士卒讲讲,明日开始练阵。” 众人答应了,四散回营。只有典满、赵玉、李齐、宋亮四位级别高的亲近军官被我留下来,预备陪曹休和许禇喝酒。公孙箭、刘大、刘二等人现在是我的随身卫士,站在稍远处警戒。 除了他们,帐外还站着两个人,一个少年,一个少女。 人一少,典满和李齐可就忍不住了,一起扑向那少年少女,喝道:“什么人竟敢胡说八道?” 那少年二十三四岁的样,身形甚矮,一张脸胖嘟嘟的,长得甚是可笑。见他二人如狼似虎地冲过来,急忙伸出两只胖嘟嘟的小手,拦向典满,大喊道:“有话好说,别动手!” 那少女却道:“打就打,大哥你怕什么?”她可和她大哥大不相同,多二十岁,身形婀娜,面容俏丽,脾气也大得多。迎上去照着李齐的胸口飞起一脚,如同闪电一般。 李齐急忙吞胸弓背,险险避开这一记窝心腿。那少女另一脚却又已飞至,正中他腋下。这一脚力道好大,把李齐踢得身翻将起来,空中大头向下,便要种个倒栽葱。他身侧的典满大吃一惊,手疾眼,肩膀一横,直撞在李齐左肩之上,把他撞出数丈之外,身体横转,脚前头后,向我站的地方飞来。 我见了那少女起脚的姿势,藏蕴着十足的后劲,暗吃一惊:“这少女脚力之强,真是罕见。而她心思之敏,见识之广,是令人佩服。居然从典满的跑动中看出他能够化解这一脚。”不敢怠慢,运气于胸,迅圆游三转,柔气充盈流荡,将似铁的胸膛化作了棉花团。 “嘭”一声轻响,李齐的双脚全部正踹中我的前心。我胸口受力,借势一缩,将他脚上力道尽数收了去。接着侧身一个滑步,跨到李齐身后,右手抬起,轻轻在他左肩上拍了一拍,笑道:“你受惊了!” 李齐腰间用力一挺,稳稳落地站住,愣愣呆。那少女见我举重若轻,卸力巧妙,“咦”的一声,娇喝道:“真好内功,且住!” 那胖胖少年挥动着肥胖的双手,正竭力抵挡着典满的手斧脚棍。他每接一招,嘴里就大喊一声,然后嗤牙咧嘴地退后一步。一口气已接了十余着,退了十余步。但他手法变化多端,将典满如山之重,如火之烈的拳法一一接下。典满本想数招间打退了他,便去请教那少女的的闪电飞腿。见他如此了得,大为惊诧兴奋兼且不服,狠狠出招猛击,不敢再存轻敌容情之想。少女声音他虽然听到,却哪里肯听?他不停,那少年自然停不下来,二人亦步亦趋,直奔远处而去。 众人看得骇异,这双少年从哪里来的,这等厉害? 那少女见典满和大哥竟不肯听话住手,气得撅起小嘴,跺一跺脚,纤指一点曹休:“你过来!” 曹休苦笑一声:“姑娘是叫我?” 少女怒道:“不叫你叫谁?” 曹休看看我,我道:“请问姑娘芳名?” 少女瞪着我:“你这人好没礼貌,姑娘的芳名能随便告诉你吗?” 我道:“那,姑娘和曹都尉有什么过节?” 少女眼珠转了转,道:“什么叫过节?” 我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么个问题,心想:“难道她不是江湖武林人物?”道:“就是姑娘和曹都尉有什么仇怨?” 少女道:“你说明白啊,什么过节过节的。我跟他?”看看曹休,“我跟他能有什么仇?我就是看他不顺眼,想揍他。” 我心想:“这丫头没教养,看人家不顺眼非打即骂。”我早听出刚骂我的就是她,不过一想,她武功很高,却是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好男不跟女斗,跟她争什么闲气?赢了没什么光彩,输了很难看。再说,他们的武功,也实在让我动心,便笑道:“姑娘不必生气!如果姑娘要打,我愿意让你踢上几脚,消消气。” 曹休大惊,急道:“飞帅,阿樱的铁脚踢死过猛虎,你千金之躯,如何能当儿戏?” 我一愣:“你认识她?” 曹休还没说话,那少女已道:“阿休,别多嘴。” 宋亮站在我身后,忽道:“姑娘莫非是夏侯渊将军的三小姐樱姑娘么?” 曹休道:“对,她就是夏侯樱姑娘。那一位,是夏侯霸夏侯大公。” 我读的三国史书虽然不少,但这两位少男少女不是什么太有名的人物,除了隐隐记得似乎夏侯霸后来投靠了刘备一方的蜀国,别的就什么都不清楚了。可这两人显示的武功实在太惊人了,尤其是我号称现代武术大师,却连他们施展的是什么拳法和脚法都没见过。我心想:“这二人的武功都是非常高明的上乘功夫,怎么会失传了?别说我,只怕自诩为汉代武术通的陈贫也搞不清他们的渊流。” 我对武术的痴迷是永无休止的,套句古话,那是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还要盯着缸里的。见到如此拳法脚法,心头一片火热,迈步走上前去,一直走到那少女身前尺许,过了自然警戒线,方停下,道:“小将阿飞,目睹樱小姐神技,佩服无已。如不嫌弃,小将愿拜姑娘为师。”撩衣甲便要下跪。 夏侯樱姑娘没想到会碰上我这种武痴,不自觉地退后三步,急急摆手:“哎,哎,你这人怎么搞的?我可不会收你作徒弟!” 曹休和李齐、宋亮蜂拥上来,齐齐把我扶住,道:“飞帅何必受此委屈?”曹休眼一瞪,道:“樱妹妹,你闹够了没有?你再胡闹,我告诉夏侯叔父去。” 夏侯樱道:“好,好,不闹不闹!真烦人!”恨恨瞥了我两眼,忽然换了个笑脸,道:“人家是知道休哥今天走马上任虎豹骑副督帅,特地和大哥来祝贺的嘛!” 曹休道:“祝贺?偷入我虎豹骑大营,辱骂我虎豹骑督帅,还动手打我虎豹骑军官,这都是你祝贺的节目么?”他一板起脸,还真是威严凝重,大见煞气。而这区区几句话,便将他和我们的距离拉近。 夏侯樱先是翻起眼,很不服气地想反驳,看了我一眼,忽然后退一步,裣衽施礼:“小妹无知,冒犯了各位大哥,各位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小妹这一回罢!” 我忙道:“夏侯小姐肯屈尊移玉来我虎豹营,那是给我们脸面,何怪之有?李齐,去跟小满说,休得伤到夏侯公,请他一起过来叙话。” 众将没想到我这么好说话,李齐用又佩服又恼怒的目光瞧了夏侯樱一眼,道:“是。”飞步而去。 曹休道:“飞帅,这……” 我道:“嗳,不必多说。夏侯小姐,待会儿许禇大人也要来,相请不如偶遇,一起到敝人帐中聊聊,怎么样?” 夏侯樱翻了曹休一眼,对我笑道:“飞督帅大将风度,就是不一般,小妹佩服。你这么给我面,我怎么能不答应?但我有个条件。” 我道:“夏侯小姐请说。” 夏侯樱道:“你老这么夏侯小姐夏侯小姐的叫,一定很别扭,很拗口,我听着也不怎么舒服,能不能麻烦你改个称呼?” 我道:“夏侯……哦,你想怎样?” 夏侯樱道:“对了,你我称呼,正好。你叫阿飞,那我呢,就叫阿樱。以后,这两个叫法随便你。” 我道:“阿樱姑娘……” 夏侯樱道:“嗯?” 我忙改口:“阿樱,请。” 夏侯樱高兴地点点头,大步就向我帐中去了。 我问曹休:“曹副帅,你和阿樱姑娘很熟吗?” 曹休脸上又泛起苦色:“回飞帅,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相识有十多年了。” 我同情道:“难为你怎么熬过来的。” 赵玉和宋亮憋不住,“噗哧”一声,都乐了。 曹休叹口气,道:“飞帅,这丫头喜怒无常,武功又高,实在有点难缠。下面有得你受的。” 我淡淡一笑,心想:“美女要修理我,我虽然不肯义不容辞,但可以逆来顺受,凭我的武功,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何况她的脚法令我动心,就算有什么罪受,我都认了。” 进入帐里,夏侯樱已经抢了正座坐好,见我进来,道:“阿飞,听说我伯父赏了你十位娇滴滴的美人伺候你。为什么还不让她们出来上酒?” 我在她对面坐下,招呼众人都坐,笑道:“关于这十位美人么?哎,小玉,你怎么说?” 赵玉道:“飞帅说那三位姐姐?他们正在我帐中玩耍,有时给我缝缝甲衣,很好的。” 我看看他眼,明澄依旧,心想:“嘿!你这小很会说话嘛!王顾左右,就闪过去了。”我曾经答应给他找三只鸡,虽说是开玩笑,他也根本不懂我要给他什么鸡。但我说话从来没有不算数,所以这次曹操赐我的十位美女,我给他多,货真价实的三只“姬”。 夏侯樱可不肯放过他,笑道:“赵公,原来飞大哥把丞相赏赐的美女转给你了三个。怎么样,她们伺候的还好吧?” 赵玉一本正经道:“很好,很好!他们都很照顾我,很喜欢我。” 曹休心里暗笑:“阿樱长这么大,还没有谁敢这么跟她油腔滑调。” 夏侯樱脸上有点变色,讥道:“真让人羡慕啊!” 赵玉道:“如果姐姐喜欢,也可以过去跟她们一起玩耍。她们老跟我说三个人不好玩,要凑四个人好。” 宋亮正喝水,一口气没回过来,全笑洒了出来,心想:“这小傻不叽的,她们不是要凑四个人玩,她们是想跟你玩呀!” 我和曹休互相看一眼,也明白过来。赵玉并不是会说话,也不是故意想戏弄夏侯樱,而是确实对男女之间的事不怎么懂。 第八章 性本自然(下) 女孩懂事早,夏侯樱又比赵玉大了好几岁,什么不明白?听他如此胡言调戏,顿时满脸飞红,十分恼怒,银牙一咬,便要作。 这时帐外忽然一阵纷扰,典满、李齐和那小胖夏侯霸一齐拥了进来。夏侯霸进帐就道:“妹妹,你没欺负别人吧?” 夏侯樱愤然而起,道:“滚!你来干什么?”一口怨气全撒到老兄身上了。 夏侯霸看来“久经考验”,胖嘟嘟的脸上毫无表情,道:“好,好,我滚!我滚!” 典满一把拉住他,道:“喂,拳脚没分出高低,咱们喝酒比输赢。刚说好的,怎么就走?” 夏侯霸无所谓:“是吗?那就再呆一会儿好了。” 夏侯樱四下看看,忽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叫:“你们都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 自我以下,众人都面面相觑。谁都想不到武艺这么厉害的姑娘会突然哭闹起来。 我看看曹休,曹休轻轻摇头,示意没办法。 那就让她哭罢!对付这种女孩,我虽然没什么经验,但书上说别管她,过一会儿就自然云开雾散,雨过天晴了。 我双手平平一摆,要大家稍安勿躁,别说话。 大家自然都没什么好说的。典满、李齐拉着夏侯霸,自去找地方坐。 帐中就剩下了夏侯樱哇哇的哭声。 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一个人自个痛哭却没人应和,它也长久不了。 尤其像夏侯小姐这种本来就没什么伤心事的大哭。 没过一炷香工夫,夏侯樱小姐抹抹眼泪,睁开眼睛。 怎么大家都还在?不光在,还一个二个的大眼瞪小眼地盯着她看,好像在看什么好戏。 樱姑娘撑不住了,娇声喝道:“喂,你们看什么?找死啊,小心我把你们的眼珠都挖出来。” 赵玉听她说得凶恶,再看看她泪痕未净的俏脸,暗暗好笑,故意失声道:“啊哟,这么厉害?”急急起身,跑了出去。 典满和李齐对看一眼,冲宋亮使个眼色,拉着夏侯霸,几人也溜了出去。曹休见状,心想:“你们都跑了,一会儿她还不把帐都算到我头上?”你们做,我也休,不管三七二十一,爬起来也要走。 夏侯樱莫名其妙,喝道:“阿休,你敢跑?” 曹休脚步不停,转脸陪笑道:“阿樱,有飞帅陪你喝酒,我……”一句话没说完,人已经不见了。 人去帐空,只剩下我和夏侯樱两人了。 夏侯樱把脸迈过来,道:“阿飞,你怎么不走啊?” 我心想:“我巴不得他们都走得远远的。要学你的脚法,他们在这儿哪能开口?”道:“我身为主人,客人没走,如何能失礼先行?” 夏侯樱点点头:“嗯,我没看错你。来,阿飞,我敬你一杯。”用酒勺舀上两杯酒,端起其中一杯,冲我高高举起。 我迟疑一下,端起另一个耳杯,和她碰了一杯。看她又要去舀酒,忙道:“夏……阿樱且慢!我们还有一位客人没到,等他一会儿再喝罢?” 夏侯樱道:“你说我哥哥?别理会他,他根本不会喝酒。” 我心想:“这丫头粗心得很,把我的话都忘记了。”道:“我是说,我已经约了许禇大人,需要等他一会儿。” 夏侯樱恍悟,道:“我忘了。对不起,阿飞。” 我笑笑:“不妨,许大人为人豪爽,不会见怪的。” 夏侯樱看看我,脸忽然一红,扔下酒勺,道:“那,我们先聊聊别的吧。” 此言正合我意。我道:“好啊!” 夏侯樱道:“听说你还精通围棋,跟我丞相伯伯不相上下,真的吗?” 我道:“你听谁说的?” 夏侯樱道:“还不是曹真那个傻瓜说的。他对你崇拜得不得了,老在我们兄妹面前夸你这如何了得,那如何高明。” 我心想:“曹真?算是个名人,三国后期有名的‘输将军’,跟孔明干从来没占过便宜。”笑道:“看来你很不服气?” 夏侯樱道:“那当然。不过,”上下瞅瞅我,“他说的倒也不算言过其实,你也不失为一条好汉!” 我心想:“刚你说什么来在?小人得志。现在变得挺,成好汉了。”笑道:“多谢夸奖。比起姑娘,小将武功差得远了。” 这话太着痕迹,夏侯樱秀眉一蹙,道:“怎么又姑娘小将的,不是说好你我称呼的?” 我暗骂自己一声:“笨蛋!一到关键时刻就露馅。”夏侯樱为人爽,我这未来人本来非常高兴,但因心中怀了想偷学她武功的私心杂念,一说到这方面,不知不觉就表现得过于尊敬殷勤。道:“是,是,我说错了,罚酒一杯。”为掩饰窘态,忙舀了一勺酒,喝了下去。 夏侯樱翻我一眼,道:“你倒会想办法喝酒。这样我岂不太吃亏了?” 我做贼心虚,无奈道:“你愿意喝,那就喝吧!”心想:“许禇怎么搞的,还不来?”典满曾告诉过我,守卫曹操大帐的是中军护卫队,约有三百人,大多是许禇从老家谯郡带来的同乡壮士,武艺高强,忠心耿耿。虽说许禇是护卫队长,但他也不是从早到晚一直守着,一天多早晨、下午、午夜守三次,每次一个时辰。一般要是没有什么紧急军务或者曹操要接见某些重要官员属吏,许禇其实闲得很。现在袁绍方面进军迟缓,军情并非峻切,照说上午曹操既然和我谈话完毕,就没什么事情了。许禇早应该可以交班给手下人,自己出来喝点酒,松散松散筋骨对。 夏侯樱倒了两樽酒,给我一杯。我举杯和她相碰,道:“阿樱,你武艺是跟谁学的?” 夏侯樱看着我喝完杯中酒,自己也一口一口咽着,等慢慢把一杯酒都咽下肚去,道:“自然是跟师父学的。喂,阿飞,我问你,你为什么把那十个美女都转赏给手下人?” 我道:“他们都是我的好兄弟,有了好东西,自然兄弟们一起分享了。” 夏侯樱道:“哼,女人在你眼里,都是可以分享的东西吗?” 我听出她语气的不满,心想:“你思想倒很先进,有现代意识。可这时代女人不就是东西吗?”改口道:“哦,我不是这么想。相反,我并不认为女是可以买卖的东西,我之所以把她们送给部下的弟兄,是因为这些人都还没有成亲。” 夏侯樱愣了一下,道:“原来这是你的苦心。我错怪你了。该罚三杯。”又喝三杯。 我看她样,显然不胜酒力,忙道:“阿樱,别喝了。” 夏侯樱道:“你别管我。对了,你也没成家,怎么不要一个?” 我心中一动,看看她泛起晕红的俏脸,轻声道:“因为我看不上她们。” 夏侯樱眼中光彩闪闪,抿着嘴唇,把手中空着的酒杯在纤手中把玩了半天,忽道:“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我一愣,心想:“我没听错吧?这姑娘是在向我表示情意吗?嗨,这世界的小姑娘怎么跟我们那儿的一模一样啊,一见钟情就大胆示爱。”仔细瞧她,红颜丽色,确实令人心动,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 夏侯樱放下酒杯,嗔道:“你听见了没有?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听着她轻脆悦耳的声音,我冲口道:“美,当然美!” 夏侯樱喜道:“那你……肯不肯要我?” 我看着她小女儿娇柔优美的姿态,胸中咚咚乱跳,脑一荡,想也不想冲口又道:“要,我当然要你。” 夏侯樱低声道:“那我就放心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低着头慢慢起身,走到我身边,取下我手中的耳杯,轻轻为我宽衣。 我这人从小愚钝,对男女爱情不感兴趣,决心献身守拙事业,立志一生不娶。虽说平日偶尔心烦意乱,荷尔蒙堆积太多的时候,也会悄悄去神游世界模拟园一夜**,泄泄,但在女色方面却并无特殊爱好。我的秘书小竹是我们守拙一族的族花,可说是天姿国色,连池早那种见多识广的坏蛋也被色所迷,不时想去设法勾搭引诱。池早自己也苦恼:“枉为守拙一族的大男人,怎么一见到她,定力就变得如此之差?老觉得心神不安,如蜂遇蜜?”但我却没什么感觉,还经常为此取笑他的痴呆。 夏侯樱虽然容颜不输给小竹,却也没到能令我非常动心的地步。但我这数月来一直生活在兵营里,没办法再像过去那么到神游世界处理脑垂体分泌的过剩荷尔蒙,而酒能乱性,这话是一点都没错。她这么轻轻贴靠着我的后背,刚刚替我松开甲链,我心中已经起了感应,升腾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欲火。我突然侧转身,一把搂住她。夏侯樱微微挣动两下,嘤咛一声,整个娇小的身躯就倒入我的怀里……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巨烛下,夏侯樱紧紧闭着双眼,两手痉挛地抓着身下的棉被。她的躯体晶莹雪白,曲致起伏,既令孔老夫见了,也要流口水,何况我只是个健康的普通男人。 我已无法再忍受这种诱惑…… 第二天,当我醒来以后,感到生命中从来没有这么充实过。 阿樱使我变成了一个完整的男人。 我一辈都忘不了她。 可是我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汉代,她这个年纪,早该嫁人,应该连孩都好几岁了对。 尤其是像她这样显赫的家族。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多的是。 她为什么还没嫁人?为什么又突然把身给了我? 我知道,她跟我的这一晚是她一生的第一次。 为什么会这样? 枕旁整整齐齐放着两卷白绢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一卷是曹操赐给我的《八门金锁阵》的阵图。我撑起身,拿起另一卷,是一篇《秋风扫》的内功心法! 《秋风扫》?我扫一眼心里就明白了,是阿樱那一门腿法。而且是她专门送给我的。 她对我的武功有着深刻的了解,知道那些着式变化我并不太在乎,我需要的是如何使这些招法“如风之酷,如棉之柔,如铁之坚,如玉之滑”的内息调整之术。 我侧着身翻了一下,便喊:“阿樱,阿樱!” 我心里充满了温暖如春的热情和希冀,我要她亲口给我解释。 大帐轻轻开了条缝,透出道狭细的光亮。有人道:“嘿嘿!飞帅,有什么吩咐?”声音中带着一丝傻乎乎的油腔滑调。 是典满。 我霍然一惊,心中忽然明白:“阿樱一定已经走了!”在那边的各类网络肥皂剧里,男女主角一夜旖旎缠绵之后,女主角因为害羞、不适以及其他种种原因,往往天没亮就会独自离开,非要过一段时日,会再次回来找男主角重续旧情。 我脑内一阵空虚,嗯了一声,便不说话。 典满听我不说话,他可猜不到飞督帅居然是由于儿女情长的原因懒得说话,还以为是自己说话不对,惹我生气了,忙道:“飞帅,今日是否进行练兵操阵?” 我想了起来,对了,我昨天下的命令,今天开始操演阵法。急忙一跃而起,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典满道:“回飞帅,现在是卯时将过。” 那就是七点了。 我皱皱眉:“哎,对了,小满,昨天许禇大人来没来?” 典满嘻嘻一笑,道:“回飞帅,许禇大人来了,我和曹副帅陪他喝了两个时辰的酒,把他给灌晕了。开始他还一个劲儿问飞帅为什么不来一起喝,到后他连飞帅是谁都不知道了。” 我脸上一红。昨晚我只顾自己活,居然把许禇的事全给忘光了。看来这些家伙对我的风流事全都心里有数了。 我穿衣戴帽,道:“你去传令下去,辰时一过(上午九点),训练开始。” 典满愣了愣,应了一声,到各处传令去了。 这比我平日练兵的习惯时间推后了半个时辰。 我需要自己先想清楚,今天怎么操练阵法。 我不像池早,对各个时代的阵法了如指掌。我对阵法的认识还停留在那些网络消遣剧中装模作样的阵势上。像什么《穆桂英大破天门阵》、《诸葛亮巧设八阵图》、《十面埋伏困霸王》、《孙膑十阵杀庞涓》之类。那些阵势看着热闹花哨,使天地为之变色,其实都是糊弄神游世界中一些比较怀旧思古的观众的。 怎么办? 整好劲装,我坐在地席上苦苦思索起来。本来昨天晚上应该就想的,可被阿樱一闹,什么都忘了。 黄河边上,四月的清晨还很凉。虽有草席在地下垫着,坐在地上还是没有一会儿就感到身下面凉起来。我把身体移回卧榻上,顺手把棉被拖过一角,压在屁股底下,暗骂一句:“自作自受!” 要不是我把缴获文丑的胡床椅都充了公,上缴给了曹操,哪儿用得着吃这份苦?如果我不得罪池早,现在自然可以临阵磨枪,即又光,如何会弄到连临时抱佛脚的机会都没有? 我这人一向不大喜欢吃后悔药,这两个念头一闪而过,立刻就安慰自己:“要不是把胡床上缴,曹操能那么信任我,让我负责虎豹骑么?不会。他那么崇尚节俭,决不会委派一个贪墨的部下指挥他要命的铁骑。再说,我如果不得罪池早,现在只怕早下了江南,哪儿有机会在这里为训练手下烦恼?对,这两件事我都没做错。” 心情清静下来,我脑筋开始活跃起来。这时刘大、刘二率人端来早餐,请我进食。一大盆干饭,一小碟鸡蛋炒韭菜。我让他俩先别走。二人遵命,让手下人出去,自己一边一个,站在一旁。 吃了两口,我赞道:“这个鸡蛋炒得好!” 刘大道:“是……是……飞帅……教……教……” 我忙道:“你别说话,只点头摇头就行。” 刘大吭吭叽叽,还是想说,只是一急,说不出来。 我看看刘二:“他想说什么?” 刘二道:“我哥想说,飞帅真是奇人。连怎么做菜都知道。我们刚在伙房听大师傅直夸您,说他做厨也二十年了,从来就不知道鸡蛋可以掺着韭炒的,可是却真是好吃。” 韭是我国古老的蔬菜之一,由于它较易栽培,一年四季均能生长,而且叶被割下后,很又能长出,可不断割食,所以被戏称为“懒人菜”,在古代蔬菜中独成一属。《诗经·尔雅》把它与稻米羔羊相提并论。曹操在许屯田,自然同时也种了许多种蔬菜。 鸡蛋炒韭菜是我跟典满说的,而且只要这一个菜。一来是我在那边喜欢吃这个菜,二来曹操为人非常简朴,吃饭也全是素菜。我在他帐里吃过一次之后,心里又是佩服,又是警惕,所以决心以后向他的方向靠拢。可我没想到这三国里,还没有鸡蛋炒韭菜这种简单的菜肴。 我暗暗好笑,道:“哦,我在江湖云游时见人做过,所以记得。嗯,你们以前在袁绍手底干过,他是怎么训练骑兵的?” 刘二看看刘大,摇头道:“我们?我们从来没有专门训练过。只有几个骑技比较好的将军,像张郃、蒋奇,还有刚死的文丑等人,他们有时高兴起来,就在军前表演一手马术让我们瞧瞧,我们只有模仿跟着学,能学多少就算多少。” 我点点头,心想:“难怪都是乌合之众。不过,曹家的军队好像也没有这方面的职业训练。如果有的话,曹操、曹纯不会对我的建议这么感兴趣。”前天当我提出以阵法操练虎豹骑的想法时,只不过是觉着没事可干,随便说说。谁知道曹纯如此上劲,为这甚至把虎豹骑的督帅宝座都让出来给我坐。曹操也把自己珍藏多年的阵图送给我。 现在我想明白了,他们看重的就是这种他们眼里很神秘的阵法训练。 他们谁也不知道我到底还有多少绝活没露出来,所以要给我一个机会表现。 我敲敲脑袋。要是两个小时之内想不出一种阵法来,丢脸事小,曹操要认为我在耍他,恼羞成怒起来,那后果就比较严重了。 想到这里,胃口顿无。机械地吃完饭菜,我向刘大刘二摆摆手。他俩端着盆碟出去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绞尽脑汁地想着。其间曹休、赵玉、宋亮等人先后悄悄进帐请示问候,都给我赶了出去。我需要安静思索。 不知过了多久,典满忽然闯了进来。 我一见是他,吃了一惊,道:“时辰到了?” 典满道:“不是。飞帅,给您这个。” 我仰头一瞧,他手里抓着个马车轱辘,这车轱辘已经很旧了,连接车辋和车毂的辐条还被人故意用刀砍断了好几根,根本不能再用了。 “给我这个干什么?”我莫名其妙。 典满道:“是池先生差人送过来的。他说只要您一看就明白了。” 池早?我皱了皱眉,又看一眼,仔细想了一会儿,忽然恍然大悟。 ***,对啊!这么简单,我怎么就没想起来。 我挺身而起,接过车轮,仔细摸摸那些刀痕,笑道:“这个笨蛋!拿刀都不会,哪儿有这么用刀的?”痕迹显示,这些辐条先是用刀砍进去一半,然后左右摇动硬性撬断的。 典满附和道:“是啊,这么用刀,很伤刀锋。其实这些辐条很细,用什么刀也一下就砍断了。” 我微笑道:“你自然觉得很细,可池早只会拿手术刀,哪里有什么劲儿啊?” 典满道:“哦,原来是池先生砍的。飞帅,他为什么要砍这车轮?” 我放下车轮,又认真想了一会儿,穿上两当铠,摆摆手:“跟你说你也不会明白,走。出去吧。” 出得大帐,外面已是红日高悬,霞光四射了。按现在时间,该是八点半左右的样了。 曹休、宋亮、李齐、赵玉等人早等在外面,见我出来,纷纷围拢过来,请示如何操演?李齐嘴,道:“飞帅,这操演阵法,我们都不懂。您告诉我们怎么办吧,不然等一会儿指挥士卒时可要闹笑话了。” 我笑嘻嘻道:“是啊,所以我刚就在想办法呀!” 曹休笑道:“飞帅真会说笑。”宋亮和赵玉也笑了。 他们都认为我在说笑话。 我也只好当作在说笑话,道:“今天头一次训练,我教你们两个简单的阵势。” 我教给他们的是锥形之阵和方形之阵。按现代数学观点,很简单,一个三角形,一个四方形。 “锥形之阵前锐后钝,又称六士破军阵,用于骑兵冲锋陷阵。正常情况下,我军冲锋时,敌方必然开弓放箭,阻挠我军的前进,造成我军的重大伤亡。在未曾冲至敌军身前时,我军将处于被动局面。因此,我们必须使兵种的配备非常合理。在这个锥形阵的两条斜边,全部使用长刀兵,马匹穿马甲,骑士竖盾牌,以掩护其他兵种的队友。中间则是长枪兵和少量的弩箭手。” “至于方形之阵,也叫九曜星阵,用于守御阵地。每阵分为三排,第一排是盾牌手,第二排是弓箭手,第三排则是长枪手。” 说着说着,我的脑海里现出排排闪亮的马刀和不断轰隆的炮声。 唉,可惜没有炮兵。 “飞帅,锥形之阵为什么叫六士破军阵?”曹休的询问打断了我的遐思。 我回过神,道:“哦,这个阵法关键的地方,就在于以六人为一队,组成一个小阵。三名盾牌手在前,排为一个箭头形状的箭尖和两条侧边,后面或三名长枪手,或两名长枪手夹一名弩箭手,则成为一排,一名盾牌手后面一个。这个阵中,箭尖那名盾牌手相比之下危险,因此攻到敌军近前时,他可能已经伤亡。这时候后面的弩箭手稍稍滞后,准备放箭掩护,两名长枪手则从中央地区冲杀出去,挥枪长的优势,成为战斗主力军,盾牌手仍旧在侧翼策应。” 众人全都“哦”地一声,宋亮久历战阵,经验丰富,当即领会到阵法的妙处,叫道:“这阵势真好!可大可小,能攻善守,以后再跟敌人的骑兵杀起来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曹休沉吟道:“飞帅,那么方形之阵就是以九人为一队组成一个小阵,盾牌手、长枪手、弓箭手各三名了?” 我点一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我们今天先演练这两种阵法。上午是锥形之阵,下午是方形之阵。”看看众将:“大家都明白了吗?” 众人都大力地点头。 李齐道:“真是。飞帅一解说,还真简单。可从前我们就是想不到。” 宋亮开玩笑道:“这么说,李齐跟飞帅的差距也就这么一点点嘛!” 李齐道:“宋亮,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笑道:“一窍难得,任何事情都是如此。宋亮的话也很有道理。” 宋亮忙道:“飞帅,我只是跟李齐开玩笑的。” 曹休笑道:“你着什么急啊?飞帅也是跟你开玩笑的。” 我道:“好了,吹号!开始操演阵法。” 众将神色立刻变得肃穆起来。赵玉手一招,几名号兵骑在马上,一齐用力,呜呜呜地猛然用力吹奏起来。 阵法训练的艰苦程度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一天下来,我头也晕,嗓也嘶,胳膊大腿全都疼,鼻里尽是黄沙浮土。清洗半天,又打坐了近半个时辰,精力勉强恢复一些。典满亲自端来饭菜,还悄悄弄来一壶上好的米酒,我吃饱喝足,终于长长吁了口大气,精神起来。 典满道:“飞帅,你别这么拼命。这阵法这么难,哪能是一天两天能训练成功的?” 我心想:“我哪儿知道这么麻烦?”道:“指挥这两种阵法的旗语你和宋亮一人学会了一种,明天你们俩多卖些力气,我就省心了。” 典满恭恭敬敬道:“是。飞帅就是高明,竟能想出这种简单的方法操练阵法。” 我得意洋洋,很为自己的聪明能干骄傲。旗语呢,当然不是我创造的,其实我也根本不懂什么旗语。只不过咱眨眨眼就想到了几种指挥进攻、围逼、增援、防守的用旗姿势,而且实际一试,效果显著,那就是我能的体现了。不过,我得承认,宋亮和典满在阵法上的天赋可能胜我一筹。宋亮试验指挥那方形之阵时,旗帜变化多端,又增加出许多品种,诸如中军佯败,两侧翼包抄、左军与右军迅换位,迷惑敌军以及盾牌手、长枪手、弩箭手如何精确配合作战等等节目,看得我眼花缭乱,惊诧不已。典满的能则显示在进攻的锥形阵上,花样翻之,与宋亮的方形阵是各有千秋,难分伯仲。 看来真有某种人生来就是为了某项事业而活的! 我忽然想起了古代不知哪位贤人的哲言,心想:“估计他那时的处境和我差不了多少。” 典满敬上一杯水,嘿嘿两声,道:“飞帅,小满想跟你学阵法,你肯不肯收我?” 我脑袋又痛起来,道:“这个,这两天士兵对阵法不熟悉,指挥起来你会很辛苦。等再过些日再说。”先使缓兵之计。 典满很容易满足,闻言连声称是,喜悦不已。 我忽然想起个事,眼下正好只有我们俩在帐里,便问他:“小满,我一直忘了问你,我赏给你的东西,你怎么不肯要?是不是见赵玉多些,你不满意?” 典满急忙摇头摆手:“飞帅你想歪了,我怎会不满意?” 我道:“那你把那两个美人还给丞相干什么?” 典满低下头,不吭声。 我疑惑道:“你不会跟玉儿一样,不太懂男女间的事吧?”心想:“我是你长辈,又情如兄弟一般,你要不懂也不要紧,我可以传授你一些现代性知识,比你们这时代的房中术强多了。” 典满的大黑脸憋得几乎全成紫色了,就是不肯说话。 我慢慢诱导:“不懂不要紧,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不懂可以学,我可以教你,就像你跟我学戟法,学阵法一样嘛!” 听到这里,典满忽然“噗嗵”一声,伏着身趴在地上就大笑起来。 我心想:“古人就是愚昧落后,连典满这种勇士也觉得男女这种事不能提。唉,既然你不信我,那是你自己坐失良机,以后再求我,我也不来教你了。” 典满笑了一阵,直起身体,见我脸色有点悻悻然,忙道:“飞帅,小满也是男人,怎么会不喜欢女人?只是我姑姑从小就告诫我,不许我沾染女色。小满不敢违抗,所以做出这种让飞帅不悦的事情。” 我道:“你姑姑?你姑姑是……”忽然想了起来,典满说过,他是有个姑姑,也就是典韦的妹妹,我还救过她,好像叫韦帆,忙道:“你姑姑她为什么不许你沾染女色?” 典满低声道:“姑姑说,我父亲当年就是因为女人丧命的。” 我心想:“不对啊,典韦在宛城与张绣作战时阵亡,那是为了保护曹操呀!多是他不该喝多了酒,脑不够清醒,怎么跟女人扯上关系了?难道又是历史没记载下来的花边闻?”忽然一醒:“对了,确实跟女人有关。只不过跟女人有关的是曹操。就因为曹操那家伙男人本能太强烈,一晚上都耐不住,人家张绣都投降了,他却去跟他寡居的婶母皱氏勾勾搭搭,生生又把张绣给激反了。”道:“你姑姑的话虽然有道理,但你是典家唯一的男丁,总不能一辈打光棍,让你们典家绝后罢?” 典满嗫嚅半晌,道:“其实……其实……我……我不是……” 我道:“我知道你不是不想女人。这世界上不想女人的男人,根本没有。得了,有机会我见到你姑姑,我跟她说说。” 典满喜道:“飞帅是我姑姑的救命恩人,你要说句话,姑姑一定不会驳你面的。” 我道:“看你高兴的?怎么,真是很想啊?可是……”我感到为难,十个美女,三个给了赵玉,两个被你送还给了曹操,还有五个,李齐、宋亮、公孙箭、刘大、刘二,正好一人一个,都分完了。“要不,我去跟赵玉说说,他反正也不太明白,不如叫他让你一个?” 典满连着摇手,叫道:“不行,不行!飞帅,我先回去睡觉去了。”从地上爬起来,急急忙忙逃出帐去。 我哈哈一笑,心情大感舒畅。过去只顾着采访、写书,周围又没有什么谈得来的朋友,除了偶尔跟韦巧巧聊上几句女人,哪里有过这么过瘾的胡说闲扯? 大脑太兴奋,一时睡不着,索性取出那卷阵图,研究起来。 只看了一会儿,精神就恍惚起来,图上的线条晃来晃去,脑怎么也不能再读明白那些字句简单却深奥无比的古文解说。叹口气,毕竟不是这块料,再读也没用。收起阵图,仰面躺下,心里微微愁:“这头一关算勉强过去,可下面的阵法怎么办?总不能老练这种简单的阵法啊,那样的话曹操岂不要生疑心,认为我是不是在敷衍他?”随手一摸,却摸到怀里那卷《秋风扫》的内功心法,心弦猛然一颤:“阿樱,我怎么把阿樱给忘记了?”一骨碌坐起来,大脑又一次清醒:“我今天一整天都没有想起阿樱,一点都没想起。阿樱待我一片真情,为什么我却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我真是那种不想女人的男人?” 不想女人的的男人其实确实有,那都是些变态男人,像同性恋者、自恋狂者之类。我不会也是这种人吧? 我慢慢从怀里取出《秋风扫》的白绢,慢慢展开来。 骑兵阵法不比步兵,看似简单的锥形之阵和方形之阵,整整花了两个月,初见成效。我不禁感慨:“古人为了一场战争所花费的人力物力,实在远比表面看去惊人得多。”转念一想:“任何时代的战争不都是这样吗?哪一次大战争不是把国家穷回去五十年?” 这两个月比较平静,战事无多,偶尔许禇会悄悄到我的营中来饮酒。因为曹休和典满总能弄到好酒,而且他和我们一伙很对脾气,所以每次都喝得很高兴。当然,我吩咐曹休和典满,尽量别把许禇再灌醉。期间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四月二十七日那天。关羽谢绝了曹操全心全意地竭力挽留,终于还是离开了曹营,寻兄去了。临行前还专门来虎豹营向我辞行。我十分高兴,这说明他已经真正把我当做朋友了。顺理成章地,我回赠了他几句:“关将军,河北虎狼之地,将军切需慎行。听说刘皇叔已离开河北,来到河南。如果我猜测不错,皇叔近日将赴汝南古城芒砀山(今河南永城东北)和张飞将军汇合,好将军不要渡过黄河,先探清皇叔去向,直接南下赶去芒砀山,兄弟便可以团聚。”关羽听说张飞还在世上,大喜,称谢而去。次日离开曹营,果然没有北上过黄河,而是沿着东南方向而去。 还有一个消息是今天上午得到的。今天是六月十九日,汝南战线的探非常沮丧地飞马来报,汝南一带的龚都叛军十分猖獗,大将曹洪与之纠缠了近半年,非但没有打垮对方,反而时有败绩。近生曹洪部将前军司马王立因贪功心切,追击败敌,结果中了埋伏,折损五百多人,王立本人也被乱箭射死的不幸事件。 得到消息时我正在监督虎豹骑的阵法训练。典满、赵玉等人听到这情况,纷纷鼓动我,要我向丞相请战,前去汝南平叛。我知道这俩小闲了这些日,手又痒痒了。我也很想去汝南,不过原因多多少少有点不同。 我想去把刘备干掉。 我和曹休商量,曹休想了一想,道:“飞帅,据我看这件事非同小可。黄巾仅两千余众,洪叔手下有五千兵马,还有李典将军相助,兵不谓不精,将亦非不勇,竟然还屡屡吃败仗,其中恐怕别有缘故。汝南郡在许都之侧,汝南不宁,我们的根基都会动摇。所以我想此次非我们虎豹骑出动不可了。我们不必请战,主公一定会派人来招飞帅。但我军目前大敌乃是河北袁绍,虎豹骑如何使用,主公定会垂询飞帅,还请飞帅事先想好应对之策。” 我看看他,心中暗暗佩服:“这家伙,想得倒很周到细密。”点点头,让典满、赵玉自去督促本部军马,勿得多言。 赶走了这两个捣乱鬼,我低头沉思:“史料记载,曹洪虽然比不上夏侯兄弟和他大哥曹仁,但也算得一员勇将,李典是个佐主奇,小心谨慎,很少出错。这两人联手,那龚都不过籍籍无名之辈,怎么能连续占据上风?”转头问曹休:“阿休,曹洪将军连败,你觉得可能是什么原因?” 曹休跟在我身后,分析道:“我看和汝南守将刘辟有关。” 我道:“刘辟?” 曹休道:“刘辟和龚都原来都是颍川黄巾贼军的大领,五年前,刘辟与龚都因意见不合决裂,率军投顺主公,奉命镇守汝南。他虽然投降我军,但却仍旧放纵龚都在这一带骚扰掠夺。这次洪叔征剿龚都黄巾,刘辟表面配合,其实是坐观成败,在粮草辎重方面对洪叔根本没有一点支持。” 我道:“这种人为何不及早撤换?” 曹休道:“刘辟在当地势力很大,主公一直想利用他的影响稳定汝南局势,安抚汝南地方的豪强。而且我们现在面临袁军这个巨大威胁,汝南方面根本没有太多的力量顾及,暂时不宜惊动刘辟。” 我道:“依你看,刘辟有没有可能和龚都暗中勾结?” 曹休道:“这很难说。但表面上,我们还没有任何确凿证据。” 我唔地一声,意识到汝南情况的复杂性。 曹休道:“汝南虽乱,但如果飞帅引军前往,定能一举平复。” 我睨他一眼,道:“你这么拍我马屁,你洪叔听了,一定很不高兴吧?” 曹休道:“我只是实话实说。飞帅用兵神出鬼没,变化多端。我仔细研究飞帅在白马斩颜良文丑时的战术,奇招迭出,实在令人惊叹,相信除主公之外,我军没有一位将领能与飞帅匹敌。” 我盯着他,道:“阿休,你我相识也有几个月了,你平时不是这么喜欢说笑话啊!是不是你也想去汝南?” 曹休脸上忽然一红,道:“我早知道瞒不过飞帅的。” 我心想:“建功立业,封妻荫,不论任何时代,这都是每个有志气的男儿想拼命去追求的,也没什么不好!”道:“你这么有志气,我一定帮你。” 曹休大喜,道:“多谢飞帅。”轻轻贴近我身边,低声道:“阿樱想见你。” 我一个旋身,转了过来,道:“阿樱?她在什么地方?” 曹休道:“夏侯叔父不愿意她四处乱跑,不许她离开自己的营帐。不过她现在已经偷偷到了我的营中。” 我大吃一惊。曹营众将之中,夏侯渊为人性如烈火,是暴躁。如果让他知道这件事,我和曹休都有麻烦。 “你怎么能让她到你的营地去?” “飞帅,我有什么办法?阿樱的脾气你也知道,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她原来是想直接到你的大营去,正好在大营门口碰上我,让我给拦住了。” “没有别人知道?” “飞帅放心,我已让她改扮成我的别部司马,有自己专门的帐篷,我又派了亲卫守在帐门口,不会有人知道的。” 我低下头,心想:“这丫头的胆也太大了。可那天你为什么又那么急着走呢?” “嗯,那好吧!先让她在你那里呆几天。” “呆几天?”曹休苦笑,“飞帅,阿樱说了,你如果今天不去看她,她明天就要闯你的帅帐了。” 我道:“是么?”心中忽然温情滋蔓,无法抑制。 “好,晚上我去找她。” 曹休四处看看,忽道:“飞帅,嘿嘿!我有一点请求。” 我看看他,警惕道:“你还有什么事?” 曹休压低声音道:“飞帅,你跟阿樱的事,我们几个都挺佩服。宋亮、李齐他们一直在说,这真是能者无所不能,连阿樱这么厉害的姑娘,也臣服在飞帅脚下,不知飞帅用的是什么绝招?飞帅,有时间,请你给我们传授几手,行不行?” 第九章 汝南平叛(上)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第二天中午时,我们刚刚操练完毕,曹操的命令就传达下来:领军营督帅阿飞、副督帅曹休立刻至丞相中军大帐听令。 我和曹休早已心里有数,接令后便飞马赶至曹操的指挥帐。 曹操的大帐设在护军营里。大帐周围刀枪林立,警卫森严。 许禇正在帐外,见我们来了,急道:“进去吧,主公都等急了,催问了两遍了。” 我和曹休对视一眼,心中均想:“如何这般急迫?”得到命令我们就骑马赶来了,可说一点都没耽搁,曹操这么急,显然军情另有变化。 中军帐中人声鼎沸,喧哗不止。文官以郭嘉、荀攸为,以下贾诩、刘晔、司马朗、满宠、毛玠、陈矫等,武有夏侯惇、夏侯渊、曹仁、张辽、徐晃、韩浩、史涣、吕虔、朱灵等。文武大聚,济济一堂。 我刚进帐门,就听得一人大声道:“刘辟叛变,十余县响应,许都人心惶惶,如此局面,岂可置之不理?我愿率军前往镇压。” 我向声音方向看去,那人身型阔大,黄面虬须,却是奋武将军夏侯渊,我知他不知的老丈人。我忙转过头去,心想:“阿樱跑了,他知不知道?” 正当中曹操见我进来,道:“阿飞你来得正好!” 我和曹休上前施礼,曹操摆摆手:“军情紧迫,不需多礼。贾诩,你给飞卿他们两个介绍介绍当前的情况。” 为将领分析目前的时局战况是中军参军的本份事,贾诩应了一声,站出一步道:“两位督帅大人,适又接到曹洪将军六百里飞马告急,经查实,汝南都尉刘辟听信袁绍蛊惑,前日正式树起叛旗,迎接龚都入城,两人合作,准备共同帮助袁绍,对抗天兵。许都周围郡县闻知,十分震动,一日间响应者有十三县。目前刘辟的势力已延伸到颍强县(今河南临颍县),形势十分险恶。” 我大吃一惊。二月我初入曹军虎豹骑,曾听宋亮介绍过周围环境,当时我们的驻扎之地离颍强县不过区区三十里地。简单一算便可知道,颍强县离许都多也就五六十里。 我心里迅思索了一遍,道:“丞相,您招阿飞来,莫非是要令我前往汝南,增援曹洪将军?” 曹操道:“飞卿稍安勿躁。是否派军增援曹洪,大家正在商议。飞卿也可以表看法。” 我心想:“怎么回事,还在商量?难道不想要许都了?” 众将之的建武将军夏侯惇拿独眼翻了两眼,道:“还商议什么,许都不保,我们就没了根基,必败无疑。” 荀彧留在许昌坐镇,目前军中文班以荀攸和郭嘉为席谋士,当下荀攸先反驳道:“袁绍之所以煽动刘辟造反,就是为了调动我军,如果我军主力远赴汝南平叛,岂不正中袁绍诡计?” 曹仁帮着独眼龙,清声道:“如不迅平叛,一旦生连锁反应,那许都可就危险了。” 郭嘉道:“此言虽然有理。但袁军虎视眈眈在前,正等着我军分兵南去。这是目前主要敌人。我军本只有敌军十分之一,如何能够再分散力量?” 张辽反驳道:“可是不平定刘辟,我们在这儿打仗也不安心啊!若被刘辟切断了我军的粮道,那就可怕了。” 两班人又开始争执起来。 我听明白了,这些谋臣都是主张不增援曹洪的,武将则都支持出兵平叛。 曹操面带沉吟,低头不语。 曹休拉拉我的袍袖。我瞅他一眼,心想:“我怎么表态?武将都是向着曹洪的,但谋士们显然考虑得加周到。我要附和各位武将,万一袁军打过来,曹操吃了败仗,我这斩杀过他颜良、文丑两员爱将的家伙,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可要赞成文官们吧,一定把武将们全都得罪光了,其中还包括我那未来的丈人,那也不是好玩的。” 我心知肚明,虽然我建立奇功,但曹营中主要的将官都还把我当外人,并不怎么瞧得起我。张辽、徐晃就是两个典型。我放过了他们,他们现在还是恶狠狠地瞪着我。主要的关键,我不清楚历史上曹操是否派兵支援过曹洪,不敢随便决断。现在我还在极力扩大名声,还不想大肆修正历史,万一因为我一句话说错颠覆了曹家政权,那我和赵楷的一揽计划可就全泡汤了。 曹操忽然抬头,问道:“阿飞有何意见?” 我心思风车似飞转动:“怎么说?”一瞥间忽然想起:“曹操此时问我的口气,怎么好像已经做了决断?嗯,对了,曹操是多英明的人物,怎会判断错误?我只管我自己就行了。我现在是武将,虽说自古善战者无显赫之功,但我不多打仗,打胜仗,怎么树立我高大神武的形象?哪里去找自立门户的广告本钱?这就叫:欲求生富贵,须下死功夫。”一念至此,眼前一片光明,一拱手,道:“丞相,各位将军,各位大人,且听阿飞一言。” 我说这句话稍稍用了些内劲,每个字都带着些许气流,微微向外扩张,含有一点压迫之力。自觉不自觉的,帐内便安静下来,各人都盯着我,倾听我是怎么胡说的。 我想了一想,道:“我军目下情况,在右路,臧霸将军已攻入青州境内,夺取了齐、北海、东安等地,堵住了袁谭五万大军的进军要路;在左路,河内太守魏种在并州一线以攻为守,又得到夏侯惇将军一部的强有力支援,局势也很顺利。而在正面,于禁和乐进两位大人也从延津横扫过去,打到汲县、获嘉县一带(今河南获嘉县),烧毁袁军大营四十余座,歼敌七千余人,暂时压制住袁军主力的推进度。加上三月我军白马大破颜良、文丑。可以说,在北方黄河两岸的主要战略地带,我军先声夺人的战术已经奏效。袁军士气大为受挫,袁绍心生顾忌,行动就显得有些犹豫不决。所以他开辟第二战场,意欲从我军后方寻找突破点,伺机形成两面夹击之态势。他选得不错,刘辟的叛变使我军立刻从略微主动的形势一变而成处于被动局面。可以说,我军现在正面临生死存亡的关头。如果不立刻采取得力措施,而是任由刘辟展下去,我军终必然前方后方一起恐慌。那将是灾难性的,可能造成灭顶之厄。因此,我认为,必须马上派遣精锐部队出援汝南,务求一举击溃刘辟、龚都之军,安定我军后方。” 武将们都面露喜色。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名将,经验丰富,但大多拙于言辞。此刻我这番话正打中他们的心坎,各人暗暗折服:“这些我都明白,但要说到飞督帅这种透彻程度,那是打死也不行。这家伙跃升迅,倒也有几分真实本领。” 文官们面面相觑,皱眉的皱眉,沉思的沉思,显然我的话让他们意识到可能过于偏执于顾全大局,而对刘辟的巨大威胁估计不足。 曹操鼓励道:“飞卿,你接着说。” 我道:“当然,各位军师顾虑的也极有道理。袁绍虽然好谋无断,但若我军真的大举支援汝南,他也决不会坐失良机。以我之见,我军目前军力,刚刚勉强可以与十万袁军正面结阵相抗,实在抽不出多余的兵力去增援曹洪将军。” 众人都愣住了。曹操眯起眼看着我,道:“那,这怎么办呢?” 我胸有成竹,道:“只要丞相给阿飞五百精骑,我愿意奔赴汝南,扫平黄巾叛军。” 文武全都大哗。夏侯渊道:“喂,飞督帅,刘辟本身有四千多黄巾军,加上龚都的近三千人,已有七千余众。而且现在四周郡县叛应者甚多,兵力加进去,不下一万人。曹洪原来就只有五千来人,近日连吃败仗,损失不少。飞帅只带五百人去,杯水车薪,岂能破敌?” 对老丈人,我不得不客气一下:“夏侯将军所言极是,敌军的确多过我两倍。不过,我军对付刘辟军,一是要狠,要一下打得他没有反扑的力量;主要的,还是得,昔周姜牙《六韬》中说:‘疾雷不及掩耳,迅电不及瞑目’。只有闪电般击溃刘辟军,能扭转局面,转危为安。否则,拖得久了,就算能胜,大局也要不可收拾了。所以,人数多寡并非关键。” 夏侯渊睁大眼睛,道:“飞帅真可谓已得骑兵战术神髓。疾雷不及掩耳,迅电不及瞑目,确是骑战要诀。” 我心想:“你是有名的三日五百,六日一千的飞将军,我要讨好你,自然得从这方面着手了。” 曹操一拍帅案,道:“好。我意已决。”扫视各文臣武将,“我任命飞卿为平叛都督,率五百虎豹骑赴汝南平叛。汝南曹洪、李典军均受飞卿节制。另外,我已令阳安都尉李通率本郡之兵围剿淮、汝两河周围叛变县城的豪强武装。他也受飞卿节制,听飞卿调遣。” 我正要接令,忽听曹休道:“主公,此令似有不妥。” 曹操一怔,道:“文烈,有何不对?” 曹休道:“洪叔官拜游击将军,现为汝南方面主将,除主公外,他一向不听任何人差遣,恐怕不肯服从飞帅指挥。万一生纠纷,将帅不和,于我军实为不利。” 曹操素来主张部下畅所欲言,各抒己见,听他说得有理,曹洪确有这个毛病,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曹休道:“请主公再下一令,将汝南军权暂时移交给李典将军,令洪叔率一千军马,去阳安相助李通都尉,便可解决这个问题。” 曹操皱起眉,道:“这样一来,飞卿所属少了。” 曹休道:“飞帅出的是奇兵,主力是我们的虎豹骑,步兵方面,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中护军韩浩和陷阵都尉史涣互相看看,脸上都露出不悦之色。 我知道曹休无意中已经把这两位步军营脑得罪了,但同时也明白了曹休积极献议的目的。他也想去汝南,但知道如果没有合适借口,他不可能去得成。所以要为自己创造机会。心想:“曹休这么想立战功,但却未免过于心躁了。” 曹操想了想,取出案上一支金鈚箭令,道:“好,文烈,我就命你马先往汝南,持我将令宣调曹洪。” 曹休眼中放光,道:“是,文烈遵令。”接过令箭,立刻出去。 曹操看我一眼,道:“虎豹骑训练正急,不可无主,这次就让典满别去了,在军中好生指挥训练吧。”虎豹骑高领导就三个人,正副督帅都有差使要办,那典满就应该留守。 我苦笑一声,心想:“话是这么个理儿,可我怎么跟典满说呢?” 旁边贾诩看出我的难处,轻声道:“主公,平定汝南需要大将,让典都尉去吧。” 曹操有时也是个事后诸葛亮,转过脸就会醒悟过来。听贾诩一讲,也察觉到这道命令不妥当,笑了一笑,道:“文和提醒的是。飞卿,那就让典满也去。不过,虎豹骑的训练不能停。” 我点点头。这不是问题,宋亮的指挥能力也不差。 曹操道:“飞卿,我再使一人相助于你。” 我一呆,心想:“免了罢!上回张辽、徐晃给我惹得麻烦还不够多?”暗暗有点烦:“人说用人不疑。怎么你这么了不起的大军事家,用人老有疑心?”但也知道,这道工序是免不了的。 曹操看向众人:“刘晔,你来做飞卿的护军,为飞卿出谋划策吧。” 性较慢的刘晔慢慢踱将出来,道:“刘晔谨遵主公之命。” 曹操看看我。我略微松了口气,想道:“曹操并没有忘记上次的事。这回派个文官监督我,双方就好相处了。”忙施礼道:“请刘先生多多指教。” 刘晔淡淡回礼:“不敢,都是为主公效力。” 汝南郡为汉高帝四年(公元前23年)置,辖境相当于今河南颍河、淮河之间,安徽茨河、西淝河以西、淮河以北地区。治所在平舆(今河南平舆北)。 我留下李齐宋亮暂统领军营,督促每日的阵法训练。又偷偷去曹休营中探望了夏侯樱,要她先回自己的营里忍耐几日,待我回来再来相会。其间情意缠绵之处,自不足为外人道也!然后,我与刘晔、典满、赵玉等率五百铁骑,马加鞭,三天时间,赶到了汝南。其间我们没有经过许都城区,而是从许昌城东侧多转了百十里路,绕过颍强、郾城等已反叛的县城,悄悄渡过沙河,酉牌末时(傍晚七点左右)直接到达曹洪、李典军驻扎之地射桥镇。这里离叛军的巢穴汝南治所平舆已只有近七十里地。 出营迎接的是曹休和李典。李典文质彬彬,容貌气质甚是恂恂儒雅,看年龄不过二十四五的样。我没想到他这么年轻,愣了一下,下马道:“李典将军,我是阿飞。久闻将军大名,今日方得幸见到。” 李典急忙施礼:“飞督帅太客气了。您在白马斩颜良、诛文丑,义释万名降俘,名震河南河北,小将虽远在汝南,却也仰慕已久了。如今能在飞帅帐前听令,李典之幸也!” 嚯,挺客气的嘛!我可没忘记,李典官拜定国中郎将,职衔比我高。又客气两句,问曹休:“曹洪将军可在?” 曹休道:“回飞帅,洪叔今早已率军赴阳安去了。”微微一笑:“飞帅真是神,我昨天下午刚到,只隔一天,飞帅就到了。” 典满道:“你不知道,我们还绕了老大一个***呢!把刘先生颠得差点吐血了。要不,比你晚不了这么久。” 赵玉道:“典哥哥,你也太夸张了点儿吧?” 刘晔一边捶着腿,一边喘着粗气笑道:“小满就是这样,咳,咳!喜欢……喜欢开玩笑!不过,擒贼先擒王!飞帅用兵,极合兵法,刘晔就算真的吐血,那也是毫无怨言了。” 李典道:“请各位入营叙话。” 营中早已准备好开水和饭菜。大家吃过了饭,喝足了水,已是一个时辰以后。我连夜召开军事会议,商讨破敌之策。 李典先简要介绍了汝南当地情况,道:“我们原来和龚都在离此正东一百余里的嵖岈山一带周旋,因为他们比较熟悉地形,我军一直找不到他们的主力,反而时时遭到他们小股力量的偷袭。空耗了近三个月之久。后来曹洪将军多招本地向导引路,加上渐渐熟悉了这里的地势,打了几次胜仗,斩杀了敌方几名大头目。但龚都十分狡诈,也改变了战术,十天前,他使人诈降我军前锋队,前军司马王立贪功心切,未曾禀报曹洪将军,便私自率队进入嵖岈山区,结果中了龚都埋伏,全军覆没。龚都乘机进攻,与我军反复纠缠多日。正当两军激战之时,四天前刘辟突然从我们背后猛然一击,杀得我们措手不及。曹洪将军见伤亡太多,便领着我们且战且退,退到了这里。” 我点点头,心想:“这股黄巾很有战术头脑,军中必然大有能人,不可轻敌。”道:“李将军,你们现在还有多少人?” 李典道:“尚余三千二百人,今早曹洪将军带去一千,留在此地的就只有两千多了。” 刘晔道:“这两日敌军可有什么动静?” 李典道:“没有。我们在此驻营有三天了,刘辟、龚都仍在平舆城中,毫无动静。” 我皱起眉头,心想:“现在我军败,敌方却是两军合流,士气正盛,而双方兵力众寡也已经逆转,且相差悬殊,为何他们不乘胜追击,一举歼灭我军呢?嗯,若非刘、龚二将不知兵法,便是另有阴谋诡计。”心念一闪,忽然失声道:“不好!莫非他们想偷袭我们?” 刘晔看看我,慢慢道:“飞帅所料不错。敌人这是怠军之计,今晚可能前来偷营劫寨。” 典满道:“飞帅,刘先生,你们怎么知道?” 刘晔道:“此事易知。我军近兵败,士气不振,经过这几天安静日,警戒必定松懈。加上今日曹洪将军率军远去,刘辟、龚都他们获知以后,自会利用这个好机会。飞帅在白马曾以奇兵斩杀颜良,对此等韬略战术自然精熟于胸,一眼就能看破。” 我心想:“你不如干脆说我是偷袭打闷棍的祖宗。”道:“刘先生之言正合我意。我料今夜二到三,敌军定会前来劫营。” 典满道:“那怎么办?” 我微微一笑,道:“今夜之战,我要一举击溃叛军主力。现在听我将令。” 当夜三,刘、龚黄巾军约五千余众,人衔枚,马勒口,悄悄杀奔射桥大营而来。突至南寨口,火光燃亮,前军千余人点起火把,一声喊,冲入寨中,四下放起火来。不一刻,大营火光冲天,一片火海。 中军两员大将一骑马,一步行,正是主将刘辟、龚都。二人见营中到此刻仍然静寂无声,不觉面现疑惑。刘辟在马上手搭凉蓬,道:“老龚,奇怪,为何曹军不见动静?” 龚都挥挥手中青铜狼牙棒,道:“听说曹洪去阳安了,李典为人小心谨慎,莫非已撤离此地?” 猛然一声锣响,有人大喝一声:“刘辟、龚都还不过来受死?”周围四面八方突然射出无数火箭,黄巾军顿时惨叫声四起,队伍大乱。 刘辟一拍大腿:“不好,中计了!”摘下双锤,勒马便退,叫道:“兄弟们,跟我杀出去。” 龚都跺脚大骂:“李典,有种的就跟你龚爷爷大战三百回合,这般偷偷摸摸暗算于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在暗处听得好笑,原来这时候就有这种猪八戒似的人物了。明明是你偷偷摸摸想来暗算我们,现在你倒打一耙,反而诬赖到我们头上了。吩咐下去:“这家伙是我的,别射他。”众人得令,狼牙箭都避开龚都,向其他人射去。 刘辟见龚都不退反进,向着敌人方向冲过去,急忙大叫:“老龚,走!” 龚都也不理他,率领着千余手下径直向北方箭雨密的方向冲过去。 刘辟小三角眼一翻,自己催马跑了。 我和刘晔、公孙箭躲在灌木丛后,指挥着弓箭手。公孙箭在我们三人中间算是大内行,却慌张,低声道:“飞帅,他已冲至五十步内,再近,弓箭就不起作用了。是不是撤退……” 刘晔忙道:“不能撤。一撤就全破了。” 我点点头,心想:“***,这家伙真有意思,不赶逃命,反而要来找死。”我虚张声势,其实手下只有二百名弓弩手,真要被龚都冲至近前,可就露馅了。想了一想,我摆摆手,命令暂停弩箭,让刘大、刘二点起几簇火把,提金银戟从隐身处迈步上去。 公孙箭大吃一惊,道;“危险!飞帅,您干什么?”急忙要跟上拉住我。 刘晔一把扯住他的战袍:“别拦着飞帅。” 我低声道:“都藏好,别出声。”阔步而行,边走边喝道:“龚都,你自恃强勇,可敢与我单打独斗?” 龚都脚步立即停住,挥棒止住部下,遥遥看我两眼,道:“你内功不错啊!你是谁?” 火光下,我打量他几眼,见他身高近丈,浓眉阔目,狮鼻象口,一部红灿灿的大胡分外显眼,身着粗布衣服,外面只套了件齐腰短藤甲,手擎一根青铜狼牙棒。 这一眼看去,我对他手中兵器顿时有了兴趣。他这条棒以青铜制成棒头,长有一尺多,按现代算法,约四十厘米。呈八棱形,表面突起一排排锥刺,棒顶还有一截尺余长矛尖,铁柄为三尺,步战使用非常顺手。 古兵器方面我素有研究,我知道,这种狼牙棒是汉代古滇国的武士喜欢用的武器。再一想他姓龚,心中已有了数,道:“龚都,你不在滇国称雄,跑到中原来干什么?莫非是欺我中原无人么?” 龚都大眼瞪着我,道:“哇,你居然知道我的来历,好厉害!你到底是谁?” 我道:“我叫阿飞。” 龚都念了两遍:“阿飞?没听说啊!阿飞,阿飞,嗳,听说曹操近得了一员大将,叫什么飞帅,在白马把河北的两个硬手颜良、文丑都给杀了。是不是你呀?” 我心想:“消息传得倒。”道:“不错,就是我。不过你别害怕,颜良文丑都不是我杀的。” 龚都军方面一阵骚乱。龚都回头看看,唔地一声,稳住队伍,大声道:“就算你杀了颜良文丑又怎样?我龚都就不信你能赢得了我的狼牙棒。” 我道:“那好,我们就来单打独斗一场,怎么样?我要输了,任凭你处置。” 龚都道:“比就比。我要输了,束手就缚。” 我暗暗松口气,只要你肯和我独斗就行。大步前进数丈,龚都被我气势逼迫,不由自主向后便退。他部下士卒是如同大海退潮,远远逃开。 我微微一笑,停步道:“大家别害怕,我阿飞从不杀俘虏。” 龚都横棒而立,道:“废话!”这一摆开架,威势顿长,现出凌厉的高手风度。 我转动金银戟,把戟刃偏过一侧,道:“我这条戟刀刃锋利,削铁如泥。我不想占你便宜,你自己也小心点。” 龚都被我撩拨的怒火贯头,大叫道:“看棒!”左跨一步,右跨一步,借足地力,猛地急行冲前三步,双手抡棒,呼地当头砸下。 我内气早已提足,不避不闪,横戟上架。 “轰”地一声巨响,龚都大棒高高弹了起来。他急忙倒跃两尺,卸掉震力,复又冲上前,呼呼呼呼又是四棒。这四棒不及第一棒凶悍猛恶,但绞、揭、吐、分,铲、劈、挑、撩,招里套招,式中藏式,表面虽只四招,暗中却蕴含有无数手段。竟是少见的“大理浮光棒”。我眼明手,仍是采取守势,当当当当,接了他连环四棒。心中却暗暗惊讶,比他的力气令我惊讶:“大理浮光棍乃滇国正宗棒法,临战并不倚仗力大和兵器沉重取胜,而以招术奇特精妙著称。滇国罗、朴、杜、鄂、度、夕、龚七大姓中,龚姓一向属于远支,他怎会学得这门棒法?”这门棒法也传至现代,我曾见过图谱。汉时没有大理一词,这门功夫当然另有叫法,但棒法的精髓却并没有因为过去数千年而有大变。 (注:大理——东汉设楪榆县,属于永昌郡,三国蜀时属云南郡。) 龚都跳将开去,把棒扛在肩上,道:“喂,你能硬接我五棒,了不起!” 我道:“你的浮光棒法也很高明,跟谁学的?” 龚都呆了一呆,左手一伸大拇指:“好眼光!嗯,你力气比我大,眼光也好,这个我认输。招法我可不一定。” 我道:“好,那你再来。” 龚都取下棒,犹豫一下,道:“现在该你先来。” 我也不客气,金银戟耍个花,道:“看戟!”使开戟法,把龚都裹了进去。 我见过典满使的无常戟法,知道我所会的功夫中,属这路戟法可称原汁原味,从三国到我们那时,各种招式两千多年基本没什么变化。由此也可见这路戟法实在是千锤百炼的绝技,到这时已是臻于大成,所以后代尽管大师高人无数,却也无法再进行增益删减,修改完善了。 对我而言,步战正是藏短就长。加之我连使震慑欺诈之术,心理上明显占先,当下信心十足,一条戟使了,金光道道,银丝迢迢,招式如风行雷击,神出鬼没。龚都空有精巧棒法,根本无法施展,只得上格、下挡、横扫,三招反复使用,勉力抵抗。 龚都手下都看得瞠目结舌,暗暗为他们的领捏着一把冷汗。我这一边虽然大家都在暗处,却是彩声四起,欢声雷动。反而平添一种神秘强大的威慑力量。 缠斗中我连使“生死无常”、“人间地狱”、“长歌当哭”、“死不瞑目”四记恶着,中宫强行破开一道口,突入棒圈内,大喝一声,一招“无法无天”,长戟直刺龚都前心。 龚都大叫一声:“哇!完了!”再也封架不住,铜棒干脆一垂,大眼一闭,等死了。 我倏地收住金银戟的去势,笑道:“还没有。” 龚都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睁开眼,看看胸前明晃晃的戟尖,道:“怎么没进去?” 我把戟动了动,道:“你很想它进去?” 龚都忙道:“不,不,好还是不要。” 我收回戟,道:“还比不比?” 龚都道:“不比了,招术我也比不过你,还比什么?”回头瞧瞧手下:“你们说还比不比?” 众兵轰然道:“是飞帅赢了!我们投降,不打了。” 龚都大怒:“嘎,我还没投降,你们都投降了?” 众兵顿时语塞。 龚都道:“当然,我说话算数,虽然我不投降,但任凭飞帅处置。” 我哈哈一笑,道:“好,果然是条好汉!” 正在这时,后面奔来一人,乃是公孙箭。他急匆匆行至我身后,低声道:“飞帅,李典将军派人来报,他和典都尉在庙湾附近伏击刘辟,眼看即将捉住刘辟时,却突然遭到不明身份的一彪军马拦截,为一将甚是勇猛,和典都尉力拼三十回合,将刘辟救走了。” “什么?”我心中一凛。战前我揣测敌人心理,如果在射桥营外埋伏主力,想要一举聚歼刘辟龚都的军队,由于双方兵力相差太远,把他们逼得拼命反而难以奏效。倒不如先施以恐吓战术,把对方吓晕,然后放他出逃,等他们以为侥幸逃出生天,心神懈怠松弛以后,再突然袭击,杀他个措手不及,将其一网打尽。在大营外的埋伏只是虚张声势,看着怕人,其实只有二百来个弓箭手。其他两千步兵由李典、典满率领,都埋伏在通往平舆的路上。另外则是曹休、赵玉的虎豹骑乘虚去偷袭平舆城。现在李、典二将失败了。看情况,曹休、赵玉也不一定能拿下平舆。这样看来,一战奇袭定汝南是不可能了,必须另外设法。 “我军伤亡如何?” “李将军的人说,敌方志在刘辟,虚晃一阵救下刘辟便撤退了。” “唔……”我动着脑筋。沉吟一下,向龚都道:“龚都,你的伙计已经被人救走了,你怎么办?” 龚都一愣:“我?随便你。” 我道:“我听说你们巴族人有个规矩,如果说话不算数,这人以后必然被毒箭穿入嘴巴,刺破舌头而死。是不是?” 龚都傲然道:“没错。我们滇国七大姓里,没有说谎之徒。” 我道:“好,如果我放了你,你能不能答应我,退出汝南,一年之内不能再回来,不能袭击我军,也不能骚扰附近各县?” 龚都困惑地挠挠头,一时不能回答。我心想:“他一定知道那伙神秘人马的来历,所以他纵然能说服刘辟,却不能肯定能说服那伙人。” 过了片刻,龚都颓然道:“我不能答应你。你还是杀了我吧!” 我笑道:“杀你?像你这么讲信用的义士,我阿飞岂能杀害?这样,龚大哥,我见你是条好汉,就和你交个朋友。你请回去吧,能说服刘辟渠帅好,说不服也没关系,咱们战场再见高低,打他娘的。” 龚都斜我一眼,想了想,回手一招,道:“龚斤,你出来。” 人丛中闪出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倒提熟铜棍,上前恭身施礼:“大头领。” 龚都道:“飞帅的话你也听到了。我想过了,有飞帅在汝南,我和刘大哥都惹不起,不如给飞帅一个面。我现在去和飞帅喝酒,你带人回去劝劝刘大哥,明天午时前给我带回个确信儿。” 龚斤道:“是,小弟一定按时回来。”手一挥,徒众一哄而去。 我心中暗喜。埋伏虽然失败,却又给对方摁上一贴毒膏。刘辟答应也就罢了,不答应,他们自己先就得内耗起来。哈哈笑道:“龚大哥,咱们越来越投缘了。”吩咐公孙箭:“去备上好酒,我和龚大哥要一醉方休。” 不出我所料,曹休和赵玉也都空手而回。他们们马,还赶在李典、典满他们之前回到大营。我令人整治好被烧毁捣乱的营房,等李、典等人到齐,便摆开酒席,和龚都畅饮起来。 众人失手,面上都觉得难堪,见我不以为意,反而和敌方领觥筹交错,喝得来劲,都十分奇怪。典满几次想开口问我,都被刘晔悄悄制止住。 喝至半酣,大伙有了几分醉意,龚都也不再闷头喝闷酒了,道:“飞帅,我龚都自造反以来,见过许多朝廷高级武将,像什么右中郎将朱儁,左中郎将皇甫嵩等等,从没见过你这般武功高明、计谋出众的官军大将,今天我是输得心服口服。” 我道:“岂敢!其实你们今晚前来解围的的那位主帅厉害,轻易就识破了我的计划。” 龚都道:“他?他当然不同了。” 曹休问道:“他是谁?” 典满也道:“和我交手的那位小将又是谁?刀法好生滑溜。” 龚都道:“我猜得到,可我不敢确定,也不能说。” 我道:“别问了,喝酒喝酒。” 李典在旁边直皱眉,不停地去看刘晔。刘晔静静不语。 这一顿酒直喝到天光放亮,太阳已经高高悬在半空。等军营里响起集结操练的鼓声,龚都面上微微现出不安,道:“我想睡一会儿。”狠狠喝下三杯酒,重重把酒樽往桌上一放,朝地上一躺,便自呼呼大睡。不一会儿鼾声渐起,睡着了。 曹休低声问我:“飞帅,你说刘辟会不会不管龚都?” 我想了想,道:“不会。黄巾军素来讲究义气为上。所以他们会……”本来我是想说“他们会佩服桃园三结义的刘关张,不服气诡谲多变的曹丞相。不但不服气。还要造他的反”,转念就想起曹休是曹操的侄儿,心中一激凌,急忙改口道:“……分分合合,闹翻了又和好,刘辟也肯接应龚都。” 曹休道:“可是平舆离此不过六七十里,如何这么久还没有人来?” 我道:“昨夜敌人突有援军,为大将必是深通谋略的高明人物,自要谋定而后动。” 刘晔道:“飞帅所言极是。我看他们在救出龚都之前是不会有什么行动的,李将军可传令,让步兵操练完毕便回营休息,只留下虎豹骑警戒就可以了。” 他是护军,论职权连我都可以牵制。李典看我一下,见我没表示反对,便传下令去。我让典满和曹休也先去睡觉。典满还想说几句,曹休强行把他拉走了。 他俩一走,刘晔便邀请我和他对弈。我欣然答应,心想:“曹操这回给我派了个好助手,有这位刘先生在,我可省心多了。”心中高兴,手下便留了情,一局弈罢,我只赢了他三路。 刘晔笑道:“飞帅是连主公都可以赢五路的高手,为何却只胜我三路?” 李典在旁边凑趣道:“因为刘先生也是高手啊!” 刘晔脸上忽现神秘,低低道:“你们知不知道,主公从来不肯和我对弈?” 李典奇道:“那为什么?” 刘晔低声道:“因为我的棋艺太臭呀!” 我和李典对视一眼,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把旁边坐着打磕睡的赵玉也惊醒了,迷迷糊糊以为敌人杀过来了,跳起来道:“在哪里?敌军在哪里?” 我一把按住他,道:“睡你的。敌军来了我不会喊你?”心中却也疑惑:“难道他们真的不顾龚都的死活了?” 刘晔道:“飞帅勿急,天刚辰巳之交,时间还早。” 我一夜未睡,精力有点不济,想了想,明白他说的辰巳之交是现在九点钟。暗暗微惊:“不行,这种样如何能指挥大军?”点一点头,双目微合,默提一口真气,一刻之间将十二周天尽数走到,感到精神复振,头脑清醒,这卸去功力,睁开眼睛。只见刘晔也是双目半阖,静静养神。李典却坐了下来,仔细欣赏那盘中纠缠的黑白棋。 忽然,帐外一阵嘈杂脚步,有人跑过来,隔帷气急败坏地禀报道:“飞……飞帅,汝南……汝南……” 刘晔双眼立开,微一皱眉。李典站起,怒道:“话说清楚点,汝南怎么啦?” 那人道:“汝南……汝南……有人……有人来。” 李典大觉丢脸,心想:“这人怎么说话的?谁值日,怎么让这么个家伙来报事?”急忙出帐,查问究竟。 我和刘晔互看一眼,均想:“难道真是他?” 没过一会儿,李典回来,脸色也是怪怪的。我道:“是谁?” 李典道:“回飞帅,只有三个人,为是一个赤身露体的女,自称是龚都之妹。口口声声,要飞帅亲自出营相见。” 我心想:“哈,这年代还有这种事?”道:“好。”起身要去。 刘晔道:“飞帅,小心有诈。”暗暗伸脚踹了赵玉一下。 赵玉血气旺盛,睡得正酣。但他也实在机警无比,刘晔脚刚及身,他已然惊觉,身一缩,人已腾空而起,银光闪动,肋下佩剑霍地点出。 我急忙拔出百辟刀,喝道:“别动手!”轻轻一格。 一声脆响,赵玉宝剑停住,站稳身体,这张开一对小眼:“啊,是刘先生,我说怎么踢的地方不对。” 刘晔虚惊一场,脸色微青,道:“如何踢得不对?” 赵玉收起剑,笑道:“我父亲和飞帅都是踢我屁股,他们掌握力道的本事也好,没踢上之前我根本感觉不到。刘先生毛手毛脚一踢,动作太大,我自然有感觉了。” 刘晔点点头,镇定下来。听他说得有趣,不禁笑道:“赵骑尉果然机警过人,这我就放心了。” 我要李典去唤醒曹休和典满,整顿军备,都先呆在营内不要出来,免为对方所笑。又对刘晔道:“麻烦刘先生稳守中军,以备不测。” 俩人都低头听令。我向赵玉瞧瞧:“走,看看去。” 营外果然只有三个人。 为的也的确是一个女。 一个颇为美貌的韶龄女。 这女年约二十三四,脸如凝脂,目似寒星。耳上垂着一对银耳环,不时前后振动,微眩光彩。身上围着一条连体蓝花白筒裙,上齐胸部,下至双膝,裸露着雪白的肩膊和小腿。腰间是一条银丝缠绕的黑带。 我心道:“古人说蛮腰一握,我以为是说笑话。腰那么细的女,根本就不能走路,一走还不断了?可是这位姑娘却令人真有盈盈一把握的奇特感觉,想想也够刺激。”我知道产生这种幻觉的原因是对方巧妙地利用了黑色吸光和白色反光的原理造成视觉差异,白色愈涨而黑色愈收,其实她的腰肢不至于那么细。但我还是忍不住在她腰上多看了几眼。 转头一看,赵玉正盯着那女**的香肩傻傻愣,不觉好笑,心想:“露这么点儿就呆?要看到我们那儿穿低胸迷离裙的潮女儿,还不痴了?”知道这种事都是开始鲜,看多了也就稀松平常。也不在意,轻轻在他背上拍了一记,低声道:“傻小,你那帐里不是有三个吗?回去再看吧!” 九阳功一击,赵玉清醒过来,小脸顿时红透,道:“原来也没……也没注意……不知怎么……怎么……飞叔……就傻了……” 我笑道:“什么,飞叔傻了?” 赵玉脸上红,低下头悄悄退后半步。 我忙道:“你干什么?想跑?不用这么急罢?你还要保护飞叔我呢!” 赵玉拿袖遮住脸:“飞叔,你别说了。” 我哈哈大笑,道:“好,你站我后边去。” 那女见我们行出营来,迎上两步,道:“你可是飞帅?”声音娇柔婉转,甚是动听。 我神智一清,仿佛遇上了老朋友一般,道:“我正是阿飞。你是龚大领的妹妹?”脑中印出龚都雄性十足的外貌,心想:“怎么一点都不像啊?” 那女道:“小女杜似兰,龚都乃是我义兄。” 我哦了一声,心想:“原来是巴族七大姓中杜家的。”见她背后二人,一人年约五旬,十分瘦小,背负一对鹦鹉型铁啄,腰悬短剑,低头恭立;另一人大大咧咧,满脸块儿肉,手提熟铜棍,正是昨夜回去报讯的那个龚斤,便开门见山道:“原来是杜小姐。但不知……” 杜似兰浅浅一笑,柔声道:“飞帅勿急。小女也有一腔肺腑之言,想向飞帅倾诉,不知飞帅可有兴趣?” 我心想:“美女的倾诉,是男人都要听的。只要不是暗怀歹意就行,比如美人计之类。”又想:“美人计也无妨,我把美人留下,不中他计也就是了。”道:“姑娘有命,阿飞无不应允。” 杜似兰脸上现出喜色,向龚斤等二人一摆手:“你们暂且退下。” 二人应声而退,退后十丈以外。 赵玉不待我吩咐,也向后退去,在十丈处停住,凝目而视。 杜似兰道:“飞帅挑的好人!这孩武功又好,人又机灵,真是我见犹爱。” 我笑道:“是么?他也很爱姑娘,不如我介绍你们认识?” 杜似兰惊讶地看我一眼,嗔道:“飞帅!” 我脸一红,忙道:“阿飞失言,姑娘休怪。” 其实我在守拙一族中的那群笨蛋里面算是比较保守的,像这种玩笑原来是根本不会开的。通常大家都叫我呆。虽然二十五世纪的姑娘们开放之极,但我却从不敢和她们疯言疯语,打情骂俏。我这种人本来就面目可憎,毫无情趣,一摆架,人家自然就敬而远之,鄙而拒之,把咱挡在欢乐的门外。可到了这里,我整个人都变了似的,见谁惹谁,对男人谎话成山,对女人花言巧语,习惯已成自然。 扪心自问,我不禁大感困惑:“我到底是想改变历史?还是已经被历史改变?” 杜似兰道:“飞帅,我没怪你。我只是觉得你不像传闻的那么威严强悍。” 我感到一种被美女轻视的失落,那是每个自以为是的男人都不喜欢的一种滋味。我苦笑道:“我有那么凶恶么?” 杜似兰一双美目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叹口气,幽幽道:“飞帅如此随和,其实我应该高兴对。” 我道:“你担心我对你义兄不利?你放心,他很好。刚喝醉了躺下,不然我就让他来见见你。” 杜似兰轻轻摇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我皱皱眉。这女人想说什么? 杜似兰忽然笑了,道:“飞帅不耐烦了?很好,男人就当如此。” 我被她弄得啼笑皆非,道:“杜小姐,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肺腑之言啊?” 杜似兰道:“飞帅,你认识赵先生么?” 我心中一凛:“你说哪个赵先生?” 第十章 汝南平叛(下) 杜似兰媚媚细声道:“这世界上有很多个赵先生么?” 我道:“天下赵先生不少。离这儿不远的郎陵县,就有一位赵先生。郎陵长赵俨。” 杜似兰淡然道:“我知道。铁面无私,颇有急智的名吏。他身为阳安都尉李通的下属,李通之妻的伯父犯法,他居然也敢收而杀之,而令李通无怨,手腕真够厉害。这次曹洪围剿我们黄巾,此人上奔下走,征夫调粮,竭力支持曹洪的军需,不然,曹洪休想支撑到现在。他可算曹孟德的忠实爪牙。” 我道:“你说的莫非是他?” 杜似兰一笑,道:“他?他能助飞帅创立基业,自成体系,扫平群雄,一统江山么?” 我大吃一惊:“你到底是谁?”因为事关我的性命和前途,这件事只有我和赵楷秘密商议,连赵玉都没告诉,这位杜小姐怎么知道的? 杜似兰道:“飞帅,我知道的这件事,难道不能说明我是谁么?” 我镇静下来,沉思片刻,道:“赵先生信任的人,也就是我阿飞信任的人。但不知妹何以教我?”既然是赵楷收罗的人,一定有她独特的地方,我必须信任她。 杜似兰眼中喜色愈浓,十分明显。她稳定了一下情绪,道:“飞帅思虑周密,决断明,果然是一代明主之风。杜似兰得以追随左右,实是老天对我的恩宠。”盈盈拜倒,两手前撑,额头碰地,道:“汝南营营主杜似兰,叩见主公。” 我看过许多古典肥皂剧,宫廷民间,男男女女,礼仪一大堆。但很少见一个女行如此大礼,大概只有遇见可尊敬爱戴的君王,会有这种举动。慌得我急忙上前,伸手相扶:“起来。”触手处一片柔软嫩滑,却是乘机摸到她雪白的双臂,暗暗赞叹:“欺霜赛雪,如珠似玉。古人果然会想。” 杜似兰身微微一颤,似乎想避开,却又忍住。我猛然醒悟:“这位姑娘是我阿飞军汝南地区的兵团司令,地位非同小可。我一心树立名声,如何第一次见到重要下属便如此失态?”忙缩回手去,连声道:“妹先起来再说。” 杜似兰道:“是。”慢慢站起,面上已微带一抹红晕。 我退后一步,苦笑道:“妹既然见到赵大哥,便该知道,阿飞我现在实在是不名一文。主公什么的,休要提起。” 杜似兰道:“主公勿虑。有赵先生运筹,用不了多久,我们便可树起自己的旗帜,占据大片土地,成为谁也不敢轻视的一方豪强。到那时,主公登高一呼,天下英雄纷纷倾心来投,不难消灭曹操、袁绍、孙权等人。” 她说话时双目放彩,神色刚毅,表现出坚定的信念。我心想:“这位杜姑娘只怕是龚都军的主要智囊,言谈举止都极见水准。赵楷这家伙不知怎么鼓捣的,居然能把这样一个有头脑的人给打动,成为他这门‘阿飞必胜’论调的忠实信徒。”计算时间,当是三月十八那天,赵楷离开军营南下西川途中认识的她。 一问,杜似兰笑了:“主公猜得有一半对。赵先生确实是在三月底来见我的。不过他是专程来找我的。因为我与他早在十年之前就已经相识,那时我只有十四岁,还在滇国。” 我心头微微泛酸:“原来你们是老相识了。”随即明白这种情绪实在有害,也很无聊。道:“哦,那么妹来到河内地区,一定是赵大哥的主意了。唔,赵大哥这次说些什么?” 杜似兰一直注意看我神色,见我并无异常,展颜道:“主公一语中的。赵先生果然有话交代。他令我暗中鼓动刘辟造反,牢牢控制住汝南及其周围的数十余县。等主公脱离曹营后,便来接应,保护主公逃脱曹操的追杀。” 我心中感动:“赵大哥待我,真是没话说。”同时也微生烦恼:“但他绝对没料到曹操会派我来汝南平叛。这可怎么是好?我总不能把自己的后路给掐断了吧?而且曹休、刘晔、李典等人都是曹操心腹之人,都很有头脑,我只要稍露一点不对劲的地方,他们立刻就会觉。” 曹操用兵,一向严谨。凡是曹、夏侯两姓以外的将领为主将统兵作战,都会派有护军监察。这个护军可不光只是给主将出出主意就完事,还担负有监视的任务,颇有实权。在写那本《三国棋杰传》的时候,为了研究汉代围棋,我读过许多曹操的传记、史料,现越是智勇双全的大将,曹操越不放心,张辽、张郃、徐晃、于禁等人,都有过很多次这种经历。而且有时护军不止一人,互相监视牵制,以求万全。上次我次领军袭击白马,曹操一下派出三员大将张辽、徐晃、关羽,他们名为我的副手,实际就是我的护军。这回的曹休、刘晔,加上李典,阵容也不比那次差,只不过我威名渐显,气度已成,他们不敢像上次三将那么放肆而已。 杜似兰道:“不如乘此机会占据汝南,自立门户,主公以为如何?” 我心想:“这姑娘真能干,一下就猜中我的难处。她说得也不错,现在脱离曹营,曹操也无可奈何。毕竟他的主要敌人是袁绍。可是我还不能走,要系统学习军事知识,积累作战经验,尤其要树立强大的声望,延揽有用的人,没有比这里好的地方了。”道:“妹之言有道理,不过我现在还不能走。” 杜似兰道:“主公勿虑。既然主公不走,那属下就劝刘辟走。” 我奇道:“妹,你是怎么加入黄巾军的?”心想:“你可真是一计不成立生二计,总是要我勿虑。奇怪,史书上好像没说黄巾中有女头领。她却这么有权有势,能同时影响黄巾中的两大脑。” 杜似兰道:“主公如有兴趣,我从头讲好了。”见我点头,便道:“在中平元年(184)春,太平道大贤良师张角公一声令下,数十万太平道信徒由各地的大渠帅统率,在青、徐、幽、冀、荆、扬、兖、豫等八州三十六郡县同时起义,我义兄在巴蜀过的一向不甚满意,当时已率部分族人来到中原,适逢其会,他也痛恨汉帝,就加入了颍川郡波的黄巾军。刘辟则是汝南郡彭脱黄巾军手下的副渠帅。不久波和彭脱先后败在大汉左中郎将皇甫嵩和右中郎将朱儁的手下,彭脱自杀,波战死,黄巾主力被围歼于长社(今河南省长葛县)。两军余部退至宛城(今河南省南阳市)、穰城(今河南省邓州市)一带,合兵一处,刘辟和我义兄被推举为正副渠帅,继续在汝、颍地区与官军为敌达十年之久。属下是七年前来到河南,由赵先生精心设计,与龚都结为兄妹,得有机会参加了黄巾军。五年前,也就是建安元年二月,曹操引军来到汝南,他不但用兵如神,而且兵力多过我们好几倍,我们刘、龚联军抵挡不住,大败。刘辟被曹兵围困,不得已投降。义兄和我则率残兵分散逸出。” 听到这里,我不禁赞道:“贤妹能在曹操的精兵猛将重围中从容杀出,实是机智过人。” 杜似兰脸有惭色,道:“主公谬赞了!我们只因熟悉地形,得以从间道逃走,哪里谈得上从容二字?” 我道:“不然,我在曹操帐下数月,深知他因事设奇,诡计多端。属下智士如云,猛将如雨,临战意思安闲,如不欲战。及至决机乘胜,气势盈溢,故每战必克,敌必全歼。而他以万全之策,数倍之众,竟然也奈何贤妹不得。贤妹智慧,实令我叹服。”顿一顿,道:“我现在明白了,曹洪、李典军倍于你们,为何却连吃败仗。那都是因为有贤妹啊!” 杜似兰听我真心称赞,微微垂下头,眼角眉梢甚见欢喜之色。 我道:“贤妹有把握说服刘辟退出汝南?” 杜似兰道:“属下占先两处,加上主公一处,此事不难,只是主公须得胜过刘辟,不知主公可有把握?” 我道:“怎么说?” 杜似兰道:“我义兄被捉,实出刘辟之赐。此次偷袭,我和义兄虽不知主公虎骑已至,但也不赞成这样冒险。因为曹洪和李典也都是久战健将,非是不通兵法的一勇之夫。是刘辟一力鼓动,义兄无奈,随他前来偷营。现在义兄被俘,刘辟难辞其咎。此其一;关将军对主公推崇倍至,主张撤出汝南,不与主公硬拼,已令军心不稳,人人思走。此其二。” 我道:“昨夜那股援军,果然是关君侯。” 杜似兰道:“嗯,这一点,属下忘记先跟主公说明。关将军是三天前到的汝南,他是客人,所以刘辟没有请他同往。但他们走后,关将军见我放心不下,令关平公领一军前去接应,正好救下刘辟。” 我恍然:“原来和典满力拼三十回合的是关平。好本事!”骤然想起一事,道:“刘备刘玄德可曾来过汝南?” 杜似兰道:“这倒没听说。主公何以突然问起?” 我道:“噢,随便问问。”心想:“刘备没来?那关羽来这里干什么?” 杜似兰想了一想,自言自语道:“是啊,关将军怎么会突然到汝南来了?呀!我明白了。” 我道:“贤妹明白了什么?” 杜似兰道:“眼下袁曹对峙,互不相让。定是袁绍见曹军正面毫无破绽,便另辟战场,令刘备赴汝南游说刘辟叛曹助袁。难怪我说怎么我去年花了一年时间劝刘辟造反,他一直不肯答应。今年我军和他几乎毫无联系,前几天我们苦战之时,他却突然出兵支援,大破曹洪。原来是这样。主公所料不错,刘备一定早已潜入汝南,可能就在刘辟府中,所以关将军会随来助战。”看向我时,俏目中充满钦佩之色。 其实我佩服她呢!我是根据历史推断应该如此,她却只是凭着我的一星半点提示,立刻顺籐摸瓜地明确指出按理她根本不可能明白的事实。智力之高,我有自知之明,那是不能比较的。我暗道:“这美人真是女中豪杰,此等人不好生拉拢,那我就是笨猪一头。”温言道:“贤妹,我有一事相求,你可一定不能推辞。” 杜似兰抬头看我一眼,又低下头去,道:“主公有何旨意,便请示下,属下无有不从。” 我道:“我欲与贤妹义结金兰,贤妹万勿推辞。” 杜似兰愣了一愣,道:“可是,我……我只是主公的属下啊!” 我道:“那么贤妹是瞧不起我阿飞了?” 杜似兰忙道:“属下不敢。” 我四下看两眼,道;“此处不甚方便。拈香撮土,只是形式,日后再行补办吧。你我是否有兄妹之缘,凭贤妹一言而决。” 杜似兰沉默片刻,道:“主公爽。” 我道:“不是主公,是大哥。” 杜似兰低下头,轻声道:“我一直称义兄为大哥,就叫您……飞哥吧。” 我道:“兰妹!” 杜似兰抬眼望了我一眼,又垂下眼皮,粉颈忽然红了。 我心里嘘了口气,想道:“这个高级谋士算是跑不掉了。”道:“兰妹,你适讲说服刘辟需要我胜过他……” 杜似兰猛然仰起头,道:“对,不错。”她脸上红晕未消,慢慢道:“刘辟听龚斤称赞飞哥武功过人,十分不服。关将军沉默不语,无声而赞,令他恼怒。今早我出之时,他托我转告飞哥,他要和你比武一场,以此决定是谁退出汝南。” 我微笑道:“要打架?好啊,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要知道我和他乃两军主帅,各率一旅,正处于敌对状态,都想把对方捉住,并非武林普通意义上的比武较技。所以地点非常重要。 杜似兰道:“他请你孤身进入平舆,在帅府比试。” 我先是吃了一惊,转转眼珠,道:“他是这么说的?有意思,那好,兰妹你回去告诉他……” 杜似兰道:“告诉他什么?” 我看看她脸,似乎暗带狡黠之色,便反问道:“兰妹认为我应该如何作答?” 杜似兰道:“两军作战,主将岂可轻临危境?” 我微笑道:“依兰妹之见,我不该去了?那好,我就不去了。” 杜似兰睁大眼睛看着我,我也看着她。 停了一会儿,我们忽然一起笑了起来。 杜似兰笑道:“原来飞哥早已看透小妹心思。小妹无礼,愿领责罚。” 我笑道:“小小戏弄,见情谊。兰妹毋须多虑。”心想:“我巴不得跟你亲密些,可惜你身份有异,我现在还不敢太大胆。” 杜似兰道:“关将军表示愿为中证。有关将军和小妹在,料那刘辟也不敢玩出什么花样。何况我义兄还在你们手里,他要敢害飞哥,我第一个饶不过他。” 我沉吟一声,道:“不,兰妹,我要将龚大哥先行释放。” 杜似兰吃了一惊,道:“飞哥,万万不可。” 我听着她柔美的声音,心想:“原来我喜欢别人叫我飞督帅,觉得威风凛凛,还带着一股潇洒。可要和兰妹嘴里的飞哥相比,那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道:“兰妹不用担心。龚大哥义气过人,刘辟如要害我,他一定站在我一边。而且……”想了一想,低声道:“我很担心刘备在平舆城内。他对关将军和刘辟有着非同一般的影响力。我义释龚大哥,关君侯起码就不能再和我为难了。” 杜似兰花骨朵似的人物,聪明之极。略一思忖,便完全明白了我的鬼心眼,大为惊叹:“飞哥,你真是深谋远虑,小妹五体投地。” 要知道关羽素来以信义自矜,如今我大大方方先放龚都,豪气之盛,必能令他动容。如果届时刘备突施冷箭,要翻脸杀我,先关羽他就指挥不动。只要关羽不出手,刘辟的声势就差了一大半。我只要有龚都一部相助,不难自保。 我是根据华容道关云长义释曹操那出戏设计的这道单刀赴会剧目,把关公的脉搏掐得死死的。杜似兰哪里知道,自然惊为天人。 我道:“兰妹,这样吧。你在我营中暂住一天,和你义兄聊一聊。等明天我和你们一起走。” 杜似兰道:“不行,飞哥。小妹必须今天赶回去。一来平舆城中尚有不少我们的亲信弟兄,都需要秘密交代准备。另外小妹对刘备也不太放心,想早点回去探听虚实。” 我道:“那你总得先见见你义兄吧?” 杜似兰同意:“好。”并不回头,左手侧伸,在空中连续作出三个奇异动作。远处龚斤二人见了,便向这边走来。 我心想:“原来她与手下联络,另有手法。这法不错,万一被俘,敌方硬迫她诱招部下过来,她反而可以用手语警告部下。”扫她一眼,脱下自己的战袍,轻轻披在她肩上,笑道:“你这身装扮,要进了军营,非引起轰动不可。我可不想让他们大饱眼福,占你的便宜。” 我比杜似兰高出一个头,衣服长大,杜似兰双手拢住战袍,几乎全身都已裹在里面。她瞥看我一眼,咬咬下唇,面上微带笑意。我回头叫来赵玉,向他介绍杜似兰。赵玉听说我和她结为兄妹,大现不满,称呼上马马虎虎,糊弄过去,不肯叫她姑姑。我道:“玉儿,你想要叫她姐姐,那也没什么不可以。但是以后你跟我也必须兄弟相称。” 赵玉大喜,道:“好,好,杜姐姐,小弟赵玉拜见。” 杜似兰道:“好,兄弟不必客气。我来介绍,这是龚斤,我义兄得力的助手,你们都见过的。这是我族叔杜瑞。” 二人向我行礼,我急忙还礼。打量他们几眼,那龚斤也罢了,杜瑞却是气凝神重,太阳穴微鼓,目中不时射出丝丝寒光,乃是位内功深厚的高手。他背上那对啄形兵器也非常奇特,啄铸成一只蹲伏的鹦鹉形,鸟嘴和鸟尾均伸展开来,形成两口尖锐的啄尖,鸟足深入长柄之内。整个鸟体长仅半尺,鎏金圆柄却很长,有近四尺。 赵玉走过去,对着那双鸟儿左看右看,道:“杜爷爷,你这是什么兵器啊?”回头看看我:“飞叔你知不知道?” 我笑骂道:“你不是自己把自己升了档次吗,现在怎么如此客气啊?你应该叫我飞大哥,和我一样,叫他老人家杜大叔对。怎么,想求别人,就又退回去做小辈了?” 众人均是微笑。 赵玉笑道:“飞叔你别骂,我们各交各的不行吗?”又缠着杜瑞问这问那。那杜瑞原是神色严肃,不拘言笑,却给他左一声杜爷爷,右一句杜爷爷叫得眉眼渐开,面带笑容,偶尔也回答两句,真似一对爷孙俩了。 杜似兰瞟我一眼,似是对我平易近人的作风表示欣赏。我心中甚乐,笑道:“好啦,我们回营再说。” 曹休、刘晔、李典均在大帐外迎接,只不见典满,大概因为统带虎豹骑,不便出来。我又向大家介绍杜似兰,这次却没说我和她结交的事情。 李典面现讶色,道:“我久闻黄巾杜军师腹有韬略,屡出奇计。想不到却是位巾帼英雄。” 杜似兰微笑:“李将军精明过人,坚韧善战,小妹也是十分钦佩的。” 我笑道:“不打不相识。入内再说,入内再说。” 到得中军大帐,分宾主落坐。龚都也已醒转过来。他一见杜似兰,便嗨地一声,道:“好,妹你来了就好。下面的事我就不管了,你看着办吧。” 杜似兰也不谦让,便把关羽来助,刘辟之邀又述说一遍,道:“飞帅对我龚大哥仁至义尽,小妹深感盛德。小妹可以向各位保证,我们龚家军是站在飞帅这一边的。如果飞帅应邀而去,安全绝对没有问题。” 诸将都皱起眉头。对我的武艺,大家没有不服的。但主帅孤身深入敌人巢穴,这种情况可是古今少有,不能不谨慎从事。 杜似兰看看龚都,又看我一眼,道:“飞帅,你们慢慢商议,小妹和龚大哥且到外面,等候回复。” 我道:“好,李将军。” 李典应声而起:“小将给龚渠帅、杜军师带路。”引二人到偏帐休息去了。 不一会儿,李典返了回来,典满也跟他在他后面,一起进帐。主要将领都到齐了。 坐定之后,李典道:“我看杜军师之言有理。平舆城中尚有关将军,主公对他恩比天高,此时纵然各为其主,香火之情还是应该有一点的。何况飞帅与他意气相投,又一起出战白马,大破颜良。低限度,他不能在平舆城里和飞帅为难。” 曹休道:“话虽如此,但兵不厌诈,安知敌方不是暗设陷阱,引诱飞帅前往?” 赵玉道:“我看去就去,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我跟飞帅一同前去平舆城,可保飞帅无事。” 典满道:“你?兄弟,你哪儿行啊!还是我去。” 赵玉竖起细眉:“典哥哥,你说什么?咱们到外面比试比试去?” 典满道:“比就比,怎么着?” 李典急忙给二人劝架。 刘晔和我交换了个眼色,已明白我的心思,心想:“我军人数处于劣势,本就必须出奇致胜。如今难得对方一部被飞帅感化慑服,内部分裂,如能因此一举而破平舆,是上策。”道:“大伙不必争执。我们可以兵分两路,齐头并进。敌方能讲信义,那是好。而今我官渡前线日益吃紧,我军必须战决。飞帅如不战而屈人之兵,收复平舆,必可震慑其余叛变县城,那时我军如滚水泼雪,一触即融。不日内就可以平定汝南全境。如果敌人设有埋伏,那也不惧,我们可事先定好联络信号,派军暗暗跟随飞帅,只要飞帅出警报,我军就里外夹击,强行攻破平舆城。” 诸将鼓掌称善。我也点头答应,此乃万全之策。 计较已定,我让各人分头准备,便去见杜似兰兄妹。到了偏帐门口,我令公孙箭和刘大刘二把住帐篷周围,自己和赵玉进入帐内。 杜似兰正和龚都解释着什么,见我进来,笑道:“飞帅可曾下定决心?” 我反问道:“渠帅和军师在商量什么?” 杜似兰道:“我们在谈飞帅敢不敢去平舆。” 我坐下来,道:“结果如何?” 杜似兰道:“我料飞帅能去。大哥不以为然。” 龚都道:“飞帅,你真要去吗?不是我吹自己兄弟,那刘辟勇猛善战,心眼也多,可不象我这么笨的。” 我道:“龚大哥不是笨,而是义气。不过,你们两位都没猜对。我要去平舆论,但不是一个人去。” 杜似兰一怔:“飞帅,你……你不相信我么?” 我道:“不是。因为我只带一个人,就是他。”一指赵玉,“刘渠帅再小气,也不至于在乎多他一个人吧?” 杜似兰欣然道:“那当然,那当然。” 我道:“时候不早,渠帅和军师用些餐食,这就回平舆去。” 龚都大出意外,道:“飞帅,你真要放我?” 我道:“我信得过龚兄是条汉。” 龚都道:“好,好!飞帅,别的我也不会说什么,咱们平舆城见。走,妹。” 我道:“吃点饭吧?” 杜似兰轻道:“不能再拖了。我们需要立即赶回去部署。” 我点点头,也不再相拦,直接送他们一行径出大营。 到了营外,我止住脚步,目送他们而去。杜似兰行在后,走了一会儿,忽然转回来,解下身上战袍,轻轻抚摸片刻,正要还我。我轻声道:“兰妹,这件袍就送给你作个纪念罢!” 杜似兰霁然而喜,小心包好,交给跟回来的杜瑞。伸手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我道:“小妹无以回报,这指环是小妹的母亲亲手传下,小妹一直携带身旁,须臾不弃。今日送于飞哥,还请哥不要嫌弃。” 我一愣,仔细一看,却是一枚银戒指,花纹纠缠,细细密密,色泽嫩绿,十分精致。 我微微感到有点别扭,迟疑一下,心想:“交换定情信物吗?不过,这戒指,似乎也应该是男方送给女方的啊?”转念一想,也许在这时候男女都可以相互随便送的吧。见杜似兰一脸的期盼,不忍相拒,便伸手接过,小心地套在左手中指上,觉正好。道:“兰妹保重。” 杜似兰极是高兴,看看我,似乎尚有许多话说,前面老远龚都已扬声催促,只得道:“飞哥一切小心。”便转身去赶龚都去了。 平舆城虽小,护城河却有十三四米宽。次日巳牌时分,我和赵玉来到北城下,仔细打量城池,道:“难怪你和曹休没能偷袭成功,这护城河如此之宽,城中只要有些老弱残兵,黑夜中只要不断投放滚木檑石骚扰,便极难攻破。何况有你杜姐姐这等高人镇守。” 赵玉脸一红,道:“飞帅,其实我们来到城下,声响弄得极大,声称捉住了刘辟、龚都,满以为可以将敌人吓得屁滚尿流,军心动摇。哪知城上半点动静都没有,连火把都没亮起一根。我俩心里都犯嘀咕。我还想攻攻试试,曹副帅拦住我,说我们兵少,又都是骑兵,不能硬干。既然不测敌军守将的虚实,那就干脆回去。所以我们就撤退了。” 我道:“阿休说得不错。你们真要攻城,那点虎豹骑兵一个时辰就全得躺在这护城河里洗一辈澡了。玉儿,叫城。” 赵玉答应一声,正要扬声高喊。忽然一阵鼓响,城门大开,吊桥放下,几面旌旗招展之后,大队人马如同一片黄云,拥了出来。 我一眼见到其中两面旗帜上分别绣着“龚”和“关”两个大字,心中定下来,道:“玉儿别慌,我们先退后一箭之地。” 一箭之地一般为一百二十步,也就是一百六到一百七十米的样。赵玉很不乐意:“退那么远啊?” 我道:“是啊,你没看主人那么热情,倾巢出动来欢迎我们俩吗?几千人不留出块大地方,人家要没地方站了。那岂不得怨怪我们客人无礼?” 赵玉小嘴一揪,偷偷乐了。勒转马头,和我一起缓步退至一箭之地外。 对方人丛中窜出三匹战马。左边粗眉铜棒,正是龚都。右边那将头戴黄巾,身着黄衫,提一对铁锤,相貌……咦,别忙,中间这个吸引我,面如重枣,颏下一副美髯,坐下赤兔马,手提青龙刀。 果然是一别未久的关云长。 我哈哈一笑:“人生何处不相逢。区区数月,想不到在这儿又见到关二哥了。” 关羽淡淡道:“飞帅忙得很哪!刚在白马战罢,又来到汝南鏖兵。” 我道:“阿飞官身不由自主,不得不来。二哥见谅。” 关羽道:“飞帅何必客气?前夜一战,你神机妙算,以少胜多。关某也非常佩服。” 我听这话味不对,眼光一扫,见杜似兰和龚斤、杜瑞等另外几名将领落在第二排,心想:“她脸色没什么异常,可关羽怎么这话里老带刺儿?”道:“二哥笑兄弟吗?二哥计高一筹,抢占机先,令小弟处处失利,要论服,是小弟服二哥。” 关公神色变缓,道:“飞兄弟义释龚渠帅,孤身至平舆,豪气胆色,关某十分欣赏。” 我打蛇随棍上,道:“二哥不为功名富贵所淫,千里寻兄,我军自丞相以下,谁不相钦?如此义气,那是真英雄真丈夫!小弟不,自要学上一学。哦,二哥,你不是去芒砀山寻找刘皇叔了么,怎么到汝南来了?”千万别忘了,是我告诉你这个至关重要的情报的,一瞥杜似兰,果然见她脸上现出喜色。心想:“还是你是我的知己。” 关羽左手一摸长须,道:“喔,我只是从此路过。” 杜似兰暗暗叹服:“关羽显然受到刘备压力,要寻机与飞哥为难,所以说话时时挑火,想找到翻脸的借口。可飞哥机警无比,虽然半步不进,却也寸土不让,句句占住道理,令他难以自食其言。”她虽不知道是我把刘备的消息透露给关羽的,但听到这里,也知道第一场危机已消失在无形之中。而这场危机,是我今天遭遇的大危机。下面已是风平浪静,顺风顺水了。 右边那双锤将忽然提马上前,在我面前停下,道:“两位别忙叙旧。我是刘辟。飞帅,我看你也不用进城了,你我便依照前约,力强为胜。就在这儿动手吧!” 他面黄如土,极瘦的脸颊中一对三角眼,活似一条藏身草丛的眼睛蛇,凶恶地瞪着我。我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有些恶心,知道他因为得不到关羽的支持,不敢再让我进城,免得反而被我所乘。伸手摘下金银戟,看看关羽,道:“我阿飞客从主便,关二哥怎么说?” 关羽蚕眉动动,忍了片刻,道:“好吧,生死由命,刀枪无眼,两位想清楚了,关某也就不再多言。” 杜似兰提醒他道:“关君侯,要他们先重验誓。” 关羽淡淡道:“不必了。大丈夫一言九鼎,何况关某在此,岂容混赖?” 我却想:“兰妹这话有理。这时代又不兴立字据,盖印戳。还是当面说清为是。再说,关公不给我妹面,我不能不给。”大声道:“杜军师所言极是。我阿飞誓,若我败在刘渠帅手下,无论生死,我军立刻退出汝南,一年之内不与贵军为敌。如若反悔,叫我孙孙都永远见不到大汉的太阳。”心想:“汉朝早就灭亡了,莫说我现在没儿,就算将来有了,那时候我也该回去了。我的儿孙们沐浴的自然是共和的阳光,绝对不会沾你们大汉一点的光。” 黄巾军一阵骚动。我这誓言实在太重了!这样的人,一定是信然守诺的铮铮铁汉。 杜似兰被关羽冷冷回拒,知他素来瞧不起女人,也不以为意。但我这几句话却让她吃了一惊,心想:“飞哥,你怎么这种誓?万一失手怎么办?回去曹操一定会杀你。可要反悔的话,到时候应起誓来,儿孙们怎受得了?”明白我这都是为了她,心虽不安,还是感激地看我一眼。 刘辟回头看看,道:“我刘辟若输了,自愿让出平舆,退到曹氏地界之外,与你们曹军不侵不扰,不敌不友。”说到这儿,似乎觉得过于示弱,嘿嘿一笑:“一年之后,咱们再打回来吧。就不知道那时还有没有曹操这个人呢!” 他身后一部分黄巾轰笑起来。 刘辟道:“如若老刘反悔,叫我……叫我……死在女人的手下。”说着,细脖一歪,三角眼狠狠横了杜似兰一眼。 我冷笑一声,他侮辱了我的老板曹操,那还不要紧。可他侮辱了我的兰妹,岂能饶恕?随手把金银戟掷给赵玉,拔出曹操所赠百辟刀,挥手让他退开到安全场地,心道:“我也让你尝尝受人侮辱的滋味!你只不过‘六’辟,让你尝尝我的‘百’辟,看谁屁多?”想到这里,却又不由好笑。 龚都在旁,忽道:“飞帅,你怎么不用戟啊?”他见刘辟下这个誓,明显是针对义妹,双方心中本来存有疙瘩,这时候自然加不舒服。又想飞帅二十招内便打败了我,要给刘辟支撑到二十招之外,那我这脸还往哪儿搁?所以忍不住就问了一句。 我道:“金银戟枪坚刃利,我若凭仗此宝物赢了刘渠帅,未免胜之不武。诸位不服,天下人也不会服。” 刘辟脸色一变,他脸上颜色本来就象黄土,这时变得黄了,冷冷道:“飞帅就用这柄短刀跟我比试?” 我淡淡道:“怎么,不行么?” 刘辟瘦脸忽然涨红:“你……” 杜似兰轻轻问身边杜瑞:“瑞叔,你看……” 杜瑞低声道:“我看无碍。” 杜似兰甚是相信他的眼光,当即格格一笑,声如黄鹂出谷。待众人目光集中到她脸上,轻声道:“飞帅光明磊落,气度惊人,我杜似兰佩服。” 数千人众目睽睽之下,她声音却如此之轻,语句如此之少,实是深得说话之窍要,令我这现代人也不禁暗伸大指。 说话并非越多越有理,也不是声音大了别人就听得清楚。通常的情况是,越是掌权的人,越是可以随便说话的人,他们说得就越少,声音就越低。因为说得少,大家必须仔细揣摩,所以记得牢;因为声音轻,众人必须拼命竖起耳朵聆听,所以会听得特别清楚。 这一仗下来,我不但会在黄巾军中树立起英勇无敌的形象,也将以磊落自信的个人魅力不可阻挡地走进每名战士的心灵深处。 兰妹适时有效的捧场,居功至伟。 我微微低下头。却忽然现关羽神色微异。 关羽左手轻捻着几根胡须,眼里射出复杂的感情。 作为吕布多年的主要对手之一,他是很清楚金银戟的威力的。每次与吕布相持,他都只能以下风之势守住和局。若不是他的青龙偃月刀亦非凡品,他根本就无法与吕布抗衡。 在曹营之时,他本是有机会得到这枝戟的。 曹操天性豪爽大方,对他所爱慕的关云长,任何宝贝他都不会吝惜。 只要关羽肯开口。 但关羽没要。 他认为这世界不可能再有另一个吕布了。 而换了其他任何人拥有这枝戟,他都无所畏惧。 现在他隐隐觉得自己有点错了。这个阿飞,实在是毫不弱于吕布。 不,甚至比吕布厉害百倍。 现在不除了他,日后如果双方为敌,自己能胜过他的金银戟吗? 但同时,他又想起了曹操待己之厚。 而阿飞,他不但义气过人,而且,也是我的朋友啊! 赤兔马轻嘶一声,遵从主人之意退后一步。 关羽的口中,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这一步一字,内涵之富,价值之高,也是无法估量。 我抬起头来,双目之中,精光顿烁。 刘辟离我近,立刻感受到我迅膨胀的自信和杀气。他大喝一声,举锤便打。 他的两只铁锤圆如大个的西瓜,锤面上雕有青绿色的花纹,估计足有五、六十斤。我知道自己马战功夫虽然练得纯熟,但到底没经过实战锻炼,见他来势凶猛,心中不由自主闪过一念:“不如下马步战?”转瞬就生出愧怒之气:“与刘辟这种无名之将也不敢在马上一拼,以后如果遇上一流大将,还不立刻就得逃跑?”这么个念头一现,胸腹间立生感应,滔滔内息忽然自行上冲,不绝地流入右臂。 几乎是迫不得已,有意无意间,我猛然大喝一声,百辟刀闪电挥出,迎向刘辟的双锤。 双方观战的高手无不失色。我掌中刀比刘辟的西瓜锤轻了十倍不止,马上作战,没有回旋余地,没办法以内化外,以柔克刚。不管外力内力,都是一样:一分力道,一分胜算。就算我内力方面远在刘辟之上,也决不可能高出刘辟十倍。所以好的方法是以巧破力。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我第一招就和刘辟硬拼起来。 赵玉和龚都同时叫一声:“啊哟!”杜似兰双手猛然握紧,关羽捻须的手忽然停住。只有杜瑞一动不动,镇定自若。 奇怪的是,在这交战的险恶环境里,我竟然听到、看到所有我想知道的情景。即使是我内功大成以来也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我又进步了! 啊地一声,刘辟被我强劲内力冲得仰面倒在马背上,双锤划了一个美妙的半弧,荡了出去。 他虽然在臂力上毫不逊色,但在我无意识的内力爆冲击之下,身体却经受不住。 一刀挥出,内气散。我勒住战马,这想起:“刚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下就和对方硬拼了一招?这可和我的预定方针不太相符合。 赵玉大叫道:“飞帅,呀!”乘着刘辟失去控制,再有一下就赢了。 关羽哼了一声。 杜似兰轻轻嘘了一口气,道:“一招之下,胜负已判。” 龚都目瞪口呆,连幸灾乐祸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战阵上,刘辟慢慢从马背上撑起身,嘴角渗出血迹。他伸袖抹了一下,三角眼难以置信地盯着我:“你这刀有多少斤?” 我掂一掂,道:“五斤左右。” 刘辟道;“五斤?”他看看自己的西瓜锤,惨笑一声,“四斤?你用四斤的刀封开了我五十七斤的锤?嗐!”他骤然双腿一夹,“小们,走!留在这里丢人现眼哪?”纵马向东南而去。 属于他指挥的黄巾占了全城军队一半以上,见主将惨败而逃,纷纷追赶逃去。龚都和杜似兰商量几句,手一招,也率众尾随而走。杜似兰临行回望我一眼,我轻轻点一点头。杜似兰璨然一笑,飞马去了。 尘土飞扬,滚滚东去,一时遮蔽了阳光。 待到天清云媚,大地复明。城下已只剩下五个人。 除了我和赵玉,对面是关羽和另外两个人。 中间一位我是认识的,大名鼎鼎的刘备刘玄德。他右边还有一个英气勃勃的青年人,麻布帻巾束,身披褐色外袍,坐下一匹花马,马背横着一口大砍刀。 那青年见我看他,微微点头,笑了一下。 刘备脸上笑意甚浓,扬鞭道:“飞帅,你上次骗得我好苦,也追得我好苦。”他指得是我冒充颜良使者拿关羽糊弄他和白马山斩文丑那一仗。 我测算着双方的距离,结论是爆力极强的赤兔马配上关羽的青龙刀,我没办法杀死刘备。当即笑道:“皇叔恕罪!”心想:“怎么,旧事重提,还想动我的心思?不过黄巾都逃了,现在我可不用怕你了。” 刘备道:“哪里!其实如果不是飞帅止住追兵,我只怕已被张辽和徐晃捉住了。说到后,我还是得感谢飞帅手下留情呀!” 是吗?我恍然大悟:“我说呢!我对张辽和徐晃够仁至义尽了,他们怎么还那么痛恨我。原来……真是有机会抓住你。”后悔也没用了,只好将错就错:“没什么。皇叔仁德布于四海,关君侯又这么义薄云天,阿飞自然不敢得罪。” 那年轻人笑道:“飞帅两次义释战俘,也很仁义啊!” 关羽瞪他一眼:“你伯父在此,休得胡言。” 那年轻人忙道:“是,父亲。” 刘备微叹一声:“平儿没有说错。飞帅不但智勇双全,而且心怀正义,我刘玄德佩服!可惜……唉!” 我心想:“别可惜,等以后你就会说可怕了。嗯,这青年就是关平了。” 正在这时,马蹄声响,后面冲出匹白马,赵玉挺枪叫道:“你就是关平吗?听说你和我典哥哥恶斗三十回合,一点都没落下风。我也来和你大战三十回合。” 刘备道:“你可是赵楷大哥的玉贤侄么?别动手,我和你三叔龙恩同兄弟,大家都是自己人。” 赵玉回头看看我,心想:“我三叔怎么交了这么多兄兄弟弟?这不是占我便宜吗?”他没亲眼看到关羽力斩颜良,却见过他喝醉酒的样,心中殊为鄙视,连带对刘备的印象也不甚佳,生怕双方叙起交情,又要拜见长辈,道:“不打就不打。”拨转马头,哗啦啦又跑回来了。 我估计时间,大概已过去半个时辰,心想:“离约定时间到了,有话得赶讲,别等援兵来了,让曹休、刘晔见到我和刘备他们拉家常。”道:“皇叔,汝南已无作为,你现身相见,可有什么话指教阿飞吗?” 刘备点点头:“飞帅,我也知道时间急迫。唉,虽然我知道曹操有飞帅相助,袁绍已必败无疑。但我还是要尽尽人事。将来在战场上有什么对不住飞帅的地方,尚祈飞帅谅解。” 我道:“双方各为其主,没什么对不住。皇叔还要返回袁营?” 刘备道:“不错。不过,二弟不和我一起去,他会去芒砀山和我三弟会合,暂时待变。” 我道:“这样好。”心想:“关羽刚从曹家出来,肯定不好意思跟曹操为难,再一个袁绍是否能容关羽,也是未定之数。刘备想得很周到。” 刘备道:“我想求飞帅一事。” 我道:“皇叔毋须客气。我能做到的,一定不会推辞。” 刘备道:“汝南一战后,周围十余县将全部被贵军收复。芒砀山也将成为贵军境内之地。我想请飞帅约束汝南守军,不要进入芒砀山中。” 我心中暗笑:“想占山为王,落草为寇吗?”脑动了动,即知如此对双方都好。虽然我军人数占优,可对付关、张等狮虎之将,除非我亲自出马,还得加上几员一流大将助战,有可能把他们击败赶走。立刻道:“一言为定。”我现在是汝南都督,有这个权力。 刘备拱手作别:“那么刘备告辞了。”又深深看我一眼,和关羽、关平策马而去。 后这一眼又让我迷糊了一下。 他娘的,这家伙真不能放过。否则,总有一天我会断送在他手上。 第十一章 残酷相持(上) 不出刘备所料,我军兵不血刃占据了平舆以后,形势复又大变。我以平叛都督的身份下檄文,命令各县叛军马上投降,既往不咎。否则,大军一至,严惩不怠。不数日,消息传遍四面八方,颍强、郾城、陶城、斐城、固城等较大的县城听说此次率军而来的是飞督帅,刘辟、龚都全都一触即溃,大败而逃,那是一日数惊,生怕我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们。所以十日之内,降顺的官员、文书纷至沓来,卑词求饶。剩下拒绝投降的个别地方,也被阳安都尉李通和曹洪的联军血洗。不到一个月,汝南全境已全部安定,再没有一寸背曹向袁的土地。 我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想想也很自豪,以两千多人马,一个月之内竟然击溃了上万的敌军,平定了汝南数十座县城,就算是用兵如神的曹丞相,也不过如此吧? 所以,当典满提议临走之前出去玩玩,我欣然同意。留下曹休、刘晔、李典三人署理汝南事务,一大早便带着典满、赵玉、公孙箭等人出城到近郊打猎散心去了。 晨曦微现,轻风宜人,吹得我十分舒坦,正是夏季一天中凉爽的时辰。我纵马在旷野上驰骋,享受着这难得的悠闲和轻松。 典满黑马追了上来,扬鞭道:“飞帅,你说这夏天要是不热,那该多好。” 赵玉在身后嘻嘻道:“典哥哥的笑话说得真是好。夏天不热,那还叫什么夏天?” 典满道:“你怎么老跟我作对?现在不就是夏天,现在热不热?” 赵玉道:“现在是夏天的清晨,所以不热。你要在盛夏的上午、中午、下午、傍晚、深夜……” 典满做势捂耳:“好了,好了,你别说了,我服了你了。” 我道:“小满其实说得也不错。在很远很远,就有一年四季百花盛开,气候如春的地方。”说到这里,我忽然想起我的办公室。我在《拳宗》的办公室,岂非就是小竹设计的无季室? 典满道:“飞帅,真有那样的地方么?” “是啊!”我随口应着,忽然生起一股思家的感觉。 赵玉道:“飞帅见多识广,他说的自然没错。” 典满横他一眼:“我说飞帅错了吗?” 忽听公孙箭喝道:“大胆孽畜!”“嗖”的一箭,只听“嗷”地一声惨叫,接着一阵吠吠之声。 我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一个不高不矮的黄土堆下,十余条野狗围住一个衣衫褴褛、大约十一二岁的孩,虽然被公孙箭射死一只,但剩下的却并不理会,仍旧此进彼退,交替进攻。那孩骨瘦如柴,两手挥舞着一根木棒,左拦右拒,拼命抵抗。 我眼见事急,张弓搭箭,瞄准一只野狗,却又怕伤到那孩。道:“孩和狗太近,你们没把握的就别动手,让公孙司马一个人来。” 典满一箭射去,正从一只野狗的屁股上直穿进去,连箭尾也不见了。那狗叫也没叫一声,倒地便死。 赵玉道:“这是什么箭法,怎么射人家屁股?” 典满笑道:“这叫射尻箭,我父亲教我的。我们老家那儿的猎人打老虎豹和狼的时候,为了怕伤了皮,卖不出好价钱,都是这么射的。” 赵玉道:“是吗?我也来试试。”一箭飞去,也从一条野狗尻尾正中射了进去。那狗却一蹦老高,调头冲了过来。 赵玉道:“哎,怎么不对啊?” 典满急忙又搭上箭瞄准,骂道:“你吃奶的力气哪儿去了?这箭不全部穿进去,射到心脏,野狗怎会死的?” 我见机会不错,不用担心误伤,立刻一箭过去,正好从这条狗嘴里射了进去。那狗立刻栽倒。我道:“你们射尾,我射嘴。正好。哈哈!” 公孙箭喝采道:“飞帅好箭法。”横向驰马数十步,一箭飞去,又一狗应弦而倒。 我道:“公孙司马好箭法。” 典满嘀咕一句:“对穿双眼,有什么了不起?”纵身而起,双脚踩上马背,然后左膝侧曲抬起,成一柱独立式,黑马扑扑拉拉奔了一会儿,一箭电出,一头大的灰色母狗团身而仆,死于非命。 赵玉啊地一声。原来典满这一箭是从这只野狗顶门上射入,箭头上附含内力,将那野狗的头颅震开,劈为两半。而公孙箭所射的两支箭却全部从野狗的两只眼睛上对穿而过。心想:“比邪门吗?可也压不倒我。”嗖嗖嗖三箭射出,三只野狗一齐仰倒。 公孙箭收弓笑道:“典都尉一箭劈颅,实在高明;玉公家传连珠三现,箭箭皆中咽喉,果然一绝。我公孙箭佩服!”其实赵玉的箭法虽好,但因为马高狗低,又不是正面相对,所以赵玉只能射到三只狗的侧颈部。公孙箭有点过于恭维了。 赵玉看看典满:“比起公孙司马的穿眼箭,我和典哥哥都甘拜下风啊!” 公孙箭看看典满:“我这种穿眼射法,和典都尉的射尻箭法差不多。是我们北地猎人猎取动物的皮毛时的专门箭法。我有次偶然见到,学了过来。看似花巧精妙,其实在战阵之上根本无甚大用。还是玉公的箭法实在。” 我笑道:“是啊,要想对穿人的两只眼,那可真不是容易的事,也不需要那么费事。而且,战阵上敌人不是坐在马上就是面对着你,你又怎么射他们的尻?除非是逃兵。可是射逃兵的话,小满又不会情愿吧?哈哈!哈哈哈!” 众人都大笑。典满本来颇不服气,这时也忍不住笑道:“那也不一定。小满也会别的射术,再来比过。” 这时剩余的几条野狗见机不妙,一轰而散,各自逃去。典满正要去追,我道:“算了,别追了。刘大,刘二,你们先过去看看那孩吧。” 那孩见野狗群散了,精神一松,咕咚栽倒在地,晕了过去。刘大、刘二跳下马,急步过去。刘大在他身边跪蹲下来,把他抱在怀里,刘二取出水囊,喂他水喝。 过了一会儿,刘二道:“飞帅,他醒了。” 我道:“看他像是饿坏了,给他吃点东西。问问他,他是哪个村的,你们送他回去。” 刘二喂那孩吃了些干粮,问了一会儿,神情沉重起来,回禀道:“他说他村里许多人都被官兵征夫或者杀掉了。剩下的人前几天又大多得了瘟疫,都死了。他和母亲侥幸没传染上,逃了出来,已经三天没有吃的,母亲饿死了。他好不容易挖了个坑,把母亲埋了,哪知道这群野狗又把坟拱开,吃他母亲的肉……” 我皱起眉,低声道:“好了,不用说了。”举目远望,果然田园荒芜,野草杂生,村落废弃,余烬尚存。昏暗的太阳升了起来,照在空荡荡的原野上,几只乌鸦在光秃秃的树枝上“呱呱”地叫着。路上行人极少,一阵风刮来,吹得田野道旁大片的枯草和黄土高低起伏,飘飘洒洒。 奇怪,刚我怎么就没注意到这里的景色实在是糟糕透了。 典满恨恨道:“他娘的,肯定是刘辟害的。” 我心想:“人家说的是官兵,说不定也有我们曹军一份。”大好的心情忽然坏到极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杀人的帮凶。懒洋洋摆摆手,道:“好了,走吧。把这孩也带回平舆去。”刘大应了一声,抱着那孩上了马。 众人也都觉得兴致已失,一齐拨转马头,随我返回平舆。 回到平舆帅府,我让他们都散了,独自进入自己的卧室,合甲躺在军用榻上休息,心里闷闷不乐,想道:“我在守拙一族时,那是有名的老实善良,勤勤恳恳,一门心思潜修学问。哪儿想到了这里,居然成了统率一军的大将。古人说得好:一将成功万骨枯。我在这儿几个月,性格大变,说谎骗朋友、诡计杀敌人,什么坏事都干得自然而然,毫不脸红。究竟我是怎么了?难道我在守拙一族时都是伪装的,到了三国,条件适宜,又没人知道我以前的来历,就恶性大暴露?可这么干下去有什么好,现在我还没成功,就直接间接杀死了颜良、文丑以及他们手下的许多官兵,还有像这孩村里的人。我不知道的,只怕多。要想成功当一回皇帝,那还得杀多少人啊?唉,别再陷下去了,干脆我回去吧?” 可是要回去,必须找到池早,让他带我一起回去。 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池早不知打的什么鬼主意,而且现在一年游玩到一半,要他回去,那比登天……不,登天太简单了,那比要他自杀还难得多。他上次给我个破车轮解围,应该也来到官渡大营了。回去以后得找找他。 胡思乱想一阵,迷迷糊糊朦了一会儿,做了几个记不起的梦,忽然被外面轻轻的敲门声惊醒。曹休的声音透进来:“飞帅,属下曹休有事禀告。” 我坐起来,道:“阿休啊,进来吧。” 曹休推门入内,看看我脸色,道:“飞帅,目下汝南已基本平定,是否班师返回官渡?” 我听他语气有点不对,心想:“今个怎么说话颤?”道:“出什么事了?这么紧张。我不是告诉你们今天休整,明天一早出么?” 曹休不好意思地低低头,道:“前天派往官渡的探马回来了。原来袁军从本月十五日起,就开始强渡黄河,现在已有近五万大军过了黄河,进占白马、延津一带之南,依沙筑寨,步步为营,东西延绵三十余里,慢慢向官渡逼近。” 我算了一下,今天七月二十一,有个把星期了。 “那就是说,在正面,我军已全部退过黄河南岸,收缩至官渡大营了?” “是啊,我军已无退路。” 我站起来,笑了一笑:“难怪你这么紧张。丞相为何不早点派人来通知我?” 曹休道:“可能主公怕分了飞帅的心。” 我道:“唔,可能。不过我既然知道前线紧张,就不能不改变计划了。阿休,你立刻传令,限半个时辰,虎豹骑全体官兵整好行装,喂饱战马。” 曹休没动。 “怎么不去啊?” 曹休道:“飞帅,虎豹骑全体已整装待,只等飞帅的命令了。” 我心中暗吃一惊,脸上不动声色,道:“是吗?那好,走吧。”衣甲原本没卸,只要戴上兜鍪就行了。 出得帅府,只见五百虎豹骑已列好队伍,整整齐齐,鸦雀无声。刘晔、典满、赵玉、公孙箭等都乘马端坐在队列之前,脸上都表现得比较紧张。 李典站在台阶上,见我出来,忙行礼道:“飞帅,前线可是吃紧么?小将也愿随军前往。” 我看看他,又看看众将,忽然哈哈大笑:“瞧你们吓的!袁军当然是要过黄河的,那时因为丞相早就定下将他们在黄河南岸一举全歼的妙计。你们别这么哭丧个脸,不然等回去丞相看到,我们到底是打了胜仗凯旋归来,还是吃了败仗逃回来的呀?嗯,现在解散,该怎么玩还是怎么玩,明天一早回官渡大营向丞相报功去。兄弟们放心,我阿飞是不会亏待大家的。” 官兵们欢呼一声,气氛顿时松许多,众人各自下马回营赌钱睡觉去了。 我一指目瞪口呆的曹休:“阿休,你给我进来。”转身回到帅府,往帅位上一坐,左手扶住刀柄,右手轻敲帅案,心想:“好小,你要跟我斗?好啊,咱们现在不妨就开始玩这个夺权游戏。” 曹休神情肃穆,悄悄地走进来。他身后,刘晔、李典、典满、赵玉等将官也都无声无息跟了进来。 我先制人:“大家都来了,也好。我先问问你们,没有我的命令,为什么紧急集合?” 李典、典满、赵玉的目光,都看向曹休、刘晔二人,心想:“你们背着飞帅出紧急将令,想干什么?” 我明白了,这是曹刘二人合谋,与他人无关。哼了一声:“我阿飞受丞相之命,为汝南平叛都督。现在,汝南刚刚平定,曹副帅就大造谣言,蛊惑军心,擅自作出决定,想造反吗?” 曹休急忙躬身施礼,低头应道:“末将不敢。”偷偷斜一眼刘晔。 我毫不客气,心想:“让你们都先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你不敢,那是刘先生的意思了?” 刘晔脸上一阵青一阵红,道:“这……这是主公的意思。” “主公的意思?那我怎么会不知道?” 典满和赵玉互相看看,心下都想起张辽徐晃的前例来:“主公对飞帅倚重正殷,断不会突然冒出削夺飞帅兵权的念头,定是你们不服飞帅,私自行动。” 李典已忍不住道:“两位大人,到底怎么回事?” 刘晔道:“这个……这个……是这样,今早飞帅出去打猎,我和曹副帅接到主公的令谕,因袁军南渡之后步步逼近,离我军已不过数十里,官渡压力渐重,所以命我军平定汝南之后,立即返回官渡助战,不得迟疑。曹副帅执行命令心急,未及上报飞帅,造成了误会。对,这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他不愧是曹营有数的谋士,脑转得。曹休连忙应道:“是啊,是啊!飞帅,属下怎敢越权擅主?只是主公令急,一时脑筋糊涂,出紧急将令的。” 我心中明镜一般,定是这两人这期间在曹操面前说了我的坏话了,所以曹操会给他们密令,密谋剥夺我的实际指挥权。可惜虎豹骑听惯了我的命令,我几句话就说服了他们。现在他俩只好往误会上扯。别说我不信,典满、赵玉不信。连曹操的心腹之将李典也都露出不信任的神色。 可我没办法惩罚他们,他们是曹操派来监视我的,除非我想立刻叛曹而去,否则我是不能动他们的。只能敲敲他们,要他们以后动我脑筋的时候多三思几遍。 我打个哈哈,道:“原来是这样。那倒是我误会你们了。不过,眼下前线再紧张,也不应该随便向士卒讲明。如果我们这么慌慌张张一撤,情况就糟了。刚刚归附的那些县听说这个消息之后,以为我军势弱将败,立即又会蠢蠢欲动,揭竿而起。汝南形势又将复杂化。” 李典道:“飞帅言之有理。飞帅,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道:“明日我率军北返。但汝南的旗号不能变。另外,还要请李将军坐镇平舆,稳定局势。待丞相命令下来,再做定夺。预计曹洪将军和李通都尉五日内也将赶回此地,你把我的话告诉他们,让他们也暂时留在汝南弹压。我料我军与袁军对峙,将会时日很久,这段时间李将军不能闲着,粮草方面要多多用心筹措,以备前敌急需。” 李典脸现钦佩之色,应道:“是,李典遵令。” 刘晔和曹休互看一眼,都点点头。 我手一摆:“都回去休息去罢。”起身回卧室去了。 这个插曲令我大为气愤的同时,心情立变。狗娘养的曹操!我本来被古代战争的野蛮残酷搞得心神不安,又有点想打退堂鼓。可你现在就害怕我功高震主,开始想着提防我,戒备我,太不够义气了。我还真不服这个气,偏偏要再显些本事,多捞些资本,然后挑明了招牌,跟你大干一场。让你知道我阿飞的厉害! 七月二十七日下午,我率军回到了官渡。那救来的孩则托付给李典,让他找户好人家安置。李典一口答应,保证找个好的人家收留他。 我没想到的是,曹操居然亲自站在大营外等着我。不光他,曹家上层的主要成员,文以荀攸、郭嘉为,武以夏侯兄弟打头,全都列为两队,夹道欢迎。 我急忙下马,上前行礼:“丞相,阿飞何德何能,岂敢劳动丞相和诸位大人的大驾?” 曹操扶起我,示意我身后众将都起来,笑道:“我等皆是败将,惟有飞帅大胜而回,岂能不接?” 我怔了一怔:“丞相何出此言?” 曹操回头看看夏侯惇等武将,道:“我已为飞帅准备好了庆功酒宴,请各位先入席罢。今天开禁,大家可以喝几杯。哈哈!” 我和曹休、典满、赵玉等都卸了头盔,交给侍者,随曹操走进帐去。 盘坐已定,我打量满座诸将,个个都有点蔫,夏侯渊胳膊上还绑着白布,显然带了伤。文官虽大都镇静自若,但也有点强作笑脸的样。只有曹操满不在乎,谈笑风生。心想:“是不是跟袁绍打起来了?” 一问,果不其然。不但打了,而且已连续三天,打了三仗之多。 曹操喝口酒,捋了捋沾光的胡,道:“袁家主营目前扎在离我们有五十里外的林柜坡,连绵上百里,声势浩大。前些天,他们每天都要派出悍骑到我军寨前讨战,我军出击三次,都没能讨到便宜。现在飞卿回来,我可要能者多劳,请将出战了。” 我心想:“你想干什么?借刀杀人啊?”道:“丞相,阿飞自当尽力。明日一早,阿飞便去会会河北的铁骑。” 曹操大喜,笑道:“我就知道飞卿不会令我失望的。来,喝酒,喝酒。” 晚上,我回到自己的营房,悄悄招来宋亮和李齐,询问这几日战况。 哪知道他俩刚进帐一炷香不到,赵玉和典满也先后摸了进来。 这二人也互相看看:“哎,典哥哥,你怎么也来了?”“是啊,玉兄弟,你怎么在这儿?” 我道:“行了,你们也都坐下吧。宋亮,近一个月,我军情势到底如何?” 宋亮道:“飞帅,难道主公没跟你说起?” 我道:“我军战斗不利,丞相当着各位大人的面,自然不能多说了。你说说就行了。” 宋亮道:“是。半个月前,两军据营相抗。开始袁军将领率军挑衅,我军出击了三次。 “第一天,是袁绍的左军大将韩猛引五千骑兵前来挑战,声称要为弟报仇。我们讨令出去的是中护军韩浩大人和曹仁将军。主公也亲自为他们观敌压阵。曹仁将军本想先打头阵,但韩护军抢着杀出阵去,与那韩猛力战。三十合以后,韩护军右肩中了一枪,兵器落地,败了回来。韩猛紧追不舍,曹仁将军急忙上前挡住他。主公见形势不佳,鸣金招回了曹将军。这一天我们输了。 “第二天张辽出迎高览,双方斗了上百回合,不分高低。这时袁军中响起锣声,高览就退了回去,并率军走了。这一天我们没败,可也不能算赢。 “第三天,袁军中负盛名的右军大将张郃前来挑战,指名要飞帅出战。主公见此人容貌不俗,赞美了几句,结果惹恼了夏侯渊将军,他骤驰乌骓,挥刀迎敌。那张郃确实本领高强,枪法了得,在夏侯将军的钢刀之下毫无惧色,双方一口气恶战了五百多个回合,看得两边的军卒都愣了眼。主公恐怕夏侯将军有失,又想生擒张郃,令乐进和于禁二位上去夹击。谁知道乐、于两位刚提马前动,就被张郃看出来了,他故意卖个破绽,诈败而去。夏侯将军想扳回前两天作战不利的情势,在后面就追。张郃退回自己阵中后,突然哈哈大笑一声,他身后立时涌出无数弓箭手,利箭纷飞,向我军暴雨般射将过来。他们弓强箭长,我军又没有准备,结果大乱。张郃乘机挥军杀了过来,我军大败,夏侯渊将军也受了轻伤。 “以后几天,张郃高览等将天天挑战,主公下令高悬免战,以稍挫对方锐气。这以后袁军加猖狂,居然抵近我军大营十里处下了几处小寨,在我军营前垒土成山,建成五十余座堡垒,上立望楼,居高临下向我军放箭。我军在营里都要蒙着大盾,爬在地上能行走。后来主公聚集谋臣商议,建造了十余具石车,对准土山上高楼云梯一阵乱砲飞去,把袁军弓弩手打死无数。袁军大惧,不敢再登高射箭。 “后来敌人又想出一计,命人暗挖地道,想一直穿到我军寨中,以精兵突击。也被主公识破,急令军卒绕营掘长堑,使袁军地道自动露出。袁绍又白白浪费了时间军力。近几日,敌将又来天天骂战。” 我道:“原来是这样。我们虎豹骑可曾参战?” 李齐道:“飞帅,我们是想出去,试试飞帅的阵战之法。但主公就是不答应,说飞帅不在,不能轻动。这回飞帅你回来,我们可算有仗打了。” 我嗯了一声,道:“对了,今天我看丞相身边侍卫换了人,许禇跑哪儿去了?” 李齐道:“他十五天前就回许昌督运粮草去了。” 我点点头,又问:“我军训练情况怎么样?” 宋亮道:“一切遵照飞帅吩咐,训练正常。六士破军阵和九曜星阵都已非常纯熟,弟兄们早就憋着一股劲儿,要杀杀河北骑兵的威风呢!” 典满道:“他***!我就不信他们有这么厉害。明天我去会会张郃、高览,杀得他掉胆儿。” 赵玉笑道:“那个韩猛是我的。他兄弟是我杀的,他要报仇,我就让他们兄弟俩一起到地下见面去。” 次日天刚亮,远处突然鼓声如雷。 袁军又来讨战。 我正与众将吃早饭,心里这个气:“嘿,他娘的!欺负我们到头上来了。”想是这么想,还是不动声色,和大家吃饱喝足,下令劈去寨前的免战牌,披挂停当,率领两千虎豹铁骑,杀了出去。 走到营门口一瞧,曹操和一大群文武全在那儿等着呢。曹操示意我不必拘礼。我也就只是向他一抱拳,便催马而出。 这回袁军来的可不少,足有五千多人,一半马军,一半步兵。为三员大将,威风凛凛,杀气腾腾。有认得他们的,公孙箭、刘大、刘二都是原来袁家的,熟得很。 公孙箭悄悄对我说:“中间那个大脑袋的,就是后军大将、征西将军高览,他左边那个相貌文雅,气度却很凶悍的,是右军大将、安西将军张郃,右边长长胡的,是左军大将、平西将军韩猛。” 我点点头,道:“今日我们次出战,只许胜,不能败。大家振作点,别丢了我们虎豹骑的脸面。” 众将一齐应诺。 忽听对面有人厉声暴叫,袁阵中一将飞马过来,戟指道:“那个杀了我兄弟韩烈的狗贼,出来受死!” 凝目看去,正是那长须将军韩猛,他手持一条金钻龟背枪,胯下一匹青鬃马,满面怒容,肌肉横裂,生似要择人而食。 赵玉嘻笑一声:“正说你呢,你就送死来了。飞帅,这家伙交给我了吧?” 我点点头:“去吧。他的枪头是只乌龟,四只脚爪上可能都有毒,*枪尖上也许会有小孔,可以射小毒针之类的暗器。” 典满吐吐舌头:“这么厉害?玉兄弟,让我去会会他吧?” 赵玉哼了一声,道:“还是顾着你的张郃、高览去吧。待我收拾了他,再帮你。”两腿一夹,白马冲出,笔管银枪一指:“小爷赵玉,你兄弟就是我杀的。你也想和他一道去,我就送你一程。” 韩猛大怒:“我找你好久了。纳命来!”抖枪便扎。 赵玉拨马闪开,眼疾手,枪尖在他龟背上轻轻一点:“慌什么?小爷我有的是时间。” 两马一错镫,赵玉悄悄在自己枪尖上一瞧,啊哟!银枪枪尖变色了。飞帅果然没说错,这家伙不是好人,竟然连乌龟背上也炼了毒了。嘿!这就想杀我,哪儿有这么好的事? 我在阵上松了口气。玉儿这小很机灵,还肯听我的话,没上当。只要他不上当,以他的枪法,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这时,袁军又有一匹花马跑出阵,马上将边跑边喊道:“我是一朵花李雨,谁敢来战?”这人五短身材,提着一条五尺短枪,猴瘦猴瘦的,坐在河北产的高头大马上,煞是可笑。 典满撇撇嘴:“这种人也配做大将?” 公孙箭跃跃欲试,道:“典都尉不屑一顾,让我去收拾他。”刚催动坐骑,旁边哗啷一响,灰马驰出,马上大汉一摇手中的三环大砍刀,大叫道:“不劳公孙兄,我老李就可以了。” 原来是李齐。 二马飞奔,齐至中央。这两人一相遇,双方阵中都爆出一阵大笑。李齐的身材特别高大,那个李雨却又过于瘦小了,对比实在太强烈。李齐看着李雨,也忍不住乐了。 李雨眼中冒出一丝冷气:“你笑什么?” 李齐道:“你这么小,为什么也来到两军阵上厮杀?这儿可不是玩的地方,真要伤着你这朵花,我还真有点过意不去。” 李雨冷笑一声:“废话!你以为长了个大个,就能赢别人?” 李齐道:“好了,我不跟你说废话。小李,今日我们二李相遇,也算缘分。来,我要动手了。”大刀举起,当头劈下。 李雨见了他举刀的声势,脸上失色道:“噢,好厉害!”招架不住,拖枪圈马便败。却绕着自己的阵列而走,并不败回本阵。 曹军阵中一阵嘘声。我却暗吃一惊,叫公孙箭:“无故而退,非奸即诈。公孙司马,去跟着,李齐要吃亏。” 公孙箭答应一声,撒马奔去。他身旁另一骑也于同时飞出。 那一朵花李雨逃着逃着,偷眼见李齐追近,忽然尖喝一声:“李齐看镖。”嗖嗖嗖,三只暗镖从腋下射出,直扑李齐额头、咽喉、前心而去。 李齐急忙上身后仰,躺靠马背之上,堪堪躲过。 却听李雨道:“笨蛋,镖在这儿呢!”又是一镖,欷溜溜一声惨叫,李齐坐下灰马仆地倒下,把李齐直掼下去。 李雨叫道:“捉活的。” 袁军前阵中窜出十来个挠钩手,将李齐拖拽过去,绳索捆住。 李雨转回中场,仰尖笑:“没脑的家伙,个大有什么用?还有谁来?” 话音未落,只听公孙箭厉声道:“无耻鼠辈,看箭!”飕地一箭飞去,正中面门。 一骑如一道电光,急闪过去,不待李雨掉落,已被这人伸手拿住腰上大带,擒捉过来。两军惊呼之中,他已驰骋而回,扔了下地:“给他治伤,换回李齐,别弄死了。” 我看看地上的李雨,皱眉道:“去交给池早先生,看看有没有救。”又对这人道:“宋亮,你可是负责阵法的,如何可以轻易上阵?” 这偷袭之人却是宋亮。 曹休道:“飞帅,宋大人生擒敌将,震慑敌胆,功大于过,就先不要责罚他了吧?” 我瞥他一眼,心想:“你来邀买人心?”转口道:“我念你救友心切,这次就算了。下回不可这般莽撞。” 宋亮低头受教,退回阵后。 我暗想:“不愧是虎豹骑的猛将,果然有自己的本领。宋亮一直不露锋芒,我平时倒是小看了他。” 袁阵上忽然一阵骚动,张郃与高览并骑而出,迎住公孙箭。 张郃道:“公孙将军,主公待你不薄,你为何反戈倒向,投降敌人?” 公孙箭插弓摘刀,道:“多言无益,动手吧。” 高览喝道:“你骂李雨无耻鼠辈。其实你暗箭伤人,何尝不是鼠辈?” 公孙箭冷笑道:“为大将者,当光明磊落。我公孙箭虽使弓箭,从来没有暗中伤过敌人。那李雨一招未出,便使暗器。打不着人,便一声招呼不吭,偷伤人家的战马。此等小人,不是鼠辈是什么?袁绍居然派出李雨这等不要脸的小人为将,可见气数已尽。张将军,你为人一向正直,怎么也能容忍这种人?” 张郃微一皱眉,住口不答。 高览目射凶光,道:“这家伙本来就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儁义你跟他多说什么?待我拿下他,送给主公落。” 公孙箭冷笑道:“高览,你的本事,我都尽知;我的本事,你恐怕就不太清楚了。今日让你见识我公孙家的刀法。”斜展九环大刀,战马斜斜侧奔,道:“高览,来啊,过来些再打。” 高览气得怪叫一声,大刀乱舞,打马追去。 张郃忙道:“高将军,小心他的弓箭。” 公孙箭在前面哈哈大笑:“张将军,你太小瞧我公孙箭了。”拨转马头,与高览战在一处。 典满看了一会儿,噫声连连:“公孙老兄的刀法不赖啊!五正四奇,这是公孙世家的九幽刀啊!原来他出身幽州的公孙世家。” 我点点头:“这一场大战,大家都拿出真功夫来了。” 典满道:“可他上次跟玉兄弟打,怎么不使这刀法?” 我想了想:“一则他根本就无心为袁绍卖命;二来只怕是他看出玉儿的赵家枪,心中羞愧。故而不愿抵抗。” 典满哦了一声,道:“看来这士气真是很重要。嗨!飞帅,小满也要上去给大家鼓鼓劲了。” 我道:“要去你就去。你这身好功夫,现在不使,什么时候使?” 典满道:“是。”兴冲冲一打黑马的屁股:“喂,咱们也出去吧。让他们见识飞帅天下无双的混沌破天戟法。” 大黑马一下就蹦出几丈去,撒着欢儿向张郃窜过去。 典满笑道:“啊嗨,你也等急了?张郃,别傻站着,我典满来了。” 张郃道:“来得好!”鹅卵石粗的大枪微微一颤,静待他上来。 我心想:“他这一招抖枪,动中显静,刚里藏柔,把如此一条铁枪抖得如同拉面扯面一般,没有二十年的苦功是绝对达不到这种火候的,武功只怕不在文丑之下。可惜呀,小满不怕他这样的枪法高手。” 典满嘿嘿一笑:“张郃,你遇上我,只能怨自己倒霉。”铁戟迎风一晃,月刃上光华一闪,透出森森厉杀之气。 张郃微吃一惊,暗道:“好烈的杀气!曹营中竟有如此高手?” 他的枪法本以守中寓攻、后制人见长,但见了典满的出手,知道对方和自己正相反,乃是以强攻为优,看他气势之盛,如果让他攻了性,自己不一定能守得住。瞧瞧典满汹汹的大黑脸,心念一闪,当即改变战术,率先出枪:“看招!”直奔典满小腿扎去。 这一枪好生奇特,疾如马,但典满真要不躲,其实根本不能致命。典满脑没转过弯来,出乎意料,急忙戟尾下荡,拨了开去。身形重心顿时显得不稳。 我吃了一惊,暗暗叫糟:“小满上当了。” 张郃喝道:“再来。”又一枪电闪刺去。这一枪是奇特,目标却是典满座骑的右颊。 典满晕了,他压根就没想到对方会这么怪招屡出,危急中总算功力深厚,内劲外铄,引戟猛推,“嘡”一声,月牙架卡住张郃的枪颈,挡住了这一枪。 张郃手腕一抖,长枪顺势往上一带,斜斜划出。 典满只觉一阵厉风吹过,条件反射地一低头,噗地一声,头上的盔樱已被打了下来,劲力扫过面颊,辣辣生痛。 典满魂飞魄散,大叫:“哎哟我的娘!”糊里糊涂拨马便跑。 曹阵上自曹操以下,人人大惊失色。想不到张郃竟然使出这等怪异枪法,三招就打败了典满。 我也没想到典满这么不经打,心中慌,忙道:“鸣金。” 值日官急忙敲动铜锣。 赵玉和公孙箭刚打得有点味道,听到锣声,都有点不大高兴。但斜眼一看,典满败了下去,都不知怎么回事,而飞帅的军令是绝对不能违抗,各自虚晃一招,便要回阵。 可韩猛、高览一个要报杀弟之仇,一个心怀受辱之念,不约而同,一齐追了下来。 张郃一见形势展,不失时机地举枪大喝:“弟兄们,出击!”战马便突了出去。众军士见主将获胜,士气倍涨,呼喊着都杀将过去。 这回变成三个人在前,三个人在后。然后是大队的袁家骑兵。 赵玉见前面不远是典满正低头狂奔,火不打一处来,边催马追上去边叫道:“典哥哥,你跑什么?” 典满伸手一摸:“我头还在吗?” 赵玉骂道:“早掉了,被野狗叼去当晚饭吃了。” 公孙箭听到野狗二字,忽然一醒。见自己三人渐至本队,后头看一眼,暗叫不好,忙道:“两位兄弟,停住马。我们三人这么败回去,让张郃、高览乘势冲击入阵,必然动摇我军阵形,这一仗我们非大败不可。” 赵玉啊一声叫,忙勒住缰绳,左手银枪枪杆顺手在典满的马鼻上轻敲一记:“大老黑,你跑什么?害不害臊?” 典满的黑马呼喽一声,急停下来。 公孙箭挂刀摘弓,道:“先用弓箭把这三将逼住。” 赵玉一拍头,道:“对,我怎么就没想到。”他动作极,转瞬间左手已换枪为弓,右手手指缝里夹住三支狼牙箭。 “看箭!”飕地一声,公孙箭率先一箭射出,目标是追得近的韩猛。 张郃等三将早知公孙箭神射的厉害,见他突然停马转身,急急一起勒缰。低头地低头,吞胸地吞胸。这枝箭噗地一下,正扎在韩猛青鬃马的左眼上。战马疼得前蹄一尥老高,将韩烈蹶了下去。 张、高二将见韩猛落马,齐齐大骂:“叛贼,休放冷箭!” 赵玉嘿地一笑:“还有呢!”飕飕飕,连环三箭飞出。三声惨呼,三名袁军骑士手捂咽喉,从马上栽了下来。 公孙箭笑道:“我也来试试。”摹仿赵玉的三箭连环,又是三人捂住喉咙,倒栽马下。 后面的骑兵一看,这地方射上就别想活命!急忙都用手捂住自己的脖,战马顿时都缓下了脚步。 高览大喊:“冲啊!”自己却往后退去。韩猛抢了匹马,也往下退。 张郃看己方士气下降,步伐减慢,知道时机已去,不可能再讨到什么便宜了。暗暗叹息一声,长枪高举,连晃三下。后阵二千五百名步兵跟了上来,全是弓箭手,一齐张弓搭箭,压住阵脚,缓缓后退。 宋亮叫一声:“飞帅,出击吧?” 这一声将正在呆的我提醒了,心想:“是啊,机不可失,趁他们没防备,让他们见识见识我的式阵法。你们袁家威过了,该看看我的了。”下令:“击鼓。” 第十二章 残酷相持(下) 值日官道:“飞帅,我们已经鸣金了啊!再说,您看,那么多弓箭手……” 我道:“笨蛋!现在我叫你敲鼓。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值日官明白过来:“是啊,***,又不是我说了算,我多什么嘴?”给自己一嘴巴,手一挥:“击鼓。” 鼓声陡然震天响起,宋亮大喝:“六士破军阵第一变化。冲啊!”长矛一动,当先催马而出。从赵玉三人身边冲了过去。 虎豹骑心领神会,迅列好队伍,随着他杀过阵去。 赵玉扔了弓,取枪道:“我们也冲过去吧?” 公孙箭可舍不得扔自己的大弓,忙插回弓袋,摘下大刀,道:“好啊!”见典满还拿着弓,道:“典都尉,你还用弓干什么?” 赵玉哼了一声:“他要射尻啊!”一夹战马,白马哗地跃了出去。 公孙箭忙道:“等等我。”看看典满,也冲杀去了。 张郃大吃一惊,急忙举枪,喝道:“放箭!”刹时箭如飞蝗,呲呲连响。 张郃枪一挥,督促马军准备撤退。准拟曹军前冲之势一停,便各自撤军。 谁料曹军个个奋勇当先,没一个有后退之想。而己方所射之箭,大半被盾牌弹落,少数空射而没,只有个别射上敌人身体,却没见一人掉下马来。显然根本没能射到要害。 张郃定睛看去,对方军马铁盾闪闪,人影皆无。而阵形严密,是十分奇奥,心知不妙,急道:“撤。”也顾不得弓箭手了,率领本部亲军便走。 高览一向佩服张郃,见他如此,虽然不明白,也是跟着就跑。韩猛眼光就差了,看着二人背影,兀自观望,道:“喂,你们也讲点大将风度,慌什么嘛!”还未转头,就听见后面己方的士卒一片鬼哭狼嚎,曹军的喝喊声如同天崩地裂般涌了过来。 他还不算笨得到家,头也不回,两腿从镫上立起,猛力一夹战马,拼命便逃。只听一声响,后面一痛,屁股上已中了一箭。幸好箭力较弱,他一咬牙,探手拔出箭来,也顾不上扔,带伤去了。 曹军势如破竹,一举围歼落后的一千多名步兵,一个都没放过。 等我赶到主战场,但见遍地都是尸体,已没有一个活着的敌人。 曹休、宋亮、典满等穷追不舍,希望把李齐也救回来。公孙箭和赵玉则折转回来,来到我身边。 我先称赞二人临危不惧,力转乾坤,接着脸一沉:“是谁下的命令,要把敌人全部杀死的?” 公孙箭和赵玉互相看一眼,赵玉道:“我俩正想问飞帅呢!难道不是飞帅的命令?” 我哦了一声:“我下的命令?我会下这种混账命令吗?” 公孙箭一捶马鞍:“狗养的,本来他们都已经投降了……又是曹副帅假传命令。” 我道:“曹休?”忽然明白了,这场夺权游戏正在进行呢!略回头看看主营寨,道:“我知道了。这件事可能……以后你们不得向别人多说。” 赵玉道:“飞帅,我们都看出来了,曹休想夺您的位啊!” 公孙箭也向大寨看一眼,一拉他:“飞帅心里自然有数,别说了。” 我淡淡道:“你们心里也要有数好。” 公孙箭沉声道:“我公孙箭既然跟定了飞帅,此后不管飞帅如何行事,自然赴汤蹈火,决无二心。” 我知道曹氏的残忍已让这位极重仁义的将领愤怒了。因为这话无疑是向我表白,即使我要叛变曹操,他也会跟着我干。 “典满呢?”这家伙现在的情况也让我担心。 赵玉笑道:“前些天在汝南的时候,飞帅还跟他开玩笑,想不到典哥哥还真就射上……哈哈,射上别人的尻了!哈哈哈!”一句话没说完,笑得前仰后合,不可抑制。 我道:“射尻?射谁的尻?” 公孙箭也忍俊不住,笑道;“等典都尉回来,飞帅问他吧。” 我放下心。只要典满不为这次败仗灰心丧气,别的我都不在乎。看看战场情况,道:“穷寇莫追,可以收兵了。” 公孙箭道:“曹副帅急于立功,恐怕不会听飞帅之令。” 我微微一笑:“让他尝尝袁军的强弓,也是好的。”拨马而回。 值日官敲起震天锣响,收军回营。 曹操亲率文武迎出寨外,笑道:“飞帅果然是福将,一出马就大获全胜。来,让本相来为你牵马。” 我慌忙下马,恭声道:“小将不敢。今日能获胜,全仗丞相虎威,将士用命,阿飞何德何能?” 曹操道:“本相今日亲眼见到飞卿的六士破军阵,果然厉害。我有飞卿,何愁不能平定天下?哈哈!哈哈哈!”欣然拉着我的手,哈哈大笑。 他身后曹仁提醒道:“曹休孤军深入袁军营前,恐有不测。” 曹操想了想,道:“你率一军,去追他回来。” 曹仁应命,上马领军急去。 赵玉和公孙箭互相看看,心想:“这事应该派我们去啊,怎么把曹仁派去了?” 曹操看看赵、公孙二人,道:“这两位今天表现出色,叫什么?” 赵玉和公孙箭急忙施礼,通报了自己的姓名。 曹操道:“哦,你们现充何职?” 我代答道:“赵玉是云骑尉,公孙箭暂任中军司马。” 曹操道:“好,赵玉升一级,为武猛都尉。公孙箭表现佳,使我军反败为胜,连升两级,为神射都尉。还有,刚活擒敌将的是宋亮吧?” 我道:“丞相明鉴,确是宋骑尉。” 曹操道:“他也升一级,为……捉将都尉。飞卿用兵有方,功劳著,赏黄金一百斤,铜钱一万贯。” 我和赵玉、公孙箭一起谢恩。我偷眼看去,见赵玉、公孙箭二人脸现喜色,适的不已隐然不见。再看其他将领,个个面有羡意。心想:“有功立赏,而且是当着众人的面升立功者的官,令被赏者感到充分的荣耀。这样一来,也使其他将官大生迎头赶上的念头。曹操御下,实在了不起。” 虎豹骑来去如风,不一会儿,曹仁已和曹休、典满、宋亮疾驰返回。不出我所料,各人灰头土脸,并没有能夺回李齐,还有不少士卒带着箭伤。 曹操瞧一眼,便知道怎么回事,也不多提,鼓励几句,就把我们全都请到中军大帐,设无酒薄宴犒劳。 吃过曹操的赐宴,回到我自己的寝帐中。心里松了口气:“今天又过去了。”摘下盔,刚进帐,忽然一怔。 一名军官正斜着身坐在我的床榻上。 帐中点着一根细烛,光线不明,我道:“你是谁?怎么在我的帐中?” 那军官慢慢站起来,转过头来,俏脸生霞:“阿飞,你忘了我吗?” 我凝目一看:“是你,阿樱?” 阿樱扑了过来,搂住我的脖,两个拳头狠狠捶打我的后背:“好啊,一去这么久,回来为什么也不来找我?” 阿樱的铁拳,可不是好吃的。我抱住她,忍着痛,道:“别用这么大劲,我昨天刚回来啊!” 我一用力,阿樱的拳头就使不上力了。她两臂合拢,挂住我肩头,吐气如兰,在我耳旁低声道:“我想你!” 我心中一荡,咬咬她精巧的左耳朵,低低道:“我也一直想着你啊!” 阿樱“嘤咛”一声,娇喘渐急。我听着这令我心弦怦动的声音,闻着她身上使我七魂六魄俱散的气味,心头也渐渐火热,在她唇上吻了一下,道:“你这样进来,要让夏侯将军知道……” 阿樱嗯了一声,玉颊滚烫如火,低低道:“父亲不会管了,我们……我们的事……他……他都知道了。” 我心中大喜,暗想:“我这女婿博得丈人欢心了。”看看帐门,道:“外面是谁?” 外面传来刘大的吭吃声音:“飞……帅放……心。” 我一听是他,真是放心了。嘿嘿一笑,伸手把阿樱横抱起来,走到床榻边,把她轻轻放好。 阿樱星眸紧闭,一言不。我也不再说话,只是一口吹熄了蜡烛。 令人心神俱醉的时刻,根本就不需要多说什么。 半夜,我忽然被噩梦惊醒,双手在空中一阵乱抓:“阿樱,阿樱,你别走!” 一个柔软的声音在旁边响了起来:“阿飞,我没走。你的阿樱没走。” 我睁开眼,几上的蜡烛不知什么时候又燃了起来,帐里很亮。阿樱明艳欢喜的笑脸正对着我。我一下抱住她温软的身,道:“好险!我梦见你又悄悄走了。” 阿樱挣出一只手,取过一块布巾,擦净我额上的冷汗,笑道:“原来你这么紧张我?我还一直怕你不想要我呢!” 我低头在她胸前咬了一口,调笑道:“你这么美,武功又这么好,谁见到会不喜欢?” 阿樱全身一阵轻轻颤抖,脸上红晕浓,她忙轻轻推开我的头,道:“夜深了,别再闹了。” 她这么一推,我反而冲动起来,猛一侧身,把她压在下面。 阿樱身体微微动了动,道:“阿飞,我有件事……不要……”嘴唇一热,已被我的嘴巴封住。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们又平静下来。 我轻轻抚摸着阿樱光滑的脊背,轻声道:“阿樱,你想跟我说什么?” 阿樱枕在我手臂上,脸上显出痴醉的神色,喃喃道:“……我好困!明天再说吧!抱紧我!抱紧我!”慢慢把头埋进我的胸膛里。 我拍拍她脸,一股倦意也涌了上来,轻声道:“那好,睡罢!”一口气又吹熄了残蜡,拥着她睡了。 次日一早,我睁开眼,便找阿樱。还好,她正坐在一边梳妆。见我醒来,笑道:“醒啦?”向外喊道:“飞帅醒了,来人啊,伺候飞帅起床。” 帐外应声进来二人。不过不是平日伺候我的亲卫,却是两名十余岁的婢女。 我大吃一惊,自己全身几乎如同初生婴儿相仿,这等不堪形容,怎可让这些小女孩看到?忙道:“谁让你们进来的?出去。” 那两名俏婢福了一福,却不离去。我推推阿樱:“阿樱,别闹了。让她们出去。” 阿樱睨我一眼:“昨晚我让你别闹,你怎么不听?” 我怔了怔,看看她神色,低声威胁道:“我当然不听。你不赶让她们出去,我可要再闹你了。” 阿樱脸上一红,挥挥手:“小红,小叶,你们先下去。”那两女捂着嘴退了出去。 我急忙穿衣起床。阿樱梳妆已毕,也过来给我帮忙。我忽然想起:“啊,我好像听宋亮说过,近战事紧张,丞相下令将营中的所有女人都送回许都去了。你好大的胆,居然还让女人出入我的帅帐?” 阿樱道:“嗬,怎么了,我不是女人?再说,她们姐妹俩是伺候我的,我搬到你这里来,她们自然也要跟来了。” 我皱皱眉:“你一个人还好说,可加上他们,目标太明显了。而且,战场之上非比寻常,几个女孩,怎么能在这种危险地方?” 阿樱道:“你可别小瞧她们。她们的武功都是我教的,身手绝不会比你手下的虎豹骑兵差。你嫌太碍眼,我能改装,她们也可以改装啊!” 我心想:“你是不知道你丞相伯父的厉害,他的密探到处都是。这一笔账是我亏理,他一定给我记着。”曹休接连难,已使我深深意识到,曹操的确一直没有放松对虎豹骑的控制权。现在他还用得着我,一旦事过境迁,就凭军营私藏妇女这一条,我就够杀头的。真烦!可这话不能跟阿樱说。 阿樱为我穿好甲衣,系好甲带,然后蹲下身,给我套上战靴,边做边仰起脸道:“今天我想要陪你一?上阵,行不行?” 我心想:“你还嫌我的罪不够大,想把我整死?”看她一眼。这一眼却使我改变了主意。阿樱那青春靓丽的容颜令我突然之间心情松弛下来,想到:“反正走一步是一步,已经到了这时候,那就潇洒一点,管他三七二十一。”道:“好,你们三个都改换装束,一起跟我去吧。” 阿樱大喜:“真的?” 我笑道:“难道我堂堂飞帅,会骗你一个小丫头?” 阿樱起身便往外走。 我道:“别急。”伸手拉住她。 阿樱道:“干什么?” 我一把搂住她细腰,在她脸上吻了一下,笑道:“先让我香香。” 阿樱啐了一口,挣脱开我的手,向外跑去。 我道:“去找刘大。” 阿樱已出了帐门,应道:“昨天就知道了。” 我摇摇头。是啊,她昨天能轻易进我的大帐,自然是刘大帮的忙了。 和众将一起吃过早饭,还不见袁军动静。赵玉笑道:“只怕是昨天打怕了,今天不敢来了吧?” 宋亮道:“不会。他们本钱厚,昨天算不上多大损失。今天可能还会来。” 我道:“对了,昨天你抓住的那家伙,会放飞镖的,怎么样了?” 宋亮叹口气:“死了。还没送到池先生那儿呢,半道就断气了。” 我道:“这就麻烦了,还指望拿他换李齐。没想到他这么不经打。” 曹休道:“都怪公孙都尉的箭法太厉害了。” 公孙箭也有点后悔:“当时看这小暗器伤人,实在是怒不可遏,用力大了些。” 赵玉道:“这怎么能怪你呢?倒是那一千多袁军,如果抓住活的,那么多人,怎么也能换回李齐一个人吧?” 曹休微微低下头,面上现出不自在的表情。 我心想:“你也后悔了?真的假的?”岔开话题:“你们说昨个小满射中别人的尻尾,那是怎么回事?” 此言一出,诸人互相看看,一起大笑起来。 典满本来默不作声,这时候也忍不住臊红了脸,笑了:“嗨,飞帅,您别提这事了好不好?” 正说间,三通鼓响,有人叫着:“千杀的曹操,出来受死!”这声音并不是一个人,而是许多人一起叫喊,故此十分响亮巨大,离得虽然不太近,却清清楚楚传进各人的耳中。 赵玉笑道:“报仇的来了。人还不少。典哥哥,我们出去看看,不知道昨天被你射住尻尾巴的那家伙来了没有?” 点齐两千虎豹骑,杀出大营。这次曹操大概放了心,没再亲自率文武出来观战,只有护军营的头脑韩浩和史涣在寨门后瞭望。 韩浩见我们出来,忙道:“飞帅,多加小心。袁军有上万的人马呢!” 我听了他的话,心下甚有好感,道:“多谢韩护军关照,阿飞自当注意。” 史涣冷笑一声:“飞帅一向战无不胜,哪儿会把这点敌军看在眼里?护军大人是多虑了。” 我盯着史涣,现他左眼比右眼大一圈,嘴角明显向右下歪,一说起话来眼眨嘴动,煞是恐怖好玩,本来有点不悦也登时消了,微笑道:“史都尉目光如炬,吉嘴吉言,我阿飞敬领了。”一磕马镫,便向战阵奔去。 赵玉和公孙箭交换一下眼色。他们也是第一次现史涣的奇貌,都是偷偷暗笑:“飞帅可真会损人。”典满却狠狠瞪了史涣一眼,心想:“你讽刺我吗?” 战场之上,人山人海。韩浩估计没错,袁军这次确实出动了近万人。但只有千余马队,其他都是步兵。 我看了看,袁军阵内,以红旗居多,森严林立,其中有七八面黄旗,尤其醒目,乃是将旗。高高飘扬的旗帜之上,绣着“张”、“高”、“韩”、“蒋”、“淳于”等黑色金边大字,心想:“这么说,袁绍军中的大将几乎倾巢而出了?” 有一面大旗特别引起我的注意,那面旗上,绣着一个斗大的“刘”字。 是刘备? 我仔细在袁军中找,果然在张郃和高览中间,现了气质与众不同的刘皇叔。刘备也正盯着我看,见我看到他,微微一笑,略略点了点头。 就听哇地一声,对面振军旗如浪翻红云,打开一条旗门,一将暴叫蹿出,青马龟枪,正是韩猛。只听他大叫道:“昨天是谁射我的?出来受死。” 赵玉道:“典哥哥,这家伙怎么还这么横啊?你昨天是用了吃奶的劲儿吗?” 典满脸一红,哼了一声,心想:“我真要用劲在背后射死他,那像什么话?”催马摇戟而出:“韩猛,昨天是我射你的。废话少说,看戟!”昨天就他一人因为经验不足输了,而且是被张郃三招打败,也是憋了一肚皮的火。心想先拿你转转手气,等会儿再找张郃报仇去。 韩猛金钻龟背枪一挑:“好小,今天我跟你不死不休。” 两人都是性情暴躁,昨天又都丢了面,这一见面,格外眼红,你一枪我一戟,恶狠狠地杀开了。 高览和张郃一起出阵。高览大刀举起,做势恐吓,道:“公孙箭,昨天让你跑了,今日看你还往哪儿去?出来,让我再领教你的九幽阴阳刀。” 张郃道:“赵公,上次我奉主公之命前往真定去请令尊大人,不料贵父却不肯赏脸,弃家而走。今日难得相遇,张郃极想请公赐教几招枪法,公可有兴致?”笑一笑,道:“你的家园就是我烧的,公不想报仇?” 公孙箭和赵玉都是勃然大怒,纵马径出,直取二将。 三对马,六员将,翻翻滚滚,打在一起。这一场斗,比昨日是激烈十倍。双方鼓手猛敲大鼓,声浪震天动地。 赵玉我并不怎么担心,他虽然小,但不知为何,战阵经验却极是丰富,远**满可比,张郃虽上来便连使欺招,但却奈何不得赵玉半分,反而被赵玉乘虚而入,乘势抢到先手,占了上风。只看了三数招,我就知道赵玉应付张郃有胜无败。 公孙箭刀法比较柔和,与他霸气逼人的长弓大箭迥然其趣。但守御精密,毫无破绽。高览力量很足,嘴里不停呼喝,大刀如猛虎下山,毫不吝惜气力。但撞上公孙箭的九环刀,刀刀劈在他攻击的中路,逼得高览大感有力使不出。只听环响如龙吟,狂吼似虎啸,双方一攻一守,倒也好看。 我心想:“高览的刀法虽然凌厉,但也稀松平常。我们现代记载的多数刀法都是这种类型的。公孙箭的刀法却很少见,他守御的方式好像暗含反击变化,只等高览力道稍弱,便要反击,的是上乘刀法,估计他也不会输。嗯,上次魏此狂的刀舞中,也有这种性质的招式,他应该懂得。”既然没有绝传,学会了也没什么意义,我也就失去学习的动力,默察片刻,见他功力也不在高览之下,便放心不看,盯着典满这一对细看。 典满是我担心的。他武功虽强,但临敌经验实在太不够了。而且韩猛的枪内大有古怪,只怕他一不小心,就要中了对方的暗算。还好,典满虽然急于赢取这一仗挽回面,但还记得我昨天说的话,时刻注意避开正对韩猛金枪的正面。三十回合一过,韩猛锐气受挫,枪法慢了下来。 正看间,袁营中又有一将杀出,手舞双刀,乃是大将蒋奇,单搦我交战。 宋亮抢着要替我出战。我道:“这家伙是向我挑战,我不出去岂非显得怕了他?宋亮,你好好指挥,一旦我方单打获胜,敌人阵脚一乱,便用六士破军阵冲击他们。” 曹休在旁忽道:“何劳飞帅大驾。此人使双刀,待曹休擒他。”他使两根五尺铁鞭,骤马向蒋奇而去。 我吃了一惊,忙道:“阿休,小心。” 曹休身体微微一震,回头道:“飞帅,阿休记下了。”两腿一夹,猛然冲去。 宋亮担心道:“曹副帅能行吗?” 我也很担心。虽说曹休两番令我不满,但我也知道,其中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曹操要他这么做,他身为曹操的侄和部下,不能不听从摆布。所以,我根本就没有让他上阵冒险的想法。 不由自主,我伸手摘下金银戟,催马上前。枣红马一声欢嘶,轻奔向战场中心。身后顿时欢声雷动,鼓声劲,部下们在拼命为我助威。 马蹄得得,不多久已至中央空地。我勒住战马,这现,这地方实在是空荡荡的,大得令人吃惊,八匹马,八员将做对厮杀,根本就没占到多大一块地皮。即使再塞上八个人,八匹马,也还是显得空。 我先看看曹休和蒋奇这对,离得近了,反而看不太真切,大约也是半斤八两。我稍稍放下点心,看看天,晴好无云,艳光斜照,太阳渐渐要升到头顶了。四周没有一丝风,有点热。 我拉拉颏下的固盔布带,忽然想道:“袁军中有名大将,好像也就淳于琼了,虽说我没什么马战经验,可这么个家伙难道我就打不赢?哼,我倒不信了。今日不乘机斩将夺旗,大作无敌的广告,待何时?”想到此处,逼运内力,道:“阿飞在此,那位将军前来赐招?” 声音传出老远。袁营中鼓声骤停,忽然静了下来,似乎是被我的威名震动。过了老大一气,有一将飞奔过来,喝道:“敌将休得猖狂,我来会你。” 这人大约五十岁左右,一身黄色的普通士兵衣服,额头上一边一个,长着两个紫色小瘤,甚是障眼。他左手提着一面铜牌,右手握着一口五尺长刀,跑到我马前三丈外站定,问道:“你就是那个阿飞?” 我看看他,心中暗喜:“是员步将,这下我可有理由了。”长戟一指,喝道:“正是本帅。你是何人,通上名来。” 那人被我咄咄逼人的气势震得后退一步,嘴上却强道:“我只是一个无名步卒,说出来飞帅你也不会知道。动手吧。” 我心中微怒:“好猖狂的家伙!”哈哈一笑:“你家大将为何不敢出来?”这一声却是用上了真气,一口气浪直扑对方身体。 那人又退一步,脸色微变,铜牌举起,道:“飞帅好功夫!请出招。” 我盯着他,想道:“他居然只退了一步,倒也颇有功力。”心念一转,忽道:“你等一等。” 那人皱皱眉,又放下铜牌,冷冷瞧着我。 我摘下盔,脱下外甲,都绑在马鞍上。我的两当甲是两片甲衣合成,自腋下缝缀而成一体,一解即开。铜护腿不过十来斤,对我这种高手来说算不了什么,便不再费事卸下。我挂上金银戟,跳下坐骑,随手一拍,把枣红马赶回本阵。道:“老兄,我不占你便宜,现在我们可以开练了。” 那人目光一紧,道:“飞帅果然仁义,对我这无名之辈也如此尊重。” 我拔出百辟刀,摇头道:“下武功不凡,为何却还只是个普通军士?袁绍未免太欺负英雄好汉了。” 那人吁地一声,喝道:“在下李方,请飞帅指教。”骤然着地数滚,已至我近前丈许,跃起身,牌影晃动,刀光如雪,左牌右刀,同时攻来。 我眼放奇光,右手挥刀一格,不偏不倚挡开他长刀,左手一掌,正击在他铜牌之上。微笑道:“原来是李兄。” 当当两响,李方身体尚未落地,已被我两股力道震得向后飘去。直退出两丈之外,退回到他原来的位置,方能站住。脸色顿时大变。 我暗暗得意:“心理战又弄倒一个。”李方功力原非如此不济,但被我言辞说得心神不宁,仓促出手,内力招数都是大打折扣。 李方喘息两回,调整好紊乱的内气,紧张地盯着我,沉声道:“飞帅神刀如龙,铁掌比山,真是一等一的绝顶高手。但武林之中,却并无阿飞此名。飞帅可是改换过名字?” 我心想:“你们这儿的武林,自然不会有我这号人物了。”不过他把我捧得很高,我倒也高兴,随口笑道:“不错。李兄的百花飘雪刀也很不俗啊!只可惜又加了一面铜牌,有点多余。” 李方一怔:“飞帅认得我的刀法?” 我见他神色如此紧张,心想:“我这毛病真该改改,随随便便就叫出别人的武功名字,把别人都吓住了。” 想是这么想,却知道好是吓倒对方,可以省不少力气。孙也说嘛,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微笑道:“李兄的百花刀威震武林,刀法如瑞雪飘浮,百花天散,胜在潇洒二字;万花牌则一改牌风,自成体系,以善变见长,也是武林一绝。这两门武功都是高级功夫,只可惜应该单独使用一门。李兄以飘逸之百花刀配上善变之万花牌,两种功夫互相干扰牵制,反而成为对方的累赘,令两门武功都不能充分挥,实为不智。” 李方肃然起敬,随手扔了刀牌,躬身行礼道:“我紫蛟李方仗此刀牌在江湖上闯荡二十多年,会过无数高手,从无一人像飞帅这般洞悉我武功的长短,无一人肯予如此开诚布公地指点。飞帅气度,我李方五体投地。” 我笑道:“李兄不必客气。”正要上前攀交,忽然听到马蹄声响,袁、曹双方阵中都有人驰出。 李方回身看去,见四骑飞奔而来来,忙道:“李……你们都过来干什么?” 那四骑马奔至近前,四名大汉翻身跳下战马,大约都是四十来岁年纪,身上却都没带兵器。为一个黑须中年人道:“师兄,我们在后阵,听飞帅谈论我们本门武功,十分精辟,所以想一起来恭聆教诲。” 李方回过头,无奈道:“飞帅……” 我见这些人如此恭谨,笑道:“不妨事。”回头向自己阵上看去,却有三匹马飞驰过来,原来是阿樱和她的两个侍女。不觉心吃一惊,暗想:“你们这么冲出来干什么?还怕别人不知道?” 只见阿樱老远喊着:“阿飞,小心!” 我还没醒过神,只觉身后劲风大盛,有人袭击。这一击突如其来,毫无征兆,待我感觉到,已是躲避不及,只得气贯后背,硬抗这一下。 一击之下,出乎意料之外,居然全无声息。心中暗道:“不好!”只觉身体如被疾驰列车猛然撞中,翻江倒海一般,五内欲爆。不由大叫一声,身体已被击出数丈之外。 一口鲜血,扑天喷出。 昏迷之前,隐隐还听到阿樱的怒喝和娇呼声。 第十三章 淳于老人(上) “他醒了!”阿樱惊喜地说道。 这是我从噩梦中醒过来听到的第一句话。 模模糊糊中,我感到脉腕被人轻轻捏住片刻,又松开,有个老人笑道:“好了,危险期过了,没事了。” 我慢慢转头,想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奇怪,平日很一般的一个小动作,现在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竟然也做不到,心头大急。 一个清癯的面容映入眼帘,那是个白老人,他目光炯炯,看着我道:“飞帅果非常人,这么就醒了过来。倒真出乎老夫意料。” “您是谁?”这声音连我自己几乎都听不清。 “他是我师父!”一张俏脸从老人背后探了出来。 “你是……”我愣住了,这少女虽然声音很像阿樱,但容貌却并不像。阿樱是一张标准的瓜脸,五官异常精致。这少女脸型却比较圆,双眼又大又有神,气质很纯净的那种感觉。不过我很高兴这时候能看到漂亮的小姑娘,脸上竭力想露出笑意。就这一用力,只觉脸上肌肉全都不是我自己的似的,伸缩都不能自如。 “我叫张凤,阿樱是我师姐。你是阿樱姐的……嘻嘻,就叫我小凤吧。” 我张张嘴,道:“小凤……”说了两个字,不由皱皱眉。怎么搞的,连话都说不清楚?看看顶上,好像是我自己的寝帐。这是怎么回事? “放心,放心!”老人见我神色,知道我内心的震骇。“五花阵拳力虽然天下第一,但也并非无法可救。你听我的话,不要乱动,好生休息,我保你三天便可下地。” 我记了起来,我是被那脸上生着两个紫瘤的李方从背后偷袭打伤的。 “五花阵拳力?” “是啊!”老人摇摇头,道:“你内功如此之深,定是名门高弟。为何江湖经验却这么差,面对五花门五大高手,竟敢以后背对着他们?那李家五条龙虽甚少现身武林,但也不是肯养性惜命之辈,在江湖上也薄薄弄了几分名堂。你师父是谁,怎么没跟你提过这五个人?” “师父?”我苦笑一声,心想:“我师父是一个藏经网和一个机器人翻译,它们哪里知道三国五花门有五条龙?我说怎么这家伙内力这么深,一拳打得我功力尽失,原来是五个人一齐出手。五花门,这名字好熟?”头痛欲裂,却怎么也想不起。 老人道:“五花门有一种‘花香四野’的奇异内功心法,他门中高手能在一丈之内隔空传功于同门。五花阵拳就是借用这种内功,使五人之力集于一身。他们自称为五花阵、五花拳阵。但据老夫研究所得,这种拳阵应该叫做五花阵拳,是一门厉害的拳法,不是真正的阵法。紫蛟李方是五龙之,为人狡诈,这次的圈套恐怕就是他的设计。奇怪,你跟他们有什么仇?好像你并不认识他们,他们为什么要使出厉害的这种杀人阵法?” 我呻吟一声,心想:“我知道个屁!要知道有这种事,我早逃之夭夭了。” 小凤见我脸色苍白,担心道:“师父,他还没完全清醒,身体又这么差,您别跟他多说吧?” 老人道:“无妨,这是我的药在起作用。多说说话,可以帮他调整内息,疏导经络。嗯,你去叫你师姐来,让她来见见飞帅。她睡了一个时辰,可以去叫她了。不然,以后她又要唠叨我。” 小凤应了一声,又探头过来,冲我吐吐舌头,格格笑着跑了出去。 老人道:“你的内力真奇怪,居然可以不用你控制就自己在经脉中游动,我活了大半辈,还从没见过你这种内功。你这叫什么功夫?” 我道:“这是九阳自爱功。” “九阳自爱功?”老人怔了一怔,忽然笑道:“好名字!自珍自爱,果然贴切。”低下头,又靠近我尺许,道:“等你大好之后,把这门功夫的窍门教我一点,好不好?” 我也不禁一怔:“这老同志年纪这么大了,还这么好学?”一时却没想起这年代的人和我们现代人大不相同,我们那里是随便你学什么都会有好的机器老师教你,齐全的资料供应,而且完全是采用科学完善的方法,绝无枯燥乏味之弊,资质只要不是太差,进步度一定极。惟一的要求是必然稍微吃点苦。就这么着,还是没几个人肯加入“守拙一族”。这时代的人虽然笨的多,可是好学上进的人可真不少。 老人见我愣,微露失望:“你不肯?”想了想,“那我用我本门的武功跟你交换,你看怎么样?麒麟步?摇橹手?鹰猿轻功?龙头虎尾枪?千峰万仞刀?”一口气说了十余种武功的名字。 我听得目瞪口呆。我也算二十五世纪的一流武道高手,可这老人说的武功,十成中有九成我没听说过。 老人脸现不豫,道:“还不行?哼!”正要怒,忽然想起:“对了,我老糊涂了!你武功这么好,自然不用再学我的功夫了。那好,我就用我收藏的一些宝贝跟你换,怎么样? “风动衣?轻如落叶,风吹而动。可是刀枪不入,箭矢难透。 “不好?那就含玉短剑。稀世利剑,切金断玉。洛阳城七大名匠合力三年铸就,铸成之日,七人死了四个,剩下三人也都半身瘫痪,如同废人。端的非同寻常。 “还不换?好,嗯……七星骥如何?天下名驹虽多,怎及我七星追月电闪雷鸣?我得到这头名驹可费了老劲了,花了三个月调理,现在刚刚训练好,宝马配英雄,你骑正合适,呵呵!” 老头越说越来劲,后来也不听我回答,把自己拥有的各种不同类型的宝物一一介绍吹嘘。什么倾城之宝江南一珠、盖世无双百越日石、可预报敌情的翠鸟、善寻蛛丝马迹的豹犬等等。 正说得高兴,外面急急进来一个人,道:“师父,阿飞醒了吗?” 我想别转脖,可惜只动到一半就没了力气。但我听出来,这次的的确确是阿樱的声音。 “啊,阿飞你醒了?太好了!”阿樱目光锐利,一眼就看到我睁着眼,立刻扑了过来,跪在我睡塌旁,伸手帮我折好被,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阿樱,我很好!是你救了我?赵玉、小满他们都没事吧?” 阿樱心痛地摸摸我的脸:“他们都很好!你别说话,好好歇息。” 老人在旁道:“什么不说话?他应该多说话对。” 阿樱站起来,道:“师父,您刚在跟阿飞说什么?” 老人哼了一声:“飞帅的内功很奇特,师父很喜欢。想跟他交换。” 阿樱微嗔道:“等他好了您再跟他说不行吗?” 老人道:“你别怒。师父这是为飞帅好。他练的内功是越动越活,越活功效越大。他现在身体不能动,多说说话,对他的伤势大有好处。” 阿樱疑惑道:“真的?” 老人道:“师父会骗你?不然,我岂会自愿跟他交换武功?” 阿樱道:“师父,您想拿什么武功跟阿飞交换?” 老人道:“你放心,我不会占他便宜。他已经学会了你的‘秋风腿’,我怎会看不出来,自然不会再用这门功夫跟他换。哼,要不是他会了秋风扫的心法,哪儿能被五花拳击中以后,还能顺势飞出数丈之远,让你接个正着?” 阿樱喜道:“师父,您是说,是我们秋风扫的内功心法救了阿飞?” 老人又哼了一声:“你以为李家的五花阵拳一旦出手,会让敌人轻易逃出拳力笼罩范围?傻孩,人家这次是想一举把他击毙。你算是救了他两回命。不过这小内功底可真厚实,一般高手在猝不及防之下中了一记五花阵拳,早就五脏六腑爆裂,七窍出血不止而死了。他居然只养息了一天一夜就醒过来了。了不得,了不得!” 阿樱惊道:“五花拳阵这么厉害?” 老人道:“怎么不厉害?当年天星锤和云龙刀两大派的掌门人刘福和韦典,二人联手,全力一拼之下,也不过接得五记五花阵拳,要不是另有高人相助,他们就要死在那一役中。后来刘福西逃关外,藏在马腾府里不敢露面;韦典改名换姓,投到你伯父帐下托庇,都是因为怕了五花门的五花拳阵。” 我忽然想起,这五花门的来历典满曾跟我提过。暗想:“他说五花门因他父亲杀了李家少掌门,派了高手一直在追缉。难道就是这五条龙?啊哟,古代是父债还,这一来小满危险了。都过了一天一夜,他和玉儿、公孙箭他们不知怎么样了。那五人的联手阵法,他们绝对接不下的。”心中一急,额上顿时见汗。内气不提自起,直冲天府泥丸宫,然后沿四肢身体缓缓周游,片刻之后,体内便有阵阵轻松之感。 阿樱显然不知道这段故事,想了想,恍然大悟:“我们军中阵亡的典韦将军原来就是昔日的云龙门掌门韦典?啊,他怎么不用他本门的云龙刀,反而用上双铁戟了?” 老人道:“这自然另有典故。噫,飞帅头上见汗了!” 阿樱急忙俯下身,用软巾给我抹汗,道:“师父,这种情况是好是坏?” 老人道:“当然好了。他能出汗,就说明五脏的毛病都没有了。只是身有点虚弱。真奇怪,他跟谁学的功夫,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看他不过三十岁年纪,这么就能自通封闭的经脉?看这样,他用不了三天,就可以基本痊愈了。”说着话,口中啧啧连声,十分惊奇。 我道:“阿樱!”这一次声音大了一些。 阿樱忙低下头:“阿飞,你感觉好些了么?” 我道:“你去告诉典满,还有赵玉、公孙箭他们,要他们千万不可出战。” 阿樱道:“哦,你是担心那五花门的高手对他们不利?你别着急,没事的,自从你受伤以后,伯父就下令免战三日,谁敢再言出战,定斩不饶。所以你手下的将领们虽然个个气愤,但今天不会有一个人敢出去和袁军交战的。刚他们还来看过你,见你没醒,就悄悄走了。” 我大吃一惊:“刚来看过我?糟了!你不了解他们。别人纵然不敢抗令,赵玉一定敢的。他一去,典满和公孙箭、刘大、刘二也会跟去。你去阻止他们。去!” 就在这时,只听远处鼓声四起。那老人叹道:“飞帅果然知人。他们真出去拼命了。” 我心中大急,不知如何来了一股气力,一挺身,竟然挣扎着坐了起来。 阿樱一把抱住我,惊道:“阿飞,你干什么?你怎么能坐起来,躺下!” 我伸手想去推她,道:“我要去阻止他们。”哪知手上毫无力道,抬到半空就又垂落下去。 阿樱手足无措,喊道:“师父,师父!” 老人眼泛精光,道:“飞帅爱护弟兄,不顾生死,实在是真义士!说不得,老夫要助你一臂之力了。”走上一步,伸手挽住了我的左肩,顺势把我带下床榻。 阿樱喜道:“师父,您肯出手?”顿一顿,担心道:“可是,您打得过那五个人么?” 老人看她一眼,道:“师父自然没什么把握,能不出手尽量不出手。可是万一动上手,师父怎么说也知道一些他们五花拳阵的路数,总比飞帅强些。” 阿樱脸色微变,看看我,又看看师父,想说不要师父去,可又想师父不去,阿飞要看到赵玉、典满他们有了危险,一定不顾一切冲进场去,那就危险了。张了张嘴,话就没出口。 我道:“老人家,您和这件事毫无关系,何必要淌这趟水?您救了我一命,阿飞已是感激不尽。您是阿樱的师父,也就是我的长辈,怎能让您为我去冒险?” 老人笑道:“既然你认我这个长辈,那你有了难事,我怎么能不管?这样吧,我跟你俩到营门里观战,都不出去。我想那五龙自重身份,纵然知道典满是典韦的儿,但他们辈分比他高出两辈,单打独斗都不一定愿意,不用说五人齐上了。我看过典满的功夫,除了经验差点,要单挑,还真不用怕他们。” 阿樱道:“可他们对阿飞却怎么五人齐上,还要偷袭?” 老人沉吟道:“我也不太明白。也许飞帅名气太大,武功太高吧。” 我听着外面的战鼓和呐喊声,心急如火,这些人不但是我日后自立门户的本钱,是我患难与共、生死相依的兄弟,我决不能让他们有什么闪失,道:“去!” 老人的功夫真是神秘莫测,大袖下暗暗用三根指头托住我左肘,内力鼓动,一股有质无形的气流几乎把我全身都裹定了,轻轻抬起。我整个人都觉得跟飘在空中一般。 阿樱清楚师父的底细,自知用不上力,担心我重伤见不得风,便走在前面,为我挡风开道。 出来大帐,其时大约上午十点钟左右。天色阴沉,太阳没出来。但也没有什么风。四外站岗巡逻传令运输的军官士卒骤然见我出来,全都惊得呆立当场。早晨还说飞帅昏迷不醒,怎么没过一个时辰,飞帅就精神抖擞地自己出来了。 过了一会儿,猛然一声欢呼,群起响应:“飞帅好了!”“飞帅出来了!”“飞帅!飞帅!”“这下可好了!” 响声由小渐大,不一刻就传遍整座大营。 老人道:“哈哈,飞帅很受士卒爱戴啊!这回军中士气可又大涨了。” 阿樱回过头,骄傲道:“那当然,我伯父就说,他有了阿飞,就等于多了十万精兵。” 老人看她一眼:“瞧你得意的!你伯父眼光也很不差啊。” 我凝目远望,遥遥看见两军阵上二将正在恶斗,一人遍体雪白,看武器架式是赵玉,急道:“玉儿在阵上,去看看。” 到了营门,守门者却是许禇。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会在这里?我心里掠过一丝阴影。 许禇瞪着战场,急得又搓鼻又抓耳,嘴里连声道:“哎呀,这一枪太急了!不对,再偏三寸,明明可以扎上肩膀,干什么非要刺他前胸,那能扎上,他就不是河北名将了。喔,有了……唉!又急了!” 老人放下袖中的手,我停下来,在他身边张眼看去。只见两军阵上,赵玉枪急如风,强攻不止。对面一将则全采守势,守得密不透风。偶尔马头转过来,可见他面容清冷,目光如鹫,正是河北名将张郃。 曹军大约有五百骑兵,看旗号是我的亲军。为三员大将,是曹休、典满和公孙箭。对面袁军大约有三千人,都是步兵。 看了两招,忽见赵玉一招“风流云散”,银枪连抖三下,光芒忽盛,现出九个奇亮的枪头,将张郃连人带马一齐罩住,恍如枪林电网,径直扑去。 我和许禇一齐“啊”地惊呼一声。这一枪虽然奇妙,却仗缓急相交,慢结合心法破敌制胜。赵玉枪法太急,使出来已是大异其趣,破绽顿现。遇上张郃这等高手,不死也要重伤。却见张郃稍一犹豫,竟然放过了这一次可以胜的机会。依旧稳守不攻,与赵玉相持。 又过七八招,赵玉又出破绽。我急得大叫:“玉儿,别打了!”可声音全无力道,连一丈外的人都听不到,不用说几十米外战场了。 许禇愣了一下,转过头:“啊,是阿飞老弟?你好了?!哈!”巨掌一起,就要拍我肩膀。 阿樱在我身后,急忙伸臂架住:“嗳,许大人手下留情。阿飞他经不得拍。” 许禇细看我的脸:“噢,原来你伤这么重。我昨晚回来就听说你伤了,一直没得闲去看你,怎么搞的,你这么厉害,怎么会被人伤成这样?你好像内力一点都没有了?” 我道:“许大哥,你别说那么多,把赵玉他们都叫回来。” 许禇两只大手一摊:“我说有什么用?你那个赵玉连主公的严令都不放在眼里,我说不让他出去,他翻起眼就要跟我火拼。要不是典满拦着,现在是我跟他打架了。” 我知道曹操一片好意,猜到我手下人见我被袭受伤,肯定不愤。所以预先派了许禇看守营门,想拦住赵玉和典满他们。许禇放赵玉出去,那也是违抗军令,有掉头之虞。心中感激,只道:“别的都先别说,你就喊一声,就说我在此地,命令他们收兵。”说着,我找了块垒倚营门木栏的大石头,站了上去,阿樱急忙跟上扶住我。 许禇点头:“好,看我的。”张大喉咙,大叫一声:“飞帅在此,收兵。” 他是天生的大嗓门,这一声虽然没用上内力,可效果跟我原来运用九阳神功差不了多少。两军阵上人人都是听得清清楚楚。 几乎同时,赵玉和张郃一带战马缰绳,双双跳出圈外,向我这方望去。两军官兵也唰地一声,行起注目礼来。 我扬扬手,自觉颇有大元帅检阅三军的豪迈和痛,不禁微微而笑。 赵玉欢然叫道:“飞叔!”催马便回。 阵前观敌的典满和公孙箭、曹休等人都骚动起来,当下曹休传下令去,鼓手敲起得胜鼓,弓箭手压住阵脚,缓缓后退。虎豹军一边退,口中一边呼哨,欢呼主帅奇迹般出现。 张郃见了这等声势,知道无法取胜,笑骂一声:“到底是谁输了?来,敲得胜鼓,我们也撤!” 袁军也猛敲战鼓,慢慢退去。 忽听一个尖细声音道:“飞帅没死?很好很好!我五花门与你还有帐要算。你等着。”声音从袁军中传出,却不知是谁。 我却一听就知道是那头紫蛟,心头火起:“我跟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置我于死地?”忽觉背心有物贴上,接着一股内力传入,听那老人道:“飞帅,你想骂就骂。” 我精神一振,大声喝道:“李家狗贼,有胆就出来与我决一死战,且看谁算谁的账?”声如金铁交击,震动当场所有人的耳膜。 张郃脸色一变,冷冷道:“姓李的,你今天是来探虚实的,谁让你搭话的?哼,现在你四个师兄弟都不在,你叫什么叫?你敢出去再和飞帅单打独斗一场么?滚你的蛋吧!” 他身后不远一个袁军士兵打扮的汉愤怒得额上紫瘤都要裂开,正是李方。他虽是武功高手,但在袁军只是客卿身份,比起张郃差得远了。自思又不一定打得过张郃,虽然张郃语气轻蔑,意殊不屑,也只得忍下这口气。 张郃遥遥看着我道:“飞帅痊愈,我张郃十分高兴,下一次该我向飞帅请教了。飞帅万勿推辞。” 我心里苦笑:“别说我伤得这么重,就算我好了,跟你这种狡猾的马上能手比试,我还真没这自信,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高声道:“张将军既下战书,我阿飞自当奉陪。待我伤势完全好了,一定如将军所愿。” 张郃霁然色喜。我这么说,话中含意就是“伤没好我打不过你,这样你也不好意思跟我打吧”,换言之那是极其看重他的武艺,对他的人品也暗暗褒了一褒。张郃一看就是个聪明人,当然能尽数领会我的不言之言,当下长笑一声:“多谢飞帅!撤!”率领人马,迅撤退而去。 这时赵玉等人奔回大营门,一拥而上,把我从大石头抬了下来。各人七嘴八舌,问长问短,搞得我在半空都不知道应该跟谁说话。阿樱急了,道:“嗨,你们轻点,他重伤还没好了,想把他折腾死啊?” 诸人这安静下来,轻轻把我放下来。我咳了两声,觉得内脏没什么问题,笑道:“别担心,飞帅死不了。” 那老人忽道:“你是死不了,可你手下这些人就难说了。” 我猛然一惊,是啊,他们违抗丞相军令,私闯营门出去与敌作战,即使获胜尚且有罪,何况现在没能击败对方。游目一看,许禇已经无影无踪,可能回中军帐向曹操汇报情况去了。 赵玉环顾众人一眼,道:“这次违令出战是我领头的。一切罪责都由我一人承担,跟你们大家都没关系。” 典满翻翻眼:“我们都一块干的,什么没关系?” 公孙箭只点点头。曹休想了想,道:“我看我们一起到中军大帐去向主公请罪,也许主公不会怪罪。” 我点点头,这叫自,可以减轻罪过。 这时我的心也渐渐稳定下来,回忆起曹操好像从来没斩过重要的将领,即使打了再大的败仗。上次在白马,张辽、徐晃不听指挥,私自上阵,曹操只是内部警告了几句;不久前曹洪剿匪不力,在汝南连着损兵折将,后来也不了了之,连提都没提。还有以后夏侯惇十万大军被刘备在博望坡一把火烧了个精光,他还是立过军令状的,怎么样?众官一告免,就“看众将面上,哼哼,饶你一次”。虽然那是演义吧?可是,***,难道他这次就非拿我开刀不可?看看曹休,温言道:“阿休所言极是,你们去见丞相请罪去吧!” 这是自汝南回来以后,我第二次叫曹休的爱称。曹休一贯沉稳的脸上不禁现出激动神色,他心里明白,上次我作为主将,只是一时担心,冲口叫了他一声。这一次是表示完全原谅他了。 他用力点点头,向众人道:“飞帅受伤,我是虎豹骑副督帅,这次的事,都应该由我负责。”转头又对我道:“飞帅,您放心,我会处理好这件事情。您身体未愈,见不得风,还是先回帐中休息。” 阿樱急忙过来搀住我,道:“是啊,有阿休呢,我们先回去吧?” 我看看赵玉、典满:“玉儿,小满,记住,听阿休的话,老实认罪。不得为自己申辩。军令如山,那是什么理由都不管用的……”说着话,忽然觉得一阵心悸,不由自主地大口大口喘息起来。 众将都慌了神,纷纷道:“飞帅,飞帅!” 阿樱忙喊那老人:“师父!师父!” 老人急伸左手食中二指,虚虚按在我手腕之上,听了听,道:“飞帅这是心急而悸,内气略微岔了,没什么大碍。只要你们都没事,飞帅歇两天就可以基本痊愈,半个月之内武功可以完全恢复。不过,要是你们再惹出乱,那就难说了。” 赵玉和典满互相看看,一起道:“飞帅,你千万别急,我们一定不会再惹乱。” 我连喘两声,艰难道:“……那……那……就好!……去吧!” 众将齐应道:“是,飞帅保重。”在曹休带领下,向中军帐去了。 老人道:“阿樱,你好生扶着飞帅先回帐里去,师父有点事,去去就来。” 阿樱道:“师父您干什么去?” 老人道:“别多问,飞帅需要休息。” 阿樱哦了一声,扶着我回帐。我偷眼看去,老人去的方向,乃是中军大帐,心中暗暗起疑:“这老头,他到中军帐干什么?” 回到自己的帐里,阿樱把我搀到床上,忙着整被抚枕,要我躺下睡一会儿。我道:“就这样坐一会儿就行了。我现在哪儿睡得着?”伸手拉她至近前。阿樱柔顺地坐在床边,看着我。 我道:“阿樱,这次要不是你,我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阿樱道:“别说这些,我不救你,谁救?” 我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有危险?” 阿樱道:“我只是忽然觉着心里很慌,又看见那边很多人都向你冲了过来,所以一急,就冲出去了。” 我轻轻抚摸她柔若无骨的玉手,暗暗感慨:“唉,我在三国旅游过那么多次,从未遇上过这种险恶的情况。这次却全仗一个小姑娘相救。我在神游世界的那些崇拜者要是听说了这件事,不笑出眼泪怪。”转念一想:“她可不是什么小姑娘,她是我老婆。”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奇的感觉:“我老婆救了我!”这感觉令我十分感动。 阿樱道:“阿飞,你在想什么?” 我忽然紧紧握住她双手:“阿樱,做我老婆吧?” 阿樱一愣:“什么老婆婆?” 我想起:“噢,可能这时代还没老婆这词儿。”改口道:“嫁给我,做我的妻,好不好?” 阿樱脸上飞起两朵红云,低下头,神情却是欢喜无限,道:“人家……人家当然愿意了!” 我道:“那我明天就去见丞相和夏侯将军,向他们禀告此事,你看可好?” 阿樱道:“伯父和爹爹早知道我们的事,何必再去禀告他们?” 我道:“可是我想这几天就正式把你娶过门来,不告诉你们娘家的长辈怎么行?” 阿樱大喜。 忽听外面有人说道:“这件事可不行。” 我和阿樱都吃了一惊,转头看去,只见阿樱的师父走了进来。 阿樱道:“师父,怎么不行?” 老人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阿樱,你先出去,我和飞帅有话要说。” 阿樱一扭脖,犟道:“师父,我喜欢阿飞,就要嫁给他。伯父和爹爹也都是同意了的,您干嘛说不行?” 我紧了一下她的手,道:“阿樱,别跟师父顶嘴。” 阿樱一甩手挣脱开我的掌握,怒道:“师父说得不对,我干嘛要听?” 老人微笑道:“我只说现在不行。以后,那当然可以了。” 阿樱回嗔为喜:“师父,您又作弄阿樱。” 老人笑道:“你这么急着嫁人,师父可不高兴。” 阿樱双眼一转,道:“师父,您现在就在军营里,我即使嫁了人,还不是可以天天伺候您嘛!” 老人哈哈大笑:“好丫头,为了嫁人,跟师父也使起心眼来了。” 阿樱脸一红,站起身,道:“师父,你们说着。阿樱去给你们炖点好吃的。” 老人笑着点头,看着她的背影。我却盯着老人看。 我感到有点不对劲。 阿樱说我和她的事曹操和她爹夏侯渊都同意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嗯,应该是前天晚上阿樱来见我之前。难怪她带着两个婢女能直闯我的寝帐,原来是得到高领导批准的。可是这件事,夏侯渊知道没什么,是他亲生爱女,我又满有出息的,这个女婿并不给他丢份儿。可曹操怎会这么痛?他一向治军极其严格,我和阿樱虽然男欢女爱,是两相情愿。可在这里,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按军纪可以定我个秽乱军营,怠慢军心之罪,杀我的头的。他就这么宽宏大度好说话,这么看得起我? 不对!我摇摇头。曹操在汝南的表现实在让我记忆犹。他对我还是怀疑居多,他是一边在利用我,一边还提防着我呀! 这么一琢磨。因爱情而混乱的大脑顿时一片清凉:曹操这是设的美人计呀!阿樱就像白马之战的张辽、徐晃,汝南之战的曹休、刘晔等人一样,专门来监视我的,必要的时候,她这个“枕头护军”就来个变生肘腋,让我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唉,难道阿樱真这么阴险? 我皱起眉头。 我实在不愿意这么猜测阿樱,可是……我又不能不这么想。 曹操那叫千古第一奸雄,我不能有一丝掉以轻心。不然,死都没有葬身之地。 第十四章 淳于老人(下) 老人双脚不丁不八,站在大帐中间,和我目光一对,微微一怔:“飞帅面有疑惑之色,可是为你的部下担忧?” 我霍然一醒:“老人家,您可听什么消息?” 老人道:“哦,没有。不过我托了贾参军和司马主薄两位先生,他们答应尽力劝阻曹丞相惩罚他们。飞帅尽管放心。” 我道:“您老和他们二位有交情?”贾参军就是中军参军贾诩,司马主簿则是丞相主簿司马朗,他有个弟弟非同寻常,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司马懿。 老人道:“贾诩原来的主张绣是我的师侄,所以我跟他也打过几回交道。司马朗的父亲司马防跟我是老朋友,小事还是可以帮帮忙的。” 我暗暗惊诧:“这老人家真非常人。”其实我也知道,目前大敌当前,曹操不会如何重罚这么多大将的,多打上十鞭二十鞭。但这二人都是现在曹操身边举足轻重的人物,有他们出面,再加上曹休,赵玉他们这次看来连这顿打都可以逃过了。道:“听说张绣将军和贾诩先生是去年归附丞相的,您莫非是他们引荐而来?”想了想,又摇摇头。 老人道:“哈哈,飞帅想问我是为什么会来到军营的?” 我道:“是啊,老人家您是这时代……天下奇人,总不会对功名利禄感兴趣吧?” 老人暧昧地笑了一笑,道:“那飞帅你呢?你也非是一般人啊,连曹丞相都看不透你。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这话让我忽然想起池早那混蛋来。我轻叹口气,道:“我是阴差阳错。” 老人淡淡道:“是让朋友给坑了吧?” 我吃了一惊:“您怎么知道?” 老人微笑道:“老夫虽很少出去,但这军营里事,却很少有能瞒过老夫的。” 我皱皱眉,心道:“这老人家说话可也透着神秘。” 老人向床边走近几步,道:“不瞒飞帅,老夫是今年年初由张绣荐给夏侯渊的,比你飞帅只早了一个月。” 我道:“可我看阿樱的腿法,少说也有十年以上的功力。” 老人一伸拇指,道:“飞帅眼光不错,是十一年。” 我道:“那就是说,您教阿樱武功已经有十一年了?您一直在悄悄地教她?” 老人笑道:“没错。” 他笑得有点奇怪。我很想多了解些阿樱的情况,又问:“那您是把阿樱带回家去教,还是躲在她家里教?” 老人盯了我一眼:“飞帅对阿樱的事情为何如此上心,是动了真情罢?” 我脸一红,心里臊得慌,想道:“我堂堂守拙一族拳宗、棋道两门屈一指的人物,居然被人指着鼻说对一个小女孩动了真情,陈贫、韦巧巧他们听说非笑掉大牙不可。”可同时却隐隐有一股甜蜜之意涌入心田,觉得别人知道我们相爱真是件很让我高兴的事。 老人忽然闪身坐上我的床,盯着我的眼:“飞帅,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爱上阿樱了?” 我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挤压着我的胸膛,但恰到好处,让我有喘不过气的感觉,却不至于把我推倒在床上。我毫不犹豫地抬起头,正视他的双睛:“是。” 老人双眼精光四射,瞪着我,足足约有三分钟之久,忽然身形一闪,又退回原地,沉思片刻,道:“好,那很好!” 我道:“老人家,您是阿樱的师父,自然也就是我的长辈。如果您以后现我对阿樱不起,随时可以取我的性命。” 老人哼了一声:“以后?以后我哪里还是你的对手?” 我道:“老人家,此话怎讲?”心想:“你是大行家,我眼光也不会比你差。本来我遍阅古今中外奇技异术,对各家各派的武功都了如指掌,对古人大占便宜。但你老人家的武功我大半都没听说过。这方面只能算是半斤八两,各有所忌。论起内力,那我可不能不承认,我本身功力比你还差了那么一筹。”想到这儿,记起以前我自诩什么内气功大宗师,不由打心底里脸红出来。 老人道:“你武功虽不及我,但以后还会有进步,我老头可已经到头了。而且那时你占地千里,拥兵百万,手下高人无数,又岂容我近得身去?” 我大为震动,老头这话,不是暗示我将来将叛曹自立,割据一方吗? 老人一闪身,又坐上我床边,道:“贾先生说得对,不光他看不透你,曹操看不透你,连我老头也看不透你。这天下没有人能看透你。既然这样,我就相信你吧!” 我张张嘴要说话,老人道:“你不用说话,听我说。你只需要点头摇头就可以了,嗯?” 我心想:“真是报应不爽!我对刘大也这么说过,现在人家把我也当结巴哑巴了。”看看他,心里痒痒的,只想知道他到底会说出什么惊人消息,便点点头,同意了他的提议。 老人道:“江湖上有四大名门,你听说过没有?” 我摇摇头。 老人也摇摇头,自语道:“看来你根本没走过江湖,真奇怪,仙叔怎么会认为天下将应在此人身上?”他掰起指头,道:“川中文司马,辽东武公孙,江南皇甫艺,关中淳于财。这四大名门,你真没听说过?” 我记忆力一向甚好,现在身体渐渐好转,记性恢复了很多,骤然忆起一次跟典满、赵玉闲聊,他们好像提起过有关事情。忙点点头。觉得不对,又忙摇摇头。 老人道:“唔,怎么又摇头又点头,糊里糊涂!到底听说没有?” 我心想:“你不说你问得不好,却赖我。”点点头。 老人道:“你听说过几家?” 我想了想,点了三下头。 老人道:“三家?哪三家?” 我难办了,这怎么点头摇头啊?皱起眉。 老人又问了一遍,见我还是不说,颇为恼火:“我问你话,你怎么不说?” 我瞪他一眼,心想:“你不让我说,我敬你是前辈,答应你。现在你让我说我就说,那我岂不是太没面了。” 老人居然读懂了我眼中的含意,愣了一愣,心想:“这小表面谦恭,实际骄傲自负得很,不是随便呼喝之辈。得罪了他,后果难料啊!不过这像样,有成大事的个性。”脑一转,哈哈笑道:“我倒忘了,飞帅答应我不说话的。那好,我慢慢一个个问。司马家?哦,有。公孙家,对,你有了公孙箭,自然会听说。还有一个是哪一家?皇……”问到这里,忽然想到:“他要再知道皇甫家,那我淳于家他就肯定没听说了,那我岂非太没面?”便不再问,道:“算了,这样太麻烦。我们还是随便聊聊。” 我吐出一口气,心想:“你也知道难受?”下定决心,以后刘大再要想说话,就让他尽情地说,一定不再笑他,也决不再阻拦他。 老人道:“飞帅猜猜,老夫是哪一家的?” 我看看他,心想:“川中文司马,你说话没一点川味,武功这么好,可似乎又不认识公孙箭。嗯,那是皇甫或者淳于了。皇甫艺,你的武功可也真多,算得多多艺;淳于财,你有钱得很,什么宝贝都有。到底是哪家的?嗳,他为什么不让我接着猜下去?听他这么说四大名门应该是齐名江湖,他是不是怕我没猜到他的出身,弱了他家的名头,难堪哪?”道:“我听说川中司马家有位司马吟,琴棋双绝,人称琴圣;江南皇甫家有位皇甫秋,号称琴凤,却与他齐名。” 老人道:“四大琴王,后起之秀。不错,不错。” 我暗笑:“你不用暗中点醒我,我知道你这么个糟老头,决不可能是他们的。”心里已经明白了他的身份,道:“幽州公孙家大概是以马上武功见长,是不是?公孙箭就精通刀箭之技。” 老人道:“公孙家因为练习阳刚一类武功的外堂弟多些,所以历代多出武将。可他们还有个内堂,弟虽少,功夫非同小可。如果见到这一堂的高手,你不能小瞧了。” 我牢牢记住,笑道:“您老人家武功内外兼修,自然不分什么内堂外堂。我猜您是关中淳于家中的第一人物。对不对?” 老人一呆之下,忽然欢喜地一拍我肩膀:“飞帅眼光了不得,难怪仙叔说天下必然应在你身上。老夫正是淳于宾。” 我忙向四下张望,又侧耳细听,但内力未复,听力大受影响,什么也没听到。可正因如此,我的心是忐忑不安,强笑道:“您老人家不要老说这些话好不好?” 老人道:“放心。帐外的守卫,我都赶走了。十丈之内,没有人。阿樱在另一个帐内煮莲野参汤,小凤在帮她,没这么的。” 我点点头,心想:“这个要命的老头叫淳于宾,那是谁?”三国到现代有两千多年,时间实在太长,这四大名门不知哪一朝就断了香火,没能有后人留传到我们那时候,我根本就没听说淳于宾这个名字,听他说得嘴响,应该很有名气,想着还是以后问问典满、赵玉这些人,他们说不定如雷贯耳呢!道:“晚辈愚钝,请您老人家多指点。” 淳于宾道:“飞帅别拘束,咱们接着聊。嗯,你说这人活一世,到底图个什么?” 我想了想:“女人嘛,自然是嫁个好丈夫,儿女孝顺,衣食不愁。咱们男人,还是有有名,有权有钱的好。” 老人抚掌大笑:“飞帅果然豪气。这有有名,有权有钱,正合老夫胃口。” 我心里暗骂:“我就知道你喜欢这个。不然,你弄那么多钱干嘛?” 老人忽然止住笑声,看我道:“飞帅文武双全,‘’之一字不提了。自白马、汝南之战后,飞帅名气急剧飙升,天下英雄都知道曹营出了个飞督帅,这‘名’字呢,也不用多说,以后飞帅一定会加有名。至于这权势和金钱,飞帅打算如何争取呢?” 我心道:“老人家,您就别循循善诱,卖关,打哑谜了。你看人家赵大哥,直截了当,多痛。难怪俗话都说人老是精。”道:“请老人家指点。” 老人又看我几眼:“那好,老夫就不兜***了。飞帅,有人告诉我,现在天下大乱,汉室必亡。而朝真命天已出。老夫静极思动,人老心热,不自量力,妄想做个从龙之士,附凤之臣,当一当朝的开国元勋。飞帅你看如何?” 我嘿嘿一笑,道:“老人家以天下为己任,阿飞佩服。” 老人笑道:“别给老夫戴高帽。我是什么人,飞帅自然一眼便知。我不是关心什么国家黎民。我只是希望在我手中,盖过三大世家和另外三大名门,成为天下第一家就是了。” 我心想:“天下第一家?你老人家要求不高嘛!”道:“阿飞能帮您什么忙呢?” 老人道:“飞帅自然能帮忙,而且能起决定性的作用。因为那真命天,就应在飞帅你的身上。” 我皱起眉:“您老这么说,那是嫌我伤得还不够,想干脆让我咽气算了?” 老人又拍拍我肩:“飞帅你这条命值钱得很,怎么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你想去,天都不答应呐!” 我道:“可是您老人家这些话,没有一句不是大逆不道。让别人听见,我非满门抄斩不可呀!” 老人看我一眼,也嘿地一笑:“哦,飞帅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被他轻佻的态度弄得哭笑不得:“我现在家里是没什么人,可您得替阿樱想一想啊!”她以后可是要做我老婆的。 老人第三次拍拍我肩头:“我老人家就是为了阿樱着想,决定毁家助你。不然,”说到这儿,似乎有点烦躁起来,“我老人家跟你说正经的,你飞帅却尽给我打马虎眼,说真的,如果你再不跟我说实话,我就去帮曹操了。我看他的本事也不比你差,也可能成就大业。” 我心想:“您老也差不了哪儿去,还不是跟我扯东扯西?”仔细思考一会儿:“您能不能告诉我,谁告诉您我是那什么……真什么?” 老人道:“好吧,我就告诉你。嗯,在武林中,除了我们四大名门之外,还有三大世家,飞帅听说过没有?” 我回忆在藏经网上读到的东西:“我知道北方二门是铁肩担道、比翼连环,南方三帮是汉水帮、武陵帮、庐江帮,中原还有那个什么五花门、云龙门,还有天星……” 老人打断道:“北方二门和南方三帮都是乌合之众,小门小帮,武功既不怎么样,又没什么了不得的领,只能在当地屁股大一块的地方妄自尊大而已。他们算什么大世家大门派?天星锤和五花拳他们的武功虽然颇有独到之处,可主要领人物都是头脑简单,倚仗一点武力,以为就可以争雄江湖,称霸武林。给我们三家四门的人听见,只当作笑话,不值一提。云龙刀传人一直得到老天爷帮忙,历代主人都是有见识的,倒是不容忽视,可惜他们为门规所限,武功只传长,实力太差,连那两门都不及。直到典韦被迫投曹,现在幸存的典满又跟着你,我看云龙门还可能时来运转,有所转机。唔,至于真正的大世家,我想飞帅你也没有听说过。听说过这三大世家的都是和他们有瓜葛的大门大派的第一流高手。飞帅武功虽然不错,可江湖经验太差,只怕你师父没跟你提过。”想了想,道:“我们四大门有个顺口溜,这三大世家也有一句话,叫做:明赵家,暗徐家,无影无迹是陈家。” 我跟着念了一遍:“明赵家,暗徐家,无影无迹是陈家。”心中一动:“这个陈家,莫非就是我要找的仿鸟迹陈家?”虽然我现在风光得意,仕途正顺,而且想有大的图谋,根本就没有再去寻找陈家的打算。但几年的辛苦历程,心里对这件令我头疼许久的事情可还是不能忘记。 老人道:“不错,一个赵家,一个徐家,还有一个陈家。赵家一向公开标榜什么正义道德,是北方武林的领袖。现在赵家的高手主要有三个,他们是三兄弟。” 我顿时明白,他说的是赵楷、赵云等人,心想:“原来他们就是明赵家。” 老人道:“不过,据我所知,赵家已经分裂。赵老二早年就改名换姓加入了黄巾军,公开造大汉的反;赵三则一直在寻找能中兴汉室的仁义君主;只有赵大还不知道是什么想法。”他看我一眼,“你手下那个赵玉,可能是这三兄弟中某个的儿,武功已颇得赵氏枪法真传。他是不是赵楷的儿?” 我不能不服,这老头渊博得令人咋舌,赵楷听了他的话,也得吓一大跳。 老人见我默认,哈哈一笑:“赵大是当今赵家的主人,他代表赵家的态度。他把儿交给你,看来赵家是支持你的了。不过,徐家却是支持曹操的。他们小一辈里出色的二文二武都在曹营任职。” 我道:“您是说安国中郎将徐晃?” 老人点点头:“他是武的。还有一位徐宣,现任许都城门校尉,负责许昌城防。两文是徐奕、徐邈,也都在许都,在代尚书令、中军师荀彧属下担任重要职务。” 我哦了一声:“这几个人我倒是听说过,就是不知道他们是一个家族出来的。怎么没听人提起过?” 老人道:“他们虽然是一家所出,但并非生于一地,各自都是从小秘密接受徐家高手的训练教导,相互间只怕也互不知情。” 我道:“干嘛要这样?” 老人白我一眼:“他们徐家祖宗规矩就是这样的,你说为什么,我怎么知道?” 我道:“那,您老人家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比他们自己还清楚?” 老人道:“关于这一点,我答应过人,一年内不能告诉任何人,只能以后再告诉飞帅了。现在我该说陈家了。” 我心神一凝。 老人道:“陈家的事情我不是很明白,认识的人也不多。但他们中有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前辈人物,曾在十年前和我有一面之缘。那次见面给我印象很深。因为他向我预言了本朝未来十年将要生的十件大事,结果有九件完全应验。真是神仙一流的人物呀!” 我道:“您说的是那位仙叔?他说的话十有九验,那可真是神了!”心想:“你这么老了,还有前辈?这人真有这么厉害,那不是管辂一流的人物了?迷信!” 老人看出我的不信,道:“还没有应验的就是你。他说你将在今年在许昌出现,并在不久自立门户,创立自己的天地,终夺得天下。我之所以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等你出现。” 我大吃一惊:“有这种事?”心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这人在十年前就预言到了?难道我真有黄粱之福?”问道:“这人是谁?” 老人道:“他不肯报出真实姓名。但他说,一旦你出现,允许我带你去见他一面。” 我看看老人,急道:“那我们这就去?” 老人道:“呵,你比我还急。不行,他说了,只有你扯起大旗,与诸雄争霸天下时能去见他。” 我看他样,对那陈家前辈是五体投地的佩服,心想:“这家伙现在一定是不肯带我去了。不过好在知道有这么个人,以后总能见着。”道:“老人家,您打算是坚决帮我了?” 淳于宾道:“那当然。这次五龙的五花拳阵都没能要了你的命,我就认定了,你一定是上天安排的真命天。我老汉遇上这个好机会,岂能随便错过?” 我道:“可是我现在一五兵将,二无地盘,三无钱粮。说什么创立门户,夺得天下,怎么可能?” 老人笑道:“要说将,你现在的赵玉、典满、公孙箭这几个人都是一个顶十个的好帮手;要说地方,那多得是,只要你想去拿,凭你的本事,还怕哪个地盘取不下来?要说钱粮,不是我说大话,我淳于家的财产,够你十万大军吃上三年。而且我还有几个朋友,他们有的有钱,有的有人,只要你真能显出成事的迹象来,不用我去游说,他们也都会自动支持你。” 我看着他火热的眼神,心想:“等我一年游到期跑了,你就知道后悔莫及是什么意思了。唉,也罢,既然大家都这么看得起我,我就努力奋斗一下吧。” 初来三国时,想的是如果顺利找到陈家,学会仿鸟迹神拳,回去以后不但可以获得董事会巨额奖金,而且能同时震服守拙一族和神游世界,百尺竿头,一举奠定我武道空前绝后大宗师的地位。 进了曹营,又幻想着一箭双雕,获得很多原始素材,回去以后一改笔路,写出自己风格的三国小说,在文学创作上开创局面。 等见到赵楷之后,虽然对他的争霸天下计划很感兴趣,但也只是抱着不妨胡闹一番,玩个尽兴,回去可以把小说写得加精彩逼真的想法。丰富旅游生活的念头还是占了大半部分。 可是自从白马、汝南之战后,我现自己还是颇具军事天赋的,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很适合这个时代,好好磨练几年,不会比这时代任何一个名将逊色,野心已悄然而动。加上认识了阿樱和杜似兰这两位红颜美人,一个使我成为真正的男人,另一个,却让我体会到做君主的威风和有趣。因此虽然我心里仍然残留着一个很深的疑虑,但我已经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我已经真正爱上了这个时代,这辈只怕是再也不想回去了! 我想到一年游的限期,心里并不是想调侃这淳于老人,而只是提醒一下我自己:我只是个游客而已。可这警告其中还有多少约束我的力量,连我自己都已经模糊不清了。 我心想:“反正我都死过一回了,大不了把这条命留在这儿。要我回去再过守拙世界那种枯燥乏味的生活,我怎么也过不惯的。”揣测老人的心思,道:“老人家,我阿飞说话直爽,您这么帮我,到底想得到什么?”别说一点,留大半,趁早摊牌,我看看怎么样。太苛刻可得讨价还价一番。 老人道:“只要飞帅肯兴义兵,伐无道,大事一定可成。等飞帅坐稳江山之后,能念着老夫的微薄之力,让我淳于家成为武林第一门,老夫也就心满意足了。” 我道:“武林第一门?”心想:“还是这么点想法?不过,我就算封你个第一门,武林终是讲实力的,如果你们武功不行,谁说也没用。要是你们武功够强,那还要我帮什么忙?” 老人看出我的心思,笑道:“数百年来,我们三家四门都可称并驾齐驱,不相伯仲。我淳于家十数代积累磨砺,钱是攒了不少,武功也臻于上乘。可其他几门和三大世家的武功却一点不比我们差,那算是各有千秋,谁也压不了谁。光比别人多点钱,顶个屁用?老夫身在江湖,消息却非常灵通,自董卓乱汉以来,赵、徐、陈、公孙、司马、皇甫等各家各门都改变了策略,大家都深知无权即无势的道理。认准一个可能成功的诸侯,竭力相助,以期后借助朝廷势力力压诸门,独尊武林。现在的情况是,论到在朝廷和诸侯中的影响,我老汉有自知之明,我们淳于家因为人丁单薄,在四大名门里也就只能说不太滞后。三大世家,嘿,根本就没法跟人比。别的不说,赵家几百年来一向标榜自己是什么以忠义持家,现在不也低下头来帮你了?老夫已经落了后手,若不抓紧行动,到时候岂不被人占了上风,骑在头上?” 我道:“原来如此!”心想:“难怪你这么热心帮我。不过,就为了这什么天下第一门的虚玩艺儿,你就肯把不知祖宗几辈攒下的血汗钱全给扔了?似乎有点孤注一掷。万一走了眼,岂非全砸锅?” 看看他炽烈火热的眼睛,忽然一凛,醒悟过来:“我糊涂了!这老头刚自己都承认了,他根本是个天生的权迷!有钱还嫌不够刺激,眼见天下大乱,汉室必亡,听信了那陈家的老家伙的神仙鬼话,瞧着我还有那么点儿搅混水的本事,便对我进行大笔金额的赞助,以坚定我的造反信心。万一我造反成功了,他自然可以加倍捞回投资。所以他现在只提这么低的条件,让我以为占了多大的便宜。嗯,池早那混蛋就是这么干的。这么说来,他说的那个陈家前辈,可能九成是真的了。” 真有那么能掐会算的预言家?打死我也不信!有机会见到他,一定要当面戳穿他的伎俩。哼,在我二十五世纪的人面前,看你还能说什么鬼话?但心里微微生出一个想法,盘算着:“就算闹不成功,只要抓住这老头,能找到那陈家的人,总是有退路的。” 老人道:“飞帅,这笔交易如何?” 我斜视他一眼,因为已经猜透他的小九九,所以心里就坦然了不少,暗想:“古话说得好:礼尚往来!又说:路遥知马力!我不听嘴上的,你以后怎么对我,我自然记得,有机会不妨如数还礼,银货两讫,互不相欠。现在当然说好听的。”眼珠一转,道:“就这么说定了。” 老人道:“飞帅切莫以为此事甚易。现在赵家在帮你,公孙家、典家也有人在你麾下卖力,到时候你要封我淳于家为天下第一门,赵家会答应么?其他家会答应么?” 我想了想,回忆一下古人遇上这种事是怎么干的,不一会儿便胸有成竹:“我自有办法让其他人没话说。” 老人眼中精芒一闪:“飞帅已有腹案?” 我道:“淳于先生可想听听我的想法?”现在确定了双方的关系,我就不再什么老人家您老了,干脆公事公办,称先生好了。 淳于宾狐疑地观察我的脸色,心想:“这小心思这么灵活,这么就想出主意了?”道:“正要请教飞帅。” 我道:“好,这样,淳于先生,您是阿樱的师父,师徒如父,如果我真有那么一天……”我压低声音,“那阿樱就是皇后,您就是国丈了。我再加封您为国师,也就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的事了。而您的淳于财门,自然而然就是国家第一门户,天下第一世家。谁又能说个不字?谁又敢说个不字?” 淳于宾眼放奇光:“国师?好,妙!飞帅真是智过人,眨眼间就想到如此奇妙的称呼。我淳于宾若真能当上朝国师,纵然倾家荡产,又有何不可?”迟疑一下,道:“飞帅此话当真?” 我耸耸肩:“这事对我什么损失都没有,我为什么不能当真?” 淳于宾一想果然如此,心中大喜,忽然倒身下拜:“臣淳于宾谢过陛下。” 我吓了一跳,忙伸手遥扶,道:“淳于先生,你起来。让别人看到可不好。”心想:“这可真叫做前倨而后恭了。刚见着还一派清风洒洒,道貌岸然,现在本相露出来,也不过是个官迷罢了。” 淳于宾站起身,道:“是。” 我道:“以后不用这么陛下臣,还是你称我飞帅,我叫您淳于先生。现在我也不是什么什么。先生不必拘束,我也不能消受。” 淳于宾道:“是。” 我摇摇头,心想:“他功夫如此高强,又家财万贯,富可敌国,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偏偏官迷心窍,要胡乱折腾。听到一句空口白话的许诺,便自愿给人当奴。”想是这么想,脸上可不敢露出来。请他坐下,随便聊天。 淳于宾坐下,犹豫了一下,道:“飞帅,老夫知道飞帅将来荣登大宝,三宫六院,妃嫔自然不会少了。阿樱这孩性情直爽,如果以后她说话不合飞帅心意,还望飞帅多加宽容。唉,老夫没有女,阿樱从小跟我长大,我看她就如亲生骨肉一般。本来五年前她就该出嫁了,可她性顽劣,眼界又高,他爹又常年征战在外,疏于管教。她娘和老夫的话她又从不听从,所以一直拖到现在。” 我心想:“看不出,他还很关心阿樱的。”对他的观感不觉好了许多,道:“淳于先生放心,阿樱是我患难之妻,我怎么都不能亏了她的。” 淳于宾欣然道:“这我就放心了。哈哈!老夫想不到,她居然如此好福气,竟能得到飞帅青睐。” 我心想:“你说错了!是我好福气,得到了阿樱的青睐对。”随口和他谈论些武功。两下一谈之下,对方所擅大多是自己闻所未闻的功夫,出乎意料的精妙绝伦。不由得都感眼界大开,又惊又喜。 第十五章 真功秘五传 正聊间,阿樱端着一碗煨好的莲野参汤进来,招呼道:“师父,阿飞,来,喝汤了。” 淳于宾看看我,笑道:“让师父喝是假,让飞帅喝是真的。” 阿樱脸一红,道:“师父!” 淳于宾站起,道:“我先去到中军大帐看看,你给飞帅喝吧。”向我笑道:“老夫现,和飞帅聊天真是心旷神怡,受益匪浅,以后还要再仔细谈谈。” 我也笑道:“我也深有同感。” 淳于宾点一点头,走了出去。 阿樱喜滋滋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汤坐到我床前,用羹勺调了调,自己尝尝不很烫了,喂给我喝。 我喝了两口,现她眼里红丝不少,知道她这两天担心,一直没休息好,道:“阿樱,我自己来,你去睡一会儿吧?” 阿樱又喂我一勺,道:“别乱说话,喝吧。” 我伸出手,去接汤碗:“给我。” 阿樱瞪我一眼:“你有伤,我应该伺候你。我是你老婆呀!” 我一怔。阿樱自己也被自己的话逗笑了:“老婆?这词儿真有趣!你们那里都这么叫?” 我喝了三勺又香又甜的莲参汤,从嘴里直甜到心里,一边嚼着细碎的莲,一边点着头:“是啊!老婆!我们那边都这么说。” 阿樱道:“对了,阿飞,你是哪儿的人?” “我?”我呆了一呆,这可怎么说得清楚?看看阿樱,满脸都写着“非常感兴趣”的字样,心想:“老婆不明白自己老公底细,自然特别好奇想知道。可是,怎么跟她说呢?” 在现代社会,就分两大块:神游世界和守拙社会。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就是那个社会的人。谁管你是哪个地方出生长大的?老实说,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个地理位置的人,因为从来没人告诉过我,也没人问过我,我自己也没关心过。 想了一会儿,我道:“我是个孤儿,从小在东海边摸鱼捞虾,后来我的师父收留了我,教给我武艺棋道。在我十九岁那年,师父去世了,我就出来到处游荡。” 临来时,我和池早每人都编了一套说词,准备应付曹操的询问。谁知曹操根本就没问过我们。到现在将近半年,几乎都忘记了。说过之后,我歉意地看看阿樱,心想:“我不想骗你,可是我说实话你根本就没法接受。” 阿樱脸上露出黯色,低声道:“原来你从小就吃了很多苦。” 我伸手握住她拿勺的右手,就着碗沿,咕嘟咕嘟一口气把汤汤水水都喝个精光,连些微的莲参片也都咀嚼咽进肚,笑道:“老婆,别伤心了!你老公现在不是很好吗?” 阿樱道:“老公?”猛然醒悟:“你们那儿叫……叫相公为老公?” 我在她右手背上吻了一下,道:“是啊,以后我叫你老婆,你就叫我老公。老公公老婆婆,这叫一对啊!” 阿樱把羹勺丢进碗里,眼睛眨眨,欢然道:“好啊!”忽觉害羞,道:“让人听见,多不好!”慢慢放下碗勺,神往道:“你是我老公,我是你老婆!啊呀,你们那儿的人可真会起名字。” 我微笑道:“那当然。” 我肠胃的消化吸收功能极好,一碗营养品下肚,补气助力迅被输送到身体各处,几分钟时间就感到丹田内气忽生忽灭,自己可以开始控制。不再像刚只能任它自行其是。 阿樱也感觉到了,她瞧瞧我渐渐红润的脸庞,道:“阿飞,你的武功真是奇妙,恢复这么,难怪师父也想跟你学呢!” 我道:“你想不想学?” 阿樱嗤之以鼻,道:“师父整天想着压倒别人,会对权势武功着迷。我只要别人不敢欺负我就行了,学那么多干什么?” 我奇道:“你这么厉害,还有人敢欺负你?” 阿樱道:“当然有了,我大哥、二哥、曹休他们,小时候我没遇见师父之前,谁都要欺负我,抢我的东西。现在,还有你,不也欺负我?”说到这儿,面上忽然微红,侧转过去。 我看得心动,张开手臂,轻声道:“阿樱!” “怎么?”阿樱听我声音忽然弱了,以为我身体不妥,忙转头仔细看我,见我眼神不对,心中一荡,玉面红,拉下我的手,嗔道:“你还没好呢!别胡思乱想,睡一会儿。刚小凤说,我伯父听说你能下地走路了,非常高兴,中午时可能会过来看你。” “哦?”曹操要来?我满腔柔情蜜意顿时一扫而空,想道:“对啊,赵玉、典满,还有曹休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曹操打算怎么惩罚他们?”看看外面,道:“淳于先生怎么还不回来?” 阿樱道:“你放心吧,有阿休在那儿呢!他们不会有事的。阿休这个人平时别看是是是很谦虚软弱。他倔强起来,伯父也让他三分的。” 听着她的安慰,我心中焦虑微消,握紧她的双手,道:“还是你明白我的心思。” 阿樱白我一眼,道:“我是你老婆嘛!” 我看看她,她看看我,一起笑了起来。 赵玉、典满、公孙箭,还有曹休,他们四个违反军纪的虎豹骑大将,在巳午时(上午十一、二点)就全都给放回来了。 不过曹操一直没来。 据说开始曹操十分震怒,非要将四人斩。经过文武诸官苦苦求情,方赦免死罪。但每人都降级一等,降成尉官了。后曹操余怒未消,每人还有一百军棍记账,责令他们在军中戴罪立功,以赎前罪。 “该!我真想再好好打你一顿!”我轻轻揪着赵玉的耳朵,又气又疼,“你这小,我不在一天,你就闯祸!你爹把你托付给我,要是你出点什么事,我可怎么向赵大哥交代?” 赵玉跪在我床边,撅着嘴:“飞叔,我实在是气不过。他们五个打你一个,还搞偷袭,算什么武将?我们去为你报仇,曹……丞相他还要阻拦我们,为什么?” 我脸一沉,正要训斥他两句。忽然想起件事,顿时冷汗骤出,后心也感到了湿凉之气:“啊哟,这……这……”我听出来,赵玉本来是想称曹操的,转口叫的曹丞相。听惯了典满、曹休、许禇等绝大多数人一直主公主公不离口,骤然听到这奇怪的“曹丞相”三个字,心里觉得特别别扭。 这感觉却令我忽然想起:“我可不是一直叫丞相的吗?我可是也从没叫过一声主公?”这念头一生,立刻就吓得心惊胆战:“这么大的漏我怎么一直不自觉?” 我之所以称曹操丞相,其实完全是下意识的,因为我看过的许多现代影视书籍,多是称曹操为曹丞相。但我一直没领会过来,称曹操丞相,固然也是尊敬之意,但亦隐约含有自以为身份不低,不甘对方之下的意味。在这时代,曹操手下的文人是称曹操明公或者主公。武将可都是叫主公的。我这么一个特殊的“丞相”,不伦不类,曹操不好奇怪。他要只是好奇也就算了,万一他怀疑我有叛变图谋,意欲与他分庭抗礼,那我真叫是智者千虑,却死于这么个小蚂蚁洞了。冤不冤哪? “飞叔,您轻点,轻点!我下次不敢了,不敢了还不行吗?”赵玉被我揪得身半起,急忙改口告饶。我这醒悟,我心里正想到惊心动魄的地方,手上不由自主用上了力,虽说我重伤刚好转,但赵玉的耳朵可也经受不起。 曹休道:“是啊,飞帅,赵兄弟他知道错了,您就原谅他这次吧!” 典满扑通跪倒在地,道:“飞帅,这事与他们都没关系,是我挑着玉兄弟闯营出阵的,都怪我不好。” 曹休和公孙箭互相看看,一齐跪下,道:“是啊,这次都是我们的错,请飞帅责罚我们。” 我哼了一声,松了手,道:“算了,既然你们知道错,下回不得再鲁莽从事了。特别是阿休和公孙箭,你们一个是副督帅,一个年纪大,怎么就不动点脑筋?丞相为什么不许你们出去厮杀,还不是敌人势力强大,卑鄙无耻,我们又连续多日处了下风,士气都弱了,这时候出去能取得战果吗?” 曹休低头道:“是,飞帅教训的是。是我有失职责,曹休一定记住,下次不敢再犯。” 公孙箭道:“飞帅教诲,末将牢记。不过,袁军之中,也有正直之士。像张郃、高览二位将军,就并非无耻小人。昨天飞帅遭那五人袭击,被樱夫人救下。那五个人本来还要继续对飞帅下毒手,是他们两位主动停下手,还拦着他们和韩猛蒋奇二将,不许追击您。” 我微微一怔:“这样啊?你们都起来吧!”转头问坐在我身后床沿的夏侯樱:“阿樱,是不是?” 阿樱被公孙箭一声“樱夫人”叫得又喜又羞,正红着脸低头看地,听我叫她,轻声道:“是啊!不然我没那么容易脱身的。” 我心想:“张郃高览这两个家伙后都是投降了曹操的,他们难道现在已经有了异心,想先卖我个人情?”摇摇头:“不会,他们现在正得势,哪儿想得到不久就将全军溃败,不可收拾?嗯,这时代人头脑简单,倒真可能是比较正直一点。不过,曹操知道这件事不知道会怎么想?”暗暗烦恼,隐隐觉得危机四伏,道:“那我就是欠了他们两位一条命了。你们记着,以后如果碰上他们俩,不许伤他们,捉活的。我要还给他们这个情。” 四将一齐应诺。 淳于宾一直在帐外散步,这时慢慢踱了进来,和曹休打了个眼色。曹休很聪明,忙道:“飞帅重伤初愈,不宜打扰。我们还是先回营去,下午再来看望飞帅。” 公孙箭和典满都醒悟过来,道:“正是。” 赵玉爬在我床边不肯起来,道:“我还想多陪陪飞叔。” 我点点头:“那好,阿休,你们还得抓紧训练虎豹骑,让玉儿在这儿多呆一会儿。阿休,记着告诉弟兄们,我几天以后就可以回领军营了,要他们别急。” 曹休欢然道:“是,阿休知道。”和公孙箭、典满一起走了。 夏侯樱看看赵玉,起身道:“你们爷俩聊着,我跟师父出去弄点好菜回来。”拉着淳于宾也出去了。 我轻轻摸摸赵玉直挺的顺风耳朵,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感情,心想:“这孩对我,比对他爹还亲。”我虽然三十岁了,但没有结婚生过孩,从来不知道所谓的父爱是什么。现在这一瞬之间,却好像忽然有点明白了。 “玉儿,还痛不痛?” 赵玉慢慢仰起头,把下巴搁在我腿上,道:“不痛。飞叔,昨天你受伤喷血,飞出老远,我……我不知怎么,心里就像突然被人用刀狠狠捅了一下。” 我心中感动,揉揉他耳,道:“飞叔知道,你是关心飞叔的安危。” 赵玉皱起细眉,缓缓摇了下头,道:“不是,玉儿也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只是觉得就像我爹被人打伤了一般。那一刻,我真怕……我从来没怕过什么,可是那一刻,我是真的害怕!” 我心头一热,眼眶也感到有些湿了,道:“玉儿,你飞叔明白。” 我和他四目对视。我现他的眼睛也有点红。 我伸出另一手的食指,在他手腕上搭了一下,皱皱眉,忽然道:“你上床来。” 赵玉到底是个孩,听我说得奇怪,童心大起,一蹦就翻上床,挤在我身边,笑道:“玩什么?” 我附在他耳边,低声道:“现在我传你九阳神功的口诀,出我之口,入你之耳,你只许听,记在心里,不许提问。” 赵玉小眼一转,脖只稍稍有点颤动的样,再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了。 我暗暗称赞:“这个小机灵鬼儿!”低低将九阳神功三大系列中的“通行功”法门口诀一字一句传入他的耳中。 赵玉一身原本兼有三家之长。他本门的“急絮劲”乃是可列入无极功类的上乘功夫,但进度稳健偏缓,非十年苦练,难以达到一流高度,不合赵玉轻灵活跃的天生资质。西凉铁掌功和玉弦真气则上手甚易,三五年便可有成,却不是能登高境界的极品。所以我决定把我研究的扎根基的佳功夫传给他。 我从小便学武功,尤其精于内功的研究。由于有世界上好的两位明师不厌其烦地细心教导,加上我本身的天赋也不错,经过二十年的专心苦修,我对世界上的所有流传的和创的各门各派的内家功夫都已了如指掌,功底之厚,守拙一族内无人可及。 在此基础上,我对内功进行了大胆的改革,幅度之大,可称翻天覆地。我认为,大多数内功都是殊途同归,只是有些道路走的直接,进步就点;有些多绕了些弯路,修习者不免就得多花许多精力做无效功。因此这些可以归为一类,择其精华,弃其糟粕,其心法成为我九阳神功的基本功法,我称之为通行功类。神游世界里流传甚广的“九阳真经通俗本”,记载的就是这门通行功。 另外,还有数种内家气功,各有独到的特色和功效,我因功而异,又分为“造化功”和“无极功”。造化功意思是夺天地之造化,活白骨于瞬间。像救人的九阳拳击功,自救的九阳自爱功就属于“造化功”。阿樱的腿法虽然攻击凌厉,但她赠给我的秋风扫心法经我仔细研究之后,却确定为一门偏重逃生救命的功夫,所以也归入“造化功”一类。至于“无极功”,则是开人体,攀登极限的高级功夫,无穷无尽,没有极限。 其实西凉铁掌功或者玉弦真气虽然不是上乘的精品,但在这三国时代已是武人梦寐以求的功夫了。不论赵玉修炼何门,只要专心,五年之内便能有相当火候,加上他独门的枪法,已足以与天下强豪争一日之长。但我和赵玉相处有半年时间了,深知他机警善变,要他专心练习一门武功,那实在是太过难为他了。而且他个性甚傲,不肯居于人下。 刚我探听他脉搏,察觉他体内玉弦真气和西凉铁掌功两门功夫日深,他赵家本门的“急絮劲”跟半年前相比却毫无长进,不由想到:“他这么练下去,三五年内可以和典满并驾齐驱,但玉弦真气和西凉铁掌功却无法融合促进他急絮劲的进步。没有急絮劲,赵家枪慢相济的优点就难以完全挥出来。十年以后,他的枪法必然落后于典满的戟法无疑,而且差距会越来越大。他这么骄傲的人,到时一定承受不了。” 典满的内功是家传的云龙功,也是门上乘心法,如云之闲,似龙之矫,刚柔动静,皆深合法度。虽然不完全符合典满的个性,但典满胜在坚忍不拔,从小一心就只练这门心法,功底已非常厚实,只要一直练下去,亦自能成为大器。所以我只传了他一些兵器招数,内功就没费心思。 但这半年有时思索内功窍要,不禁就会想起:“如果典、赵两家能破除门户之见,互相切磋,那么赵玉练典家这门云龙心法,而典满去学赵家的急絮劲,那真正叫做相得益彰,各尽其妙呢!”可我知道这是决不可能生的事情,这想法往往只一闪念,就过去了。 今日我突然对赵玉生出奇特的感情,心里把他当作了自己的亲人,想法便不免有点变化:“我已经教了典满招数,他的戟法不在赵家枪法之下。如果我不传赵玉内功心法,十年之后这天下就是典满一人的了。”虽然那时候我不在三国这地方混的可能性也很大,但想到这些,心里总觉得不怎么舒服。而且我曾答应传赵玉内功,典满当时也在旁边听着,现在传他通行功,也比较正常。至于池早,那就再对不起一回吧。 虽然说服了自己,但一边传着口诀,心里还是忍不住想着:“这么做对不对?” 传完口诀,我后道:“都记住了吗?” 赵玉想了想,点点头。 “你的铁掌功和玉弦真气暂时不要练了。等练好我传你的九阳功再练。” 赵玉嗯了一声,眼珠骨溜溜转了几转。 我道:“我知道你是沉溺其中,无法控制。不过不要紧,只要你练了我的心法,保证你就不会再想练别的功夫了。”拍拍他脸蛋,声音放大,“起来吧,也不脱靴,把我床都弄脏了。” 赵玉嘻嘻一笑,却不动弹。 “怎么还赖在我床上,昨天没睡好吗?” 赵玉张张嘴,似乎想打哈欠,用手敲敲,嘟囔道:“飞叔,我昨晚是没睡好,真是困了。” 我左手撑在床上,试着用力,还可以。便从赵玉身体上面一跃而出,跳下床去,穿上靴,给他脱下外甲和软靴,顺手盖上被,道:“为什么没睡好,昨天晚上在干什么?嗯,担心飞叔,是不是?” 赵玉迷迷糊糊唔了一声,眼皮已经沉沉合上。 我摇摇头,知道他昨晚肯定是又急又气,根本就没睡。心想:“这帮兄弟之中,虽然个个豪爽义气,但待我亲的,却只有玉儿。” 小满虽然识我在先,但毕竟多年跟随曹操,尤其他把我给他的两名美姬还给曹操,事前事后却没跟我打声招呼,令我很不高兴。虽说双方说开了,我心里却结了个疑问:“他跟我这么久,我教过他武艺,他也传过我刀法,又一起出生入死。我待他就像亲弟弟,他还是瞒着我跟曹操暗中透气,除了归还美女,会不会还说过我别的事?” 以前,我对典满是推心置腹,除了和赵楷的要命事之外,我在军营中什么都不瞒他。但自从在汝南曹休和刘晔背着我策划提前撤军官渡这件事生以后,我深感震惊。曹休对我向来恭敬顺从,刘晔在汝南之战中也表现得非常合作,但转过脸曹操一句话,立刻变了个人似的。 这说明,我对曹操控制手下的凡能量还是大大低估了。那以后我虽然叛变之心日炽,但同时也加小心谨慎,疑神疑鬼。 在这虎狼之穴,除了赵玉,我现在真不知道该信任谁。 包括阿樱。 阿樱虽和我有肌肤之亲,她待我比妻还温柔贤惠,还救过我的命,但谁知道她是不是她伯父布在我身边的一枚棋?她师父淳于宾,不但爱财,而且好势,我在书籍网剧里见得多了,这种人是一点都不可靠。 唉,这么下去,就算曹操不察觉我的反叛意图,我总有一天也会受不了的。 我揉揉太阳穴,慢慢走到帐外。只见小凤站在数米外,正睁大眼睛,愣愣盯着远处的什么地方呆看,连我出来都没觉。我顺着她眼睛看去,数十丈外草地上一簇骑兵正在列队,队前一匹大黑马,端坐的正是典满,指手画脚,讲解着什么。 我咳了一声。小凤吃了一惊,急忙转过头,一见是我,脸上一红,道:“飞帅,是你啊!” 我道:“你在瞧什么?” 小凤脸上又是一红。 我道:“是不是在看……” 我话没说完,小凤的脸上已经红得像夏晚的赤霞,慌慌张张道:“飞帅,你胡说什么?” 我心想:“这淳于宾真不会教徒弟,她们姐妹一个腔调,怎么说话都这么放肆?”又觉得好笑,道:“我胡说?我还没说什么话呢,怎么就胡说了?” 小凤一侧身,一溜烟跑了:“不跟你说了。” 我心里暗赞:“轻功不比阿樱差。”转头扫一眼,不见阿樱和她师父。却看到数丈外站着两个值日亲卫,其中一个是刘二,便走过去,问道:“刘二,小满他点军干什么?” 刘二忙低头道:“回飞帅,典大人是奉主公之命集合人马去中军大帐,听说有重要任务。” 我看看天,午时刚过,皱皱眉,心想:“典满刚从战场上下来,有什么重要任务,这么急,连午饭都不让他吃就出?为什么要我们虎豹骑兵出动,莫非曹操另有奇计?”知道曹操这种军事调动,都是非常机密的大事,不要说一般军官士卒,就连不参与其事的高级将领,也大多不知道,也就不再问他。 刘二忽道:“飞帅,我看您神清气朗,似乎已经痊愈了三四成。真是我军之福啊!” 我想起他是河北比翼门的高弟,有此眼光不足为奇,道:“这两天我受伤,你们都担惊受怕了。” 刘二笑道:“小人知道飞帅福泽深厚,一定没事。倒是我哥哥,他心慌得不得了。” 我哦了一声:“你哥哥呢?” 刘二道:“刚樱夫人命他去办件事了。” 他也称阿樱为樱夫人,我很奇怪:“樱夫人?” 刘二恭恭敬敬道:“是啊,樱小姐在五花阵中冒死相救飞帅,我等都是感佩万分。所以虎豹营的弟兄们都改口称阿樱小姐为樱夫人了。” 我心想:“你们这帮人真是混人,这小姐能叫成夫人吗?”想到公孙箭适也这么叫过,阿樱好像没什么不高兴的表示,也就不再睬他。径自转身回自己寝帐。边走边想:“刘大那傻瓜,跟阿樱倒跟得紧,难道这家伙居然也知道枕头风的厉害,拍夫人马屁的效果显著?” 中午吃饭时,我问起典满和刘大的事。阿樱和淳于宾都不知道典满点兵干什么去了,但提到刘大,则都是一脸神秘。阿樱道:“阿飞,你放心,我和师父让他去做一件事,如果成了,对你大有帮助的。” 我疑惑地看看他俩,淳于宾笑道:“飞帅,多傍晚,当有消息回报。” 他俩都这么说了,我只好不问,道:“每晚亥时中军的行军司马都要各处查营点将,现在典满赵玉他们刚刚违令还没销账,可别又查出犯纪问题。” 阿樱道:“你还不放心我吗?” 我看看她,心想:“我放心不下的就是你。”道:“怎么会?” 刚吃过饭,宋亮打外面进来,见我们围坐一起,悄悄向我使个眼色。我会意,抱歉地看看阿樱和淳于宾。二人都微笑,示意无妨。阿樱道:“师父,我们该去练功了。” 淳于宾取笑道:“你原来练功没这么积极呀!” 阿樱急急道:“师父,你又来了。” 淳于宾道:“好,走,师父今天教你一套玩艺儿。” 阿樱喜道:“真的?”高高兴兴跟师父出帐去了。 我道:“宋亮,来,坐。” 宋亮道:“飞帅,半个时辰前,主公调动了三路人马。因为动用了我们领军营的虎豹骑,所以特令末将来向飞帅通传一声。” 刚说了这句,床上蹦起一个人,把宋亮吓了一大跳。 “什么,有仗打,怎么没叫我?” 原来是贪睡的赵玉。 我心道:“果然是曹操要反击了。”没好气瞪他一眼:“叫你起来吃饭,怎么都叫不醒。一听说打仗,耳朵比兔还灵。饿不饿?” 赵玉嘿嘿一笑:“不饿!喂,宋大哥,说,怎么回事?” 我道:“小满我看到了。他去哪里?干什么去了?” 宋亮道:“曹仁将军和夏侯渊将军各引一千步兵,分别去防守阳翟、鸡洛山一线。” 我微微一凛。阳翟在许都西北,鸡洛山则在官渡以西,这条路是我军通往长安的生命线。我军本来粮草就比较困难,全仗关中钟繇、卫凯竭尽全力,源源供应。如果被袁军卡住,关中的辎重粮草运不上来,我军将不战自溃。 “你是说,袁绍已经派兵向这一线攻击了?” “是,飞帅。据刚刚得到的消息,袁军韩荀一部约八千人已从射犬南下,直逼密、郑两地,意图很明显,就是要威胁阳翟,切断我军的粮草供应。” 我挺身站起,道:“好狠毒!袁军中竟然有这种高明人物。” 宋亮道:“据说是袁绍的监军沮授的主意。本来他因多次强谏,已失去袁绍的信任,权力被削弱了许多。但这次因为刘备极力称许,袁绍勉强答应了他的建议。” 我想了起来,这位沮授是袁军中除田丰外的第一号谋士。想到他和田丰的凄惨结局,心中忽然感慨:“如此士,只为看错了主,空有定国安邦的良谋,却不得好死。”知道历史是不会轻易变的,他此计虽毒,也没什么大用,慢慢又坐了下来。 宋亮见我神色忽然镇静,心想:“飞帅就是飞帅!”道:“典满一军五百人,则是去……” 我摆摆手,道:“不用说了,是不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反而去截袁军的粮草了?” 宋亮大惊:“飞帅如何得知?” 我看着他,淡淡道:“丞相用兵如神,岂会想不到这些?” 宋亮低下头,道:“飞帅料事,亦神奇之至。宋亮衷心叹服。” 我心想:“要截袁绍的粮草,狠的就是去乌巢,别的都伤不了袁家的筋骨。但现在还不能跟你们说这个。”道:“别拍马屁了。小满到哪儿去截袁军粮草?” 宋亮道:“护军营都尉史涣抓获敌方细作,问知袁军近日由大将蒋义渠押运粮草,即将解到军前。所以主公急命徐晃、史涣二将先引一千军前去截击,典骑尉率五百虎豹骑随后接应。” 赵玉本来心急火燎,听到这儿,忽然泄了气:“典哥哥去跟着别人屁股啊?” 我皱皱眉:“说话别那么难听。” 赵玉翻翻小眼,嘀咕道:“我以前说话不就这样吗?飞叔怎么搞的,这会儿老挑我毛病。”从床上跳下来,向帐外走去。 我道:“你干什么去?” 赵玉回过头,做个鬼脸,笑道:“飞叔,我饿死了,得去找点吃的。” 我道:“在这儿不能吃吗?” 赵玉道:“飞叔现在心情不好,玉儿躲远点。” 跑了。 我一愣。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他不顺眼,也许是虎豹骑被轻视,心里窝火的缘故,看看宋亮,道:“那么这次功劳是步兵的了。” 宋亮心领神会,他也有些不乐:“是啊!”转过身,犹豫一下,又转头道:“自从飞帅负伤,领军营在主公心目中的地位便弱了许多。请飞帅好生调养,早日再回来统领我们。” 我点点头,心中微动。宋亮年龄比我大,一向稳重精干,出言谨慎,还从来没跟我说过这种心里话。 “我知道了。” 序章长沙使者 东汉建安五年八月一日酉时许(下午五点),长沙城头。 长沙太守张羡放下手中弓箭,从城垛中看着城下浩浩退去的刘表大军,冷冷笑了一声,转头对桓阶道:“伯绪,你料得很对。蔡瑁此人虽有将名,可惜名不如实,刘表任用此等人为大将统兵,焉能不败?” 身后的长沙郡功曹、张羡的头号谋士桓阶桓伯绪微微皱起眉,没有回答。确实,蔡瑁乃一庸,统帅五万大军兵临城下已有两个月,不下五十次的猛烈攻击,不但未能损及长沙分毫,反而使得长沙军民抗击的信心越来越足。如果不是料到无人敢于出城与文聘一战,他早已建议杀出城去,一举将士气不振的蔡瑁军队击溃,彻底改变两方攻守的态势。但现在,他一点都不敢乐观。沉思片刻,他决定加重语气,以令太守从盲目乐观中清醒过来:“明公,我方现在抵御蔡瑁的江陵军,虽然绰绰有余。但江夏的黄祖军随时可能赶来增援。而我方盟友,桂阳的赵太守畏敌如虎,优柔寡断;零陵的刘度公近接管郡务,威信未立,亦是自顾不暇;而武陵的金旋又鼠两端,坐山观斗。此三家皆不可靠。万一黄祖援军赶到,我军势恐危矣!” 张羡一怔,心想:“我军连续大败蔡军的进攻,士气日益高涨,为何伯绪却仍然如此忧心重重?”两个月来他忙于布置守御的各种方略,不但一直未曾与这位智囊人物仔细交换看法,甚至没有认真考虑过他的意见,此刻听他忧虑之情溢于言表,不由心中一动:“难道……”向城下扫视一眼,见蔡军确实已全部退走,这下令苦战多时的军士全部下城休息,换上一班生力军,准备应付蔡瑁的夜间进攻。然后他摘下头盔,和桓阶一起缓步往城下走去。一边走,他一边慢慢斟酌着,等下了城墙,忽然停下脚,问道:“伯绪,你说黄祖军真的比蔡瑁军还凶悍?” 桓阶道:“是啊,我早跟明公您提过,黄祖本人虽不足畏,但他手下苏飞、王威、甘宁等,皆是一时豪杰。尤其是那甘宁甘兴霸,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猛将,而且他手下多是原庐江帮、汉水帮的悍卒,功夫了得,十分善战。万一他来到城下,与那文聘合力攻城,恐怕……” 张羡打断他话,道:“甘宁比文聘如何?” 桓阶知道太守还是不很相信自己的话,心想:“我是实话实说,这回再跟你说得详细点。如果你再不信,那我也没办法。”道:“甘宁昔日乃长江大盗,初附庐江帮,很得帮众拥戴,但因梅、陈、雷三老嫉妒他武功声望,不久他被迫挟数船破帮而出,自成一家,庐江帮中从者甚多。他在长江上纵横驰骋三年,以铜铃为号,制川锦为帆,时人皆称其为‘锦帆贼’,任你英雄好汉,听到他铜铃声响,也都得退避三舍,不敢争执。后来汉水帮的副帮主苏飞被黄祖拉拢,做了江夏的护城督。苏飞与甘宁有旧,极力相劝,甘宁其时也厌倦亡命生涯,想要改行从善,就借机率众投了黄祖。此人豪侠仗义,有文有武,在军中的号召力非同寻常,他入江夏四年来,郡中士民安堵,盗匪全无,皆其镇抚之功也!我之愚见,此人犹胜文聘一筹。” 张羡点点头,文聘的武功他是见过的。五月底两军初次接战,长沙郡两位强的统兵长史韩玄、萧丘先后败在他手上,萧丘被他数招间便挑于马下,令己方军心大震,几乎溃散。若非桓阶率千余宗族弟拼命抵抗,奋力挡住蔡瑁军的冲击,仅此一战,长沙城便将陷落。想不到,竟然还有比他厉害的。唉,刘表手下,人何其多也! 又沉默一会儿,张羡道:“依君之见,该当如何?” 桓阶知道张羡开始重视自己的话了,道:“依我看,其他三郡虽与我结盟抗刘,但却与我们并非一心,难以指望。唯今之计,只有向许昌遣使告急,请求曹丞相增援,方为上策。” 张羡道:“可是曹公正在官渡与袁军大战,他兵力远不及袁氏,还未知能否取胜,又岂有余暇南顾我等?而长沙离许昌千里之遥,中间又被刘表势力隔阻,就算曹公派人来援,远水又怎能解得了近渴呢?” 桓阶想了想,已有说词,微微一笑,道:“明公只知其一。我听说凡举事而不本于正义的,未有不失败的。故齐桓公率诸侯而尊周,晋文公逐叔带以纳王。今袁氏丧心病狂,与朝廷为抗,而刘表居然响应之,实是取祸之道也。曹公虽弱,仗义而起,救朝廷之危,奉王命而讨有罪,孰敢不服?故我料袁绍必败。袁绍一败,曹公自然势强,那时旌麾所指,无所抗耳!我们并不一定要曹公出兵救援,只要获得朝廷敕令,则府君之抗刘表则名正,名正则言顺,言顺则心齐,那时零陵、桂阳、武陵三郡,自然会倾力来援。明公举四郡保三江以待曹公南来,而为之内应,不亦可乎?” 张羡大悟:“伯绪之言,确是至理。桂阳等三郡之所以犹疑,只为久从刘表,淫威之下尚自心惧。我若得朝廷意旨,何惧赵范、刘度、金旋三人不来?” 桓阶道:“正是如此。刘表表面,一向对朝廷恭敬。他若知明公已获朝廷支持,必然会有三分顾虑。那时我们便可暂时与他言和,以守为攻,等候时机。” 张羡下定决心:“好,就这么办。”令左右去请长史韩玄,至郡守府中议事。自己和桓阶直接返回太守府。 不一刻韩玄奉令来到。他约有五十岁上下,个很高,面目瘦削,唇薄如刀。见礼已毕,盘膝坐倒,道:“未知太守召属下来,有何事吩咐?” 张羡先慰问几句,问了几句城防情况。韩玄负责东、西、南三门的守备,当下将近日情况简要做了汇报,道:“敌人现在虽然把长沙城围住,但他们的重兵,主要攻击的是城墙较矮的西门。不过因为主将蔡勋贪生怕死,每次只敢站在一箭之地外督战,士卒不肯尽死力,所以西门虽然墙薄城矮,暂时也可无忧。其他东、南二门因为有天然小河从城前绕过,攻击比较困难,所以这两方面的张允、蔡中二将也没什么特别的办法,只是配合蔡勋,虚张声势而已。” 张羡点点头,道:“这都全仗长史用心。” 韩玄脸现惭色,道:“属下疏于武艺,不能为太守斩将立功,震慑强敌,实在有负太守殷望。” 张羡知道他对两月前败在文聘枪下之事一直耿耿于怀,难以自宥,便道:“此非长史之过,长史何必过于自责?” 桓阶心想:“时间紧迫,老说这些过去的事有什么用啊?”他原来不是很瞧得起韩玄,认为他论文没有计谋,讲武废物一个,脾气还不小,性还很傲,除了太守之外,对谁都板着个瘦脸,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不过现在大家共坐一条破船,正是齐心协力、同舟共济的时候,就不能多挑剔了。韩玄毕竟还是有胆,敢和刘表军拼命干,仅此一点,就比郡中大多数官吏强胜百倍。当下插口道:“明公,还是把我们的想法先告诉韩大人吧?” 张羡道:“不错。韩大人,我和伯绪是这么想的。”就把二人在城墙底下商量的办法告诉了韩玄。 韩玄听完,皱起双眉,抿紧嘴唇,低下头去。 桓阶道:“韩大人,莫非你不甚赞成?” 韩玄抬头,道:“哦,桓大人,非是韩玄不赞成,只是有件事,不知二位大人想过没有?” 张、桓二人互视一眼,道:“何事?” 韩玄瘦瘦的陀螺脸上忽然一红,停顿了一会儿,道:“我韩玄只知道为太守和长沙百姓尽忠,国家大事,一概不明。太守和桓大人商量之事,属下自然无由置啄,但……”脸上又是一红。 桓阶有点急了:“韩大人为何吞吞吐吐?到底什么事为难啊?”心想:“就你这样还领兵为将。真要到两军决战之时,战场之上岂容你这么但是然而?你非累死三军不可。” 韩玄看看张羡,咬咬牙,道:“太守亦知,我军虽然士气高涨,毫不畏敌。但我军勇士,实在没有一人是那文聘十合之敌。文聘军扼住了南下长沙的三条要路,北上求援,势必非从文聘营中穿过,到时,我怕那派遣之人,是有去无回啊!” 张羡不以为然道:“我们是派人出去求救,并非去和文聘拼命。我已看过蔡、文二将营寨,所占范围甚宽,并无多少纵深,只要出其不意,飞骑而入,当可战决,一鼓冲出,不一定会遇上文聘的。” 韩玄看看张羡和桓阶的脸色,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便道:“既然太守决心已下,属下遵令。这就到军中招募勇士,以备太守使用。”起身施礼,转身而去。 这就是他的好处,不管心里服不服,以长官意志为准,坚决服从。桓阶心里也不由赞了一声,暗想道:“韩玄是武将,久在军中,他所担心的,也许真有些道理。嗯,可是若只为文聘一人便畏缩不去,那是死路一条啊!”正自犹豫,张羡已道:“伯绪,你看让他们什么时候启程赴京?” 桓阶道:“可是,韩大人所言……” 张羡道:“伯绪,你不用再多虑了。我意已决,这件事关系到我长沙郡的安危存亡,纵是损折一些人手,也必须进行。” 桓阶被太守坚定的信心感染,道:“是,那么让我想想,怎么样能多些把握。”侧头默默想了想,忽然想起个人来:“明公,我想到一个人,此人若肯相助,北去之事无忧。” 张羡道:“何人?” 桓阶看他一眼,笑道:“去年岁末,我曾和明公去拜会此人,您可还记得?” 张羡愣了一下,道:“你说的莫非是那杀人在逃的白衣狂客徐庶?” 桓阶见他面上现出不之色,想是还记恨当日徐庶的态度,便只道:“正是徐元直。” 张羡摆摆手,道:“休要提他,就算他愿意出手,我也不想求他。何况,我看他只是一迂狂之士,并无什么真实本领,恐怕也帮不了我们什么。” 桓阶熟悉太守脾气,只是微笑,并不说话。 过了半晌,张羡哼了一声,道:“非要请他吗?” 桓阶道:“此人剑法群,而且义气过人,要闯文聘之营,非此人不行。其实不用太守亲自去请他,我去就行了。” 张羡道:“唔,那么好吧,明日就请伯绪辛苦一趟吧。” 桓阶爬起来,道:“现在我就去,夜长恐怕生变。” 戍时(晚上九点)。南街。 今夜的月亮虽亮,但现在不知道照到什么地方去了,南街上几乎一片漆黑。路上没有人,只听到长街两旁的几棵歪脖老树的枝叶被凉风吹得哗啦啦直响,透着一股森然之意。 徐庶就住在南街的一条小巷里。 桓阶站在街口,瞧瞧天上繁密的星斗,便往里走。 身后两名属吏忙拉住他,道:“大人小心,战乱时刻,谨防贼盗惊吓。” 桓阶一甩袖:“胡言乱语,此处哪里有什么贼盗?”大步前行,属吏急急跟在后面。 走到一半,桓阶停下脚,想道:“一隔年余,天又这么黑,别走错了路。还是先找个人问问道。”四处张望几眼,前方隐隐绰绰一个跳着担的人正迎面走过来,老远就闻到一股大粪的臭味。 桓阶急忙伸出左袖,捂住口鼻,右手向身后的属吏招了招。 “去问问他徐先生的住处。” 属吏知道桓大人素来是爱洁,一人忙抢上去,挡在大人身前,拦住臭气的进逼。一人跑步冲过去,叫道:“那担粪的慢走!” 那人吃了一惊,担一晃,站了下来:“喂,大哥,我这是浇园的,没什么值钱的。”听声音非常苍老,是个老头。 那属吏气道:“我就是强盗,也不会来抢你这粪水。” 老头松了口气:“不是就好,麻烦大哥让让。”粪桶直荡过来。属吏急忙让路,却忘了问话。 桓阶心想:“真是蠢,只知道拿国家俸禄,什么事都办不了。”一眼瞥去,身边这手下也是双手紧紧捂住脸眉,不肯稍张。摇摇头,只得松开一点袖,道:“这位老人家,你知道徐庶先生住什么地方吗?”就这么一会儿,臭气熏天,急忙向道边退后几步,又捂上鼻。 他声音嗡声嗡气,那老头也没听清楚,啊了几声,道:“我儿在后面,你问他吧。”从二人身边闪了过去。 这时月光渐起,一缕月光折射下来,映出他满头的白。确实是个老头。 桓阶心急,想到:“老头熟悉情况,徐庶不喜欢跟年轻人交往,他儿只怕不一定知道这人。”正要再问,那老头行走甚,这一会儿已走出老远。只听远处有人在喊:“爹,爹,您慢点,您慢点。”一个人向这边跑过来。 前面那属吏没截住担粪老头,心里很烦,见这人空着双手,顿时来劲儿,大喊一声:“慢着。” 那人脚步不停,道:“想抢我的?没听过我手阿叙的名字吗?” 那属吏啊的一声,立刻跳到一边:“听过听过,请过请过。” 桓阶这气:“怎么,难道你真是强盗不成?”顺手推开挡住自己的那个属吏,迎上去,道:“阿叙大哥,有礼有礼!” 那人道:“咳,你拦我干吗?”不过对方这么有礼貌,又不好意思作,只好停下来。 借着月光,桓阶看清楚了,对面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眉短目细,鼻小口微,五官十分奇怪。心想:“这小伙怎么这么难看啊?别的都小没什么,这嘴怎么跟女人的樱桃小口似的?”再一想,他别处都小,要嘴再大点,这么黑天出来,自己非吓晕过去不可。 小伙道:“什么事啊,说,我能帮忙的话明天一定帮你。” 桓阶一听,是个热心肠的少年,顿生好感,道:“为什么非要明天能帮忙呢?” 小伙道:“你没看我正追老爹吗?” 桓阶心想:“对,帮忙的话,什么也比不上帮老爹的忙重要。倒是不能耽误人家。”忙道:“愚下只想打听徐庶先生的住处,不知小哥可知道?” 那小伙本来心急如焚,站着两脚不停动着,好像随时都会蹿出去。听到徐庶两个字,忽然静下来,道:“找我徐大哥?你早说啊!走,我带你去。”转身便走。 桓阶喜出望外,向那俩手下挥挥手,急忙跟着,道:“那令尊……” 小伙道:“哈哈,没事,他见我没追上去,自然知道我有事情,他自己会回去的。”看看三人:“你们是徐大哥的朋友吗?” 桓阶道:“嗯……不错,也算是吧。请问小哥高姓大名?” 小伙道:“我叫黄叙,这一块儿大家都叫我手阿叙。” 刚被黄叙吓倒的那属吏低声对桓阶道:“大人,这小伙是这地方的一霸,附近的闲汉们都对他俯贴耳,十分畏惧。” 桓阶哦了一声,这想起这属吏正是管这一片治安的。 那小伙忽然咦了一声,道:“你……你不是尚城尉吗?”原来他认出这属吏的声音。 尚城尉哼了一声,道:“这是我们太守府的桓功曹桓大人,你来见见吧。” 桓阶忙道:“此处不是讲话之所,我有急事,等见到徐先生再见礼吧。”心想:“什么时候了,还摆个臭架。” 那手阿叙哈哈一笑:“就算张太守亲至,我阿叙也不过一揖而已。如不是徐大哥知道你们会来,我懒得带你们去呢!” 二属吏怒道:“黄叙,你好大胆!” 桓阶实在忍不住了,沉声道:“杨城尉,尚城尉,你们暂时留在这里,不用随我去了。” 杨、尚二吏一怔,收住脚步。桓阶紧赶几步,道:“阿叙小哥,我们走。” 阿叙笑道:“徐大哥说得不错,整个长沙郡,就桓大人还可以算个人物。哈哈!”一抱拳:“请。” 徐庶住在南街南端的鼓楼巷里,宅后不远就是城南大的一个鼓楼,叫作百楼,据说可以装下一百个人。 徐庶当黄叙敲门之前,便已打开门,掌着一盏小灯走出来,低声道:“阿叙,你的声音也太大了,小心惊动老太太。” 黄叙立即住口,悄悄道:“我忘了!徐大哥,伯母睡了吗?” 徐庶皱皱眉:“这几日蔡瑁军连续夜攻,搅得她老人家心神不宁,经常睡不安稳。哦,这位是……桓先生?”现站在黄叙身后的桓阶。 桓阶上前道:“徐先生,冒昧打扰,心实不安。”借着灯光月光打量一眼徐庶,暗想:“怎么上次没现,这位徐庶竟然是如此英俊的一个美男。”去年正月,徐庶带着老母从颖川逃至长沙,虽然风度堂堂,英气勃勃,但却非常之瘦,脸上没几片肉。想不到隐居一年多,养得白白胖胖。 徐庶淡淡一笑:“桓先生,你之来意,我已料到七分。我母受张太守和先生收留之恩,早图报答,即使你不来,过几天我也会去找你。”向黄叙道:“阿叙,接着灯。”把灯交给黄叙,道:“我们到那鼓楼里去聊吧。鼓楼打的沈伯是我的朋友。” 桓阶知道他不愿在家谈这种事,点点头:“客随主便,就依徐先生。”心想:“此人竟然料到我会来找他,看来他对长沙眼下形势也是清清楚楚,已知长沙情势危急。嗯,果然不凡,待会儿倒要好好试他一试。”去年他之所以肯力主劝服张羡收留这个中原多处郡县通缉悬赏捉拿的杀人犯,只是见他武艺出众,为人仗义,又怜惜他一片孝心,感到很合脾意,觉得以后自己或自己的家族也许会有用他之处。却不想今日再会,先感受到的却是他不俗的智力。 黄叙当下在前引路,不多时来到百楼,守的沈老头坐在阶前看星星,见几人过来,也不言语,只看看徐庶。徐庶指指二楼,老头便不再理会。 这座鼓楼不但高,而且很大,二层楼上共有七八间房舍,黄叙推开其中一间,几人进去,桓阶不禁道:“这么宽敞?看来这鼓楼不止能装百人。” 徐庶找地方坐下,把几上蜡烛燃起,道:“是啊,足够五百人藏身其中了。来,桓先生请坐。” 桓阶在他对面坐下,看对方一眼,开门见山道:“徐先生何以知道桓阶必来?” 徐庶看看黄叙,道:“阿叙,你先回去吧?” 黄叙在旁边坐下,道:“徐大哥,我听听不行吗?” 桓阶道:“我看无妨。”心想:“虽然事关机密,但这人似乎身怀不弱武功,也许可以出力。”他素以知人著称,在他们这个***里,有所谓天下八绝之号。他和荆州的蒯越、襄阳的司马徽以及吴郡的顾雍四人齐名,人称南四绝。北方则是颖川荀彧、关西贾诩、汝南许劭、冀州沮授四人并称。有见识的士人们都公认这八位看人的眼光大有独到之处。 徐庶微一皱眉:“这样,阿叙,我和桓大人谈的事关长沙大局,你到门外守住,别让闲人靠近。” 黄叙得到如此重任,心里高兴,立刻又站起来,道:“徐大哥放心,我这就去。”转身急步出去,又把门带上。 徐庶见桓阶面带不解,道:“阿叙年纪尚小,武功未熟,即使上阵,也帮不上什么大忙。” 桓阶大为震惊:“徐先生,除了许都的曹丞相,我桓阶生平从不服人,可我真是服了徐先生。”徐庶既然连他想借用黄叙的武功之心都看了出来,其它就没有什么能瞒过他的了。 徐庶摇摇头,道:“桓大人过誉了!我本来预计你过几天会来找我,想不到你今夜就来了。” 8○電孑書 wwW.TXτ八○.しà 桓阶道:“元直兄……嗯,你不在意我这样称呼你吧?” 徐庶道:“我比桓大人小,大人应该称我为弟是。”他在意的是这个。 桓阶一怔,心想:“此人洒脱,胜去年。”笑道:“那你叫我大人,岂非不对了?” 徐庶想了想,也笑了:“也罢,你我不妨以字互称。” 桓阶点头:“既然如此,我就不跟元直你客气。我此次前来,的确想请你出手相助。” 徐庶慨然道:“徐庶母之命,皆为伯绪所救。伯绪但有所命,我决不推辞。” 桓阶道:“好,我想先请教元直,现在长沙形势如何?” 徐庶看他一眼:“长沙富裕,储备充足,半年之内当可无忧。刘表为人犹豫,胸无大志,擅长以羁绊之策控制属下,不喜多动刀兵。但长沙乃刘表后背之中心,过于重要。长沙不宁,江陵、武陵、桂阳、零陵等郡皆不得安稳,甚若张太守联江东孙权以张己势,则刘表纵想拥荆襄八郡以自保,也已不能。所以他不能放过长沙,必欲陷之而安心。而张君背叛刘景升,名实不正,城中又别无良将,难敌文聘,无有根本退敌之计。我看等江夏黄祖援军一到,长沙终将土崩瓦解。” 桓阶连连点头:“是啊,元直解析十分透彻,我也知道,单凭长沙一郡之力,实难与刘表大军长期抗衡。依元直所见,可有良策救此孤城?” 徐庶沉吟一下,心想:“我虽有计,但需得从你口中说出方可无碍。”道:“我看附近三郡之长都是无用之辈,不能指望;江东孙氏虽然垂涎荆襄已久,但孙权刚刚稳定住江东六郡形势,此刻还正在为庐江太守李术欲反之事烦心,暂时也无暇顾及;蜀中刘璋,目光浅薄,断不会为长沙而与刘表结怨。所以,长沙别无后援。” 这番分析是透彻,直刺桓阶腑脏。桓阶一阵心悸,不自觉轻叹一声:“元直真非池中之物,我桓阶以前有眼无珠,实在惭愧!”丧气一会儿,道:“难道长沙就无救了吗?” 徐庶道:“不然!” 桓阶精神一振:“元直有何良法?” 徐庶笑道:“我虽无法,你却有法。” 桓阶道:“何出此言?” 徐庶道:“你来找我,不过是想借用小弟之剑。若无良谋,怎会便来?” 桓阶心里感到有点尴尬,想到:“我确实不够坦直,难怪他要讥刺我。”此次刚见面,他已知对方智慧之高,并不在自己之下,所以就没有直截了当把自己的想法坦诚相告,一直不停问,希望从他那里多得些有益的建议。现在连这一点也被对方瞧了出来,再欺瞒下去就会出问题了,于是立刻道:“我有一策,不知可行否?”将自己和张羡商量的计划说了。 徐庶心中暗喜:“不出我之所料。”道:“你想我充任这赴许使者?” 桓阶脸上微红:“确有此意。” 徐庶大笑一声:“伯绪如此看重小弟,小弟岂能令你失望?” 桓阶听他答应得爽,反而有点怀疑:“元直,你该知道,文聘卡住长沙北上要道,难以通过?”原来他想徐庶不过一义气匹夫,不难说服。现在既知他智力群,就不能不多想想了。 徐庶道:“文聘一介武夫,胜之何难?” 桓阶皱起眉头,心想:“你剑法虽然好,但恐怕也难是文聘之敌。话说回来,如果你能赢文聘,何不现在就上阵与他交手,又何必那么老远跑到许都去?” 徐庶等了一会儿,见他仍然不说话,心中想到:“此人虽号称天下八绝,智力却也有限。”想起前日母亲之言,信心足,正要再点他一二,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声响,急忙住口。 只听有人道:“你守在外面,却说里面没人,想骗谁去?”声音清稚,却有一股故作老成的味道。 另一人道:“小丫头这么晚到这儿来干什么?”乃是黄叙的声音。 那女孩恼道:“你这小鼻小眼的丑小,胡说什么?” 黄叙也恼了:“我是丑,就是不让你进去,怎么样?看你还拿着两只削胭脂的小刀,这就能唬人吗?” 就听“当”地一声脆响。徐庶听出是兵器的撞击声,心想:“阿叙没带武器,别吃亏。”站起身想出去看看。桓阶却忽然笑了起来:“没事,阿袖不会伤人的。” 徐庶道:“阿袖?”见他镇定的样,心想:“原来你早准备好人接应你了。”喊道:“阿叙,请她进来。” 黄叙应了一声:“是,徐大哥。”似乎让开了道。 桓阶看出徐庶的疑虑,笑道:“是我的女儿,从小宠坏了。”刚说到这儿,一个人撞了进来,劈口道:“爹爹,你又在说女儿坏话?”身后跟着一人,却是黄叙。 徐庶定眼看去,只见这女孩不得了,身披软甲,手提双刀,背上还背着一把二尺多长的匕,个头虽矮小,面庞虽娇嫩,但一对黑宝石般的眼睛晶莹闪亮,浑身上下透着勃勃的英风飒爽之气。 那女孩先看看桓阶,接着就盯着徐庶看,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直到看得徐庶心里有点毛,道:“嗯,爹爹想请的高人,就是下吗?” 桓阶挺身斥道:“阿袖不得无礼,见过徐叔叔。” 女孩插起双刀,又打量徐庶几眼,道:“也没多大呀!” 徐庶愣了一下。黄叙道:“肯定比你大多了。” 女孩转头问他:“你叫他什么?” 黄叙道:“我叫他徐大哥。” 女孩道:“嗨,你这小叫他大哥,我凭什么叫他叔叔?” 桓阶脸一沉,道:“阿袖,胡闹够了没有?” 女孩道:“爹爹,女儿不是胡闹。只是女儿要和他们一起上许都去,路上的称呼先得想好。” 余下三人都是一怔。黄叙还不明白怎么回事,桓阶和徐庶却心中暗暗都吃了一惊,桓阶道:“阿袖,这件事你听谁说的?” 徐庶正自疑惑,桓阶怎么会让这么小的姑娘去冒这个险?听桓阶一说话,顿时明白:“这小丫头是自告奋勇,毛遂自荐。”便不多言,饶有兴趣地看着这父女俩的对答。 阿袖道:“女儿自有法知道,却不劳爹爹多问。我不会告诉你,让你惩罚别人。我桓家在长沙一直承蒙士老乡亲们照顾,现在形势吃紧,女儿自幼习文练武,颇通兵法,正是为长沙父老兄弟出力报效的时候。” 桓阶脸一沉:“你多大年纪,就敢在此胡言乱语?还不给我滚回去跟你二哥训练家仆去?” 阿袖脸向旁边一迈:“不,就不。” 桓阶看看徐、黄二人,觉得有点挂不住。桓氏在长沙是第一大家族,宗族弟家人亲戚朋友过三千人。他身为桓家族长,平时身份俨如一县之长,一军之,几乎言出必行,令出必践。现在当着徐庶、黄叙这两个外人的面,自己宠爱的小女儿却顶得自己没法下台,这可太丢脸了。 徐庶知道自己现在不该说话。桓阶的智力很高,双方心里想什么,大家都可以猜到,不说话让桓阶自己教训女儿,把她赶走,恢复一点体面尊严,其实是好的办法。但他却忍不住说道:“伯绪,令爱正气凛然,人小志高,兄不必苛责于她。” 桓阶一愣,脸色又是一变,想了想,忽然笑道:“既是元直说话,我自然不敢不依。阿袖,谢过你徐叔叔,回去吧。” 阿袖一翻眼:“我干嘛谢他?你不还是要赶我回去?” 桓阶真生气了,大声道:“阿袖,回去!”说到后两个字,脸庞已板得如同冻硬的大冰块,毫无生气。 阿袖没动,但她身边的阿叙目光锐利,看出她被父亲声色俱厉的话语吓住了。她那宝石般的双眼慢慢沁出光洁的泪珠。但她仍然别着头。 阿叙伸出细细的舌头,舔舔小小的上下嘴唇,不知怎的,他很喜欢这个倔强蛮横的小丫头,抬头向徐庶看看,意思请他再讲讲情。 徐庶皱皱眉,心想:“我已经说过一次了,再说又有什么用?反而伤了双方交往基本的感情。这是别人的家事啊!”但见阿叙不断歪嘴眨眼,很是焦急的样,心里一则好笑,二则奇怪:“他怎么这么上劲儿?”阿叙平日傲气十足,仿佛对女人不屑一顾,其实徐庶清楚,他是因为面丑,心理非常自卑,所以故意装出一副酷样,不愿接近女孩。想了半天,忽然想到:“这小姑娘为什么一定要跟我们一起去许都呢?” 忽见桓阶迈上一步,徐庶顾不得多想,立刻也跨上一步。他一步比桓阶大得多,顺势就将桓阶挡在后面,抢先问道:“阿袖姑娘,你为什么要去许昌?”心道:“你总得有个理由吧?那样我也好帮你跟你爹理论啊!”转念一想:“我这在搞什么啊?别人父亲教训女儿,我闲着没事凑什么热闹啊?”暗暗苦笑一声,这可真有点莫名其妙。 阿叙道:“是啊,阿袖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助桓大人和我徐大哥?” 桓阶哼了一声。阿袖从小就聪明过人,他一直非常宠爱,从来没有如此疾言厉色地对她,今天实在是被逼得没办法了。听二人这么一说,借机就下台,心想:“袖儿虽幼,干却比她三个哥哥强胜百倍,难道真想出什么好办法了?” 阿袖呡呡唇,憋着不说话。 这时候,忽听远处有人道:“哈哈,阿袖妹妹,你不说要带我去许都玩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声如闷鼓,嗡嗡作响。 徐、黄一齐惊道:“谁?”这人中气十足,内功很是不弱,二人心中都想:“好像比我还要强些。” 桓阶没练过武功,但他却非常识货,听这说话之人声音震耳,又见到徐庶黄叙的神情,知道来人非是等闲,心想:“袖儿在外面结交了高人了?”立刻变了脸,微笑温言道:“袖儿,还不让你朋友进来说话?” 阿袖斜了桓阶一眼,虽然看破他用意,但也心知老爹做到这程度已经很不错了,而她也的确是想把这人介绍给父亲,以达到自己一起进京的目的,便丢弃委屈的小脸,收掉含冤的眼泪,道:“那是女儿认的哥哥,他叫冯喜,是武陵帮某溪的散人。” “武陵帮?”徐庶和桓阶一起叫了起来,俩人互看一眼,心中都已有了数。阿袖这孩确实不是胡闹,而是果然有惊人的妙计。 桓阶恍然大悟:“元直,莫非你……” 徐庶哈哈而笑,掩饰住内心的震惊,道:“不错,正是武陵帮。” 武陵帮是盘踞在武陵、长沙一带大的一个帮派,他们的帮主是一个神秘的人物,只有个名称叫做“黑帮主”,但帮中大部分弟没见过他,外人是等闲难得与他相会。 现在武陵帮高领导干部主要有两个,一个是五溪蛮大头领沙摩柯,他在两年前开始和黑帮主合作,兼任武陵帮的副帮主。原来武陵帮无声无息,在江南只是个小小帮派,自他入帮以后,武陵帮威名大振,成为南方三帮中的第一势力;另一个是颖川人司马芝,为人颇富心机。这一文一武负责整个帮派内部外部的各种运作。 在这两大领之下,还有五个重要干部,分别处于五大堂中,也就是五堂堂主。这五堂是酉水鸡笼堂、辰水竹枝堂、潕水冬冬堂、巫水庆鼓堂、武水跳鼓堂。各堂堂主实际就是武溪蛮各溪的溪主。他们原来都只听命于沙摩柯,自随沙摩柯一起加入武陵帮之后,经黒帮主授意,由司马芝设立五堂,将他们妥善安置。 徐庶目光闪闪,道:“阿袖姑娘,你这位朋友他是那一溪的?” 阿袖看看他,没好气道:“五溪蛮同气连枝,你管他是那一溪的。” 徐庶微微一笑:“这么说他是总堂沙族的散人。冯喜?嗯,我知道了。好,如此我就放心了。” 阿袖愣了愣:“你倒会猜。”向外道:“喜哥,进来见见我爹吧?” 那粗嗓道:“不用吧,阿袖妹妹,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徐庶微笑一下,看看桓阶:“我看不如今夜就走。” 桓阶道:“不错,兵贵神。”想了想:“元直,令堂……” 徐庶道:“家母不用担心,她早有思想准备。倒是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桓阶道:“我立刻去,多半个时辰。”心想:“韩玄虽然优柔寡断,但执行命令倒没误过事,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徐庶道:“那好,我们分头而行。我和阿袖姑娘、冯兄……”看一眼黄叙,想了一想:“阿叙你回去吧。” 黄叙道:“不,我跟大哥你去,老爹他不会反对的。” 徐庶摇摇头,阿袖听他已将自己划入行动人员行列,十分欢喜,插口道:“这位大哥武功很不错啊,让他也去帮帮忙吧。” 桓阶早有此意,心想:“阿袖性倔强,这次看来是非去许昌不可了。那外面的冯喜听声音是个粗鲁人,徐庶又要全盘考虑整个行动,保护阿袖的人手太弱。这黄叙看上去倒很精明,如果他能同去,阿袖就比较安全了。”顺势道:“是啊,元直。阿叙兄弟武艺出众,何不请他出手一助?” 黄叙跃跃欲试,道:“徐大哥,你就让我也去吧。早听说许昌高人济济,我也想去开开眼界。” 徐庶无奈,道:“那好,你先回去跟你爹说一声,我们在南门会合。” 阿袖道:“为什么在南门会合?去许昌应该走北门对。” 徐庶奇怪地盯她一眼,心想:“你这么聪明的孩,为什么问这么差劲的问题?” 黄叙道:“是啊,阿袖姑娘说得对啊,该走北门。” 阿袖拍手大笑:“哈哈,阿叙是个笨蛋。”瞅瞅徐庶:“你倒挺狡猾的。” 黄叙脸上一红。徐庶心想:“真是个刁钻的小丫头。”对黄叙道:“回去准备。” 黄叙答应了,向桓阶拱拱手,转身出去。 桓阶道:“我也该去了。元直你不去和令堂禀明此事?” 徐庶道:“伯绪只管去,我自有分寸。” 桓阶点点头,看看女儿,想对她嘱咐几句,阿袖却别过脸去,不来睬他。桓阶叹口气,想到时间紧迫,只好罢了,抽身出去,找那两名城尉回返军营。 徐庶慢慢坐下来,略略低下头,双目微阖,做半瞑状,再思考一遍自己早已想定的计划。 阿袖跪坐下来,好奇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忍耐不住了,道:“喂,你干什么?睡觉?” “时辰不早了,准备出的东西吧?” “嘿,现在你睡得着?” “喂,你怎么不说话?” 不管她怎么撩,徐庶还真就不理睬她了。 阿袖这火儿,从来没有人敢对她这样,三哥不去说他,大哥二哥平日一本正经,不拘言笑,但她说什么,他们那也得侧着耳朵用心听着。就算是爹爹,自己说上两句,也会应一句。没想到在这儿碰上这个白胖,姑娘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良言善语,他居然敢一个字也不回。 阿袖姑娘是懂礼貌的人,气归气,不肯使粗。 她不使,她让别人使。 “喜哥来,这里有人欺负你小妹呢!” “啊?”那大嗓叫了一声,砰地推开门,就闯了进来,“谁?谁敢欺负我阿袖妹妹?” 阿袖一指徐庶:“就是他,喜哥,帮我打扁他。” 那人身材壮健,一张黑脸,头乱得像蓬草,听阿袖这么说,大怒道:“死鬼,你找死。”迈上几步,冲到徐庶身前,扬起拳来:“睁眼,我要打你了。” 徐庶不动声色,淡淡道:“冯喜,你们沙洞主和令兄安好吧?” 那人一愣:“好,他们壮得跟武陵源的背水鸡,跑得,跳得高,当然安好了。”说完想起来:“你是谁?怎么认识我们沙洞主和我大哥?” 阿袖抚掌叫道:“喜哥,你这句话说得妙,跟谁学的?” 冯喜右手抓抓后脑的乱,嘿嘿两声:“阿袖妹妹,你怎么一听就知道我跟别人学的?” 阿袖翻一翻眼:“我当然知道。说,跟谁学的?” 冯喜道:“我们军师整天挂在嘴上就这句:‘看看我们沙帮主,就跟武陵源的背水鸡,跑得,跳得高。’我听时间长了,就记住了。” 徐庶嗨地一声,道:“你们军师还有一句话常挂在嘴上,你知道是哪句吗?” 冯喜道:“我当然知道。军师一没事就叹气,然后就说‘天下英雄,第一飞帅’。” 徐庶一怔:“天下英雄,第一飞帅?不对,他不是常说:‘天下英雄,惟有关公’吗?” 冯喜笑道:“那是老话,老得不能再老的了。” 阿袖哼了一声:“现在的英雄,当然是飞帅了。白胖你真是乡下土佬。” 忽然想起来:“我叫你扁他,你怎么不动手啊?” 冯喜看看徐庶,犹豫道:“他知道军师的口头禅,说不定是军师的朋友,打了军师会骂我的。” 阿袖骂道:“你不打他,我先就骂你了。” 徐庶冷冷道:“小丫头不懂事,他军师骂人,是砍了头再骂的。” 阿袖吃了一惊,这么横?道:“我不管啦,你不打他,我不理你了。”气鼓鼓转身出门。 冯喜呲牙裂嘴半天,下定决心,道:“白胖,你起来,我要跟你打一架。” 徐庶气得:“你也学她叫我白胖?”睁开眼,道:“你真是笨,她走开了你还打什么?” 冯喜道:“可是我不打你她不理我了啊!” 徐庶道:“我和你们沙帮主、司马军师,还有你大哥冯千钧,都是好朋友。你敢对我无礼?” 冯喜怀疑地看了他几眼,点点头:“看你神气,倒真是有点像。可阿袖妹妹要带我去许昌玩,我不回武陵帮了。你见了他们也没办法。” 徐庶道:“许昌有什么好玩,你这么想去?” 冯喜道:“许昌好玩的多了,我都说不过来。好玩的是飞帅也在许昌。我早想去找他了,可我不认识路,幸好阿袖妹妹愿意带我去。” 徐庶心想:“这个飞帅居然有这么大魅力,成了这傻好玩的东西。”笑笑:“我认识路,也可以带你去呀!” 冯喜道:“真的?” 徐庶道:“我本来就要上许昌去。只要你不跟我打架,我就答应带你一起去。” 这时,阿袖急急从外面冲进来,道:“别听他的。”恨恨瞪了徐庶一眼,道:“你这死胖,这么狡猾。叫我爹管你叫叔叔,还想骗他跟你走。” 听她说话,徐庶心里特别烦:“我很胖吗?”道:“我姓徐,你要愿意,叫我徐庶,徐大哥也行。” 阿袖心里一乐,道:“好,那我叫你……胖哥。” 冯喜笑道:“这名字好,我是喜哥,你是胖哥。” 徐庶哭笑不得:“你该叫傻哥。” 阿袖鼓掌大笑:“好,真好名字。不过这名字不能给你,该给那个小嘴傻。” 徐庶直摇头,站起身道:“好了,我们到南门去等他们吧。” 当夜三,以徐庶为,除了阿袖、冯喜、黄叙三人,还有韩玄特意从军中挑选出的十名勇士,由一名姓张的什长带队。一行共十四人,偷出南门,右转向西,沿护城河行进,向着茫茫武陵山区探去。 这一天,是东汉建安五年八月一日。 第一章 夜袭乌巢(上) 就在徐庶率众少年远赴许昌的同一天,在中原的官渡前线,一场好戏就要开演了。 八月一日,晚。 曹营领军营。 天刚黑,刘大急匆匆窜了进来。 阿樱早等得急不可耐,见他进来,忙道:“刘大,信可送到?” 刘大脸上汗水直淌,张着嘴喘粗气。我道:“阿樱,让他先喝口水。” 阿樱醒悟,急忙取了碗水。刘大骨嘟骨嘟一口气喝完,又连呼几口大气,用力点头,道:“送……送到……了。” 阿樱道:“那淳于将军怎么说?” 刘大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给她。阿樱伸手接过,抽出纸来一看,脸色顿变。 旁边一直默默沉思的淳于宾忽然张开眼:“阿樱,怎么了?” 阿樱脸色沮丧,把信递给他:“师父,师兄不肯。” 淳于宾接过信,扫视一眼,勃然大怒:“好小,翅膀硬了,连师父的话也不听了。” 我莫名其妙,道:“怎么回事?”从他手里取过信看去,只见信上写着:“师父容禀,徒儿自幼受师父大恩,出道以来,谨守师父教诲,现已在军中掌握兵权。袁公实力雄厚,名声远播,门生故吏遍于天下,不久大事必成。徒儿攀龙附凤,日后自为开国元勋,那时必能将我淳于一门扬光大,达成师父的毕生宏愿。请师父耐心等待数月,万勿听信他人佞言。”落款是“琼儿”。 我心想:“琼儿?啊,是袁军大将淳于琼,他是……他是淳于宾的徒弟?哦,那就是阿樱的师兄了。嘿,真不愧是你教出来的,口气跟你一模一样。原来阿樱是派刘大悄悄去袁营给他送信,劝他归降曹操。唉,你哪里知道,现在不是袁军袁将想着投降曹操的问题,而是曹营中人想要跟袁绍搭关系走门路呢!”明白阿樱是见我作战失败,怕我想不开,所以动脑筋要她师父写信,希望助我立下战功。淳于宾呢,刚刚向我宣誓效忠,自然也想有所表现。只是他们一个没有政治头脑,根本没看清形势;一个则有点当局者迷,盲目相信我是真命天,以为别人都像他一样的想法。 “淳于先生,阿樱,这事不能急,慢慢来。刘大,你先下去吃饭休息去吧。” 刘大道:“我……我……我……”憋红了脸,却说不出我想怎么样。 我看一眼脸色青的淳于宾,想起他不让我说话,光让我点头摇头的的事,便和声道:“慢慢说,别急。” 刘大吭吭道:“我……我……看……看到……他……他……去换……换地盘!” 我道:“换地盘?”心中忽然一动:“换什么地盘?”忙道:“什么地方?” 刘大道:“在……在……在……” 淳于宾本不高兴,见他老这么吞吞吐吐,不耐烦道:“到底是什么?” 刘大一急,说不出话了。 阿樱道:“师父,您别着急。刘大,你只说他要去的地盘的名字就行了。” 刘大道:“是……是……乌……乌……” 我大叫一声:“是乌巢!是不是乌巢?” 刘大眼里闪过惊喜之色,似乎对我能明白他的意思甚感高兴:“对……对对。” 我顾不上阿樱和淳于宾惊讶的目光,也顾不上让刘大慢慢说了,急道:“你是说,淳于琼到乌巢去换防?” 刘大连连点头。 我这些日一直在研究袁军的布防情况,也曾在地图上看到乌巢这两个非常熟悉的字眼,但我有了白马山的教训,所以一直忍着,没向任何人说起。现在我知道了,决定性的一刻就要到来。 我大脑飞地转了几转,分析道:“淳于琼是袁营主要大将之一,他为什么不在主营驻守,跑到东北四十里外的乌巢去干什么?无非几个原因,一是他受到怀疑,袁绍不再重用他了。但从他的信里可以看出,根本不是这问题。再就是乌巢非常重要。可是那里在袁军后方……嗯,是了,袁军的粮草!那里一定是袁军的主要囤粮之地。” 三个声音同时响起来。刘大嗨地一声,拍手顿足,一副畅淋漓的痛模样。阿樱和淳于宾则被我的论断吓了一大跳,啊地惊呼一声。 淳于宾木然半晌,道:“飞帅见微知著,竟至如此。我淳于宾……”看了阿樱一眼,“阿樱,去向你伯父报告这件事。” 阿樱道:“师父,阿飞判断是对的么?” 淳于宾叹口气,道:“傻孩,你没看这人手舞足蹈的样吗?” 阿樱道:“刘大,是真的么?” 刘大连连点头,双手都伸出大拇指。 阿樱大喜,道:“真的?这可是个重要军情。阿飞,你去禀报伯父。” 我一愣:“你去就是了。” 阿樱道:“我又不在军营里当差。再说,你去立这个功劳,不就可以把阿休、小玉、典满他们的过错给一笔勾掉了?”喜滋滋道:“虽然没劝降淳于师兄,但这个情报也足够了。” 我暗暗感动,阿樱还是是向着我的。看看淳于宾,想到:“淳于琼是你的徒弟,大概也是你有意安排他去投的袁绍。如果我们现在去袭击乌巢,你徒弟可就有麻烦了。” 淳于宾忽道:“飞帅且慢。” 我忙道:“淳于先生,什么事?”心想:“我知道你有话,没急。” 淳于宾道:“我相信飞帅判断绝无问题。我也不是因为阿琼这混账小阻拦飞帅。但丞相一旦问起飞帅何以知之,飞帅将如何回答?” 我微微一怔:“刘大亲耳探听得来,难道会有错?”心想:“如果有错,那就是历史搞错了。” 淳于宾道:“飞帅,丞相考虑问题周到谨慎,一定会问个清清楚楚。可是刘大他……” 我一醒:“是啊,刘大说话,连我都急。要不是我早知道这场战役中生的各种变故,无论如何也猜不到他想说什么。曹操面前,连刘二只怕都要吓得说不出话,何况刘大?我因为知道历史的展,不以为奇,可别人只怕都会跟淳于先生这么想了。” “唔,淳于先生言之有理,这件事需要谨慎从事。” 阿樱急了,跪起身来:“这么好的情报,怕什么?你们不去,我去说。” 我一把搂住她的纤腰,拉她又坐下,道:“阿樱别急。这样,刘大,你去叫宋亮和刘二进来。” 刘大应声而去。 淳于宾看看我俩儿,道:“飞帅有军务商量,老夫先告退了。”起身而去。 我见帐中暂时没别人,抱住阿樱,轻轻吻她的面颊,道:“我原来还怪你不该让刘大这不会说话的家伙去袁营冒险,想不到他竟然探听到这么重要的消息。” 阿樱闭上眼睛,享受我的爱抚,轻声道:“我本来想让刘二去的。是他不问三七二十一,拼命要去。他对你可真是忠心不二。” 我道:“他给你办事,怎么扯上我了?” 阿樱低笑道:“那是我义救飞帅,感动了他。他会想到要为我做点什么。还不是你的缘故?” 我嗅到她体香,有点意乱神迷,道:“阿樱,谢谢你!” 阿樱微微不悦道:“看你说的,我跟你还谢什么?” 我低低一笑,道:“一定要谢。晚上……我要好好谢你!” 阿樱不做声,身却渐渐热起来,嘤唔两声,慢慢往我怀里偎过来。 正在这时,帐外忽然传来脚步声。阿樱一惊,睁开眼,顿时满脸通红,挣开我的手,起身跑了出去。 原来就这一会儿功夫,刘二和宋亮已经急急冲了进来。 我暗骂一声:“这刘大,真不会办事。” 宋、刘二人施礼已毕,问道:“这么晚了,飞帅唤我二人,有何吩咐?” 我将刘大所探得的情报简要告诉了他俩,宋亮沉吟道:“这消息确实重要。飞帅,你的意思是……” 我道:“我要你改装打扮,再亲自去乌巢探听虚实。刘二轻功不错,又熟悉袁军情况,让他和你一起去。如果办好了这件事,我保你升官财。” 宋亮欢然道:“飞帅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们俩,末将二人自当尽心效劳。升官倒是小事。” 我心想:“别说得这么好听。”道:“从这里到乌巢,有近五十里,来回一百里,你们还是骑马去吧?” 刘二想了想,道:“飞帅,一百里的路程,以小人和宋司马的脚力,如果中间不出什么意外,天亮以前一定可以赶回来。要是骑马去,恐怕就难以躲过大部分袁军的巡视队和伏路军了,可能会耽误了飞帅大事。” 我觉得他说得有理,便不再坚持:“嗯,还是不骑马好,辛苦你们了。”又将他们应该注意的问题一一嘱咐一番,然后把我自己随便出入大营的令牌交了给他,道:“去回。天亮之前无论探听得如何,必须赶回来。以免被敌人现,白送了性命,而且打草惊蛇。” 宋亮和刘二交换一个眼色,齐声道:“是。”急步退了出去。 二人刚出去,赵玉撞了进来:“飞帅,什么事,让我也去吧?” 我哼了一声:“吃了饭没有?” 赵玉拍拍小肚:“吃饱喝足,也睡好了。” 我点点头:“很好,过来练功。” 赵玉一呆:“练功?” 我道:“不错,练功。你飞叔现在正好有空,今天你是第一次练我这门功夫,我得监督着你。” 赵玉眨眨眼:“飞叔,你监督我练?” 我微微一笑:“就今晚一次,以后我可能就没时间了。而且,”我悠然瞥他一眼,“只要你开了头,以后也不用我再监督你了。” 赵玉很不服气:“这么神奇?玉儿就不相信这九阳功比我的铁掌功和玉弦真气好玩。” 我道:“那我们何不试试?” 赵玉道:“试就试。” 这一试不打紧,一练就是一夜。 夏季天亮得早,等我从冥思中睁开眼,辰光已从帐门缝隙之间偷偷地飘洒了进来。 我功行圆满,精神旺健,大脑非常活跃。陡然想起刘二、宋亮,心中暗惊:“怎的还没回来?”见赵玉修习正勤,悄悄站起身,走出帐外,随将帐门盖好。 天色已经蒙蒙亮,我一眼看去,今早在我大帐外值班的换成了公孙箭,微感意外。因为自从他阵前神射建威,连升两级之后,全军敬服,无形中他已是领军营的一等大将,这种值夜守卫的任务,怎么也轮不到他的。 “公孙兄,你怎么在这里?是巡视过来的么?” 公孙箭道:“不是。末将昨天半夜就来了!我是专门来为飞帅守卫的。” “胡闹!刘大呢,他怎么办事的?” 公孙箭忙趋前两步,拉住我道:“飞帅,此事与刘大无关,是我自愿前来。他昨天奔走一天,劳累过度,请飞帅稍等一会儿再唤他伺候。” 我心里有点急,道:“公孙兄,你这等做法,让我如何在军营中自处?丞相知道我要你这位神射都尉为我守夜,我……” 公孙箭道:“飞帅,末将已经降了一级,现在不是都尉了。” 我简直气急败坏,你也跟我开玩笑?道:“你也知道,这些都只是虚应故事,丞相爱如命,用不了多久,就会把你们再升起来的。” 公孙箭左右看看,没有外人,低声道:“升不升职,末将并不关心。末将只想一直追随飞帅左右,永为马前之卒。飞帅,你难道不清楚,这曹营实不下于龙潭虎穴,岂可不防?” 我暗吃一惊:“你这话什么意思?” 公孙箭咬咬牙,道:“末将一片赤心,今天就全倾于飞帅。其实自汝南曹休、刘晔之变以后,我就看出来,飞帅兼资文武,用兵奇妙,已遭曹操之忌。而曹操为人凶恶暴戾,一点都不下于袁绍,与飞帅的大度仁慈,是水火难容。总有一天您会跟曹操分道扬镳。昨日我等四将入大帐请罪,末将又现曹操心怀狠毒之念,确是真想借此机会将我和赵玉一刀诛除,斩断飞帅的羽翼。只是典满和曹休二人还讲义气,和我俩同进同退,他没有合适的理由把我们分开治罪。加上他犹对飞帅抱有一定幻想,希望您还能为他效力建功,所以网开一面,给了各位文武臣将一个台阶。否则,末将今日就见不到飞帅了。” 我道:“你昨日为何不讲?”心想:“***,早知道曹操这么就想卸磨杀驴,我就装作听不懂刘大的话,不提乌巢这事了。你这么马后炮,我可收不回自己的话了。” 公孙箭道:“末将原来还不太明白,自不敢胡说扰乱飞帅。等回到帐里反复思量近日生的事情和曹操当时言语,现问题。” 我点点头。这个公孙箭,有功夫,有头脑,而且跟我讲忠义,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臂膀。 “这件事你不可再对任何人讲,包括玉儿和小满。你夜里没睡,现在回去休息一会儿吧?” “末将没事,飞帅切要小心。” 我道:“放心,你家飞帅这颗脑袋,不是那么容易掉的。” 公孙箭对我深具信心,明白人不多说废话,施了一礼,回自己营帐休息去了。 我独自一个人,忽然有些心烦意乱。公孙箭说得没错,曹操并非良善之辈,如果我献上奇袭乌巢之计,将袁军精华于一役中尽数消灭,除了心腹之患的曹操还能不能容得下我这尾大不掉、羽毛日丰的部下? 可是,如果我不献此计,难道真等那所谓的许攸先生叛袁来投? 我摇摇头。那只是小说胡说八道。历史上根本没这回事。 曹军后方的粮草供应日益困难,而前方因为屡战屡败,士气也逐渐低落。再不突施奇兵,只能坐以待毙。 怎么办? 我漫无目的地在领军营里转悠,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正走着,忽然一阵爽朗的大笑传了过来:“飞卿身体刚好一点,便来巡视军营,真良将也!” 我抬头一看,正是曹操。只有他一个人,提着他惯用的鎏金槊,走了过来。 我急忙施礼:“丞相,您如何这么早起来?”心里起疑:“这么早跑我骑兵营里来干什么?” 曹操揽住我的胳膊,道:“飞卿不必多礼。本来我早该来看你的。只是军中事杂,近日战局变化又,一直抽不出时间来。唉,我和你一样,难以安枕啊!” 我被他这么亲热地挽着,心里不安之极,强作镇静,道:“丞相上应天命,自会逢凶化吉,何须烦恼?” 曹操哈哈一笑:“天命?”看看旁边的帐篷,已经有些士卒被他的笑声惊动,道:“走,我们那边走走,别打搅他们睡觉。” 漫步走出领军营的寨门,外面是空旷的草地。曹操微微低头,默默向前走。 前面不远,十里外就是袁军的营地,我心想:“万一袁军来一队巡逻军,我现在内伤未愈,可动不了手,岂不还要靠你保护我?”道:“丞相,前面就是袁绍军营,不能再往前去了。” 曹操停下脚步,借着晨曦看看我,现问题:“飞卿脸色苍白,伤势尚重啊!” 我心想:“我是被你一句难以安枕吓的。再重的内伤也没你这句话厉害。”道:“末将倒无所谓。但丞相万金之躯,岂可处于危地?” 曹操大笑:“如是旁人这么说,本相定当他畏惧敌人。但飞卿这么说,我却知道确是真正关心曹某。那好,我们便不往前去,在这里随便谈谈。”把槊往地上一戳,手绰长髯,忽道:“飞卿,你为何一直称我丞相,却不肯唤一声主公?” 我顿时感到手足冰凉,果然被他看了出来。转念一想:“曹操说话,莫测真假。也说不定他真只是随便问问。我别自己心虚,反而让他看出破绽。”想了一想,皱眉道:“阿飞也不知何故。也许行走江湖,听得四处之人都曹丞相曹丞相的说,就随口跟着叫了。如果丞相不喜欢,那末将以后改口过来就是。” 我说话也用了点小伎俩。先一句自称阿飞,提醒曹操,我原来只是化外野人,不知道主从礼仪的。后一句立刻变化口气,表示决无其他意思。 曹操道:“飞卿从小就生活在东海之滨,如此称呼,我自不会怪你。你也不需改口,丞相二字,我听着很顺耳呢!哈哈哈!” 我松了口气,知道他必定是听阿樱说起我的来历,会对我的解释深信不疑。本来我是希望曹操知道的,这样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消除他对我的怀疑。但我随即心酸地想到:“我昨天告诉她的啊!” 曹操似乎看出点什么,道:“飞卿,你对阿樱这孩还满意吗?” 我吓得心里一跳:“这曹操真是能读透我的心思,可别疏忽大意。”道:“丞相,这件事……这件事……咳,嗯……” 曹操笑道:“战场上指挥若定,威风凛凛的飞督帅,为何突然如此害羞啊?” 我咬紧牙,下定决心,想道:“***,今天老就是能忍胯下之辱的韩信。”脸上红,忽然单膝跪地,低头道:“丞相,末将违反军规,私纳妇人,又未禀报丞相,实在罪该万死。请丞相责罚!” 曹操沉思片刻,摆摆手,道:“算了,我若非早知,岂能容你胡来?” 我只觉前心后背都是汗,连额头也不争气地冒出热气来。这么一会儿功夫,我在生死线上已经来回过了好几道了。 曹操看着我,嘿地一笑:“其实飞帅应该谢谢我,不是我一力劝阻,你未来的老丈人早就跟你算账了。哪儿容得你这么活逍遥?” 这种软硬兼施的把戏我在肥皂剧里见得多了。我心里冷笑一声,做出恍然大悟,感激涕零的样,低头道:“末将一定将功折罪,报答丞相大恩。” 曹操满意地点头,道:“起来吧!”伸袖拭去我额头汗水,笑道:“其实我真正担心的,是飞卿‘除却巫山不是云’,竟将阿樱拒之门外。那我和妙的脸,可都没地方放了。” 妙是阿樱的老爹,飞将军夏侯渊的字。 我缓缓站起身,唯唯诺诺,不敢多言。心想:“塞翁失阿妈,谁知祸与福?要是我没上当受骗,你想杀我了。” 曹操上下瞧瞧我,知道我现在已完全在他掌握之中,暗暗得意。仰头看看天,舒了口气,道:“男人好色,并不奇怪。只要不为色所误,亦是风流妙事。飞卿身受惨剧之伤,又在欢娱情热之中,竟然能猜破袁军重大机密,实在是了不起!” 阿樱既然是他的内线,那他知道乌巢之事也就不足为奇。既然他知道了这件事,我反而放下了心,想到:“历史原来如此。”又想:“你***不是人,先挑起老的欲火,接着就是美人计,让你侄女来个投怀送抱。这会儿又来调侃我。”道:“丞相赞誉,末将受之有愧。这些偶然巧合到了一处,实是天欲灭袁氏,不过假借末将之手实行而已。” 曹操深有感触地点点头:“天灭袁氏,此言不错。所以大战之前,飞卿来到我曹孟德的府中。若是飞卿到了袁家的地方,嘿嘿,那就是天欲亡曹了。”见我脸上又现不安,笑道:“飞卿勿虑,我随便说说。” 我心想:“你随便说说?吓死人哪!”道:“丞相之言,末将不敢赞同。” 曹操道:“有何不对?” 我道:“末将久闻许都在丞相治理之下,日趋繁华,大汉有复兴之望,故而心向往之。而丞相兼通百艺,棋艺之高,举国几无抗手,令末将倾服。所以携友慕名而来许昌。试想,袁氏有如此具雄心,能令末将倾心?有这等高明棋技,可让阿飞渴见吗?而那四世三公的袁本初,他依仗祖荫,坐大称王,有不能用,闻善不能举,他又岂能有丞相如此魄力胆识,能慧眼识,拔阿飞于草野之中,立刻予以重用呢?” 这番话说得曹操心花怒放,怡然点头。 因为这全是我真心话,半点不掺水。 曹操笑道:“飞卿倒会自己捧自己一把,我慧眼识?哈哈,好说话。” 我脸红笑道:“末将所说,皆为实情。” 曹操道:“我知道,你对我是忠心的。飞卿,我听刘晔说,你和刘备、云长曾在汝南平舆城下相谈甚欢,却是何故?” 我心想:“原来我和刘备他们谈话,被刘晔看到了?果然是他说我的坏话,啊,这个后娘养的家伙,表面跟我亲亲热热,暗地里一直在不动声色地监视我?”忙道:“数月前末将曾和丞相提起,要寻机刺杀刘备。丞相还记得么?” 曹操道:“不错,确有此事。怎么,你和他谈话,是想刺杀他?” 我道:“正是。末将当时和他敷衍,就是想突起而击,一举而杀。只是……” 曹操道:“只是什么?” 我道:“只是末将深知丞相极爱云长武艺人品,其时如果我硬要冲马过去,可能会误伤关君侯,故而投鼠忌器,未敢轻举妄动。”这话有真有假,我其实并不是怕误伤关公,而是怕打不过他。 曹操沉吟一会儿,道:“当时情景,果然如此。不过,你答应不去侵犯芒砀山,又是为何?” 我道:“丞相,我军大敌,乃是袁绍。刘备虽然英雄,此刻毕竟仍是丧家之犬,疥癣之疾耳!现在花费气力去围剿他们,只会因小失大,耽误了灭袁大事。” 曹操释然:“唔,不错,灭袁大事!有道理!刘晔虽然心细,这次却过于多疑了。飞卿宽宏大度,不要怪他。” 我心想:“你如此疑我,自是有人告密。你也知道终究瞒我不住,所以自动把他抖出来。既然你这么光棍,我也不能不识好歹。”道:“都是为丞相效命,末将自不会有任何怨言。” 曹操哈哈一笑:“那就好!”拔起金槊,道:“宋亮如果今天回来,你可带他来中军大帐见我。如若他今晚还未回来,那就是出了意外,初时……”说到这里,忽然停住,想了一想,道:“我再想想,到时我会令人传达我的意思给你。” 我连忙低头施礼:“是,丞相。” 曹操扛上金槊,道:“今日一谈,嫌隙尽去。飞卿仍是我曹某的知己,我真是高兴。”大笑而去。 我待他走远,挥袖蘸干额头、脖颈上冷汗,心里终于可以对自己说上一句:“难关过矣!” 绞尽脑汁,费尽唇舌,把这种种破绽化解于无形之中。 实在太辛苦了! 我喘了一口粗气,觉得很烦:“跟曹操在一起,虽然可以长见识,学本事。可他这个奸雄心态实在让人受不了。还是得趁早想法跟他脱钩的为是。”正要回转领军营。寨门巨木后忽然闪出淳于宾,哈哈笑道:“恭喜飞帅!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我暗想:“原来你早溜来了。”道:“什么大难?我又有什么后福?” 淳于宾道:“飞帅何必隐瞒?曹操多疑奸恶,如果适飞帅有一丝不恭不轨之念,便会被他当场刺杀。依飞帅现在的体力精神,根本没法抵挡到十招之外。飞帅能够随机应变,忍辱负重,真乃识时务的俊杰。” 我心道:“你讽刺我么?”道:“原来淳于先生一直在暗中保护我?” 淳于宾笑道:“飞帅是我未来主,岂能有半点损失?其实,不光我,还有别人也在一直盯着呢!”侧头道:“公孙贤侄,你可以出来了?” 巨木后又闪出一人,却是公孙箭。 我见他左手持弓,右手却扣着三支狼牙箭,吃了一惊:“公孙兄,你也早来了?” 公孙箭恨恨瞪着淳于宾,道:“你为什么拦住我,不让我射死这老賊?” 淳于宾道:“就算你射死曹操,救走飞帅,却只是给袁绍做了好事。袁绍势力本来就十倍于曹操,你再射杀曹家的主将,曹军必败。曹军败,袁军势力就将不费吹灰之力,迅踏遍河南河北,一统中原全境。那时他必然顺势南下,消灭南方诸雄。飞帅根本就没有缓冲的时间去抢占自己的地盘,组建自己的军队,拿什么去和他争天下?到那时,你家飞帅就只能亡命天涯海角,有多远逃多远了!” 公孙箭哼了一声,收起弓箭。 我心想:“这老头怎么也会有这种眼光?倒不能小瞧。”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淳于先生言之有理。幸亏公孙兄听从了淳于先生的劝告,没射出这三支杀虎毙熊的神箭。” 淳于宾道:“哼,他肯听我的劝?我是点了他的穴道,他听话的。” 公孙箭看看淳于宾,又看看我,忽然恍悟:“原来飞帅早有叛曹之心。公孙箭糊涂,险些误了飞帅的大计。”纳头便拜:“公孙箭追随飞帅,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闯。矢志不渝,永无二心。” 我忙扶起他,安慰几句。问淳于宾:“淳于先生,你说,这奇袭乌巢的计划还是要继续进行?” 淳于宾道:“非如此,怎么破袁军,平衡河南河北的局势?这乌巢的粮草,非全部烧光不可。” 我道:“那,淳于琼将军……”心想:“这会儿你的主意怎么又变了?你徒弟他是乌巢守军的主将,乌巢的粮草被截烧,他还能有个好?不被曹军杀掉,回去袁绍也饶不了他。” 淳于宾脸上肌肉动了几动,慢慢现出一个冷酷的神情:“我已经想过了,他不听我的话,那就是不以我为师。叛门之徒,死不足惜。我又岂能为他而破坏飞帅大计?” 我心中一寒,嘴上却赞道:“淳于先生大义灭亲,阿飞记下了。”斜眼一瞥,公孙箭眼睛里也露出不以为然的含意。 我道:“现在只有等宋亮他们了?奇怪,他二人为什么还没回来?” 淳于宾断然道:“兵贵神。突袭乌巢的行动必须尽进行,以免夜长梦多,出现其他意外事故。其实不管宋亮他二人回来与否,都应该立即出击。我昨晚又仔细研究了袁绍的布阵方略,我敢断定,刘大这个情报绝对正确。曹操乃一代奸雄,军事干不在飞帅之下,怎会想不到此点?照我看,曹丞相心意已决,今晚必有动作,只是一时还不想把这决定告诉飞帅罢了。” 我皱眉道:“哦,先生这么看吗?嗯,有理!不过,难道他对我仍存戒心?” 淳于宾道:“即使他已经完全相信了飞帅。但飞帅此刻马不能乘,刀不能举,告诉你又有何用?但我猜想,留守大营的重担一定会交给飞帅。” 我暗想:“这老头的智商也挺高啊!”我也猜到曹操如果出击乌巢,不会带上我去,可能会让我坐镇军营,以防备袁军来个围魏救赵,趁机偷袭主营。 公孙箭道:“飞帅重伤刚刚好一点,曹操会让飞帅守大营吗?” 淳于宾冷冷道:“他不肯把守卫的责任交给飞帅,那飞帅就危险了。如果他果真下达了这个命令,我们就得赶逃命了。” 我苦笑一声:“希望情况不至如此糟糕。因为曹操根本不会给我们逃走的机会。” 淳于宾所料没错。 曹操没等到天黑,在当日黄昏时分,便亲率张辽、许禇、夏侯惇、于禁等心腹大将,尽起领军营精兵,打着袁军旗号,军士皆束草负薪,径往乌巢进。军中所有不同意见,一概驳斥不理。 虎豹骑除典满率了五百人去为徐晃、史涣押阵未回外,营中所剩四千五百铁骑由曹休、赵玉、公孙箭三人率领,全部随曹操出征。偏偏留下虎豹骑的主将,我这个飞督帅留守中军营,负责大寨的防御重任。又让乐进、韩浩二将为我副手,荀攸、贾诩监军,协助我的工作。 行前我秘密向曹休、公孙箭交代,要他们照顾好赵玉。公孙箭心领神会,知道我担心赵玉对曹操看不顺眼,公开跟他冲突。曹休开始莫名其妙,但随即也猜出几分。二人应诺而去。 等曹操走后,乐进和韩浩便和我这临时中军主帅商量如何坚守大营之事。我心里清楚,他们说是协助我,其实是监督看管我。我也习惯了,便反问他们该当如何去做。韩浩乃护军营头号长,乐进身经百战,又曾坚守白马孤城多日,自然经验多多,提出了几条十分重要而中肯的意见。 我非常佩服,如果照他们的计划,大寨确实固若金汤。不过我回忆了一下史料的记载,忽道:“两位大人,我寨中现有一万五千精锐士卒,全部用来守卫,岂非太过浪费?” 韩浩和乐进一愣。韩浩和我地位相当,当先问道:“飞帅的意思,是出营设伏?” 我看看他。韩浩虽然年近四旬,但面相非常英俊,就像二十来岁的美少年一般,眼角连皱纹都没有,让人看着非常悦目。我心想:“不光看着顺眼,说出话来也让人惊讶。怎么一猜就猜到我的心思了?” 乐进见我面带笑意,知道韩浩猜对了。他是从军营里自低级军官一步步因功积累升上来的大将,打仗开心不过,敦实的方脸上立刻露出笑容,道:“我看要得。军中主力大半尚在,如果龟缩营中让敌人毫无顾忌的猛攻,那还叫天下无敌的大汉禁军么?” 韩浩较为持重,但见我有此主张,倒也合乎积极御敌的策略,乐进又极力支持,便不反对,道:“如此,我和乐大人各引三千军,埋伏于大寨两侧,飞帅居中策应,如果今夜敌军来犯,飞帅一声信号,三路夹击,当可大败之。” 我道:“敌人不来便罢,如若来攻击大营,必是骁勇大将。两位大人切记不要硬拼,多以弓弩伺候,待中军出击,再一起合围。” 韩、乐二将领命而去。 荀攸和贾诩坐在旁边,一直听我们商议。这时二人相视一笑,荀攸道:“飞帅自出世以来,攻无不胜,城无不克。想不到守将起来,也是这般老辣厉害。主公教我二人监军,实是多余啊!” 他跟随曹操多年,献过许多良谋,说话语气比较随便一些。贾诩道:“某自初见飞帅,即知飞帅非是寻常之人。飞帅今夜之举措,不过一管之斑而已。” 我道:“两位先生切莫谬赞末将。有什么不到之处,还请两位尽早提出,以便修正。” 荀攸道:“飞帅不必谦虚,我要去睡一会儿了。”微微一笑,出帐而去。 我明白,他的意思就是完全放心了。 贾诩想了想,道:“计算时辰,主公初动手,敌军必然混乱。袁绍要得到确切消息,要到二了。等他想到再派军攻击我军大寨,只怕是拖到三以后能到达。如此长夜,飞帅何以遣之?” 我骤然一醒:“参军高见。”急传下令去,教除了少数巡营了哨伏路小军外,全军人不卸甲,马不卸鞍,但现在必须睡觉休息,不得吵闹喧哗。 吩咐完毕,我向贾诩道:“贾先生,昨日末将部下几人犯法,多蒙先生等相救,末将心中感激,不知如何报答好。” 贾诩摇摇手,道:“飞帅切莫谢错了人。其实主公本无惩罚贵营诸将之意,只是想要借此整肃一番军纪而已。我等不过禀承主公的意旨,如何当得飞帅之谢?” 我心中暗想:“真是老奸巨猾,半点风都不透。”微笑道:“多谢贾先生提醒,末将明白了。” 贾诩见了我笑容,微微一怔。四目相交,双方心意已通,都看出了对方的真实想法。贾诩故意摸了摸自己的短须,借机向四下看了一眼。帐内除我们俩之外,再无旁人。 我道:“先生,长夜难眠,下一局如何?” 贾诩站起,淡然而笑,道:“飞帅,良辰已过,请恕贾诩失礼,不能奉陪了。我想回帐喝酒,另寻乐趣,一遣余时,飞帅不会反对吧?” 我做了个手势,笑了一笑。 “先生请便!” 贾诩洒洒一揖,拂袖而去。 我凝起神,想道:“贾诩多智,他是不是在提醒我,我和曹操的蜜月已经过完了,这盘棋下不下去了,要我尽避开曹操,另行寻找出路?”隐隐觉得他似乎是同情欣赏我的,很可能就是这个意思。但他说得太过隐晦,我一时却是难以完全领悟猜透。 第二章 夜袭乌巢(下) 大黑天独坐帅帐,无聊之极。不一会儿就有点想睡的意思。心想:“不如把阿樱找来聊聊?”随即想起她是曹操的坐探,叹口气,打消这个念头,又想:“池早现在军中,我也很长时间没见着他了,何不邀来相见?”摇摇头,也不好,现在我是中军主将,如果池早想见我,早该自己不请自到了。他既然不愿意见我,我又干嘛巴巴地去求他?气愤愤伸手从怀里取出那幅八门金锁阵的图谱,强打精神,看了起来。想道:“你不求我,我就不给你。” 刚看了不到三分钟,值班司马进来报告:“启禀飞帅,宋亮求见。” 我腰一挺,精神起来,收起图绢,急道:“让他进来。” 话未落地,穿着一身袁军衣服的宋亮已步走进帅帐:“飞帅,我回来了。” 我从座位上转出来,一把抓住他:“好,回来就好。刘二呢?” 宋亮笑笑,等那值班司马出去,低声道:“我给飞帅带回来两位客人,他正陪他们在外面等候。” “什么客人?”我大惑,“请他们都进来啊?” 宋亮转回头,喊道:“刘二,飞帅有请二位贵客。” 帐门一开,走进四个人来,都是袁将打扮。我一眼看去,认出一个:“李齐,是你?” 络腮胡李齐一瘸一拐急步上前,跪倒施礼:“飞帅,是我。李齐回来了。” 我欢喜无比,不知道说什么好,只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仔细看他,见他脸上伤痕累累,知道一定是挨了打,这几天吃了不少苦,心中一酸,拉起他轻轻慰抚。 旁边也是一身袁将打扮的刘二忙道:“飞帅,这二位是……” 李齐醒悟过来,忙回身介绍:“我在袁营,被那淳于琼侮辱殴打,几乎丧生。多承这两位将军仗义相救,今日能活着回来见到飞帅。” 宋亮道:“我和刘二,也是亏了遇上沮将军和赵将军。不然,脑袋早就掉了。” 我见那二人都很年轻,大约都只有二十五六岁,左边那位沮将军紧呡嘴唇,面带忧色。右边的赵将军却显得很是开朗,笑嘻嘻地打量着我。 我躬身一揖到地:“两位义救我三位兄弟,阿飞铭感五内,深感大德。”本来我是应该跪拜磕头的,三条宝贵的性命啊!但我早晨跪过曹操,心里正别扭着,这次就降低成本,马马虎虎了。心想:“有本书上说,古代有个大领为了拉拢人心,每次见到有本事的就下跪,说什么让位之类。我现在这位置是别人给的,没什么让头。原以为下跪没什么大不了,大可以把这点借用过来。可他娘的怎么就是玩不会啊?” 那二将慌忙扶住,右边的赵将军道:“我等久仰飞帅仁义盛名,实不敢当飞帅如此大礼。”沮将军道:“在下之命,乃飞帅所赐。区区微劳,何足挂齿?” 我一愣:“将军何出此言?” 沮将军道:“飞帅施恩不望报,真仁将也!在下沮鹘,曾在白马为飞帅所擒,飞帅义释降俘,却是以在下为。” 我想了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在白马时,宋亮跟我提过,八千袁军俘虏中有一位大将,是袁绍的监军沮授的侄。 “原来是沮将军。失礼!来,两位请坐。李齐,宋亮,都没外人,你们也都坐吧!” 各人落座,刘二却自认为身份不够,不肯坐,站到李齐宋亮身后,道:“飞帅,赵玉、典满他们呢?我哥呢?” 我犹豫了一下,道:“哦,他们……”心想:“他们都去烧乌巢去了。我能当着这两位客人这么说吗?”转念一想,决定实话实说:“不瞒你们,他们早已出,随丞相大人去偷袭乌巢屯了。” 诸人互相看了一眼,宋亮道:“可惜!可惜!” 我道:“先别说别的,你们怎么搞的,现在回来?” 宋亮道:“是这样。”就把他和刘二从昨夜到今天的情况简要说了一遍。 原来宋亮和刘二改装为袁将模样,由熟悉袁军底细的刘二带路,一路小心谨慎,能躲就躲,能绕就绕,实在不行就伪装传令官硬混。还挺顺利,接连闯过数道关卡暗哨,时方抵近乌巢屯,潜入乌巢军营之中。在里面就松懈多了,二人分头暗中观测,果见到处粮屯高耸,守卫兵力众多。 半个时辰碰头之后,两人知道刘大得到的消息不错,确是淳于琼为主在此守护袁军的主要粮仓。依刘二之见,就可以回去报告敌情了。宋亮本来也同意了,但二人正要往回走,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惨呼声。宋亮一震,依稀听出是李齐的声音,忍耐不住,二人便向惨叫声处摸去。谁知那是乌巢守将淳于琼的主将帅营。淳于琼刚刚到任,底下不敢马虎,戒备较严,二人不期被巡逻队现,盘问之下,露出破绽,当场被巡逻队捉住,送往值夜将官处审讯。 没料到的是,这值夜之将,却正是沮鹘。宋亮是见过他的,暗想这下可完了。沮鹘一见是他,也吃了一惊,挥退左右,忙给二人释缚。三人谈了几句,宋亮看出沮鹘对袁氏心怀极大不满,便说以言辞。沮鹘心动,告以心腹之言。 原来沮家乃河北望族,沮鹘的叔叔沮授任袁氏谋主监军,十年来甚为袁绍所倚重。但近来郭图、逢纪等谋士时进谗言,加上沮授为人恃孤傲,屡屡直言冲撞袁绍,令袁绍大为不悦,日渐疏远。故此现在袁绍不但夺去了沮授的兵权,交给郭图、逢纪等人分掌,而且已有加害沮授之念。自从沮鹘白马被放回之后,令袁绍生疑,不肯再予重用,把他赶到乌巢后方,做了一个点查粮库的偏将。 宋亮闻言暗喜,乘机大赞曹丞相如何爱,飞督帅怎般义气,比之袁绍之流强之百倍。这次袁曹会战,曹家必定获胜云云。沮鹘终于下定决心,叛袁投曹。又请来和他亲近相好的同僚赵睿、晆元进二将,几人密谋,策划绑架淳于琼,将乌巢献于曹操,以为进身之礼。 当夜已晚,营中戒严,出入大寨不便。三将恐怕密谋泄露,坚决不允宋亮冒险回营,请他二人在沮鹘帐中暂住一夜,明晚再送他回去。宋亮无奈,又想乘机相救李齐,一问,果然关在乌巢。沮鹘拍了胸脯,一定让他们三个一起回去。因此宋亮答应留住一晚。 有些话宋亮自然不会说得很直接露骨。我一边听一边猜。心中也不禁大叫可惜!等他说完,便道:“如能把乌巢粮草全部占为我有,当然敌我强弱之势便大不相同。唉,这确实可惜!不过现在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宋亮,你和刘二已立下大功,丞相定然不会吝啬赏赐。现在我想你再辛苦一趟,立刻赶回乌巢,你身体受得了吗?” 宋亮起身施礼:“飞帅有命,末将自当遵从。只是现在再去,恐怕屯上大火已起,无法挽回了。” 我道:“粮草一事,谁也无法。但沮将军他们一共三人,尚有晆……”我没想起那人姓名,看看沮鹘。 沮鹘忙道:“晆元进。” “对,晆元进晆将军还在乌巢营中,我怕混战之下,不免玉石俱焚哪!” 宋亮连连点头:“飞帅所言极是。宋亮这就去。” 沮鹘和赵睿一齐站起:“飞帅,我二人也愿随宋大人同去。” 我道:“黑夜之中,容易引起误会。这次就不用劳动二位了。”看宋亮往外走,忙道:“你先去换身衣服,但这身袁家的衣服还暂时穿在外面。另外,你直接去见曹休,告诉他这件事,让他传令不要伤害晆将军。” 宋亮道:“是。可这袁军衣服还穿在外面干什么?” 我道:“等你到乌巢时,敌人偷袭我军大营的兵马可能也出了,万一碰上,你如何应付?” 宋亮吃了一惊:“会有这种巧事?”但他知道我言必有中,却不敢马虎,果然去换了一身曹将服装,又把袁军外服套上,飞马而去。 我请沮鹘二人坐下。这回人多了,我瞌睡也没了,兴致勃勃跟他们一通乱聊,不到半个时辰便摸清了他们的底细,暗暗吃惊。原来沮鹘居然是袁氏第一谋士田丰的女婿,赵睿是不凡,却是赵家的旁系弟,和赵家的老大赵楷、老二赵松向有往来,也认识赵云赵三爷。 我心中暗想:“后世史学家将田丰和沮授并列,许为袁绍集团中有见识深谋远虑的两大谋士,据称是张良、陈平一流的人物。虽然袁绍胡头都是毛,分不清好坏忠奸,以致二人大志难伸,含恨而死。但这样的人物,我为何不救?”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本事改变历史,但动了这个念头,要尽力救他们一救。不然,真按历史进行,袁家这一战不光十万大军毁于一旦,连文武精英也都要全体陪葬。 想到此处,我道:“沮将军,我忽然想起一事,欲请将军相助。” 沮鹘大喜,道:“沮鹘早欲报效飞帅,请飞帅下令。” 我请他附耳过来,低低说了几句话。沮鹘勃然变色:“竟会有此种事?” 我点点头:“沮将军,我料必然如此。你可仔细想想他平日性情举止。” 沮鹘凝神想了片刻,眼睛越睁越大:“袁绍外宽内忌,果然有此可能。那么,飞帅,末将暂且告辞。” 我道:“我让刘二助你。”又向刘二交代几句,刘二和沮鹘匆匆忙忙也走了。 赵睿大感奇怪:“飞帅,您让他们干什么去了?” 我道:“我让他去救自己的叔叔和岳丈。” 赵睿噢了一声,便不再问,只道:“难怪沮大哥一向从容,听了飞帅的话却顿现惊慌之色。” 我暗想:“这人既识进退,又沉得住气,养性的功夫很深,似乎比赵楷也差不到哪儿去,看来武功也不会弱了。赵家不愧名列三大世家之一,真是人济济。袁绍让这样的人窝在粮仓里,也确实没眼光。” 刚一番谈话,我听出他纵然不知赵楷和我的计划,但对赵家嫡系一门的心意打算也应该早明白了六七分。心想:“曹操现在对我已经开始头疼了,这都是我急于扩大名声,招揽势力造成的。现在我明有公孙箭、赵玉协助,暗有淳于宾保护,已暂时足以自保。好不要让这些人再留在军营里为好。”想了一想,对李齐道:“李齐,你身体怎么样?顶不顶得住?” 李齐道:“飞帅若有吩咐,便请下令。” 我道:“我也不想劳动你的,只是我现在手下没有得力的将佐把守大营,我想让你去正门守御,怎么样?” 李齐大喜,挺身站起,脚也不瘸了,腿也不拐了,施礼道:“多谢飞帅成全。”暗想:“跟着飞帅,就是顺心如意。” 我抽出一支令箭,交给他,又吩咐他几点应该注意的事情,后道:“重要的一点,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击。这一仗打得好,你也可以和宋亮他们一样,当都尉了。” 李齐连声应是,愉悦而去。 赵睿在旁暗暗点头,道:“飞帅用人,各尽其能,赵睿十分佩服!难怪我赵伯肯令玉弟相随左右。” 我道:“哦,赵兄此言怎讲?” 赵睿忙道:“飞帅,您与我赵伯义同兄弟,我是您晚辈,岂敢和您称兄道弟?” 我心想:“古人就是麻烦。”道:“四海之内皆兄弟。赵兄何必拘泥?” 赵睿一怔,改容道:“四海之内皆兄弟!只此一言,飞帅胸襟已显露无疑。小弟赵睿,岂敢不谨遵飞兄之命?” 我心想:“这像点赵家高手的样。”笑道:“我们接着聊。” 赵睿也一笑:“是。小弟的看法,宋兄和刘二冒险夜探敌营,大功已建,心志上不免有所懈怠,所以飞兄只让他们奔走劳役,不肯再委以重用。而李兄在袁营中委屈多日,胸中正满腔怒火。飞兄令他去守大营正门,正可给他一个泄机会,他必然拼命一战,上报飞帅知遇之恩,提拔之德,下报自己受辱之恨,被打之仇。如此则根本不用请将激将,真上乘用人之道也!” 我大笑,心想:“我不过想到哪里,便顺口胡乱点将而已。被你这一说,到真是神了。”道:“赵兄目光如剑,我阿飞也很佩服!” 赵睿忽然站起,恭恭敬敬道:“赵睿虽然无能无,愿随飞兄骥尾而致千里。飞兄有何吩咐,但请示下。” 我心想:“现在我手下的人,兰妹是赵楷早有安排,我又尽力加深感情,算是恩情之交;赵玉把我当作长辈,还有典满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跟我干,他俩可以称为亲情之交;公孙箭讲究大义仁厚,他和刘大刘二等人可以叫做侠情之交;淳于宾和我则纯粹是利害之交;至于宋亮、李齐等人,即使跟我,也只能是抱着货卖识家的想法,多是情之交。只有这个赵睿,气质奇异,言语在这时代还算潇洒无羁,一口一个飞兄,看来想跟我来个兄弟之交。”站起握住他的手,道:“我果然有一事想请贤弟去做。” 赵睿被我一声贤弟叫得眼眶忽然红了,微微低头道:“小弟听候飞兄指示。” 我轻声道:“现在我赵大哥在川中,贤弟你可知道?” 这话透着奇怪,我嘴里的赵大哥和贤弟,根本就不是一辈的人。话说出口我回想过味来。但赵睿恍若不觉,道:“小弟知道。” 我道:“赵大哥那边,十分需要人手,我想请贤弟你去一趟西川,你看如何?” 赵睿微一皱眉,但随即展颜道:“飞兄之命,小弟自当遵从。” 我看出他似乎不太愿意,便道:“贤弟如有什么顾忌,不妨直言。你我兄弟,有什么不能说的?” 赵睿迟疑一下,道:“飞兄,其实没什么。只是我父亲幼年时曾在赵家本门中呆过一段时间,十余岁时便愤然离家出走,另立门户。我虽然和赵氏嫡门向有联系,但却并不知他们长辈之间有何恩怨情仇,父亲也从不跟我提起,所以我怕见到赵伯,万一闹出什么误会,就误了飞兄的大事了。”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我也就不再隐瞒,低声将我和赵楷密谋的计划拣主要的跟他细说一遍,道:“赵大哥胸怀大局,一心希望早日统一国家,使黎民百姓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莫说只是上辈的恩怨,即使和你有直接仇恨,只要你现在和我们一起并肩奋斗,他也一定会尽弃前嫌。何况,你们怎么也一笔写不出两个赵字来呀!” 赵睿神色晴朗起来:“飞兄之言,令小弟豁然开朗。小弟这就拜别兄长,启程南下。” 这声兄长一叫,我心头也是一热,道:“且慢,让我给赵大哥修书一封。” 赵睿摇头:“兄长此刻身居险地,不可轻易与赵伯联系,以免留下把柄。若有话带给赵伯,我口述便是。” 我醒悟过来:“贤弟说得对。这样,我也没什么多说的,你见到赵大哥,只说照计划进行便可。这里的战局情况,贤弟也都尽知,赵大哥问起,你可以都告诉他。” 赵睿答应了,便向外面走去。现在大寨是李齐为主将守御,如何送他出去,自然不用再要**心。 时间一点点过去,到了深夜,忽然帐外一阵低声喧哗,值夜司马兴冲冲进来,禀报道;“启禀飞帅,北方火起。” 我急忙走出大帐,在门口了望。果然见北边熊熊烈火,直冲天际。虽然早已料到,还是忍不住拍掌叫好。 只听有人笑道:“飞帅,果然好大火!” 我一看,荀攸正站在不远处。忙走过去,道:“荀先生好悠闲!” 荀攸笑道:“有飞帅坐镇,我能做什么?再说,我名攸,不悠闲怎么行?” 这位先生很风趣。我笑了起来:“荀先生,您这个攸,还差了一点心吧?” 荀攸正色道:“飞帅有所不知。我原名荀悠,字恭达。父亲给我取这个名字,就是要我小心谨慎,慢慢达起来。” 我看他一本正经的样,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道:“那先生后来为何改了名字呢?” 荀攸道:“这都怪文若不好。” 文若就是现在正镇守京师,曹操的中军师荀彧,他表字文若。我讶道:“荀彧先生?”心想:“他不是你叔叔吗?” 荀攸前后看看,道:“是啊,他比我年纪小了六岁,却仗着是我长辈,硬给我改了名字。那是建安元年(196年),我在荆州逃难。他那时正好刚刚遇见主公。主公要他推荐人,他老实不客气把我给拽出来,还给我写信,说方今天下大乱,智士劳心之时也!你小躲在荆襄,还想着往巴蜀跑,不是太傻了吗?这都怪你爸爸不好,给你取了这么个不求上进的名字。以后你就少用点歪心眼,就叫荀攸荀公达吧。多给国家干点实事,自然就达了。我老爸已经死了,他长叔为大。没办法,我只好来到许都,以后就改了这个名字了。” 我哈哈大笑:“原来是这样。”心想:“一直很少跟这些文人聊天,其实他们都很有趣的。并非以前想象的那么面目可憎。” 我平日因为心怀叵测,不大愿意多和智者接触,所以比较熟悉的谋臣不多,算来只有贾诩和刘晔。贾诩和气可亲,不测深浅;刘晔从容自若,心思细密。都是很见本事的。虽说刘晔在曹操面前说过我坏话,那是他尽忠尽职,我也不来怪他。今日跟荀攸这么一扯,嘿,跟我们那儿的肥皂剧里描写的完全不一样。我顿时喜欢上他。 我正想邀请他下上一局,后面一人微笑道:“飞帅和公达好悠闲,在聊什么?”贾诩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我和荀攸听到他又说到悠闲二字,对看一眼,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贾诩问明白怎么回事,也不禁笑了:“原来公达的名字还有这么个典故,有意思!” 荀攸问道:“文和,你到哪儿去了?我刚叫你出来看火,怎么找不到你?” 贾诩道:“哦,我不放心后寨,刚到后营去看了看。” 我微吃一惊:“后寨?参军是说敌人可能从后面攻上来?” 贾诩道:“某有一事不明,要请飞帅指教。” 我心想:“你这么说,那是看出什么问题来了?”想想自己的安排,应该没有什么不当之处,道:“参军请讲。” 贾诩道:“飞帅令前营多点火把,照如白昼。后营却***全无,不知为何?” 我道:“现在乌巢火起,如果袁绍这时候令大军急救乌巢,说不定还能抢下半数左右的粮草,丞相兵少不利久战,必然相机撤退。但他们是不会想到这一点的。眼下袁绍信任的的郭图、逢纪等人,只会死读兵书,僵用教条,一定会建议袁绍派军前来攻打我大营,妄图搞什么围魏救赵。可惜丞相不是庞涓,他们也成不了孙膑。我大营有两位先生和末将在,非是那么容易让他们攻破的。丞相用兵,随机应变,如果他现敌人援兵稀少,定然能将乌巢储备的粮草全部烧光。”说到这儿,我微微一笑,见二人听得聚精会神,又道:“但袁军中目前了得的大将却还有不少,像高览、张郃、韩猛、蒋奇等人,其中张郃有文有武,不可小视。而大的可能,此次率袁军来攻打我军营的,就是这个张郃。此人多年行伍,经验丰富,对一般战争计谋都了如指掌,普通伎俩是瞒不过他的。但正因为如此,他一定非常自负。所以我想反其道而行,来个虚则虚之,实则实之。偷营劫寨者喜欢从后面掩袭,我偏示之以虚,让他以为我军重兵埋伏于后寨中。前营则多燃***,主力也埋伏在前营。让他非上当不可。” 贾诩面带疑惑,荀攸也收起笑脸,道:“飞帅,你未免高看了张郃的智力吧?”万一他要没你说得这么厉害,真从后寨杀进来,怎么办? 贾诩道:“是啊,飞帅,我军后寨没有一兵一卒,空虚之极,一击便破。” 他俩这么一说,我心里也犯起嘀咕:“是啊,我这诸葛亮华容料曹操之计,虽说不赖。但那是对曹操,张郃有没有这个水平?”转念一想:“废话,我也不是诸葛亮。” 贾、荀二人商量一下,道:“飞帅,现在调动人马,重部署,还来得及。” 我皱起眉,想了半天,忽然想起当日汝南之战。那天夜里,我埋伏三路人马,想一箭双雕,既全歼刘辟龚都的黄巾主力,又乘机袭破平舆城。结果曹休和赵玉的虎豹骑兵到了平舆城下,见城上一片漆黑,犹豫半晌,硬是没敢攻。 我心想:“现在和那时虽然情况不太一样,但也大同小异。袁军粮屯被烧,张郃率军前来偷袭我大营,他心里就那么安稳?再说,他水平真就比曹休高多少?不一定吧!曹休见到黑乎乎一片心里害怕,他张郃就不怕?对,还是照计行事。这不但孔明用过,杜美人也用过的,一定没错。”想到这里,我坚持道:“我想不用再重部署了。” 两位先生听出我心意已决,他们二位智慧比张辽徐晃曹休等人可高多了,心想你是主将,我们不过是参谋护军,虽说有权改正主将的错误命令。可飞帅用兵,一向高明,现在我们也不知道你是不是错了,时间又这么紧迫,贸然改早已下达的命令,实是军中大忌。还不如我们自己去小做修改,为妥当。 两人对视一眼,道:“是,飞帅言之有理。我等告退。” 我也觉得有些累了,便道:“两位先生请安坐自己帐中,等会儿即使打起来,绝对不会惊扰到两位的休息。” 二人应了一声,便走了。 我不知道他们是按自己的想法悄悄部署去了,抬头看天色,知道张郃高览这二将来了,心想:“这二人可说对我有救命之恩,但他们投降曹操,日后必是我的劲敌,是不是先行剪除?”目中凶光一闪,杀心顿起。 历史就是历史。 接下来的战局展进程完全和历史没有两样。 也许,因为战争是非常惨烈无情的,所以古代的史学家们会真正被震撼、被感动,所以在他们的笔下都留了情,把人生比较真实的一面真实地记录了下来。 张郃率五千袁军,果然按照我的计划攻击了我们的前营,连时间都和贾诩预计的一模一样。不过,荀、贾两位先生战前的担忧证明不是多余。和张郃一起统兵前来的高览因为和张郃的战术思想有小小的分歧,决定分兵两路,他自己领着一千多马军从后营悄悄地杀了过来。 结果也很明了。张郃被韩浩、乐进两路伏兵截住归路,又被中路李齐猛烈冲击,死伤大半。主将张郃拼了老命,勉强率残余数百人杀出重围。 另一路高览也好不了哪儿去,黑暗中,他的马队陷入了荀攸和贾诩为他专门“定做”的扎马钉阵中,尚未到达寨门前,战马已接连惨呼倒地,后面的军兵见敌人营里黑压压无声无息,本来心里就胆虚,见此情景,以为中了埋伏,立刻就乱了,大呼小叫,一股潮似的拨马就跑。高览制止不住,其实他也害怕,便随着大潮也跑了。 杀到天明,清点战果。我对韩浩、乐进、李齐诸人道:“不用急,等会儿还有大头。” 诸将不清楚怎么回事,便和我一道,傻乎乎在寨门外面等着呆看。 唉,不到半个时辰,果然就等到了张郃和高览。二人弃了兵器,摘了头盔,徒步而行,前来请降。见他俩这等惨样,我心肠再硬,也下不去手了。好歹也是河北顶尖儿的名将啊!因此虽然一度动了杀机,也只好暂时扔到一旁,欣然迎上前去,拉着二人的手,称赞二人如胥去楚,韩信归汉,真可谓弃暗投明,前程无量。心想:“这伍胥和韩信后来都不得好死。我这次就算还他们的救命之情。以后有机会再杀他们不迟。” 张、高二人感激不尽,哪里听得出我话外之词?在大帐里聊起来,我又谢过二将前日阵前高抬贵手之恩。二将连声谦虚,说道飞帅吉人天象,就算没有我二人,也决无大事。又一通闲扯,知道在袁绍面前献谗陷害他们的却是逢纪。我问了三遍,确认无误,心里感到一丝安慰:“毕竟和历史还有点不同,起码不是郭图那家伙。” 正在聊着,曹操的得胜之军返回了营寨。曹操兴奋异常,和众文武商议,决定乘胜追击,将袁军一举全歼。然而,他又一次戏弄了我。 他盯着我,道:“许昌周围,近出现一些可疑情况。荀彧函来报,怀疑是刘备兄弟在向许都进。所以,烦劳飞卿辛苦一趟,率领本部人马,前去镇压剿灭。”又令公孙箭、赵玉、李齐为副将,陈矫护军,立即出。曹休、典满、宋亮则留在大营,统带虎豹骑。 曹操后道:“阿樱昨天已先回了许昌,其他众将的爱姬也都在许昌。飞卿和李齐都带着不轻的伤,所以飞卿平定刘备以后,回到许都,不妨多休息几日。我已让荀彧军师请示陛下,封飞卿为官渡侯、司隶校尉,负责许昌的防务治安。我在前方打仗,后面有飞卿协助荀军师坐镇京师,也就可以完全放心了。” 他说得明白透彻,显然早已准备妥当,不怕我不听。我现在是束手束脚,没有半点反抗余地,只好坚决服从。将虎豹金印转给曹休,把虎豹骑的军权拱手相让。 我心里也清楚,他说的都是实话。 对曹操和我来说,这未始不是好的结果。一方面,他提升了我的官职,并把许昌这副重担交给我,我自然无话可说。因为我伤势严重,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适应军旅的严酷生活。另一方面,他有我这威名卓著的大将协助荀彧守卫许都,他也可以放心大胆的继续向袁绍起攻击,直至攻入河北的腹地。 主要的,他现在还不能对我完全释疑,所以要阻止我声望的继续扩大,并夺回对虎豹骑的控制权。 我心想:“***,曹操真会创造,给我弄出个官渡侯,名义上是个侯爷,其实这官渡屁大点地方。”不过,对我这雄心勃勃却又感情用事的反派高手来说,这官渡侯可以当作这半年辛苦工作的纪念品。以后不论我如何加官进爵,即使有机会坐上金銮宝殿,我也会记着官渡这个地方的。 八月三日上午,我引军出了。 送行的人很多,但只有曹休和宋亮送出老远,其他人不是另有任务,就是敷衍了事,送几步就嘻嘻哈哈两句回去了。 典满因为率虎豹骑兵随徐晃、史涣出击未回,所以也没能来送我。 在离官渡大营十五里的一个小树林旁,我停了下来。 我对曹休道:“阿休,你为将精明,大的问题是不会出的。但我们兄弟一场,临别之时,我有一言相告,不知道你听不听?” 曹休道:“飞帅,您跟我还客气什么?有什么训示,直接说就是。” 我令赵玉取出赵楷想出来的那面绣着“投降者不杀”五个大字的白旗。这面白旗自白马之战后一直由李齐收藏,他被俘后赵玉暂时接管了他的亲军,把这面旗帜也带了过来。道:“如果你能每次大战中妥善使用这面白旗,仗仗必胜不一定,但必然不会吃大的败仗。” 曹休展开白旗,仔细看着那五个大字,过了一会儿,面上露出一丝苦笑,道:“飞帅训言,阿休牢记在心。”随即收起旗帜,交给后面的宋亮。 宋亮道:“飞帅,早日养好伤,再回来统领我们。我们离不得飞帅啊!” 曹休道:“是啊,飞帅,点回来。” 我心想:“恐怕是回不来了。”但心里感激他们的情谊,还是点点头,道:“用不了多久。” 赵玉道:“你们见到典哥哥,就说我说的,要他好好打袁绍,别偷懒。等我回来,还要和他较量较量一番,这回可是真的。” 曹休和宋亮答应了,李齐也和宋亮说了两句悄悄话。几人依依不舍,又叙了起来。 我心想:“这么下去,曹操又得犯疑心了。我边上还有个陈矫睁着眼盯着呢!这家伙一看就是个刘晔一流的人物,外笑内奸。”道:“回去吧,婆婆妈妈,算什么虎豹骑的勇士?” 曹休和宋亮等这躬身行礼,请我出。 我知道我不走,他们不会走。一狠心,拨转马头,正要扬鞭而去。忽然背后有人道:“这就要走了吗?也不等等老朋友?” 这声音好不耳熟。 回头一看,原来是池早。 池早仍旧是一副嘻皮笑脸的无赖模样,打马追了上来:“飞兄,丞相令我和你同行,照顾你和李齐将军的身体。” 这家伙,到现在还弄不清军队里的官职。我都还没当上将军哪!不过,他居然也学会了骑马。看来战争就是教育人,什么都能学得,学得好。 我怀疑地打量他几眼,心想:“不会也是曹操派来监视我的吧?” 池早瞧着我,嘿嘿一阵奸笑:“飞兄的病哪,还真不轻。是得好好医治。”低声在我耳边道:“你想摆脱我,自己独个儿逃跑,那哪儿行哪?”说完,纵声大笑。 这笑声如此可恶,却又如此亲切。 “呀呀”几声,几只乌鸦受了惊吓,从林中直飞了起来。 第三章 新朋故友(上) 许昌在公元前两千多年就有人居住,称许,属豫州之域。公元前一一二二年,周灭殷纣,武王封文叔于许,称许国。春秋时期,许被郑灭。战国时期,许昌之地分属于韩、魏两国。公元前二二一年,秦统一六国后,许设立县,属颖川郡辖。两汉时期,仍属颖川郡。公元一九六年,曹操迎汉献帝迁都于许。 九月十三日,司隶校尉府后院。演武场。 我坐在场边的一张胡床上,微笑着看着场中。 演武场上有两个人正在比武。 时间过得真,我担任司隶校尉两个月了,真是闲得无聊之极。 说起来,我这个司隶校尉还是曹操让给我的。他虽然是丞相,却一直兼任司隶校尉,不肯放手。连这个府第,原来都是属于曹操的,府内属官衙卒侍奴佣婢,全都有,只不过一直空着,他没有过来居住过。八月在官渡的时候,曹操为了把我从虎豹骑督帅的位置上弄下来,忍痛将司隶校尉这职务让了给我。由此也可见这职位在他心目中有多么重要了。 司隶校尉,主要执掌督察推举百官,督率京城徒隶,查捕京师以及附近州郡奸邪和罪犯,并领管一州。简称司隶。主要属官有:都官、武猛、督军诸从事,门下、省事、记室、诸曹诸书佐及主簿等。虽然只是地方三品,但权力甚大,不但掌握许都的整个外围的城防力量,而且可以直接参与朝政。后世史学家有人称此官有现代国家里“反对党领”的形象。袁绍也曾担任过这一职务。 因为曹操一直以丞相身份办公,所以司隶校尉府原来的属官没有配齐,只有两个。加上我带来的赵玉和公孙箭,我现在的手下正式属官也就四个人:都官从事徐宣,武猛从事赵玉,督军从事公孙箭和主簿韩毅。陈矫和李齐一回到许昌,就被急需人手的代尚书令、中军师荀彧借调了去。我一则比较敬重荀彧的为人,二来反正也没什么事,府内的一切事宜,在主簿韩毅的安排下,都井井有条。所以也就爽答应了他。 场上比试武艺的是徐宣和公孙箭。 徐宣原任城门校尉,一直是许昌城外围防护力量的第一领导,本来,如果没有我,再过个两三年他也很有机会坐上司隶校尉这个宝座。现在我来了,曹操只好把他平调到司隶府任都官从事,成为我的第一属官。 我也很明白,这徐宣是曹操的心腹,安排在我身边,无非是监视我而已。 因为原来是按曹操的等级来建造的,所以虽然曹操崇俭,这座司隶校尉府仍然非常宽敞阔大,我武功未复的那几天,随便在前府、后堂走几道门都觉得远,痊愈之后强了一些,也还是觉得地方大。按设计者的眼光,这个演武场是本府需要地方的一块专用设备,所以是大得惊人。 但徐宣和公孙箭二人在场上的表现,却使所有观战的人都生出一种感觉:地方太窄!公孙箭已属于高大魁梧那种类型了,徐宣却还比他高一头,宽一肩。二人武功又都是走的阳刚路,公孙箭运掌,徐宣轮拳,这一场拼,打得震天动地,尘飞十丈。 阿樱坐在我身边,有些担心地说道:“阿飞,他们打得这么凶,让他们停了吧?” 我微笑道:“你担心公孙箭?” 赵玉站在我身后,道:“婶婶不用担心,公孙大哥的武功我知道,他是内阴外阳,非常奇特,就算输了,也不会轻易受伤。” 阿樱摆摆手,道:“让你叫我阿樱姐,你没听见怎么的?怎么还婶婶、婶婶的乱喊?” 赵玉看看我,嘿嘿笑了。 我明白赵玉这孩在军营里混了大半年,野性收敛了许多,心想:“他有我这个飞叔,你一辈也别指望他叫你姐姐了。”忽然想起他在汝南急不可待叫杜似兰姐姐的情景,不禁微笑道:“阿樱,别难为他了。他已经认了一个姐姐了。” 阿樱奇道:“是吗?那是谁啊?” 我看着赵玉也嘿嘿笑了两声。赵玉的脸立刻全红了,转身就跑。 “飞叔,我去练九阳功了!” 这小精乖,这临走抛下这句是向我告饶:别把我的事说出去。因为我每次一听说他去练九阳功,心里就特别高兴。 “算你听话。” 这时间场上情势又变,徐宣双拳一收,两脚连环,横扫直踢,声势为惊人。公孙箭却忽然劲道内挫,双臂如环,使出一种小巧软绵的短打功夫,径向徐宣欺身抢上。阿樱性直,见到这种变化,便把赵玉的事给忘了,道:“这会儿好看了,一刚一柔,一长一短,恰恰相反。” 我看了数招,隐隐感到公孙箭似乎有点吃力,暗暗心惊:“从来都说柔能克刚,怎么公孙兄加了内力,变了绵式,反而像支持不住的样?” 又过了片刻,公孙箭颓势显,连阿樱也瞧出来:“阿飞,公孙从事是不是今天精力不足啊?停了吧?” 我皱皱眉,刚说停倒没什么,双方势均力敌,难分难解。现在公孙箭输相已露,再这么叫停,那不是明显欺负人家徐宣吗? 正在此时,只听西边有个人叫道:“师父,师父。”虽然隔着几道墙,还是清清楚楚。 我一听这声音,脑袋顿时有点嗡嗡,这孩,怎么天天缠着我啊!忙站起身,道:“我先躲一会儿。” 阿樱看看我,似乎想笑,强忍住站起来,道:“徐大人,公孙大人,两位来帮阿飞找地方。” 场上二人拳掌一交而退,各自退后数尺。公孙箭轻微喘了口气,道:“徐大人拳力沉厚,远胜于我,我输了。” 徐宣双目凝视公孙箭片刻,道:“公孙大人客气,你我不分上下。” 阿樱叫道:“你们就别废话了,去帮阿飞挡住那臭小。” 徐宣和公孙箭齐道:“是。” 这时,那人又叫:“师父,师父,你在哪儿?”声音却又转到北边。 80電釨書 Www.tXT⑧零.ξá 徐宣刚迈出的脚又收回来,迟疑道:“是曹大公?” 公孙箭道:“我去。” 阿樱笑道:“是曹二公。” 公孙箭急忙停下,道:“还是徐兄去的好。” 徐宣摇摇头,没办法,谁让曹彰比较喜欢他呢?迈开大步,向中门走去。 公孙箭道:“飞帅,末将带您走那边。”引着我和阿樱朝另一个门走去,和徐宣正相反。那是司隶府一个很少有人知道的小门。 我苦笑一声:“你别老飞帅飞帅的,我早不是虎豹骑的督帅了。” 阿樱笑道:“是啊,该叫飞侯。嘻嘻,飞猴。” 公孙箭道:“末将以为飞帅总有一天还会是飞帅的。” 阿樱点点头:“这是肯定的。伯父现在在前方现在比较顺利,等遇到麻烦,他就会想起阿飞了。” 我摇摇头,不再说话,心想:“曹操近在仓亭大胜,已将袁军的后信心彻底击垮,径渡黄河,直捣河北,指日间事。他现在根本不用再考虑用不用我的。” 走到门口,我忽然想起件事来,心里微微一动,停下脚步,道:“你们从这儿走,我从大门出去。” 阿樱也停下来,奇道:“怎么?” 我笑着在她耳旁嘀咕两句,阿樱恍然大悟:“哈,还真是的。我怎么就没想到。那好,我们就逗逗他们。嘻嘻!”招呼公孙箭,依旧往前走。 我的府第有三个门,分布南、北、西三方。我转回去,直接向通往司隶府大门的西边溜去。 许都城东西成长方形,城内以一条东西横街将城划分为南北两区,北区地势较高,宫城集中建于北区北部,以南设立国学、明堂、灵台,东部建衙署,西部置苑。南区主要是居民区,有长寿、吉阳、永平、思忠四里。 我的司隶府和大部分政府机关都在本城北区的东部,也算是个比较大的衙门。现在大概上午十点来钟,街上人开始多了起来。我信步出门,折向南行,想去长寿里看看我认识的几位朋友。 刚走没几步,忽然觉察身后有些动静,运起内力,侧耳细听,却什么也没现。心想:“好啊,这人动作真轻。”深深吸口气,心里开心起来。 平时我很少一个人出门,一出来就前呼后拥,一大堆人紧紧跟着。阿樱说这是规矩,都这样的,而且我伤刚好,如何如何。我刚露出点不同意见,她居然立即就把荀彧、魏讽等一班许昌重臣都给请到司隶府,明着是跟我解释政府工作制度,实际上着着实实把我教训了一通。我也烦不过,那以后很少出府,除了每天一次的早朝,偶尔出去拜访一些朋友外,整天在家休养生息,或观舞弈棋消遣,或以看部下练功对打为乐。有阿樱陪着,倒也乐趣融融。 不过一憋俩月,再好的人也会闷的。今天我略使小计,这一出来,就碰上这等身手敏捷的高手,精神不由一振:“好家伙!”也不回头说破,便往长寿里走去。 许昌城南区分为四个大块,长寿里和吉阳里在西,永平里和思忠里在东,中间是南北方向的一条很宽的长街,和北区的马行街对应,名为步行街。与北区的马行街衔接,可以并排走四辆大车。 长寿和吉阳里面住的大都是强制集中的平民百姓,永平里和思忠里住的则是各地投奔曹操的世族大家、强宗巨豪,以及他们的部曲。像永平里的李典宗室,族人约三千余户,人口有一万余人。思忠里张绣的亲戚也有近千户,四千多口。曹操其他部将臣属的宗人没有这么多,但拖儿带女,拉三携四,也都有不少。相比之下,长寿里和吉阳里两个地方真正的老百姓就显得不足了。所以,曹操的一些敌人,如袁绍、刘表等,曾讥刺许昌是“巨族之都”。 走到南北区交界的十字路口,我正准备看看地形再做打算,忽然一愣:“大公,怎么是你?” 面前站着个十余岁的清秀少年,头扎素帻,身穿白袍,却是曹操现在的大儿曹丕。曹丕恭身行礼,赔笑道:“师父,丕儿在这儿等您多时了。” 我心里暗叫一声倒霉,躲来躲去,这傲气小怎么在这儿候着?道:“难道今天你们三兄弟一起出动了?” 曹丕笑道:“是啊,师父。阿彰、小植他们不听我的,阿彰非要直接进去求您,植弟却跑到侧门去堵,结果还是让我在这儿碰上了。” 我打量他几眼,道:“你怎么知道我会到这里来?”心想:“虽说这小以后代汉称帝,可是他难道真如此厉害,这么小就这么会算计?” 曹丕道:“是仲达教我的。” 我微微一怔:“司马仲达?那个不肯为丞相所用的司马懿?” 曹丕道:“就是他。他虽然因病不愿出仕,却是个真正的大贤,我一向得他教训多。” 我好奇起来:“怎么没见史书上说过?”道:“有大贤教你,那你还拦着我,叫我师父干什么啊?到底想跟我学什么啊?” 曹丕忙道:“司马先生教我们文的,飞侯你教我们武学。我们三兄弟不是早跟您说过,要跟您学那天下无双的混沌破天戟法。” 嘿,真用心啊!前几次只模模糊糊说要跟我学武艺,现在连我编的那什么破戟法的名字都打听出来了。 “许昌高手无数,你们为什么一定要跟我学?”在许昌的各大世家宗族里,名声响亮的武学高手真很有几个,还有军中也有许多非常厉害的,像徐宣,他的武功又是刚猛一路,应该受这些小孩的青睐对。 曹丕头摇摇:“我不喜欢他们,我只想跟飞侯您学。”上前拉住我胳膊,求道:“师父,您就收下我吧?要不,我跟您跪下了?” 我急忙拽住他,不让他身体沉下去。这时候忽然又感觉到那身后高手的信息,暗暗一惊:“他还在?那就是说他一直跟着我,根本没有离开过?”他跟着我并不希奇,奇怪的是中途好几次我都丢失了他的信息,刚我甚至以为他已经走了,所以专门停下来。想不到他跟踪的技巧如此高明,居然在我十分警觉的情况下隐踪潜迹。 我顿时兴奋起来。自来到三国,虽然遇上很多高明之士,甚至包括淳于宾这类比我还稍高一筹的绝顶高手。但真正能避过我耳目感觉的,这还是第一位。 我看看曹丕:“那好,我就收下你。” 曹丕兴奋道:“真的,师父?还有阿彰和小植,他们也要拜您为师。” 我侧耳用心听那跟踪高手的信息,道:“好,都收。你们三个我全都收。” 山道的住宅非常简陋,只有两间草屋,一大一小。他是个棋痴,既没有父母,也没有妻儿,一个人自由自在钻研棋道。他把大的那间专门腾出来当对局室,杂七杂八的东西都丢进那间小屋里去。小屋有张还算软的榻,不过是给临时来访的客人使用的,平时他自己就睡在棋室里。 他的棋室内非常整洁干净,而且带着一股清香。 我一走进屋就闻到了,道:“咦,奇怪,道兄,怎么这么香?” 山道瞅一眼我身后的曹丕,点头为礼,向我笑道:“朋友送的。” 我奇怪道:“前天你到我那里,我怎么就没闻到?” 山道笑道:“飞侯鼻有这么灵吗?” 我伸袖在鼻前嗅嗅,道:“这种香好像很润衣服,应该不会很消失。” 山道请我们在席上坐下,摆开棋盘棋,道:“日日一局棋,事事都顺心。不谈闲事,下棋下棋。” 我笑道:“又来了。”见他又准备拿那块黑布蒙起脸,感到奇怪,道:“喂,上回你就这样,我没好意思问你。这次你怎么还这样啊?男汉大丈夫,丑就丑点,有什么大不了的?” 山道停下手,道:“我是怕对弈动中间局势紧张,你正在思考的时候,偶然看见我这付尊容,可能惊着神,定不下心来。以前郭凯、王九真他们经常为此抱怨我。从去年开始,我在下棋的时候就以黑巾遮面了。” 我恍然,看看他一张坑坑洼洼,奇丑无比的脸庞,道:“原来你是为对手着想啊?嗨,哪儿有这回事?你们许昌四大名手,数你道兄强,郭兄他们只是为输棋找借口罢了。”心想:“俗话说人不可貌相。真是有道理啊!这山道怎么看怎么不像是玩围棋这种玩艺儿的,可他还就是这时代了不得的棋士。” 山道一边摆势,一边道:“飞侯,现在不能再说四大名手,应该是六位了。” 曹丕在旁坐着插口道:“是啊,我爹爹,我师父,他们两位加上,正好是六大高手。” 山道道:“大公,你已拜飞侯为师?” 曹丕笑道:“是啊,刚师父已经答应收我们三个为徒了。” 山道拱拱手:“如此真该恭喜三位公,拜得好师父。” 曹丕咧着嘴笑:“谢谢山先生!阿彰和小植他们还不知道呢。” 我道:“道兄,近许昌又来了什么棋道高人?”曹操那是什么身份?怎么能跟一帮下棋的混在一起?山道再糊涂,也不会糊涂到这种程度。 山道微笑道:“不错,昨天孔桂兄已从江东回来。”向曹丕道:“大公,丞相乃千金之躯,如何能屈尊降贵,和我们这些下等艺人并列一处?我说的另有其人。” 我道:“哦,孔兄回来了?他带回了江东二圣?”严卿、马绥明,天下闻名的两大棋圣。二月我和池早刚来到许昌时,曾经以与他们切磋为借口推搪曹操的挽留,曹操受我启示,居然立刻派孔桂和我们一起下江南去请他们北上许都。后来我和池早虽然没走成,孔桂却还是自己去了。 山道微微点头:“其中之一,铁匕马绥明。” “哦,他棋力如何?” 曹丕也很有兴趣地往前凑凑。 “还没下过。不过看他气度眼神,很不一般。” “肯定比不上山先生你。” 我微微一笑,曹丕今天高兴,话也好说了。除了少数几个人之外,平时他对人可是非常傲慢无礼的。 山道摇摇头:“这位马先生手底下到底怎么样,我们都不清楚。他能得享棋圣之名,定然非同寻常。虽然我想也许能和他一拼,但也许一上场就会大败。” 我道:“他既然来了,肯定要和你们四大名手比试比试,道兄可该早作准备。” 曹丕却道:“山先生何必长他威风,灭己锐气?你是我许都棋道厉害的第一高手,你若不行,那我们岂非给小小的江东之地给压下去了?” 说着就露了馅,原来他关心的是国家的体面。 我瞧瞧他,心想:“国清贵,家富小儿骄。你蛋大一点,居然就这么官腔十足,可没你那俩弟弟可爱。”曹彰性情憨厚,曹植言辞无忌,都比曹丕有趣。 山道微一沉吟,曹丕虽然年幼,可是当朝相爷的公,不能乱说的。 “虽然我可能不行,但我许昌自有高人,不怕会输给外人。” 曹丕清秀的脸上愠意显,谦虚也不能这样啊?道:“许昌四大名手以先生为,你都不行,还有谁行?” 山道道:“其实四大名手,棋力都在伯仲之间,飞侯是开玩笑罢了。不过,”他笑一笑,脸色忽然非常严肃起来,“如果真要不丢我们许都的脸面,只有飞侯去迎战马绥明,可有必胜把握。” 曹丕双手一拍,脸色顿时晴朗起来:“对啊,有师父在这儿,怕他什么棋圣棋贤?” 我苦笑一声,你山道这么一推,就把自己脱得干干净净。不过对江东二圣,我倒是很想领教一下他们的手段。所以也没明确表态说行不行,改口道:“下棋下棋。”摆上势,对弈起来。 山道蒙上黑巾,腰一弓,脖一歪,就再不说话了。 这时代顶级的棋手,在我这现代人看来,与我们的水平相比差距还是很大的。主要是一个境界问题。古代棋士的眼界大都很窄,布局左右就那么一两个玩来玩去,官也粗糙。惟一可提的只是他们的中盘战斗力都很不错。这样的棋艺我说让二虽然显得过分点,但让先是绝对有把握赢的。当然这也得益于他们和我的对局比较少,如果下上一年,估计他们的棋艺就会大长,个别特别有天赋的高手能领悟到现代棋风的精华,也许还能与我一争胜负。 但现在,这时代还没有我的对手。 奇怪的是,一边落着,我一边忽然就想起那跟踪高手来。胸中顿时一凛,脑里忽然就有些杂乱起来。 这么一分心,几十手以后,局势并没有如我想的那么开始能够把握,反而是一种我的控制力呈现弱势的情况。我看看山道,只看得到他的双眼,他眼睛熠熠闪光,只盯着棋盘方寸之地,毫不分神。 这就是他比许昌其他三大高手强的地方,局势占优的时候加专心。自然,这时候问他什么问题都可能碰一鼻灰。我暗暗后悔没在开局前问他。但看看身边聚精会神观弈的曹丕,又想道:“有这小在,今天根本不能开口。” 如此一想,心里渐渐平静下来,精力也能够凝注于围棋盘上了。 中局鏖战正酣,盘上杀得昏天黑地,也许江东棋圣马绥明的到来激了山道内心潜在的竞争意识,也许是前天的惜败令他非常的不爽,今天他下得分外的出色精彩。 屋里三人都是沉迷其中,没办法让眼睛离开片刻。 山道下出一着盖穿,缠绕上我的两条大龙。我心中一惊:“好着。”这时忽然生出警兆:“好熟悉!难道……对,就是他!”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那一路跟踪我的高手信息,却又一次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他还在附近! 山道闪亮的双睛忽悠一闪,扫了过来,他已经感应到我心情的波动。 不管什么行当,到了一定高度其实都是相通的。 我叹了口气,爽地推枰认输了。 曹丕满脸惋惜之色,手指在棋盘上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山道默默取下黑巾,垂目看着纹枰。 这是他下完一局之后的定式。自己默思一会儿,再和对手复盘。 可是今天我无法再等他了。 我当即告辞,冲出屋去。 一直到又跑到大街上,我仍然未能感觉到那人的一丝气息。 他又消失了。 曹丕气喘嘘嘘地追上来,道:“师父,为什么走那么急啊?” 我向路南扫了一眼,道:“我输了棋,心里不高兴。” 曹丕呼口长气,笑道:“师父你不是那样的人。” 我又向路西看看,道:“哦,那我是哪样的人?” 曹丕道:“师父心地仁慈,宽宏大度,世人皆知。又岂会为了一局棋而动肝火?” 我心头微震:“这臭小真十三岁吗?”向东边瞧一眼,眼角却瞄到北街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阿樱。 阿樱急步走过来,老远就喊:“阿飞,你跑哪儿去了?纯叔等你很久了。”后面跟着她的两个侍婢红儿和叶儿。 我迎上去,道:“阿樱,什么事这么急?” 曹丕道:“师父,可能是和叔要回前线,来跟你告别的。” 曹纯?我一愣。在许昌呆了一个多月,曹纯时不时常来看我,他的身体状况我很清楚,比几个月前好不到哪儿去,根本不适合上前方军营。 “是曹大人吗?” 阿樱一把拉住我,一眼看到曹丕:“好啊,桓老二,原来是你拖着阿飞啊!” 曹丕忙往我身后躲:“樱姐,不关我事,不关我事。” 我微笑道:“阿樱,算了,我已收了他们三兄弟为徒。” 阿樱先是一呆,接着忽然笑了起来:“你真的收下他们了?” 曹丕从我身后露出头来:“是啊,飞侯亲口答应的,我已经磕了头了。” 其实连跪都免了。 阿樱一指曹丕:“哈哈,桓老二,那你以后得叫我师娘了。” 曹丕啊一声。阿樱虽然还没跟我正式成亲,可曹操夫妇、夏侯渊夫妇等主要长辈都已完全同意,举行婚礼只是迟早的事。本来曹丕和阿樱同辈,这回拜了我为师,顺带自然就比阿樱矮了一辈。 阿樱乐得手舞足蹈:“桓老二,这回你还能狡辩什么?还不过来给师娘磕头请安?” 曹丕转身就跑,叫道:“师父,我去找阿彰、小植他们去。” 阿樱道:“桓老二,往哪儿跑?”举步便追。 我急忙拦住她:“别追了,回去见曹大人吧。”阿樱的轻功了得,真要追起来,曹丕肯定没跑。虽然我很喜欢阿樱的青春活力,可在这么多人的大街吵闹,实在不成体统。我可是兼管治安的司隶校尉,怎么可以纵容自己的老婆乱来? 阿樱大声冲曹丕的背影叫道:“算你小运气,下次再叫师娘。”嘻嘻哈哈拉着我,转身往回走。 路上,阿樱忽然问我:“阿飞,我叫纯叔,你肯不肯也叫他一声纯叔?” 我犹豫一下,道:“当然可以。” 阿樱看看我脸,道:“算啦,知道你不愿意,不强迫你了。” 我道:“真的,我是真的愿意。” 阿樱摇摇我的手,道:“你有这句话就行。纯叔比你大不了两岁,你们又一起兄弟般地过了半年,你肯定不习惯的。” 阿樱的手小,我左手被她右手轻轻拉着,这一晃,差点松脱了开。我忙反手一握,把她的柔荑包住,紧紧捏住。回头看两个婢女离得比较远,低声在她耳旁道:“为了你,我叫他爷爷也行啊!” 阿樱一呆,过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那你岂非要喊我婶婶?”这话声音比她平时说话也低了很多。 我微笑道:“下辈也别想。” 阿樱哈哈大笑,后面丈外的小红小叶也都捂着嘴笑。显然阿樱的话她们也都听了去。 又走了几步,阿樱低下头,脸上现出思索的样。我在她身旁看着,觉得特别有趣可爱。阿樱很少有这么用心的时候。 默默走过了几里路,到我的司隶府了。我眼尖,看见大门口站着两名武将,一个是徐宣,另一个只瞧到背影,非常熟悉,略一回忆便想起来,竟然是宋亮。 怎么会是他? 自我走后,宋亮一直和曹休、典满一起统领虎豹骑,近两月来捷报频传,战功卓著,深得曹操赏识,已升为强骑校尉,和曹休、典满并称领军三虎。单论职衔,已不在我之下。这么重要的将领,在这么重要的时刻,为什么会突然回到许都? 我不由自主地加脚步。阿樱却似乎没有准备,被我带得有点身形不稳。我急忙停住,道:“怎么,阿樱?” 阿樱看着我,道:“人都要死的,是不是?” 我道:“是啊。” 阿樱道:“那你说人有没有下辈呢?” “嗯……,可能吧。”看着阿樱一脸渴望的神情,我实在不忍心告诉她,人一死,就什么都没了。 阿樱欢然道:“那阿飞,你说我们下辈还做夫妻,好不好?” 这时徐宣也看到我们,跟宋亮招呼一声,俩人向这边急步走过来。宋亮边走边叫:“飞帅,飞帅。” 我对阿樱道:“那当然。”转头道:“宋亮,你这些天过得好啊!” 宋亮抢步上来,低头便拜:“飞帅,可想煞宋亮了。” 我忙松开阿樱的手,上前扶住:“现在我可受不起你这一拜了。起来吧。” 宋亮起身,又向阿樱见礼:“宋亮见过樱夫人。” 阿樱笑道:“算了,别人乱叫,你宋大人怎么也跟着乱叫?”说是这么说,脸上还是眉开眼笑,非常高兴。 宋亮退后一步,看我两眼,道:“飞帅精神。胜从前。” 我笑道:“别再拍了。哎,你不在仓亭指挥虎豹营的弟兄,怎么回许昌干什么?” 宋亮神色一黯,开朗的脸上顿时罩上一层乌云。 徐宣在旁插道:“飞侯,曹纯大人现在府中等候您。” 我心中狐疑,道:“好,那我们进去再说。” 徐宣道:“飞侯,属下去巡视四城。” 我知道他因为我们旧日同僚久别重逢,想让我们好好聚聚聊聊,所以托辞离开。其实现在正当曹军节节胜利之时,其他各路势力都瞪大着眼默看事态展,谁敢这时候跑来许昌闹事?道:“有劳徐兄。” 徐宣向我行了一礼,便转身而去。 进得府内,老远就看见曹纯正在我的客房里来回踱步,公孙箭站在一旁。我跟他很熟,关系也一直不错,笑道:“和兄自从封了侯爷,就再也坐不安稳了。” 曹纯转头见是我,道:“难道你不是侯?” 我俩一起哈哈大笑起来。我跨进门去,请他上坐,招呼大家都坐。现在我生活安定了,府里什么都全,客房里胡床案几,应有尽有,大家就不用再坐地席了。属役献上蜜水。曹纯只轻呡了一口,便放下杯,道:“阿飞贤弟,我此来是向你辞行的。” 我看看阿樱,笑一笑,想道:“这贤弟二字,你这纯叔整天挂在嘴上,你让我怎么改口?”阿樱翻了我一眼,向曹纯道:“纯叔,你身体能顶得住吗?” 曹纯意味深长地看我几眼,道:“我是被逼无奈,情非得已啊!” 我微微皱皱眉,心想:“曹纯这话什么意思?他看我干什么?难道他有意让我替他去前线?”上前线我倒是很喜欢很乐意,但一想到再跟曹操一起共事,心里就毛,危险系数实在太大,毫无安全感。 侧手坐在一块的宋亮和公孙箭互看一眼,也都觉得曹纯话中有话。他俩是很希望我上前线指挥作战的,宋亮便道:“末将此次回来,主公吩咐,议郎大人如能再回军营好,若大人身体欠妥,可请飞帅代替,也是一样。”曹纯还比我先封的侯,我是官渡亭侯,他是平乡侯,比我高一级。但宋亮在军中习惯了叫议郎大人和飞帅,所以也还是这么乱叫。 公孙箭道:“是啊,军旅生活严酷,曹侯贵体欠安,不如请飞帅替您前去仓亭。” 曹纯扫一眼他二人,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一闪而没。 阿樱道:“纯叔,你笑什么啊?大家都是说正经的。你身弱,朝野谁不知道?让阿飞替你去,不也一样可以镇住阿休和小满那两个混球?” 曹纯又笑了一下,然后笑容凝固在脸上。这回明显可以看出来,他那是苦笑。 我吃了一惊:“阿樱,你说什么?阿休和小满怎么啦?” 阿樱道:“嗨,反正都要说的。宋亮,你就都告诉飞帅吧。” 宋亮看看曹纯,曹纯点点头,道:“直说就是。” 宋亮清清嗓,就把近一个多月来前线生的大事简明扼要地讲述一遍。 自曹操在官渡夜袭乌巢,一把火将袁氏主要屯粮烧了个精光,特别是大将张郃高览投降曹军之后,袁营上下人心惶惶,兵无斗志,将怀离心。曹操乘势出击,他先采用心理恐吓战术,命人将乌巢守将淳于琼及其四员副将的级、乌巢全部袁军官兵,约七千人的鼻陈列于阵前,又将割去了唇舌的牛马驱向袁营。目睹惨景,大部分袁军魂飞胆丧,加上张郃高览从曹阵上亲自喊话,令袁军士气彻底瓦解。曹操立刻令曹休、典满等率虎豹骑冲击袁军,随即投入所有步兵,起猛烈的攻势。袁绍禁约不住队伍,惊慌失措,和袁谭等人在八百亲卫的护卫下抢先逃过黄河,进入北岸蒋奇的营寨,始定惊魂。 被主帅丢弃的十万将士,因为没有得力大将指挥,个个如同无头苍蝇,面对凶悍的曹军,毫无还手余地,各不相顾,四散逃窜,几乎没什么有力抵抗,死伤数万,剩下的稀里糊涂便当了俘虏。现场总指挥曹休恼恨他们为袁绍卖命,又怀疑是伪降,下令全部活埋。 第四章 新朋故友(下) 听到这里,我再也听不下去了,道:“什么,全部活埋?”近来捷报虽然频频传来,每次却只说又消灭敌军若干,斩杀大将谁谁,从无一份战报提到曾割敌之鼻,生埋活人。 宋亮轻叹一声,道:“是啊,七万人。” 我跳了起来:“七万人?阿休?”刚说到曹操割了七千俘虏的鼻,我已经非常震惊于他的手段之残忍,想不到曹休居然比他叔父厉害十倍。这是那个文雅沉着、和气好言的阿休吗? 曹纯和阿樱互看一眼,都轻轻摇摇头。 “你为什么不阻止他?” 宋亮被我怒气所迫,急忙站起,低下头不敢答话。 阿樱拉拉我,曹纯道:“贤弟且忙恼怒,宋亮他不是没劝过阿休,可是阿休他……唉,他听不进去啊。” 公孙箭道:“是啊飞帅,听宋大人说完吧。” 我看看众人,心想:“你们都是知道内情的,听到这种惨剧居然还都这么镇定自若,有没有良心啊?”缓缓坐下,放松语气,道:“好,宋亮你坐下接着说。” 宋亮不肯坐,道:“末将未能遵从飞帅教训,阻止曹休大人戕灭俘虏,实在愧对飞帅。” 我知道,宋亮是个标准的军人,上级指挥到哪儿,他就冲到那儿,实在也不能怨他。再说他和曹休的地位毕竟还是有距离,能和曹操的侄相提并论吗?道:“唉,那也不能怪你。你先坐下。” 曹纯和阿樱齐道:“是啊,宋亮。” 宋亮这又坐下来,继续报告军营里的事情。 他轻叹一声,道:“曹副帅下令尽屠俘获袁军,其实是有原因的。当时混战之中,中军司马曹启在他身侧,被冷矢射中,穿胸而亡。曹司马是曹副帅喜欢的堂弟,曹副帅觉得他是替他而死的,所以他特别心痛愤怒,当即抱着曹司马的尸立下誓言,誓要杀尽袁军;另外当时俘虏实在太多,比我军总数还多好几倍,不光曹副帅,我们大家都害怕,万一他们突然造起反来,我们有可能反胜为败。” 我冷笑一声:“难道你们忘了在白马城的旧事?我记得那次你和小满都在。我们不过两千多人,俘虏却有八千之众?” 宋亮又低下头:“末将记得。” 我怒气又涌了上来:“记得?那小满在干什么?” 宋亮道:“典校尉也曾和曹副帅力争,甚至差点和曹副帅动手火并。后来是主公赶来,喝止了他们。”他抬起头,直直看着我:“可惜当时飞帅不在。” 我大吃一惊:“什么?丞相也赶去了?”心中暗想:“不用问,这次屠杀实质还是曹操的主意。曹休只不过是把他的想法提出来并执行下去而已。”既然如此,那再问也没什么意义,再引得宋亮起牢骚,曹纯和阿樱面上都要不好看了。喔,难怪他们都坐在一旁不肯插话。 “后来呢?小满没事吧?” 宋亮道:“因为这件事,曹副帅和典校尉势成水火,互不相让。主公无奈,分三千虎豹骑给典校尉,令他去了陈留己吾。” “陈留己吾?”我想了想,“那是小满的故乡。”也是曹操起兵讨董的根据地。 宋亮道:“是啊,主公的意思,一是让典校尉回乡祭祖,尤其是代主公向他先尊典韦大人点上三炷金香。另外,是令他安抚陈留大族豪门,稳定当地局势。” “哦,陈留也有异动?” 宋亮道:“主公得到密报,自袁绍进军官渡,陈留就有不少大家族暗暗和他牵线搭桥,勾结甚紧。但主公大度,虽然此刻剿灭他们易如反掌,却不想再咎既往。不过,典校尉在己吾,却干了一件大事,令主公非常生气。” 曹纯忽道:“这却怪不得小满。” 阿樱哼了一声:“小满干得好!伯父也是,为什么不能灭了他家?他们那五个家伙差点害死阿飞。” 我心念一转:“你们是说,小满他……” 阿樱抢着说:“是啊,小满他去己吾第二天,就把五花拳李家的人全给杀光了。哦,不对,还逃了几个,那五条虫也没抓到。” “什么?小满灭了李家?”我微微一怔。虽然典满是为报家恨,这样做也无可厚非,而且我和李家也有仇,但这样灭绝别人一族,毕竟出乎我的意料。小满跟我的时候,不是这么残忍的啊! 五花拳李氏是己吾大世族,原来和天星锤刘家、云龙刀韦家并称己吾三大家,在武林享有大名。自从十年前李永假公济私,灭了刘家和韦家的满门,李家势力日益膨胀,不光在己吾,就算整个陈留,那也是屈一指的大户,家人门客过两千人。 宋亮看看曹纯,心里有点奇怪:“议郎大人一向脑明,思维透彻,这次怎么糊涂起来了?”道:“可是主公十分恼火,因为典校尉这一行动,使得陈留局势加不稳,三十余家地方豪强联名上书主公,要求主公对李氏灭门一案做出交代。袁绍的细作说客也在暗中煽风点火,企图引内变。现在陈留及其周围数郡豪门巨强,都有蠢蠢欲动之势。所以主公上个月虽然一鼓作气,在仓亭津又全歼袁熙的三万幽州兵,但却因为忧虑后方不宁,迟迟未便渡过黄河,乘胜追击。只能暂时在南岸集结休整。” 我明白了,曹操现在非常想趁着袁军接连遭到重创,一口气打过黄河,迅消灭袁氏,早日平定北方。但典满偏偏这时不合时宜地在陈留闹出这么大的乱,也让他无比头痛。典满是他爱将,又因为追思典韦的缘故,不可能惩罚他。但曹操必定会想到,如今领军营这么混乱,完全是曹休暂时没有足够独立统率的经验和能力,所以他会想到要宋亮来许昌,请前两任的老领导曹纯或者是我回去整顿秩序。 我看看宋亮:“难怪你这么稳重的人会想煞我了。原来是出了大问题,想起我来。”想了想,道:“情况我都清楚了。和兄,这次真要麻烦你了。” 宋亮、公孙箭都感到意外,心想:“飞帅为何这么说话?难道曹副帅和典校尉之争,他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曹纯点点头,见阿樱想说话的样,忽道:“阿樱,你们先出去一会儿,我想和阿飞贤弟单独说两句。” 论辈份,他算阿樱的堂叔;论身份,他是宋亮公孙箭的前长。所以他淡淡这么说一句,三人都立刻站起来。阿樱看看我,道:“好吧,你们说着,我去吩咐他们给纯叔弄点好吃的,也算给纯叔饯行。”领着二将出去了。 曹纯起身,在屋内转了几圈,对我道:“你是不是不愿意去前线?” 我摇摇头:“不是。”心想:“你一来就说是向我辞行,那肯定是经过荀彧魏讽他们的批准,签下正式文凭,什么都弄好了。就算我说我想代替你去前方军营,那也不可能,我何必多说废话?” 曹纯点点头:“我力荐贤弟替我前往仓亭指挥虎豹骑,本来荀军师已有允准之念,只是魏长史竭力反对,所以弄成这样。其实贤弟文武功,样样比我强,统驭部下能力是出类拔萃,只要你一去,我想阿休和小满都会心悦诚服,唯命是从。” 我注意到他这是第二次称典满为小满。心想:“他在军营里,好像和小满没什么特别的情谊。小满也是我去之后入的虎豹营,平时又都跟着我,很少见到他的。原来军中见面他都称呼小满军衔,现在他怎么叫得这么亲切?”古人在称呼上特别有讲究,姓、名、字、号、爱称、雅称、别称等等,其间感情亲疏深浅的变化非常微妙,并不是像我们现代人这么随便的。 曹纯慢慢踱着步,道:“贤弟,近汝南方面可有什么异常举动?” 我道:“哦,我一直令细作监视着汝南一带的刘备势力和黄巾残部。刘备在我军夜袭乌巢之后就逃离袁营,上了芒砀山,一直暗暗操练兵马,静观我军与袁军战局事态的展。刘辟、龚都退至南阳、野一带,似乎和刘表的霍峻部起了一点冲突,正在僵持着,他们应该暂时对许昌没有什么威胁。” 曹纯皱皱眉,道:“那为何魏长史那么强调刘备和黄巾的隐患而不肯同意让贤弟代我成行呢?” 我哼了一声:“那自然是魏大人爱护小弟了。” 曹纯停下步,诧异道:“贤弟与魏长史可有私怨?” 我道:“和兄你误会了。我与魏长史素无往来,而且魏长史乃是尚书台重臣,连荀军师都倚为股肱,言听计从,小弟我位卑职微,又岂敢与他结怨?” 曹纯疑惑地看着我。 我笑了笑,低声道:“我也搞不清怎么回事。我打一开始见到这人,就非常讨厌。可能他也这么想罢?” 曹纯也笑了:“哪里会有这种事?”想了想,也不禁哼了一声:“我现在也很讨厌这家伙。” 我愣了一下,曹纯为人极像他兄长曹仁,颇有城府,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曹纯叹口气,道:“不瞒贤弟,其实我根本就不想去仓亭。” 我道:“哦,和兄,你贵体欠安,许都谁不知晓?你为什么不跟荀军师当面推辞?”以你的战功威望,谁也不会说你是畏敌惧战,不敢奔赴前线。 曹纯恨恨道:“所以我说讨厌魏讽。我的话已经说得够明显了,他却装聋卖哑,故意假做不知,非拿主公之命压我,逼我立刻上前线。搞得荀军师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和兄……” 曹纯叹口气:“贤弟不必多言了。我有一事相求。” “哦?”曹纯那是前领军营督帅,曹操近卫军团的领,位高权重,深受信任,他有什么难事解决不了,还得来求我?不过我也知道,他这么非要跟我单独谈话,肯定有很要紧的事情。可是,会是什么事呢? 正在这时,外面有人道:“禀报飞侯,属下有要事求见。”正是都官从事徐宣的声音。 我一愣,徐宣不是去巡视四城去了吗,怎么这么就回来了?他也不傻啊,曹纯连阿樱她们都赶出去了,怎么他还这么不识趣? 曹纯慢慢走到我椅边,半俯下身,低声道:“贤弟可知貂婵么?” 我心想:“后世传唱四大美眉,你老兄是不知道了。三国美人中,貂婵不说艳压群芳吧,前三名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我不知道她怪。” “久闻芳名,和兄何以提起?” 曹纯无神的眼睛闪出一丝亮色:“她现隐居于思忠里的烈女巷,贤弟有时间可去看看她。此女侠胆仁心,而且对瑶琴围棋的修养极高,正适合贤弟闲闷时清谈。” 我点点头:“和兄放心,你不在的时候,小弟自会时时令人前去看顾,料也无人敢去生事。”窈窕淑女,君好逑。像貂婵这等美女,相信对其感兴趣,自以为有身份可以匹配的男人都会产生追求的念头。曹纯不但身份够,而且为人比较正派,气质又文弱清秀,女对他产生好感也很自然。 曹纯微笑道:“貂婵小姐义烈过人,自主公以下,朝野无不钦服。我曹纯何人,岂敢无礼冒渎?” 这话意思很明白,连曹操都不敢沾惹,我曹纯就不行了。 我却是误会他了。 曹纯脸上忽然一红,道:“和貂婵小姐一起隐居烈女巷的,尚有另外一名女,我想请贤弟代我照顾。” 我正要问他是谁,却听门外徐宣又道:“启禀飞侯、曹侯,徐宣有紧急军务求见。”声音中已经透出非常焦急的样。 曹纯拍拍我肩,正色道:“贤弟答应为兄,一定要亲自去看望她。” 我点点头,不是坏差使。“是,和兄。我明天就去。” 曹纯哈哈而笑,退到一旁坐下喝蜜水去了。 我道:“徐大人进来说话。” 徐宣急急进来,顾不得向我和曹纯告罪,开口便道:“南方四郡起兵背叛刘表,投靠了朝廷。” 我讶道:“什么?南方四郡?” 自二月出兵北上,与袁绍十万大军相持于官渡以来,除了江东的孙策,曹操不放心的就是荆州的刘表。他不但令吕虔、朱灵二将率三千地方兵协助张绣紧守宛城,监视南阳、野一线,还不惜血本,从本来就紧张的兵力中专门抽调出一部分精锐去汝南,帮助曹洪、李典剿灭龚都的黄巾军,以防汝南地区形成星星之火的势头,等黄巾再与刘表联合,得其资助援手,那就大事不妙了。所以后来曹洪“扫黄”不利的消息报来,他毫不困难就下定了必须增援的决心,立刻同意派我去汝南。 现在小霸王孙策已死,江东对曹操暂时丧失了威胁力,大的敌人就转为了荆州的刘表。 徐宣道:“是,回飞侯,长沙郡太守张羡仰朝廷之威,慕主公之名,特率长沙、武陵、零陵、桂阳等四郡归于朝廷。目下长沙使者已到达许昌。” 我心中剧震,曹纯也放下蜜杯,趋身道:“徐大人,使者何在?” 徐宣道:“现在府门外等候。” 我道:“为何不让他们往尚书台去见荀军师?”你真糊涂,许都军国大计,曹操全都委于荀彧一人。这么大的事,你不带他们直接去找他,跑我这儿干什么来了? 徐宣道:“今晨属下见荀军师出津阳门而去,尚未回转都城。” 哦,荀彧出了许都城?我心头一惊,这件事怎么没通知我这主管城防的司隶府?问道:“随行的都有谁?”津阳门是许都南城西端的一个小城门,平时都不准许开放的,只有尚书台有权使用。 徐宣脸色有点不太自然起来,道:“荀军师嘱咐,他此行只是去探一位老朋友,不必让其他人知道。所以只带了两名尚书台的属官,一位中兵都尉牛金大人,一位是吏部侍郎陈矫大人。” 汉代的尚书,职责是给皇帝掌管文书。由于曹操独揽大权,尚书台实际就专为曹操服务了。计有吏部(又称选部,主选用官吏)、左民(主缮修功作,盐池园苑)、客曹(主少数民族及外国事务)、五兵(主中兵,内兵,骑兵,外兵,都兵)、度支(主军过计支)等五曹尚书。 荀彧深得曹操信任,除在军中担任参谋部席参谋长中军师这一职务外,在许昌还肩负代尚书令的重职,该管五曹尚书。战乱年代,能干的官吏目前大部分都在军中效力,尚书台五曹尚书都空缺着。吏部侍郎是吏部尚书的属官,中兵都尉是五兵尚书的属官,现在中间断了一层,所以他们实际就是代尚书令荀彧的直接下属。 陈矫因为办事干练得力,很就成为荀彧喜欢的属官,到哪儿都带着他去。中兵都尉牛金则应是尚书台派遣保护荀彧安全的武职官员。 我心中释然,既然是荀彧让他不说,那就没什么了。 “好,那请长沙使者进来吧。” 徐宣应了一声,步出去,不一会儿引进一个人来。 “禀飞侯,这位便是长沙使者徐庶先生。” 他身材太过高大,让开得又有点慢了。我一眼扫去,刚看到对方一身白衣,还没认清人什么模样,听他这么一介绍,徐庶?!心头一凛,立刻从椅上蹦了起来,跳脚上去,握住他手,连声道:“徐先生,原来是您啊,久仰久仰。” 那人正是徐庶,见我如此客气,不禁也是一呆:“飞侯错爱。” 我拉着他,牵到我身边的胡椅坐好,仔细打量他,心想:“长得没出乎想像,很潇洒智慧的。就不知道你现在懂不懂八门金锁阵的奥秘。”一见到他,我就记起池早那混蛋来,“对了,等会儿让他过来陪酒。” 池早自打回到许昌,整天忙乎,比我充实多了。我找他几次,派去的人都是空手而回,不是说池先生又去某地为人看病去了,就是去某药房访医友了。搞过几趟,我也烦了,就不理会他了。今个徐庶不期而至,顿时就想到:“这可是池早的偶像之一。” 徐宣和徐庶交换一个眼色,道:“飞侯,那么属下先告退了。” 曹纯忽道:“现在什么时辰?” 徐宣道:“回曹侯,已近午时。” 曹纯立刻站起,道:“贤弟,我想起一事,还需先去交代,这就告辞了。” 我忙起身道:“和兄,这么晚了,一起吃饭再走?” 曹纯道:“你我兄弟,何需客气?你先忙正事。见着阿樱,告诉她我这次实在是没时间了,下次回许都,再品尝她的手艺。” 我见他眼角眉梢似乎微有焦急之色,不知道他突然想到什么急事,徐庶坐在一旁也不便问,就道:“好,那我送你。” 曹纯边走边道:“不用,我和徐大人一起走就好。” 我也不勉强,道:“好,那么小弟祝和兄一路顺风。徐大人,代我送曹侯出去。” 徐宣应诺一声,侧身让曹纯先过,跟着出去了。 我转过身,又一屁股坐下,道:“徐先生,咱们接着聊。” 徐庶暗暗称奇:“此人竟然毫无一点官架将威。”笑道:“真不愧是飞帅,直爽坦荡,豪气过人,我徐庶佩服。不过在下只是一无名之士,飞帅何以知道贱名?” 我见他不卑不亢,从容不迫,心下也是感慨,想道:“腹有诗书气自华。三国里面,你是有真本事的,除了运气欠点,打仗我看不比诸葛亮差多少。不过你现在自己只怕也不知道能闹出多大的事来。说到你的来历将来,我比你清楚啊!”微笑道:“徐兄为报朋友之仇,杀死颖川三霸;又不弃高堂,冒被捕捉的危险携母奔逃。孝义双全,可感天地。阿飞我那时游荡江湖,只恨没能早日与仁兄相识。” 徐庶也颇为意外,心想:“这个人真真不简单。”道:“那都是徐某年幼气盛,让飞帅见笑了。飞帅……” 我截断道:“哎,徐兄你是我尊敬喜欢的人,叫我阿飞。” 徐庶点点头:“阿飞兄,我此来是向朝廷请求援兵的。” 我道:“愿闻其详。”心想:“南方四郡?那又是怎么样的一个战场?” 许昌城东南三十里,有一个小村庄,叫做梅杨村。村很小,稀稀拉拉就四五十户人家。村长梅大爷据说跟本朝太尉杨彪沾点亲,油水又少,刺儿还很多。所以除非朝廷颁布公开命令,城中各有司衙门平日都很少上这儿来敲诈勒索,即使偶尔来了,也都自觉,干完正事就直接走人。因此虽然是战乱动荡时代,梅杨村的乡亲们日过得却都平静从容。 村正北口上是个小山丘,再过去是条数丈宽的小河,唤作小杨河,村里人不识字,称为小羊河。河上有座一人来宽的小拱桥,原来没名字,后来大家一商量,就叫它老羊桥了。 这日清晨,天刚麻麻亮,杨三就被一阵嘈杂声给惊醒了。 村里没有起这么早的,他揉揉眼,眯眯天色,掀开草席,从地上撑起身,探头向桥北望。初秋天亮得还算早,现在不过寅时刚过(四、五点钟),谁赶夜路呢,这么早? 因为贪凉,他睡在老羊桥的拱顶上,是这座石桥高的地方。一离开捂暖的草席,顿时浑身上下都透出冷气,不由自主地打了几个寒颤。 果然没猜错,从北边一行走过来三个人,步上了石桥,打头一人道:“杨三吗?去通报梅村长,京城有人来。” 杨三一个翻身站了起来,眼睛立刻放出光来:“是张五哥啊,老爷一直在等你呢。” 那张五哥疾走几步,道:“去,就说张二公特来拜会田先生。” 杨三吃了一惊:“张二公来了?小人这就去禀报大爷。”向他身后看了两眼,转身跑下桥去。 张五哥身后那人道:“老五,以后别这么张扬。” 张五哥忙道:“是,二公,小人明白。” 几人过桥入村,村长梅思诚已在村头等候,他是个六十左右的老人,腰板挺直,面含笑容,见到三人只微微一愕,便拱手问安,把众人让入自己的院去。 入得正屋,张五哥看了屋里一眼,向身后张二公和另一人点点头,便退出去,喊上门外那杨三,到院门外去瞭望了。 屋内正中地席上端坐一人,他衣衫破乱,披如霜,双目轻合,面容枯瘦。但神色却是宁静坦然,恍似坐在自己家中一般。 梅村长道:“田先生,这二位来自许都,先生可与之详谈。”请二人入坐,自己也退了出去。 张二公看看正中间那白人,道:“久闻田丰先生天姿英杰,权略多奇,今日幸会,不知何以指教我等?” 那白人枯瘦的脸上微露一丝笑意,却不说话。 张二公等了一会儿,见对方毫无理会之意,便又将前言叙说一遍。 那白人又只笑一笑,不说话。 张二公皱起眉,向同来之人看去。那人凝视白人,过了好一会儿,忽然微微一笑,慢慢道:“凝眸知人物,仰面识天文。下并非钜鹿田丰,乃是广平沮授。素闻沮先生目光如炬,相人必中,何不为我二人一断?”他声音低而沉,微有一股涩味。 张二公一愣:“是沮别驾大人?” 沮授满头白骤然一抖,忽道:“察君之步,不过二十;听君之音,大概是三旬左右;观君之语,却有五十以上。君乃何人?” 那人淡淡笑道:“下睁开眼不就知道了?” 沮授沉默片刻,道:“请恕沮授失礼。我双目已瞎,睁不睁开又有什么关系?” 张二公失声道:“沮大人你的眼竟然盲了么?” 沮授道:“比起河北屈死的十万将士,瞎两只眼睛又算得了什么?” 张二公嗨地叹口气,道:“是啊,曹操一族,个个奸狡恶毒,官渡惨剧,实在是罪大恶极,人神共愤。” 沮授嘴角抽动了一下,问道:“张二公,如果我没记错,你名泉?” 张二公吃了一惊:“沮大人如何知道?” 沮授道:“我在袁公帐下多年,对许昌人物多有所知。官渡相争前期,许都很多官吏与袁公暗中结纳献欢,来往书信都要经过我手。哈哈,不过,据我所知,令尊并非其中之一,而且逐走了袁公派去诱劝的使者。公为何却反其道而行,与令尊大唱反调呢?” 张泉又叹口气:“唉,虽然我父亲大人对曹氏忠心耿耿,驱逐了袁公的使者。但也正因为如此,反而遭到曹操的猜忌,以为我父不立斩来使,是想坐观曹袁双方成败再定取舍。特意派吕虔、朱灵二将率军驻扎宛城监视我们。我父久受此二人欺辱,苦处难以言说。近我兄弟和族人被逼来到许都,行动加受到约束,动辄被曹氏亲信压迫,心中早想反了去。请沮先生勿虑。” 沮授心知他言语大半不实,想道:“你爹张绣在袁曹大战前的去年就投靠了曹操,曹操怎么会不信任他?吕虔、朱灵二将率军驻扎宛城,只是为了防备荆州的刘表,曹操那是好意,怕你爹顶不住。嗯,不过后半句倒有可能,许都曹氏、夏侯氏两族人多势大,你们张家自尊自大惯了,三分气当十分卖也是有的。”道:“我听鹘儿说过你们的计划,非常详尽周密。不知是何人所为?我想见见他。” 张泉瞅瞅他眼,心想:“眼都瞎了,见谁啊?”侧头问身边那年轻人:“孝直?” 那年轻人笑了笑:“沮先生见笑了。这份计划,正是在下等人所制。” 沮授等候片刻,见他仍然不肯通名,便道:“计划中所列名单人选,果然有眼力,都是对曹氏擅权极其不满的官员。不过我有三点疑问,愿请教于下。” 年轻人道:“沮先生请讲。” 沮授道:“今年正月,车骑将军、国舅爷董承伙同黄门侍郎王服、折冲将军吴兰、长水校尉种辑、议郎吴硕、太医吉平等十数名官吏,欲行刺曹某人,夺回朝廷权力。不料事机败露,诸人等反被曹操所陷,尽皆夷灭九族。时未及远,今之所谋诸人能无惧乎?”害怕的话就很容易犹豫不决甚至反戈倒向,向曹操告密。这种人不需要多,一个就会让大事全部玩儿完。 那年轻人完全明白沮授的意思,微笑道:“沮先生所虑极是。名单中人,确有为人猥琐,胆小怕事之徒,只是此等人皆是外围之数,对我等大事并无半分知晓。我们只是利用他们对曹氏的不满,平日方便行事,待其把柄落如我手,再行决定。” 沮授颇为意外:“那么君等已参与机密的共有几人?” 那年轻人道:“共有七人。”附在沮授耳旁,慢慢说出其中五人姓名。至于职位官衔长幼男女其他方面资料就全都不说了,因为他知道,沮授可能了解得比他还详细。 沮授脸色大变:“少君到底是何人?此等计划真是你一人所为?” 那年轻人想了想:“其实在下与沮先生极有渊源,只是一旦讲出,便需敬先生以祖父礼,实非在下所愿也!”言辞中颇见傲意。 沮授轻轻摇摇头:“以少君之,自可与沮某忘年论交。我自经官渡大变,早已不是昔日的沮授了。”当年我比你还要傲慢,在大帐里连袁绍也敢对着干。 那年轻人想起七万之众惨遭坑杀之幕,亦不禁轻叹一声:“唉,晚辈乃右扶风(今陕西省眉县)人氏,法正法孝直是也!” 沮授诧道:“莫非郿人法真兄之后?” 年轻人道:“正是先祖父。” 沮授骤然笑了起来:“哈哈,我与你果然渊源极深,昔日令祖年长我许多,却不以沮某为鄙,视我为弟。今日沮某是还帐啊!” 法正笑道:“小弟叨先祖遗荫,委屈沮兄了。” 沮授笑道:“只是我不太明白,当年法真兄为人刚正磊落,有清节高名,如何孝直却这般机敏深沉,思虑周密?” 法正见他称呼自己表字,确是将自己视为忘年好友,心下大喜,道:“沮兄可知:凤隔三代,其鸣不同?” 沮授一愣,还真没听说,道:“有这等说法吗?” 法正笑道:“是小弟自己的说法。” 沮授大笑一声:“果然是我兄弟。” 张泉在旁边,插口道:“二位言语相得,实在是贵我双方之幸。不瞒沮大人,此次行动计划的制定,除了孝直出力甚多之外,尚有两位高人暗中协助。” 法正道:“是啊,那两位是此次‘腾蛟行动’的主要策划者,小弟只是从旁助力。”他虽然说是啊,其实却把张泉的话给反了过来。 沮授立刻听了出来。法正如此自傲的性,居然谦虚起来,那主谋不知是何等厉害人物。想必便是刚他不肯说的那二人之名。心中把许都的智者遍数一遍,仍是猜测不出,暗暗震惊:“法正已是矫矫不群的罕见人,居然还有两位隐身幕后的高级指使者。难道会是他?可是还有一人是谁?有他们主持局面,也许这次冒险真能成功。” 沮授少有大志,能识人,多权略。十七岁举茂,曾担任两个县的县令,后又为冀州牧韩馥别驾,表拜骑都尉。后见其无能,辞职返乡。袁绍以诈驱走韩馥,得到冀州之后,仰慕沮授声名,亲自前往沮家,卑词力邀,重又请他担任了冀州的别驾(州牧的第一属官,常外出巡视,并监督州属各郡)。为了袁氏的大业,沮授殚精竭虑,在政治经济战略战术等许多方面提出大量有远见卓识的建议,可惜被袁绍接受的寥寥无几。 官渡之战末期,沮授眼见袁氏君臣文武日益骄傲自大,部署的作战方案颠三倒四,料到大势已去,己方必败。虽然侄儿沮鹘暗中前来陈说利害,力劝他出走。但他一心向主,还希望能说服袁绍,突出奇计,一举将曹操歼灭。于是断然拒绝,不肯私自逃去。直到亲眼看到袁绍在阵前自私自利、贪生怕死,竟然弃十万弟兵不顾,疯狂逃过黄河的可笑闹剧之后,不由得心如刀割,满腔忠烈之气大泄,昏噩中随沮鹘杀出乱阵而去。此时河道被曹军截断,他身份又非同一般,无法北渡返回冀州。他人虽伤心,智谋分毫不失,指点沮鹘反而南行,来到许都之侧潜伏,果然躲过了曹军的层层搜捕。至于张泉和法正准备起事叛曹,却是沮鹘告知他的。他虽不知道侄儿如何会卷入这件事中,但听了计划之后,也不禁生出兴趣,想到:“就算不成,也可以削弱曹操的力量,让他不能专心致志直捣河北腹心。袁公便可得到一段喘息时间,纠集势力,再来与曹贼决战。”对袁绍他虽然失望之极,但心里还是希望他能击败曹操,一统天下。所以当沮鹘提出请他和对方主脑人物见见的意思之后,他立刻就答应了。 沮授闭着眼睛沉思半晌,头上白又动了动,道:“嗯,其二,此事陛下可知晓么?” 张泉道:“因为有了董国舅的教训,我们这次行动分外谨慎。预计在行动前夕,会禀报内宫,以免陛下受到惊扰。” 沮授点头,非常满意:“如此甚好,皇宫内外皆是曹操一党羽翼,确需小心。这么说,除了你们三位,只有五人知悉内情?” 张泉道:“张五哥原是我父亲的贴身卫士,两个月前父亲派他来伺候我,对我们家是忠心不二,但他也不知道真正的内幕。” 法正道:“我们就只有七人歃血为盟。加上沮兄叔侄二人,不过九人之数。” 沮授道:“好,好,很好。”他双目虽然仍是紧闭着,但脸上神色却越来越见开朗。“智者见于未萌,愚者暗于成事。如此细密,大事可成。” 法正微一凝神,道:“沮兄第三个问题,莫非是关于司隶校尉阿飞和尚书台长史魏讽?” 沮授抬起头,紧闭双眼的瘦削脸庞正对着法正:“正是,孝直,此二人乃曹氏政权中实力运道均极之优异的文武二臣,目前正处于仕途得意,雄心勃勃的时期,为何却被诸位列为第一批需要争取的朝官?” 法正微微一笑,道:“沮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将此二人作为要争取目标,是我们七人商量多日得决定的大事,其中自有充足理由。待小弟为兄长慢慢道来……” 正说到这里,院内一阵脚步声传来,不一会儿村长梅思诚拉门进来,匆匆道:“许昌又有人来。” 法正点点头,嘴里慢慢吐出四个字,道:“来得好!”吩咐梅村长:“拖他一炷香时辰。”转头对沮授道:“沮兄,你的老朋友来看你了。小弟要暂时回避了。” 沮授道:“我在许昌并无朋友,如何会有什么老朋友?” 法正撑起身体,向张泉使个眼色,道:“北方四高士,博学笃志沮广平,切问近思许将,神闲气静贾文和,智深勇沉荀文若。此人与沮兄齐名当世,纵然不识,亦必久仰,岂非神交之老友?” 沮授一震:“荀彧来了?” 法正和张泉都站将起来,法正笑道:“昨晚得知他今晨也会前来,所以小弟等赶了个早,先行来拜见兄长。若是来迟一步,只怕日后再也见不着沮兄了。” 沮授冷笑一声:“荀彧虽然长于政务,却无苏秦张仪之舌,安能诱劝于我?而且他名播四海,乃是个清流君,自不屑此时来擒我立功。” 法正道:“但若他先见到兄长,或者兄长就不会见小弟了罢?”微微一笑,也不待沮授回答,和张泉退了出去。 片刻以后,院中有人轻咳一声,道:“荀彧特来拜会沮先生。” 第五章 群贤荟萃(上) 未时(下午两点)。 马行街南,杜康酒楼。 这酒楼屋宇雄壮,门面开阔。它由五幢二层的楼房组成,东西南北各一幢,中心则是主楼。每幢楼之间都有飞桥、栏槛,明暗相通,楼面上珠帘绣额,灯烛晃耀,独成一景,气派非同一般。酒店的大门都用彩色绸缎装饰成彩门,屋檐下挂着各式灯笼。门口竖着大旗杆,上面彩旗招展,大书“杜康酒楼”。远远望去,好不精神。 走进大门,有着几百步的走廊,走廊两边是天井。天井两旁则是一间间厅堂,称为“小”。每间小内放有几张精致的红木茶几和干净地席,专为贵客饭前休息准备的。墙角花座上放着几盆别致的盆花。 晚上,从门口的绸缎彩门上,屋檐下挂着的大小灯笼,到走廊小的各式彩灯,都大放光明,真可谓华灯齐放,望之宛若化境。 我就在这许都豪华的酒楼的主楼二层一间洁净雅致的房里宴请徐庶。 作陪的只有公孙箭。 照我的意思是在府里吃饭就可以了。因为阿樱已经做好了菜,现在倒好,曹纯不吃跑了,如果我再一走,那阿樱不是白忙了吗?不过阿樱说什么也不同意,非要我们到杜康酒楼去吃,说自己做的菜自家老公叔叔吃吃还行,怎么能拿来招待客人呢?但要她一块来,她还不肯,说你们商量军国大事,我娘儿们掺乎什么?本来要喊池早来陪,也没找到人。阿樱说那你把公孙箭和赵玉带去吧。可赵玉不见了,没在屋里练功。徐宣也是送曹纯出门就一直没回来。 结果就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菜并不多,先上了四个:麻腐鸡皮、麻饮细粉、冰雪冷元、水晶皂儿。但酒却是精品。徐庶非常喜欢这种杜康酒的味道,也不怎么讲客气说什么一起干,自己一杯接一杯,连菜也很少吃。我坐在一旁看着他喝酒,觉得很有趣,心想:“徐庶这人虽然文武双全,但总的来说应该算是像曹操那种智谋类型的人物,智韬略都是出色当行的。可曹操喝酒是文人的喝法,喜欢说笑话吟歌赋什么的,酒对他只是助兴的玩艺儿。这徐庶喝酒却像武将,真叫喝酒,跟许禇他们差不多少。嘿,这倒很对我的脾性。” 我一边喝着酒,一边想着徐庶说的话。 南方目前的形势确实很复杂。一方面由于荆州刘表优势的军队却被软弱无能的指挥官所驱动,使得强势领导张羡所率领的弱者方四郡暂时足可与之抗衡;另一方面,四郡内部矛盾重重,互相牵制,而荆州军则随时有可能推出比较健全平衡的领导班,充分挥出占先的实力而使形势逆转。同时东边的孙氏和西蜀的刘璋也都贪婪地注视着这块肥肉,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然而,令我感兴趣的却是武陵帮。 武陵帮? 我喝口酒,道:“徐兄,你曾提及南方三帮,武陵帮实力不可忽视,可否仔细讲给我听听?” 徐庶放下酒杯,道:“哦,我此次北上,从武陵帮势力范围中穿过,偶尔却现武陵帮正在暗中训练部众。训练的手法项目专业程度非常高,已可算是一支不折不扣的正规军。不,我还说得不够,应该说,除了孙策的三千飞月亲军,我从来没想到南方还有如此强悍、训练有素的军队!唉,这样的军队出现在一个地方帮会之中,实在令人费解。他们现在虽然大约只有一千多人,但据我看,如果需要,以同样的训练方法,用这千余人为骨干,用不了半年,完全可以训练出十倍二十倍的精锐部队。” 我问道:“那么这是谁的功劳呢?”如此杰出人,实令人顿生渴求结纳之念。 徐庶道:“不是司马芝,也不是沙摩柯,他们两个人我都见过,没有这种本领。大的可能,就是那位一直神秘不露面的黑帮主。” 我沉吟道:“武陵帮为什么会训练这么一批战士?” 徐庶道:“这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武陵帮初兴之时,是在四十余年前。当时由于武陵山区盛产金铁之器,有二人因识开采之术而了财。此二人富不忘本,拿出家财招收了一批贫穷乡党组建设了这武陵帮,以与当地豪族大门抗衡。至今只传二代。五年前上代顾帮主因病暴毙,遗命黑帮主继位。这位黑帮主只有军师司马芝见过,无声无名。但他手段却非常高,居然说服了沙摩柯这当地一霸率五溪蛮加入武陵帮,力振帮威。这也说得过去。但训练如此一支大军,所耗钱粮物质十分巨大,难道他也有争霸天下之心?” 我心想:“争霸天下,又有什么奇怪呢?值此乱世,只要有本事有机会,谁不做如此梦想?嗯,不过此人实在是神秘莫测,倒需要派人去查查。”目前我的情报来源,中原以南是豫荆地区的杜似兰,西南是赵楷,西北是淳于宾,东北和东南地区则还没有建立联络点。本来赵楷上月曾传书说已在荆州物色到一位合适的人,但这人目前却不知音信,一直没有跟我搭上线。 酒过三巡,又上了一通野味,什么鹌鹑、野鸡、野兔以及腌腊肉脯之类。徐庶吃了几口野兔肉,道:“京都之地,果然不一般。连菜都这么好吃。” 我心想:“这也就杜康酒楼了,再换一家立马露馅。”虽然曹操经营此地已经有五年了,但因为强敌虎视,隐忧四伏,曹操把心思都用在强兵屯粮上去了,许昌城内的商业服务业就暂时没有精力顾及。所以时至今日,许昌城真正有规模上档次能给帝都长面添光彩的也就这家杜康酒搂。 公孙箭站起身,给我和徐庶斟酒。我心里很过意不去,道:“公孙兄,大家都是自己弟兄,不要这么客气。” 徐庶看看公孙箭,笑了笑,却没说话。 公孙箭答应一声,忽然目光顺着窗户看向楼下,怔了一怔。我就坐在窗边,那窗很矮,下沿还没我肩高,就便扭头一看,哈,找你找不着,一看就看着。 楼下大街上,自南而北,走着的正是池早那混蛋。他正得意洋洋地左手挽着个中年道士的袖,右手东戳西刺,在空中不知道搞些什么鬼画符,不时跟那道士同时出哈哈的鬼笑声。 公孙箭绕到窗前,喊了两声:“池先生,池先生。” 池早太过专注跟那道士说话,没听见。 我知道他一向耳聋,只有物质刺激能打动他。顺手夹起个野鸡头,“嗖”地掷了下去,笑道:“池早吃肉。” 这一掷我可用了点内力,落到池早这破人身上,少要他起个十天半月消不了的血泡。公孙箭是行家,惊道:“飞帅你……” 我嘿嘿一笑:“他皮厚,没什么。”对池早我比谁都了解,心想:“就算砸破你的头,只要把徐庶介绍给你,那你就什么痛都忘了。”自打见着徐庶,池早这家伙过去种种欺负我的劣迹我可全想起来了。这回好不容易瞅到他,非好好教训教训他。 鸡头如矢而去。池早根本全无知觉,还在高谈阔论,意兴飞扬。他就这臭习惯,遇到高兴得意就忘了自己小二哥贵姓了。虽然现在他也升了职,算是个小小六品官员,但在这宫城的官道上大呼小叫,实在是太有失朝廷体面。这也是京都城里都知道他是我的朋友,不然,纵然我司隶府的人不管,许县令的差役也早该上去干涉了。 我所处的位置,离大街中间的池早不过十丈左右,我没有使出急劲,那鸡头飞行度比较慢,从我出手到敲到池早头上,大概需要十五秒钟。 如果对方懂点武功的话,这么笨大的鸡头多半伤不到人。要是碰上公孙箭这种眼力内力都极有火候的武将,这种暗器简直还比不上小孩玩的弹弓。 可是用来敲池早的脑袋,这种度是足够的了。 池早走了。毫未损,和那道人携手并肩,欢声笑语,大摇大摆…… 走远了。 那块鸡头,则在费力地跟了他们一段以后,颓然悄悄落地,响都没响一声。正所谓“鸡头之末,势不能敲池早之头也!” 我直了眼:邪门!怎么会有这种事? 徐庶道:“飞帅的朋友,功力果然深湛。” 我扭回头,尴尬笑笑,心想:“那道士果然好功夫,池早无拳无勇,根本没练过武功,他怎么能结识这种第一流的高手?哼,这小居然敢装没听见我说话,怎么回事?”我那块鸡头算准了距离时间方位角度,暗携着九阳功的内力,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掉下来。但它偏偏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无声落地,这种情况就非常不自然了。只有一种解释,就是有人以强柔的内力化解开我的力道,余力不绝,竟然将那块鸡头轻轻送至地面。 池早打死也不可能这么厉害。 只有那个道士。 公孙箭站在窗前怔了一会儿,忽道:“飞帅,小玉儿来了。” 接着就听见赵玉清亮的声音:“两位先生,这边请。” 颂隆客栈的刘老板心里觉得很不爽。 这么奇形怪状的三个人聚在一块儿喝酒,他真有点为自己的秘制米酒不值。 可是人家付了钱。 刘老板自嘲地鼓鼓腮帮,有钱就是大爷。 朝廷的敕令中一直这么教导着城内的大小店铺,买卖市集。 不许慢客,不许辱客,不许诈客。 这是尚书台的魏大人当着各位大小老板的面一字一句交代的。 违者弃市。 刘老板家业虽然不是很大,但也温饱不愁,可不想被官差拖到大街上侮辱一番之后给宰了。 旁边一个斜眼的小伙道:“姐夫,不如我去找刘四爷,把这几个狗男女赶出去。” 刘老板瞪他一眼:“整天不干好事,就知道结交一些狗头朋友。我告诉你金二,你要再这么跟那帮闲汉胡混,可别怪我不看你姐姐面,请你滚蛋了。” 金二斜斜眼,忙换个笑脸:“姐夫,看您说的,我不也是想给咱们客栈找个靠山嘛。” 刘老板哼了一声:“靠山?就清乐社那帮王八蛋,整天就知道擎鹰架鹞赌博落生、挑鹁鸽斗鹌鹑,惹得四邻不安,五亲难定的,还能干出什么好事?” 金二忙道:“姐夫,姐夫……” “咣当”一声,一只瓦瓷酒壶被扔到地上,跌得粉碎。只听一个粗暴的声音大骂道:“什么破烂酸酒,惹老兄弟生气?” 刘老板惊了一惊,开始还以为是那三个外地客又搅乱,再听声音出的方位不对,那三个坐在靠里南边的一席,摔酒壶和骂声却是从相反的地方,北边席上出来的。举目瞧过去,只见两个壮汉,胡拉碴,头上用块破布包着,穿着千针万补的破烂短衫,也不跪坐,就那么东倒西歪半个屁股着地斜着眉毛盯着自己。 金二连忙跑过去,陪笑道:“彭五哥,马六哥,两位大哥多包涵。我姐夫他不是有意说贵社坏话。多包涵,多包涵。”转身又取了一壶酒,给二人酒杯斟满。 左边那人重重哼了一声,端起酒杯灌了下去。右边那人也端起杯,却忽然叹了口气,又放下杯。 左边那人放下杯,奇怪道:“老六,又叹什么气啊?”他声音粗糙响亮,正是刚骂酒酸的那主儿。 右边那人把另半个屁股放下地,身坐正,盘起双膝,正要说话。南边有个清脆的声音道:“笨蛋,这么大个人,这都不明白,你伙计是觉得人家说得有道理,心里羞愧呢。还问什么?” 左边那人左手在地上一撑,半边屁股借劲一弹,身旋转一周,站了起来,骂道:“放狗屁!我兄弟想什么,你他妈又怎么知道了?”一瞪眼,现对方是个小姑娘,不禁一怔。 那姑娘双睛一寒,怒道:“好臭!喜哥,掌他的嘴。” 她身左侧一个乱黑汉立刻从地上站起来,道:“好嘞,阿袖妹妹。” 右面的那小嘴小眼的汉挺身道:“阿袖、冯喜,徐大哥上午临去之时,怎么吩咐我们的?别惹事。” 阿袖一瞪亮眼:“喜哥别理小嘴傻,这两个家伙不是好人,打扁他们,徐大哥不会怪的。” 冯喜听她叫自己喜哥,却把小嘴傻后面的那个哥字给省了,心中大乐,道:“看喜哥的。”迈步就走了上去。 这三人正是和徐庶一同前来许都的桓袖、黄叙和冯喜。 他们一行十四人其实三天前就已经到了许都,徐庶多经世事,心中又有自己的打算,所以没有匆忙去尚书衙门递交公文,而是先找了这家颂隆客栈住下,花了几天时间在城中四处走动,打探朝廷目下的各种情形,顺便探访京都的民情。因为怕阿袖和冯喜这两人惹事,每次出去都让他俩和自己一路,寸步不许离开,或将二人分开,自己带着冯喜,而让黄叙陪阿袖去逛街。阿袖游历许都,见京都风貌果然与长沙偏僻之地大大不同,颇感兴奋。她一兴奋就想闹点什么事,偏偏死胖不肯给她机会,大家分开来吧,那小嘴傻又谨小慎微的,令她十万分地讨厌。一点大好的胡闹想法给搅得七零八落,心情本来就不甚佳,偏偏这死胖今天自己去见飞帅,却把自己三个人都给圈定在这牢笼般的客栈里不许离开半步,桓小姐从早晨喝到现在,怒气早已充塞全身,正烦没地方泄呢。碰上这两个小混混,岂非天赐泻火良药,焉肯放过? “砸烂的东西,本小姐如数赔偿。” 公孙箭从杜康酒楼出来,手一招,司隶府卫士领、门下司马刘目立刻会意,牵过他的坐骑,走至跟前,道:“公孙大人,是否用骑?” 许都城城内以一条东西横街将城划分为南北两区,宫城集中建于北区北部,以南设立国学、明堂、灵台,东部建衙署,西部置苑。南区主要是居民区,有长寿、吉阳、永平、思忠四里。北区南北方向的中央大道便叫马行街。虽然如此,但也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在这条街上纵马而行。事实上除了汉献帝、曹操以外,只有曹家极少的亲信大将敢在这条街上走马。 杜康酒楼因为有朝廷高层的背景,被允许建在北区南段。所以杜康酒楼就坐落在马行街之尾,宫城和民城的交界处。 公孙箭看看通往宫城的北方,点点头,伸手接过缰绳。 刘目道:“公孙大人是要北去?” 公孙箭一跃上马,低头看看他微现疑容的面部,扬鞭笑道:“是飞帅的命令。” 刘目神色松弛下来,躬身退后两步,道:“是。” 公孙箭一打马臀,嘀嘀声中,战马奔驰而去。 刘目看着公孙箭的背影,怔怔呆。他是在白马一战中随刘大、刘二起投入曹军的铁肩门三师兄,精明强干不次于刘二。虽然司隶府的人掌管督率京城徒隶,查捕京师以及附近州郡奸邪和罪犯,在城里大街小巷有很大的行动自主权,但他深知飞帅近比较低调,不肯滥用权力,这么在马行街上飞骑驰骋,实不合飞帅一贯的作风。 随行护卫的另一领司马刘纲从楼道走出来,道:“有什么不妥吗?” 刘目和他一向知心,并不掩饰,道:“哦,纲哥,我觉得今晚公孙大人举止有点反常。平日他都是很稳重的,从来没有这么着急过。” 刘纲哧地笑了:“我知道了,刚池先生从这儿过去,飞帅在上面一定是看见他了,所以要让公孙大人去追他。” 刘目道:“那应该让我们去追对啊!” 刘纲道:“池先生很难请的,我遵飞帅之命去请过他好几回,都没见到人。据说他脾气很古怪,平时喜欢说些疯话,结交的都是些奇人。” 刘目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和刘纲一起又隐身于楼下去了。 公孙箭的确很急。 飞帅告诉他:“去追池早,请他回来陪徐先生喝酒。追不回来也不要紧,知道他在什么地方落脚停留也行。” 公孙箭知道,飞帅是怕自己不是那道人对手,所以话说得很活。 但他决心要将池早和那道士一起追回来。 他怀疑这道士是一个人,一个他很久都没见到了的人。 战马奔行一阵,走了大约四五里路,已经深入到宫城中心地带了。街上几乎见不到一个人影,只听见自己的马蹄得得声。公孙箭忽然勒住马,四下打量左右房舍,暗暗想道:“我只是因为赵玉引那两位先生上楼客套耽误了片刻,基本上是衔尾而追,如何追了这许久还没追上?” 正迟疑间,忽听身后有人“唔”地惨叫一声,声音很低,但公孙箭耳力极佳,心头一惊:“是池先生的声音。”两脚轻轻一点马镫,人已经从马上倒跃而下,轻轻在空中转个身,落到一堵墙边。耳朵贴在墙上,仔细倾听。他的战马甚有灵性,慢慢也挪了过来,居然蹄声并不很响。 听了半晌,墙内再没有什么动静,不觉奇怪:“池早被人劫持,他本身毫无武功,只出一声并不奇怪。但陪他的那道人为何却一声未出?”以那人的武功,就算遇上再厉害的高手,也不可能骤然间就制住他。 这种高手只怕这世界上不可能有。 他退后几步,仰起头,仔细打量这屋舍。 主人显然是有身份的人家:红色大门,院落宽阔,屋宇高宏,巍峨华焕。公孙箭在许昌城里转悠的日也不短了,很有经验,知道按这种建筑外观,估计里面至少得有二至三道门,每两道门之间有听事房,房里打手恶狗什么的也不会少了去。 看了半天,心想:“看这情景,这里住的人不是达官显贵,便是巨族豪门之长,我一介小小的司隶府从事,就算能进去搜查,估计也讨不到什么便宜。不如先回去禀报飞帅。”许昌全城共分4里24街,又称坊,每街坊设一亭长。大坊五百户,小坊六七十户,也有围墙包围。一旦有事,负责各坊的官兵立即关闭各坊大门,挨户搜查。 公孙箭年龄在我手下一班人中大,他为人可不像赵玉典满那么简单冲动。虽然司隶府见官大一级,逮谁查谁,但他见了这房舍的气派,立刻把前因后果想了一遍,知道悄悄离开乃是佳选择,牵马便走。 走到街上,公孙箭见四下并无异常,心想:“还好,没有惊动别人。”扳鞍任镫,上马准备赶回杜康酒楼。 他左脚刚踩上马镫,忽听身前一声轻笑:“公孙大人,为何过门不入啊?莫非我大哥闭门不纳,竟敢慢待你这位司隶府的神箭公?”一阵蹄声达达,几骑缓缓行了过来。 公孙箭定睛一看,前面二人一黄一灰,均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认得其中那个黄衫少年,乃是大将张绣的二公张泉。 这里居然是张绣的府第。 公孙箭暗吃一惊,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那红色府门“吱呀”一声,忽然开了,拥出七八个人来,当先一人紫袍银甲,但没戴头盔,白白一张脸上留着三缕苍髯,满脸是笑,边走边道:“公孙老弟,前几天刚说要请你吃饭,想不到今天这么巧就遇上,这回可得给本人一个面了吧?” 公孙箭一扭头,不觉一呆,认得,同行,长乐宫卫尉陈讳。“陈大人,你怎么在这里?”心想:“这人怎么也到张绣的府上来了?” 张泉跳下马,哈哈一笑:“那是,公孙大人岂能不给陈大人面?就在敝府共饮好了。” 卫尉在汉代,那是九卿之一,掌管宫门警卫,徼循于宫中。如果说司隶府掌握着许昌城外围的武装,那么卫尉控制的就是内城的力量,部下都是禁军中的精锐。 公孙箭迟疑一下,左脚从马镫上放下来,暗暗叫苦:“这下脱不了身了。”前天他偶然遇上陈讳,陈讳确实提到要请他吃饭,但他以为不过是对方客气话,所以就爽答应下次一定奉陪,支吾过去。没想到刚过去两天就又碰上他。心想:“我急着回去见飞帅报告池先生的事,怎么能跟你瞎耽误时间?但……”陈讳位列九卿,品级比飞帅还高,虽说他不是曹操嫡系,可自己岂能当面给他难堪? 正迟疑间,张泉和陈讳几乎同时走到他身前,一拉左手,一挽右臂。张泉道:“相请不如巧遇。陈大人是内宫卫士之,你公孙大人却是飞司隶的得力下属,都是等闲难得一会的忙人,今日两位无论如何得赏小弟一个薄面。” 陈讳笑道:“正要叨扰。公孙大人,请。” 公孙箭无奈,道:“既如此,两位请。”忽然觉到侧面似有两道锐利目光逼视,一侧脸,正见到那适和张泉并肩而乘的灰衣少年转过头去。 张家的府第真是非常宽阔,居然有四道门。公孙箭一边走,心里暗暗想:“这比我们司隶府也差不了哪儿去。”司隶府是按曹操的级别修建的,如何阔大还有好说。按张绣的级别,却怎么也可以居住这么大的地方? 身后有人涩声道:“张将军家族有近千户人家,四千多口,在许都只排在李典将军之后。宫城中却只有这么一幢府第,实在是太小啊!” 公孙箭一瞧,正是那神秘的灰衣少年。心想:“这少年似乎一直注意着我,我四处张望,面带诧异,被他看了出来。”点一点头,道:“下是……” 张泉从旁面侧过头道:“这位是我张府的总管,法正法孝直。” 公孙箭哦了一声,道:“法总管。”心想:“此人说话随便,而且刚竟然和你并骑而行,决非只是一个小小总管而已。” 法正道:“公孙大人毋须客气,神箭公的威名,我等久仰多时,今日能与君共饮,实在是三生有幸啊!” 张泉和陈讳互看一眼,一齐笑道:“正是。孝直真说到我们心里去也!” 公孙箭见了几人神气,心里暗暗警惕,想到:“这顿酒,可真不是好喝的。” 我举起杯,微一拱手,看向赵玉:“玉儿,这两位是……” 我这人懒散随便,有坐的地方就不愿站着讲话。所以赵玉引了两位客人一上来,我二话不说,先请大家都入席再报姓名。 赵玉坐在我身旁,挠挠后脑:“这个……”问那年少一点的高个书生:“累哥,这位老哥叫伊……伊什么?” 那书生约有三十四五的样,一张紫脸皮很是特别,听了赵玉的话,道:“伊籍先生。”他说话可真简省,说了这四个字就闭上嘴,什么副词助词全都没有。 徐庶道:“是野二贤伊籍和赵累?”扫一眼那紫脸书生,再看看那先生。 那人大概四十岁上下,气度优雅,一直面含微笑,见徐庶问起,笑道:“不错,正是我们两个闲人。我和赵兄也久仰徐兄大名,听说飞侯今日在此宴请徐兄,特地赶来相见啊!” 徐庶不禁奇怪,瞅瞅我。我也奇怪,心想:“你们是冲着徐庶来的吗?那怎么会是玉儿引见?” 徐庶心道:“我和你们野二闲只是互相闻名,并无交情。而且今天我刚刚正式在许昌露面,如何这么一会儿功夫你们就知道了?”想了半天,还是不甚明白。 我问赵玉:“你是如何遇上这两位先生的?”心想:“野二闲?这名字很好听啊。” 赵玉道:“哦,飞叔这样的。我在房里练功,忽然……”扫一眼赵累,改口道:“心里有点烦躁,就溜出去玩,路上碰上他们,说想见见飞叔。我就带他们回司隶府。结果你又不在,婶婶说你们在杜康酒楼,我们就来了。”说着,冲我使个眼色。 我皱起眉头,想道:“别乱挤眉弄眼,你中间这么大气喘,我就知道没什么真话。”徐庶那是当代有数的人物,在他面前耍这种把戏,实在太不好意思了。 徐庶道:“阿飞兄,我还有几位同伴现在一家客栈等我,不如我明天再去拜会你吧?” 我嗯了一声,怪我的来了。急忙站起,道:“我想和元直一道去走走。”伊籍和赵累后来都在刘备手底干活,地位说重要也重要,能力也都是有的,但比起徐庶,那可差得太远了。所以得罪这俩人还不怎么样,可千万别把徐庶给放跑了。 伊籍微笑道:“徐兄何必如此见外?我与令师水镜先生也颇有交往,此次前来许京游玩,他老人家还嘱咐我,如若有了徐兄的消息下落,回去一定要告诉他。如今我刚见徐兄,徐兄便走,让我日后如何向尊师交代?”他年龄大过徐庶十岁不止,却口口声声徐兄徐兄,言语又十分平和有理,徐庶心里不大高兴,本来已经站起来准备开路,这时候却觉得这么就走,可真对不起在座的诸位了。 伊籍站起身,道:“我和赵兄都已在飞侯府上用过饭,如果飞侯和徐兄吃好了,不如大家一起到徐兄所住客栈相聚,飞侯,徐兄,您二位以为如何?” 我其实没吃饱,估计徐庶也差不多。不过我们俩都站起来了,这叫“羞臀难再坐”,伊籍不愧比我们多吃了十来年干饭,就是会来事,这么一说,赵累、赵玉二人也都站起来,赵玉道:“是啊,反正吃饱了。走得了。”顺手在肚上摸摸,还是瘪的,心想:“我什么时候吃过饭啊?伊……鸡这烂人,尽胡扯。” 徐庶和我一瞧,民心不可违啊,便都哈哈一笑,欣然同意。当下我让刘纲暂时留在杜康酒楼等公孙箭,其他的人一齐出内城,直奔颂隆客栈而去。 颂隆客栈在长寿里中心地带的金昌街上。金昌街是个大街坊,有四百来户人家,颂隆客栈的酒水在金昌街很有名气,生意一向不错,一天到晚人流不断。 山道居住的地方离这儿也不太很远,我对这一带还算比较了解,开始还担心人太多没地方坐,到跟前一看,店里根本没什么喝酒吃菜的顾客。几乎所有的人挤成一个半圆圈,围在离客栈门口旁边不远的地方,不知道看什么希奇。 我们从人群后走近前去,向场地中间看去,只见四个人,分成两拨正打得热闹。徐庶一瞧,鼻都气歪了,这不是阿叙和冯喜吗?再往旁边一看,稍远处阿袖站在场地边缘,正和一个男人张飞穿针——对上眼了。那人面貌英俊,看年纪也不很大,多二十出头,但周身散出一股凌厉的杀气,很远就可以感觉得到。阿袖面部表情非常紧张,但双目之中毫无惧意,恶狠狠盯着对方。她左手握拳护在胸前,右手却伸到左腰上,似乎要掏出什么东西。她二人静止不动,但身边却根本没人敢靠前,大家都离得远远的。反而冯喜和阿叙这边打得厉害,诸人却满不在乎,越凑越近。不少人嘴里还嘀嘀咕咕:“嘿,这小伙手可真!”“哇,这家伙这么粗,闪得倒挺不慢。”“那是,人正练减肥功呢!” 徐庶低声把阿袖、黄叙、冯喜三人指给我看。我点点头,心想:“徐庶带来的这两个少年功底都很厚实,虽然对上清乐社两个有名的打手,也有得一打。倒是那小姑娘恐怕很危险。”双方实力完全不是一个档次,那人随时有出手一击的可能。以他的武功,一旦出手,阿袖不死也要重伤。 我向身后的赵玉和刘目呶呶嘴。这俩人近常在大街上维持治安,惯熟,见我下了清场的命令,刘目立刻指挥手下卫士取出铜锣,重敲三声,喝道:“司隶府办案,闲杂人等回避离去。”赵玉则迈步向阿袖和那高手少年走去,嘴里呲呲作响,道:“喝,东方公什么时候改了性,跑这儿欺负小女孩家来了?” 那少年听出赵玉的声音,脸色一变,身体周围散的强烈杀气突然为之大消。阿袖立感压力巨减,不由得喘了一口气,退后一步。那少年看看她,哼了一声,道:“既然你退让一步,我也不来跟你计较了。”冲赵玉拱了拱手,转身便径自去了。那彭五马六外表横蛮,却都是老江湖,一听是司隶府的人,又见连东方公也走了,都无心恋战,互相打个招呼,拉个破绽,拔脚也跟着跑了。 冯喜大叫道:“铁巴掌,我还没打过瘾,你跑什么?” 马六边跑边喊:“茅房里的石头,下次再试你的拳。” 黄叙双掌疾如闪电,身随手转,一招一招又一招,虽然面前已经没了敌人,却仍是劲风习习,力道沛然。 徐庶大感奇怪,喝道:“阿叙,还没丢够人?住手!” 我笑道:“别管他,他跟那彭五一场架,领悟到刀法的另类奇妙变化,对他今后大有裨益。” 黄叙骤然停手挺身,鼠目直视,盯着我道:“你说他使的是刀法?” 我嗯了一声,道:“彭氏断门刀乃刀之宗,黄兄弟你竟然能以打,丝毫不落下风,实在难得。”这两个月我虽然深居简出,难得和外界高手切磋研讨,但我的耳目却一点也不闭塞。那彭五是清乐社六大高手之一,擅长刀,去年曾以掌为刀,在达货大市集中刹那间一招砍翻扁担社的“三大横梁”,那三人都是双肩同时中着,肩骨粉碎,六条胳膊从此废掉。我对武学的研究向来精益求精,对任何高明的东西都极其有兴趣,听说此事暗中托人专门去看了那三人受伤的情景,后断定是断门刀法,而且此人的刀法已臻一流之境,竟可化掌为刀。彭氏刀法创立的时期大约就在三国时代,传到后世,有个学名叫做“五虎断门刀”,也许这人就是创立这一刀法的始祖也未可知。 “断门刀?”黄叙樱桃小嘴忽然张得大大的,“啊,我明白了,原来力道要似断非断,未断已断。”猛地又一伸双掌,五指笔直并起,左右砍劈数下,果然得心应手,忍不住啾唇而笑:“哈哈,好刀,好刀法!” 冯喜看看自己的双手,道:“好硬的家伙,肿起来了。” 我瞧了瞧,他手掌本来就比较肥实,这时候也不过稍微有点面包的雏形,便道:“那是你拳头也够硬,不然就不是肿了,而是松了。” 冯喜道:“什么叫松了?” 我微笑一下,看客栈的旁边有几分菜地,迈步走过去,找一处比较润的地方,伸手抓捏起一把湿土,举起给他看:“就这样,便叫松了。”稀泥顺着拳缝慢慢淌了出来。 冯喜明白了:“打烂了啊?” 我把剩下的土扔掉,笑道:“是啊,你的手肿了,我看那马六的手也不会好过,少也得疼三天。” 冯喜道:“你怎么知道?” 我心想:“他叫你茅房里的石头,茅房里那是什么石头?又臭又硬!嘿嘿,他不疼能这么气急败坏?嗯,让玉儿和你说说。”为了拉拢徐庶,我早决定爱屋及乌,对他手下这些人也都极力争取好感,尤其我对这俩丑小还真是很喜欢,所以不惜再次犯规,出言点拨。那马六的掌法虽然已有很大变化,但却似乎源出西凉铁掌功,这门功夫玉儿懂的比我多。 转过身,刚想叫“玉儿”,就听“啪”地一声脆响。定睛看去,只见赵玉捂面而退,那小丫头阿袖俏脸通红,右手却扬在半空,凝住了。 阿袖一掌驱赵玉。 原来阿袖和那英俊少年对峙许久,精力早已耗尽,开始还仗着一股狠气硬撑着,等那少年三人一退,又见己方援军赶到,心神一松,两腿便软,身向着地面就倒。 赵玉刚巧走到左近,他为人单纯,可不明白什么男女之防,授受不亲,见她要跌,急忙赶上几步,张臂一把抱住。阿袖平素虽然刁蛮胡闹,但她乃是大户小姐,千金之躯,什么时候被男人这么抱过啊,顿时羞愤并生,体内突然间有了无穷的力量,不但立刻挣脱赵玉的怀抱,而且顺手一掌,打得赵玉踉跄倒退,脸上长出五朵纤纤玉指花来,至于是否会和冯喜的手一般肿将起来,那就再说了。 第六章 群贤荟萃(下) 徐庶急忙过去,斥道:“阿袖,你干什么?” 阿袖举着手,指着赵玉道:“徐大哥,他……他……”话未说完,脚一软,又倒在地上了。 赵玉狠狠瞪她一眼,一扭身,跳上自己的白马,疾驰而去。 我知道赵玉性高气傲,这回莫名其妙地被一个女孩给打了,心理一定非常不平衡。虽然他不愿跟这女孩一般见识,但一怒之下,可别闹出别的事来。忙让刘目去跟着他。刘目应了一声,带着两个卫士也上马向赵玉的方向追去。 徐庶扶起阿袖,让冯喜背着,站起身,道:“这次多蒙飞帅解围,阿袖她……” 我道:“元直何必客气?至于这误会嘛,我想没什么大问题。” 阿袖突然抬起头,看向我:“你就是那个飞帅?” 我嗯了一声。 阿袖急忙连捶冯喜的肩头:“喜哥,放我下来。” 冯喜应了一声,正要放下她。徐庶道:“她根本站不住,放下来干什么?”又对阿袖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别这么任性。” 阿袖恨恨瞥了他一眼,不再提放她下来的事,只是转过头来,一双眼睛却好奇地围着我的脸转悠。 过了一会儿,我这面对任何强敌都毫无惧色的堂堂飞帅,也不禁开始觉得不自在起来。 因为她看得时间实在太久,而且毫无收眼休息的意思。 徐庶也被她这么盯着看过,明白我的感受,心里暗笑,道:“阿飞兄,我们进客栈再说话吧?” 阿袖瞪他一眼,垂下头,靠着冯喜粗壮的肩脖,算是收工了。 我如蒙大赦,忙道:“好,好啊!” 进得颂隆客栈,看了看,还好,里面坛盏杯壶、几门窗柜打烂得很少。刘老板显然因此对阿袖等人观感大变,不再认为他们是乡下蛮,主动过来招呼,并坚决不肯接受任何赔偿。 那就算了吧。徐庶道过谢,将大家都让到他的房间里,我、伊籍、赵累、阿叙等围圈坐下。冯喜要送阿袖去她屋里休息,徐庶道:“得了,她能耐得住?让她也坐。”把一边的席都留给了她,让她躺着听大家说话。 待大家都坐定介绍完毕,徐庶正要说话,伊籍忽道:“徐兄,我听说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寻觅明主,施展抱负,立万世之功业,传不朽之英名。徐兄以为如何?” 徐庶欣然道:“伊兄所言,正合小弟心意。” 伊籍一指冯喜、阿叙:“徐兄二位小友,皆有不凡造诣,却恃迸之恚怒,奋一时之意气,大庭广众之下,与市井闲汉争半日短长。伊籍对此实在不以为然。” 冯喜没听明白,道:“你说我什么?” 阿叙哼了一声:“他骂你乱跟人打架。”他在长沙时本是个闲汉头,伊籍骂他们意气用事他倒不在乎,因为那不是他的错。但伊籍言辞中表露出非常瞧不起闲汉的意味,这半句他听着可不顺耳得很。 冯喜翻翻伊籍,心想:“这家伙跟飞帅一起来的,忍忍。” 躺在席上的阿袖翻个身,把脸转过那边去。 我微微皱眉,心想:“头次见面,这伊籍也未免太直接了当,不给人面了吧?”尤其他和我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当着我抨击徐庶的朋友,实在是让三方面都很尴尬的举止。急忙和泥:“那清乐社平日依仗高官势力,欺行霸市,行径十分恶劣。我司隶府和许县衙门早有心整治。黄兄弟和冯兄弟路见不平而出手,亦是好汉本色,伊兄又何必苛责?” 不料徐庶却恭恭敬敬向伊籍拱手道:“伊兄教训得是。他二人如此滋事,我定会好生教训。” 我和伊籍都大感意外。伊籍暗想:“曾听司马先生言及徐庶,说他天赋智慧,外刚内傲。想不到短短两年不到,他变化十分之大,竟能如此心平气和。其人修养如此,又正值盛年,听他言语,属有心。必然怀待沽,我不如直言不讳,劝服于他,借机也可先立一功。”道:“徐兄此次北来,可是为了荆州刘景升之侵?” 徐庶点点头:“正是。长沙被围,已有四个月,形势十分危急。二位多闻广识,还请不吝指点。” 伊籍看看我,笑道:“飞帅在此,何必他求?” 我道:“伊先生休要取笑。阿飞在许,无权无势,恐怕无能相助!”我这地方三品现在也就能维持维持治安,虽说每天能上朝见到皇帝,可就连那汉献帝实际上也无权调动一兵一卒,我又能干什么?我说话也不算数啊! 阿叙和冯喜对视一眼,脸上都现出失望之色:“这飞帅说话怎么这么泄气啊?” 徐庶低下头,身坐在腿上,垂起眼皮,自己想着自己的心事。 伊籍道:“飞帅,南方四郡虽属蛮夷荒原之地,但鱼米之乡,盐铁之源,官仓廪实,民间亦极其殷富,远非河南河北官贫民瘠这等状况可比。若能据之而治,精炼士卒,以飞帅之威名,徐兄诸位文武贤为助,自足抗四方而霸三江。然后延揽英雄,乘时而动,东入六郡以为门,西通巴蜀而倚险,则整个南方不复为王土矣!”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其时虽然群雄并起,国家混乱,但拥护汉室正统仍为朝野主流思想。这番话内容实在大逆不道,只适合在密室里两人谈心时悄悄讲。现在这么多人,而且众人分别来自不同地域阵营,他这么乱说就不但显得交浅言深,而且是没事找事,存心想恶心大家了。 他说话文诌诌酸溜溜,冯喜和阿叙只勉强能听明白一些。他俩胸无主见,也不在乎什么王土不王土的。只是手不由得都有些痒痒,恨不能打烂伊籍的嘴:“这酸人,说话就不能清楚点?” 徐庶扬起眼帘,冷冷道:“伊兄莫非与飞帅合谋,欲诱我等为内应,夺取四郡么?” 我立刻道:“绝无此事。我和元直一样,与伊、赵二位先生也初会。”这误会可先得澄清,不能背黑锅。 伊籍也不理我,向徐庶一笑:“徐兄出自名门徐家,应该听说过赵家和陈家吧?” 徐庶双目骤然射出寒光:“伊兄和我恩师果然交情非浅。” 伊籍道:“我不是想揭破徐兄身世来历,而是想提起两个人。这两人虽然名声不显,但身份之高低,却非徐兄这样的圈内人可以准确评估。” 徐庶道:“什么人?” 伊籍道:“一个是赵家的赵楷。” 徐庶皱起眉。 “另一位是陈家的陈老神仙。” 徐庶皱起的眉头猛然往上一挑:“你提起他们,是什么意思?” 伊籍道:“此二人身份如何?” 徐庶看看我,道:“赵家之主人,陈家之父老,身份之尊,放眼四海内的大家族,能与他们并列者,不过三五人而已。” 我道:“明赵家,暗徐家,无影无迹是陈家。”心中忽然一动:“莫非这伊籍便是赵楷信中提到的那人?” 伊籍道:“飞帅也知道这句话?哈哈,但飞帅只怕不知,徐庶兄之祖翁,便是目下暗徐家之。” “啊?”我大吃一惊,“真的吗?” 徐庶道:“奇怪,伊兄如此聪明之人,怎会如此多口?” 伊籍道:“徐兄身份虽隐秘,但你今早请徐宣引荐去见飞帅,难道居然不怕飞帅起疑?” 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徐宣引徐庶进来时,见到我神色怪怪的。原来他们是一个家族的。 徐庶哼了一声:“伊兄,你可知道,单凭你这句话,就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伊籍微笑道:“有飞帅和徐兄在,量贵门‘清风五’也不至于这么不给面吧?” 徐庶沉着脸,道:“伊兄胆魄,我徐某佩服。我问你,你提起赵先生和陈老神仙,究竟是何原由?” 伊籍道:“也没有什么,只是他两位都曾说过,今汉室大乱,英雄并出。但能定天下安黎民者,惟有飞帅而已。” “哦?”徐庶上体挺起,“他两位果有此话?” 伊籍道:“便是尊师,也是这么看的。” “唔……”徐庶低下头,想道:“适所见那小孩赵玉,确是赵家嫡传的身法。伊籍所言,恐怕并非虚妄之词。” 桓袖忽然转过身,撑坐起来,道:“婆婆妈妈,说来说去,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我看飞帅也不认得你吧?” 伊籍道:“不错,我与飞帅,也是初识。” 桓袖道:“你口出如此反言,也不怕飞帅捉了你去,交给朝廷,砍了你的头?” 伊籍道:“想成就大事,岂可畏畏尾?” 桓袖一伸大拇指:“好,看你文文弱弱的,胆倒很大。飞帅,你还不赶抓了他去,午门斩,成全他这番慷慨意气?” 我一怔。桓袖又道:“飞帅,这都是他一人意气风,胡言乱语,我们可都是善良百姓,这阵走霉运会碰上他的,还请飞帅慧眼明察。” “喔!”一番话把伊籍噎得直翻白眼。这丫头,说报复就报复,可真一点不含糊。 冯喜和阿叙乐得摇头晃脑,连声赞好。 我看看伊籍,心想:“这确实是你不对,虽然你口不错,但如此重大机密筹划,怎么能在这里一五一十都漏出来?而且时机也不对,你年纪也不小了,这些年的干饭都白吃了。”不过我已明白他肯定是赵楷拉来帮我的那个人,所以不能不照顾他点,道:“赵大哥和陈老都是我阿飞极其仰慕敬重的前辈。但我们目前要紧的是解除四郡之围,其他的事不妨以后再谈。” 徐庶垂着的头微微点了一下,心想:“伊籍有一点没说错,阿飞确有反意。不过我还需要再观察他一段时间。嗯,就从四郡上着手。” 桓袖轻轻一拍几案,俏眼放光:“飞帅就是飞帅!我们这么大老远来,不就是为了救自己的家国吗?只要能退荆州之兵,救四郡之危,是跟曹操还是跟飞帅,还不是我爹一句话?” 赵累忽道:“走。” “走?”他突然冒出这句,屋里不管长脑还是不长脑的,都愣了。 “到哪儿去?” 赵累道:“飞帅去长沙,可一举两得。” 冯喜道:“什么一举两得?”心想你比伊籍还烦,那家伙说话虽然听不懂,他几哩哇啦还冒出些东西,你这家伙连字都不愿多给一个。 桓袖眼一亮,道:“对啊,飞帅武艺天下第一,只要你能去我们长沙,那文聘又算什么葱?” 徐庶暗想:“不错,赵玉、公孙箭都是勇将,有阿飞的统御,加上我从旁运筹,蔡瑁大军其实不难尽破。而且……”看看伊籍,又想:“嗯,你不是竭力要鼓动我们助飞帅起事吗?现在正是你好的时机。” 伊籍从他眼里看出意思,知道他已被自己说词打动,心中大喜,想道:“天助我伊籍,初依主公便立大功。赵先生知道,也一定会非常高兴。” 我摇摇头:“我与诸君一见如故,话也不瞒你们。我久闻江南景色秀丽,俊彦多在,早就想南下一趟。如能顺便帮大家一些忙,解了长沙四郡之围,自然好了。不过我现在身在许都,却难以说走就走了。” 伊籍道:“飞帅,这却是为何?那曹阿瞒名托汉相,实为汉贼。近年来挟天而欺诸侯,攻城略地,害苦百姓。日前残忍坑杀七万袁军将士,震惊八方。各地豪杰提起曹操,无不恨之入骨。飞帅体上天之心,行仁德之举,两次释放万名降俘,四海义士无不钦服。然似飞帅此等心胸人物,必然与那曹氏冰炭不能同炉,若不早做预备,必为其所害。飞帅当以天下黍民为念,尽脱离曹家,树起义旗,替国家除残扫秽,去恶灭暴。伊籍一介野草民,资质愚钝,但此耿耿赤心,可鉴日月,还请飞帅早做定夺!飞帅!”说到后,伊籍脸现激动之色,身体直挺而起,几乎是要站起来的样。 我要不是久读史书,知道古代说客都是这么一副慷慨激昂、情真意切的嘴脸,还真会感动得热泪盈眶,心想:“你这话头变得可真,见机而动。哦,这回不搞割据,又改个大的题目为国为民了。”看看四周,除了徐庶还是那么雍容平静之外,其他人都有血气沸腾的前期兆头。伊籍的搭档赵累是红了双眼,咬牙切齿。 宣传的效果真不赖啊!有两把刷。 桓袖道:“正是。我们一路北来,多闻曹操暴戾不仁,令天下人失望之言。飞帅不如听从伊先生建议,跟我们回转长沙,另起炉灶。” 她一说话,冯喜和阿叙都连连点头:“这许昌除了城大点,也没什么好玩,飞帅到我们那儿去玩好了。” 我看看他俩,心想:“玩?你们俩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吗?嘿,不过这主意真不赖。我还真是想出去玩玩。”可是没听到徐庶表态,心里不怎么踏实,便继续推托道:“我现在有许多心腹部下,他们的家眷老小皆在许都。即使要走,也需想好具体的脱身步骤。”我自己就有个阿樱不知如何解决,像公孙箭、刘大、刘二等人,妻多半已有身孕,负担是多多,这么多人要立刻就走,完全是开玩笑,在监视严密的许都根本不能考虑。虽是推托之辞,其实也是真正的现实情况。 伊籍道:“飞帅,是否可以现在就开始暗中安排,将一些亲信眷属预先送出城去。长沙虽危,再支撑三个月应无问题,也不急在这几天。” 赵累道:“我来做。” 伊籍看我,我点点头。寡言者心必细,而且没人认识他,比较方便。 徐庶道:“飞帅,你果然肯放弃大好前程,要陪我等奔赴长沙吗?”你现在已经是三品的都城防司令,前途无量,为何好好的高薪要职不干了,要去冒危险闯天下? 桓袖笑道:“宁为鸡,不为牛后。这道理飞帅怎么会不明白?” 我摇摇头:“结交四海英雄,是我大的理想。”虽然她说得没错,但也未免太小瞧我阿飞的胸怀了。如今北方的英雄人物都见得差不多了,可诸葛亮、庞统、周瑜、孙权这些我极其想见的人物还只是梦中会过,还有那神秘害人的陈家,也在南方。至于自立门户,称霸一方,只是尽力而为,干到什么程度算什么程度罢了。 徐庶目光闪动几下,道:“好,阿飞兄,一言为定。你如能设法解除四郡之围,我愿竭力助你安定国家。”你得先显显本事,能服人。 我想了想:“我明晨带元直入宫面圣,元直可陈述四郡慕仰天恩的下情。请准陛下分别敕令给刘荆州和张太守,为二人和解。我料陛下心悦之下,必然答应。然后我们私下去找荀军师,这一关就可不是那么容易过的。”汉献帝自从被曹操挟持到许都,就一直心里不畅。不能掌握朝中权力,受曹操欺压固然是一方面,另一个主要原因是曹操势力不够强大,四方诸侯根本不把朝廷放在眼里,时不时就来通表章要求封官许爵什么的,像以前吕布、公孙瓒那等强人,上表的语气是骄横跋扈,无礼已极,搞得献帝气炸了肺,这哪儿像个皇帝啊?可是没办法,连曹操有时也得忍啊!如今边远地区居然有四大郡倾心来朝觐见,真可谓不远千里,礼浅情深,献帝岂能不欢喜若狂,欣然答应这识趣忠心的臣的任何要求?何况这要求如此之简单。即使对曹操集团,也完全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强化张羡的力量,来牵制刘表可能的北进犯许计划,实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所以皇帝这方面完全不用担心。 但荀彧就不好说了。我要去长沙,决不能算是件小事,甚至可能……不,是必须惊动曹操,由他来做后的决断。那人现在对我根本不是完全相信的态度,肯定不会允许我离开许都半步。 我考虑了一会儿,后决定冒点险,相信史书中描绘的那个仗义孝母的徐庶形象,悄悄在徐庶耳旁把心里话都给他说了。 徐庶半天没吱声,过了老大一气,缓缓呼吸几下,道:“我都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我算算时间,从地上爬起来,道:“那么我暂时告辞了,明晨寅时……” 我意思是告诉徐庶明天上朝一起去,让他早点起床别耽误了。徐庶却道:“我们一起搬到飞帅府上去吧?”把全屋人都扫了一遍。 伊籍微笑:“我正有此意。” 阿叙和冯喜挤眉弄眼,一骨碌都爬将起来,道:“去,去。”桓袖欢然道:“听说阿樱姐姐文武双全,不让飞帅,我正想去亲近亲近呢。” 我挠挠头:“那是,她比我厉害。” 桓袖哈哈大笑。 徐庶慢慢起身,道:“那么就此决定了。” 赵累看看伊籍,伊籍“哦”了一声,道:“你不去?也好,我们会跟你随时联络。” 赵累冲我拱拱手,轻轻一揖,径自先出去了。 我呆了一呆,想道:“他干嘛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去?噢,明白了。”徐庶提议大家都搬到司隶府,那是决心已下,要永远跟我穿一条裤的意思。赵累独自离开,也是这个意思。因为他肩负转移人口的重任,要完成任务,自然不能经常在官面上多露面。这就像小偷强盗人口贩,虽然免不得要和人打交道,其实还是希望认识自己的人越少越好。 “我肚可还没吃饱,大家再吃点?”要配合赵累,就别跟他一路出去了。 徐庶深有同感:“飞兄,我也是呢。” 伊籍笑道:“我中午可是一点都没吃,杜康酒楼所谓吃过云云,皆是虚言。” 大家互看一眼,忍不住一齐大笑起来。 又出来外堂,刘老板殷勤端上来好酒好菜,众人心情舒畅地大吃一顿,小费自然不会少给。 刘老板眉开目笑,连声称谢,道:“飞侯能在小店吃饭,真是小人的福气。” 桓袖横他一眼,心想:“难道本小姐在这儿吃饭,就是不给你面?趋炎附势,狗眼看人,乱拍马……侯屁。”看看我,噗地笑了起来。 回到司隶府,阿樱出来接我们,我见公孙箭和赵玉都没回来,不由暗暗担心。公孙箭追池早,他武功远不及那道人,万一生变,实是难以应付,不过池早总不会太过分。可是赵玉怎么也还不回来? 阿樱低声说:“刘目刚刚回来,说小玉去了城外,似乎找什么好朋友,留下话来,要玩几个月再回来。” 我摇摇头,这孩,就是任性。忍不住看一眼桓袖,唉,都是因为你! 桓袖白我一眼。 将众人让入里面的一间房,这在司隶府里可以称得上密室了。外面是很大很宽的一个环廊,躲不了人,不怕有人偷偷来暗窥窃听。也是曹操丞相府的格局。 这间房叫做隐龙居。 阿樱有点诧异,我自从上任以来,两个多月还没用过这间密室呢。 我拉住她手,道:“晚上烦劳老婆再做几个好菜。这几位都是远方来的贵宾。” 阿樱见桓袖在旁嘻嘻笑着看着我们,脸上一红,急忙挣开我的手,低声道:“喂,人家在看呢。” 桓袖走近,道:“我去帮阿樱姐姐。” 阿樱喜欢当人姐姐,闻言大喜,立刻把对方视做了亲人,道:“好妹妹,咱们去。”瞥我一眼,姐妹俩手拉手地走了。 伊籍悄悄松了口气。徐庶瞧瞧他样,暗暗好笑,不过心里也觉得轻了许多。 这回大家有胡椅坐,就不用跪了。众人都很鲜,冯喜和阿叙是不断地把屁股移过来挪过去,搞得椅吱吱乱响,几乎散了架。徐庶见我这待客的架式,知道我是有很重要的话要说,心想:“这俩人浑浑噩噩,大事一定不懂,嘴巴肯定不牢,有些东西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好。”向黄叙道:“阿叙,带小喜帮阿袖的忙去。” 阿叙虽然年轻散漫不懂什么国家大事,但对徐庶的话却是奉若语录,立即起来,拉着冯喜往外便走。冯喜十分不高兴,道:“喂,胖哥,我还没玩好呢。” 徐庶也不禁一愣:“玩什么?”心想:“臭小,又叫我胖哥。” 冯喜左看看,右看看,盯着后面的胡椅。我笑道:“喜兄弟,把这椅搬去玩吧。” 冯喜大乐,道:“谢谢飞帅。”提着胡椅跟阿叙出去了。 室内只剩下我们三个人,我开门见山道:“现在我们三人同心,有什么事我就直言不讳了。我先引见一位朋友给你们认识。” 徐、伊二人互看一眼,伊籍道:“飞帅,是什么人啊?” 我嘴角现出一丝笑意:“是一位高人,一个你们绝对想不到的人。” 伊籍皱起眉,数道:“许都中名家颇有几位。论武,有袁大、阳二、东方三、刘四、彭五、马六这清乐六高手、淳于家的淳于意、徐家的徐宣、扁担社的程公,还有就是飞帅手下的赵家赵玉、公孙家公孙箭了。要说文的么,徐兄,你看有哪些可当高人之称?” 徐庶心想:“是想卖弄自己还是要考我啊?”道:“许都士甚多,数不胜数。但能和飞帅在一块儿谈论大事的也不过寥寥几人而已。” 我道:“哦,有哪几人啊?” 徐庶想了想,道:“应该只有三人。” 伊籍道:“荀彧荀文若,智深勇沉,许昌第一高士,可有他在内?” 徐庶微微摇头:“资格虽够,惜无缘分。” 伊籍道:“魏讽魏长史,日断千牍,吏中第一能干,难道没有他?” 徐庶笑道:“话不投机,奈何奈何?” 伊籍道:“太尉杨彪,德高望重,朝廷第一元老,徐兄所道三人,他必占其一。” 徐庶面上现出一种淡淡的轻蔑:“岌岌老朽,不提也罢。” 伊籍道:“然则徐兄以为应该是谁呢?” 徐庶道:“此三人皆是当今难得的高人,比之伊兄提到的三人毫不逊色半分,只是他们非常难见,而且这三人也决不可能出现在同一个地方。不过阿飞兄只让我猜一个,这难题就不复存在了。” 我心想:“难道他真的猜到了?不可能。即使他再如何了不得,又怎么可能知道?” 徐庶道:“第一位是河内司马懿。” 伊籍皱皱眉。我心中吃了一惊:“元直何以会猜此人?” 徐庶道:“他出身世家大族,父兄皆是当代名流,为什么我不能猜他?” 伊籍道:“这倒也是。他父亲司马防曾为洛阳京兆尹,还是早年曹孟德的知遇大恩人。他长兄司马朗声誉响,和荀爽并称‘二先生’,为海内士人之楷模。” 我笑了笑:“而且现在还是曹操的丞相主簿,掌握钱粮大权。”转而问徐庶:“英雄莫问出身。我想元直不会因此而重此人吧?” 徐庶目光一闪:“当然不是。我师水镜先生三年前云游至许,曾在司马家做客数日,与司马懿司马孚司马馗等七兄弟多有接触,回来后对我等赞不绝口,说:‘司马家这一代邀天之宠,英荟萃,合当兴旺。’他老人家尤其对司马懿印象深刻,说他‘聪哲明允,刚断英铸,殆非余之所及也’。” 我算了算:“今年司马懿刚2岁吧,三年前多18,这么年轻就如此锋芒毕露,气横溢?”道:“令师对那司马仲达是否太偏爱了?”大家都姓司马,谁知道你们什么关系? 徐庶道:“今年正月,听说曹公曾派人延请司马懿入丞相府,结果三次被对方以病重为由拒绝。曹操非常恼火,曾派人去试探司马懿的病情,有没有这回事?” 我不怎么太清楚,伊籍道:“是啊,确有此事。当时司马懿身患风痹之疾,躺在床上月余未动一步。曹操令高手假扮刺客偷入司马府,躲在房梁上做行刺状,那高手动作故意很慢,让司马懿有足够的躲闪逃跑时间。但司马懿因为身体动弹不得,虽然非常焦急害怕,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利剑一点点逼近自己的咽喉而措手无策。真是惊心动魄,险到极处。那高手见他如此模样,知道他是真的僵直不能行走,冷笑一声,抽剑而去。” 我心想:“原来还有这种故事。” 徐庶微笑道:“此果然厉害。” 我点头道:“司马家在许都也是大族,族内护卫家将绝非易与,这人能出入其府第如行平地,武功确实很高。他是谁?” 伊籍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徐庶道:“飞兄误会了。我是说司马懿这小伙果然机智沉着,居然把曹操也骗过了。” 我道:“哦,你的意思是……” 徐庶道:“司马懿并非真正风瘫,只是不愿为曹操卖命,所以故意装病而已。不过他居然能骗过那高手的锐利目光,不露一丝一毫的破绽,实在是大智大勇,了不得的人物啊!” 伊籍讶道:“你说他是装病?” 徐庶大笑一声,道:“正是。我师弟庞士元遵师之命,今年2月间曾在许都游历了一段时间。后来他给我写信,谈起许昌之行,说因与那司马懿年纪相仿,言语相得,二人密谈了一日一夜。那司马懿精神矍铄,终日不倦,还亲自为他端茶,给他印象十分深刻。这等表现,哪里有半点重病迹象?” 伊籍目瞪口呆:“真的?怎么水镜先生没跟我提起过?” 徐庶道:“我们师兄弟之间的事,有时师尊是不问的。”心想:“这件事关系到整个司马家族的存亡兴衰,何等要紧,师弟就算禀告了师尊,我师父又岂能再随便告诉别人?” 我却精神一振,道:“元直,令师弟现在正在何处得意?”庞统庞凤凰,有名人物。 徐庶道:“前些时候师父来信,似乎庞师弟已到了江东孙氏的地盘中寻找晋身之路。” 我道:“晋身之路?”心想:“以他庞士元的名气,还需要去寻找什么晋身之路?应该是想请他出山的人非常多对。” 徐庶笑道:“庞师弟喜欢锦衣美食,古玩秀女,所以平日花销很大,欠下许多债务。听师父说那些日催债的人特别多,他烦不过,就跑到江东,准备去会稽见见吴侯孙仲谋,求个一官半职,弄点钱还债。” “哦!”庞统还这么风流?我实在是没有想到。 伊籍话归正题:“不谈庞花心。我想请问徐兄,就算那司马懿有此惊人之举,又怎么说明他可能在此与飞帅谈论大事?” 徐庶道:“那司马懿华出众,却力拒当朝第一权势人物曹操,为此甚至不惜冒杀身灭族大祸而装病,显见其对曹氏擅权反感之极。飞帅如欲叛曹自立,这种人岂能不加以结纳?” 伊籍恍然,道:“确有道理。那这第二位呢?” 徐庶道:“这一位文武双全,乃是久经沙场的名将。” 伊籍疑惑道:“名将?难道是曹氏手下的大将?” 徐庶摇头:“不是。” 伊籍道:“除了曹贼属下,本朝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名将?” 徐庶笑道:“朝中没有,在野有啊!” 伊籍想了半天:“在野的名将?会有吗?”难道曹操会放过这种人?曹操的原则就是:不为我用,必为我杀。 我突然想起一人:“元直莫非是说那昔日破黄巾,斩张宝的前车骑将军、河南尹朱儁朱大将军?” 徐庶看我神色,叹口气,道:“这个猜错了。”如果他猜得对,我不会有这副猛然醒悟的表情。 我确实是被徐庶一言提醒,暗想:“此人果然是我该结交的,怎么会忘记了?” 朱儁是桓、灵间的著名将领,与卢植、皇甫嵩齐名当朝。因十常侍弄权,三将秉性忠良,力谏不从,均被贬斥边地。中平元年(184)太平道张角、张梁、张宝兄弟揭杆而起,大举起义。朝廷上下一片惊慌失措,大敌当前一致对外,危急中复又想起这三人来,急将三将调回委以重任,令他们分兵三路围剿黄巾。朱儁遇上的,却是盘踞阳城、宛县一带,张氏兄弟中凶悍的地公将军张宝。初始朱儁连战不利,后来他慧眼识,重用刘关张三兄弟,阵斩敌方猛将多名,又施以离间巧计,终于瓦解敌军的战斗力,张宝也被叛变部下刺杀,黄巾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大败,从此渐趋颓势,一蹶不振。百万黄巾主力之所以在年余间便即溃散,朱儁当记要大功。 黄巾败亡后,朝中内部矛盾又趋炽烈。朱儁眼瞅着大厦将倾,无法挽回,心中已萌退意。及至另一名将卢植因冲撞十常侍,被再次贬斥,郁愤而亡后,是心灰,便递交辞呈,脱身而去。十常侍见他乖巧,也不为己甚,给了他一个大司马的虚衔,准其日日不朝,放他自做富家翁去了。此后董卓专政,王允夺权,西凉乱兵祸延长安,种种争斗过程中,朱儁均自扫自家门口雪,不肯与闻半分霜。直到曹操迁都于许,他不得不随汉献帝来到许都。但仍然明哲保身,不交权贵。曹操开始还监视他甚严,但过得几年,看他十年如一日毫无半点逾规越矩行为,渐渐也就放宽了限制,不去管他。 当下我想起此人事迹,暗呼笨笨:“这么一位战功卓著,有丰富指挥经验的大将,我怎么像曹操似的给忘记了?” 徐庶脸现沮丧情绪,道:“既然猜错了,那就不用再献丑了。请飞兄请那人出来与我们相见好了。” 伊籍不依不饶:“徐兄话说到一半,怎么能不说完呢?这不是吊人胃口吗?” 我盯着徐庶,道:“元直猜错,只是因为高估了阿飞的智力而已。朱将军确是应该去请教的大贤。我现在很想知道你猜的第三个人是谁,也许我可以稍稍挽回一点面呢?”笑一笑,端起几案上的水杯,向二人做个请的动作。 伊籍也笑笑,却不喝水,只是看着徐庶。徐庶无奈,道:“既然两位都非要我献丑,那好吧。”他拿起面前加了芝麻的蜜水耳杯,呡了一点,觉得味道还行,便又喝了两口,放下道:“这一位既非贤士,亦非儒将,而是一位剑客。” 伊籍道:“剑客?不对吧徐兄。许都城中所有有名的高手,我刚都数了啊!” 徐庶微笑道:“伊兄所列诸人,个个技艺不凡,各有绝技,但我说的这位剑客,他不但马上步下,武艺通神,而且是异士之后,胸怀大志,擅长兵法。若有机会,他年必能放一奇彩。”他瞧瞧我:“此人姓王名越,今年三旬有四。” “什么?许都尚有这等人?”伊籍眼珠滴滴乱转了半天,伸手又在太阳穴上抓了半天,还是虚无缥缈,什么都看不见,没摸着一点头脑。摇摇头,从几上取过耳杯,放在唇边,算是有了些实际的感觉。 我挺身而起,禁不住连连点头:“真神人也!哈哈,我总算有点面,眼光没有差得太远。”向着左侧一扇屏风道:“王兄,你被猜出来了,还不出来和元直相见?” 屏风后转出一人,麻衣葛屦,身形精悍,方面黑须,眉目间隐隐透着细淡的微光。 徐庶起身拱手,道:“王兄别来无恙。” 那人扫他一眼,道:“碰到你我就有恙了。奇怪,我只和老弟五年前在颖川比过一次剑法,算得有一面之缘。不知你如何会猜到我来到许昌,又居住在飞帅府里呢?” 徐庶笑道:“此非难事。我师尊水镜先生早年喜爱云游,天下多有至交,许昌消息也时常能传到鄙处。王兄三年前来到许都以剑会友,我早已知道。而王兄一旦听说了飞帅这等人物,必然会来切磋。以飞帅的性情识,见面以后王兄也难免不被吸引而倾心相交,终日与飞帅谈文论武,共议大事。” 王越笑道:“有理有理。”走至近前,突然伸手向他左肩推去。 徐庶微微一晃肩,表示了些躲闪的意思。王越摇摇头,右手缩了回去。问道:“怎么你拜了司马徽做老师吗?你家老爷还是不肯认你母?” 徐庶淡淡道:“他想认我,我还不想认他呢。” 王越哦了一声,便不再言。 我心想:“原来他们见过。徐庶的祖父不认他母?难道他已经从徐家破门而出?” 伊籍道:“两位原来认识,那太好了。大家都请坐下再说话啊。” 我和徐庶、王越都坐下来。王越看着徐庶:“这五年来你剑法长进如何?” 徐庶面上微红:“惭愧,小弟辜负了王兄殷望,这五年东逃西窜,毫无寸进。” 王越哼了一声:“瞧你长这一身膘,反应比从前还不如,就知道你没什么长进。可惜啊可惜,你练剑的天赋本来甚好,却给你自己糟蹋了。” 我笑道:“有所失能有所得。元直弃一人敌而学万人敌,亦是好事啊!王兄未免苛责元直了。” 王越把我的杯拿过去,喝了几口,道:“这倒也是。看刚你列举士,识见果然远非从前可比,进步神啊!” “尤其是他居然猜出了王兄,哈哈!” “哈哈!”王越看我一眼,“我与飞侯心性相投,乃倾盖之交。徐庶兄弟亦吾辈中人,自然一猜即中。” 我道:“王兄所言极是,我们四人,都可谓一见如故,肝胆相照。” 徐庶瞥瞥伊籍,哼了一声。 王越微笑道:“飞侯可否上点酒菜来,我想与徐兄弟、伊先生一起喝几杯。” 我笑道:“这个当然绝对没问题。” 第七章 晋见献帝(上) “天凉了!”清晨,汝南郡东,芒砀山头,一人遥视北方,喃喃低语。 “是啊,大哥。山风很凉,你老看什么啊,我们进寨去吧?”身后一名爆眼粗眉的长大汉往东侧的半山坡看了几眼,大声道。 “是吗?”那人微侧过头,白面朗目,四旬左右的年纪,却是大汉皇叔刘备。他瞧瞧半山平地上正热火朝天训练的部下,轻轻叹口气,道:“风凉不要紧,尚有寒衣房舍可避。翼德,你可知道,此时黄河亦已丧失泛滥的动力,静静而流,曹军北渡已无任何地理障碍,若其强渡黄河,又有何人能阻?” 那铁一般大汉正是著名人士张飞,他道:“大哥,那样不好吗?曹操一旦渡过黄河,后方必然空虚,我等便可乘虚而入,直捣许都!” “乘虚而入,直捣许都?”刘备转身,忽然打个寒颤,张飞急忙从左右手中取过一条棉制披风,上前为大哥披在肩上。 刘备轻轻拍拍他胳膊,笑道:“三弟也知道乘虚而入了,很有进步。” 张飞退后一步,道:“大哥又来取笑翼德。俺只是见大哥每日盯着地图,老是在画如何向许都前进的路线,所以想到大哥可能是这档主意。” 刘备点点头:“是啊,三弟所见不差。为兄做梦都在想如何攻占许都,救出陛下,重振我大汉国威。”话风一转,道:“可是乘虚而入,谈何容易?三弟,与刘辟龚都二位渠帅的联络怎么样了?” 张飞道:“简雍一直没回来,可能还在劝他们。不过俺看玄,刘辟在平舆时败给了曹将阿飞,立誓一年内不返汝南。龚都跟野的霍峻打猎打出了真火,正准备跟他单挑一架,决定谁能拥有那张黑虎皮,也没有闲暇顾及。而且……”他挠挠头,“还有个娘们儿在中间搅活,这事难办。” 刘备道:“三弟,那可是黄巾军的杜军师,龚渠帅的义妹,别娘们娘们的。” 张飞道:“是,小弟知道了。” 刘备拉拉披风,叹道:“其实你前面说的都是表面现象,后一句是要紧。不返汝南,我完全可以设计让他们全军从其他郡中穿越,一直进抵到许昌城下。和野守将意气之争,属推塞,我久闻那霍峻虽然年轻,为人却持重能谋,他能容忍黄巾数千之众安卧野城下,又岂会在意区区一张虎皮?关键在那位杜军师的态度。我见过她几面,虽然言语无多,谦恭客气,但刘、龚二人却都非常敬畏于她,此次简雍受阻,大半应是她不愿相助。” 张飞哼了一声:“臭娘们,胆小怕事。” 刘备看他一眼,微带责备之色:“三弟岂能如此无礼?杜军师绝非胆小怕事之人。我看……唉,恐怕是阿飞影响所致。” 张飞奇道:“怎么又跟那个家伙沾上边了?” 刘备道:“嗯,当日在汝南,龚渠帅中伏被擒,杜军师独身赴曹营,与曹军主将阿飞相见,一席话下来,未几阿飞便释放了龚渠帅。为此杜军师十分感激。军中传言……”说到这里忽然停住,想道:“传闻杜似兰倾慕阿飞,未知真假。但她在汝南暗助阿飞夺城,我是很清楚的。不过二弟却一直不信。我不用多跟三弟讲了,以免有损我三兄弟结义之情。” 张飞道:“传言如何?” 刘备道:“哦,现在阿飞身任司隶校尉,乃是许都城防的领。杜军师感激前情,自不愿与他为敌,亦是人之常理,未便苛责吧?” 张飞豹眼转转,道:“这倒也是。不过,听说那阿飞武艺不错,俺很想和他较量较量。” 刘备见了他摩拳擦掌的雄壮气势,受了感染,心情转好,笑道:“哈哈,三弟的蛇矛又很长时间没遇上对手了吧?” 张飞嘿嘿笑了两声,放开双手,道:“是啊,二哥在卧牛山收的那个周仓武艺不错,原来还能陪我练几下,可又被大哥派到别处去了。现在二哥父整日专心操练士卒,都不肯跟俺过招。哎,大哥近用心过度,欠缺活动,天气又冷了,不如俺和大哥练练,舒散舒散筋骨?” 刘备吓了一跳:“不用,大哥身体很好。你还是抽空找你二哥,或者平儿去。” 张飞有点泄气:“他们总说操练军卒非常重要,不然根本不能跟曹军抗衡。理也不理俺。” 刘备道:“二弟在曹营呆了数月,熟悉曹军情况。唉,其实我在官渡之时,也曾亲眼目睹曹军的威力。尤其是经过阿飞训练的铁骑,守如磐石生根,攻似雷霆震怒,真猛虎饿豹相仿。袁军也算河北一支颇有素养的名军,遇到曹家虎豹骑,却完全无法抵挡。我们目前这些士卒,都是由村民山贼组成,还不如袁军。不加以严格操演,如何进攻许都?” 张飞浓眉一挤,在眉心排出个小小八字:“大哥,你不是说不能攻击许都吗?” 刘备道:“我只是说不容易。眼下刘辟龚都不肯支持,许都又有阿飞荀彧等劲敌,单凭我们这些人,确实无能为力。不过糜竺、糜芳已出去遍访能士,我又命周仓和孙乾去卧牛山邀约另一支黄巾的领裴元绍,一起去寻黄巾枪王,若能得枪王之助,汝南、陈留一带的黄巾余部,包括黑山的张燕,都当皆为我用。” 张飞咋咋舌:“黄巾枪王?原来周仓去干大事去了。大哥,这一带散落的黄巾旧党,少说也有两三万人。黑山的张燕,号称拥众二十万,声势好不嚣张,那枪王是谁,竟然有这般巨大的号召力?” 刘备轻轻叹口气,脸上微现无奈,道:“三弟不必多问,那枪王特立独行,性格怪僻,是否肯出面相助,大哥现在也不得而知。不过,”他神色一变,转为坚毅凛然,“卧牛山也有数千人马,加上此处两千多人,果然汉室不幸,无人愿与刘备共辅大汉天,我也将率军奔袭许昌,营救陛下出离曹氏巢穴。” 张飞肃然道:“俺与二哥情愿永远跟随大哥,灭曹操,保大汉。” 刘备甚为感动,轻轻点头。 正在此时,有部下来报:“主公,陈到大人寨外请见。” 刘备一愣之下,心想:“他去荆州见刘表,怎么这么就回来了,难道竟然没去?”问道:“哦,他回来了?可有其他人相随?” 那部下道:“陈大人身侧另有一人,银枪白马,极其雄壮,小的不知是谁。” 刘备又是一愣:“那会是谁?啊!”忽然间醒悟,脸上欢喜之色溢然,这转瞬之间,和刚的无奈愤闷已完全不同。 “三弟,你不是没有练功的对手吗?这回你可要小心了。哈哈!”急步往山下奔去。 张飞忙跟上他步,道:“小陈不是去襄阳了吗?怎么这么两天就返山了?他把谁带回来了?” 刘备也不理他,向左右大声吩咐道:“大开寨门,迎接陈大人和龙贤弟。” 张飞吃了一惊:“龙?大哥怎么知道的?不可能吧,不是说近龙在晋阳一带出没吗?” 刘备哈哈大笑:“陈到善于探听消息,此次虽未完成任务,但找到龙,谅必是真,功足以抵过而有余了。” 张飞素来信服大哥,听他如此说,信心十足,不禁也大为欣喜:“龙来得正好,俺这回可有对手了。” 不一刻来到寨门口,一员二十七八岁的小将迎将上来,道:“末将中途相逢……” 话未禀完,刘备眼光已越过了他,看向他身后一位英气勃勃的中年汉:“龙,你可来了!” 此言饱含狂喜、惊讶、回忆、悲伤等多种感情,那中年汉本甚矜持地远远站着,听了他短短一句话,却顿时面现激动之色,疾步抢过来,纳头便拜:“使君,赵云来迟了!” 刘备急忙搀扶住他,仔细打量对方,良久无语,两行热泪,却慢慢洒淌下来:“昔日吾初见龙,便有留恋不舍之情。今幸得相遇!”” 赵云道:“我奔走四方,择主而事,未有如使君者。今得相随,大称平生。虽肝脑涂地,无恨矣。” 二人慢慢松开手,四目相视。 张飞欢然大叫一声,从后面扑了出来,一把抱住赵云,嗨地一声,便待运力将他箍起。连嗨三声,赵云纹丝不动。 刘备忙道:“三弟,小心伤着龙。” 张飞黑脸一红,放开手,嘟囔一声:“又没弄动。”对刘备道:“那年去救徐州的陶谦,俺就没把他抱起来,都过了这么些年,还是不行。” 赵云道:“主公再晚说片刻,我就该认输了。翼德‘劲蛇箍’的功力越来越深了。” 张飞大瞪起铜铃眼:“真的?”看一眼刘备,颇有责怪之意。 刘备哈哈一笑,对陈到说:“这一次你找到龙,功劳很大。” 陈到忙道:“主公,其实是半路上龙君找到我的。” 刘备心中微奇,道:“哦,是么?” 赵云道:“我当年与主公同去救徐州陶使君时,曾见过陈兄弟一面。我心急来见主公,所以能幸遇陈兄弟,真是不胜之喜。” 刘备点点头:“龙,先入寨叙话吧。” 赵云道:“主公勿急。听陈兄弟言道,主公正急于寻找黄巾枪王?” 刘备道:“正是。我想联络附近黄巾的势力,奔袭许都,救出皇帝陛下。” 赵云肃然道:“主公一心为汉,我赵云誓死相随。不瞒主公,我知道黄巾枪王的隐身之地。” 刘备大喜:“哦,龙竟然知道?” 赵云点点头:“是。如主公同意,我愿现在就带路前去见他。” 刘备暗叹一声:“真是天助我也!”远眺一眼北方的许都,紧握双拳,心中想道:“陛下,无论面前有任何艰难险阻,我刘备都决不会畏缩不前,我一定会救您出来的!” 朝议制度是秦汉时期皇帝行使统治权力的重要制度之一,对于军国重务的决策尤其具有特殊意义。其召集权在皇帝,所议之事范围极广,君主废立,官爵封赐,过家立法,政务推行,凡是朝政有疑,皆可从议。由皇帝诏书确定参议人员、所议事项、议事地点以及主持议事之人。参加人员一般多为三公九卿以及相关官员。 所以当我拿到今日早朝的大名单,不禁有点奇怪:“陈大人,这上面尚书台中兵都尉牛金、骑兵都尉蔡阳是怎么回事?” 尚书台计有吏部(又称选部,主选用官吏)、左民(主缮修功作,盐池园苑)、客曹(主少数民族及外国事务)、五兵(主中兵,外兵,骑兵,别兵,都兵)、度支(主军过计支)等五曹尚书。其中吏部尚书和五兵尚书为重要,吏部负责推举选拔重要官吏,五兵尚书则负责许都城中正规军队平日的管理和训练,其品级和卫尉、司隶校尉大致相当。当然,不论是官吏的任用,还是军队的调拨,后都必须经过代尚书令荀彧的批准。 中兵都尉和骑兵都尉都是五兵尚书下属五大属官之一。由于现在朝中乏人,曹操又不喜滥竽充数,所以五曹尚书目前全部空缺,并无现职。其各司属官也全都直接听从荀彧的命令。虽然如此,五兵都尉级别还是不够的,一般是无权参与这种朝议的。 传旨官员圆圆小小的眼睛眯了一下,接着干瘦的脸上挤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飞侯,容下官私下多句嘴。我亲眼所见,此名单系荀军师思考了半夜,刚刚拟就而成,应该不会有什么疏漏之处吧?” 目下国家不宁,战事频繁,朝中一切都围绕着前线运转。所以大小官员习惯上都称呼荀彧军中的职务——荀军师。我因为军功得到侯爵,大家也就多称我飞侯。 我一愣,忽然想起:“对了,这家伙刚升的吏部侍郎,按道理也是不能参加朝议的。我这么说不是把他也暗暗给包括进去了吗?”忙道:“大人说笑了,我们这就出吧?” 那陈大人点点头,道:“长沙之变,荀军师已经听说了。请飞侯将长沙郡派遣的使者带上,一齐上朝面见陛下。下官就在府外恭候飞侯吧!”转身走了出去。 内堂门一开,王越、徐庶、伊籍走了出来,徐庶道:“飞兄,这人是谁?说话软中夹刺,阴阳怪气的。” 伊籍微笑道:“他是从前线随飞侯一起回到许昌的曹操心腹,名叫陈矫,眼下是荀彧部属中能干的四个人之一,现任吏部侍郎。我看多一年,这吏部尚书之位,必定非他莫属。” 王越道:“哦,是他?听说这人确有奇异之长,过目不忘,善于应变。”看我一眼,又道:“早朝事关重大,我也想去听听,走吧?” 我看看他,心想:“他跟我一路来的这儿,什么禀性特长,难道我不知道?”道:“王兄,你是今上的剑术老师,许都认识你的人多,你随我一起去?” 王越眼中泛射出微微的光芒,笑道:“我与徐兄弟昨夜一席长谈,意犹未尽,还想和他再聊聊,片刻不想分离。” 我道:“那么就这样。伊兄。” 伊籍道:“飞侯。” “就照我们昨夜商量去办,请伊兄前去通知赵累兄。” 伊籍道:“伊籍这就去。”走到我近前,忽然一凝神,低声道:“伊籍这就赶回野,安排一切。日夜盼主公早日来到。” 这句主公一出口,我心头不禁也是一热,生出异样的感觉。除了杜似兰,还没有第二个人这么叫过我。 “伊兄责任重大,事情繁杂,切切小心。” “主公放心。”伊籍深施一礼,神色又恢复了一贯的优雅。向王、徐二人拱拱手,迈步从侧门走了。 出得门来,陈矫已经在马上等候多时了。他先扫了徐庶一眼,忽然看到王越,微感诧异,道:“这不是王剑师吗?” 王越一怔:“大人认识我?” 陈矫薄薄的嘴唇扩了扩,语气中明显带着笑意:“半月前我随军师进宫面圣,正遇上王剑师在陪陛下练剑,见过贵介一面。” 王越心中震动,想起当时荀彧果然是带了一人,只是自己不喜欢见这些文人,立刻退了出去,却没瞅清对方是谁。暗想:“我与他距离甚远,地理处境相当,我没看清他,他如何能看清我?难道此人眼力竟还在我之上?”仔细审视对方,却又不似怀有什么武功的半点痕迹。 他身为一代剑师,向以身法奇妙、目光锐利自矜,想不到居然会出现这种怪事,心中十分困惑。 待众人都上了坐骑,陈矫左手抓缰,右手奉旨,当先在前面开路,两旁是尚书台的武士。我落后数丈,徐庶在左,王越在右,后面跟着十六名司隶府的护卫。没走多远,王越提马悄悄到我身后,把这事跟我说了。我皱皱眉,也觉得费解。按说王越与陈矫相遇,在视力上绝对占据上风。出现这种相反的情况,一是陈矫功力深不可测;二是他心怀叵测,有意隐闪。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是非常严重的事情。这将使我们的计划过早出现意外的阴影。 王越担忧地看着我,手在马颈之侧慢慢并直展开,做了个切的动作。我摇摇头,杀人并非解决问题的好办法。陈矫既然说穿这件事,一是他有意打击这著名剑师的气焰,显示本人之优点;二来只怕也是有恃无恐,不怕你有何不利举动。甚若他只是无心之言,就不用大惊小怪,草木皆兵了。 王越的坐骑向侧后方位缓下去,和徐庶并骑而行,低声交谈。过了一会儿,我余光扫到徐庶摇摇头,知道他也不同意暗杀手段,心想:“王越一向剑心明,这会儿却怎么有点失态?难道他非想杀了这陈矫?”遥视一眼前方,陈矫侧着脸,不知道想到什么高兴的事,似乎正在微笑。 早朝的时间一般在正卯时(清晨6点左右)。我对这种政府工作制度一直很莫名其妙,不明白古人为什么那么喜欢早起。尤其是那当皇帝的,他怎么就能数年甚至数十年如一日勤勤恳恳地这般劳作而如饮甘醇?偶尔贪睡点,马上就会有人来句什么“君王从此不早朝”之类的破诗酸句讽刺挖苦一番。 虽然我在我们那边守拙一族中还不算太懒的,但也很难天天这么早起床。而且现在进入秋季,不冷不热,正是睡觉的好时候。说句实话,每天要不是阿樱提前起床紧着催促,我是宁可旷工也决不早起的。 今天因为是特别的朝议,需要通知几个比较特殊的人,所以陈矫来得比平时早了些。天也刚麻麻亮。马行街上三三两两,过往的都是上朝的官员。 渐渐到了宫城,我招呼徐、王二人一声,跳下马,步行入宫。陈矫那边也下了马,交给从卫,等我走近,道:“飞侯,下官先行入宫去见军师。待会儿见。” 我拱手道:“陈大人请便。” 陈矫又看一眼徐庶和王越,匆匆忙忙先去了。 我摘下随身的百辟刀,看看徐庶,请他把佩剑取下,交给卫士。除非异常特殊的情况,任何人入宫都是不许携带兵器的。我也不例外。 徐庶不情不愿地摘下剑,见王越脸上微带笑意,问道:“王兄,你是皇上的剑术老师,也不能带剑进宫吗?” 王越拍拍腰,哈哈一笑:“我没有剑啊!” 徐庶扫扫宫门外的宫卫,压低声音:“搞什么鬼,你腰里缠的是软剑,当我不知道?” 王越低声道:“哦,是吗?”笑道:“可是除了你和飞帅,别人都不知道啊!这一年多,我天天这么进进出出,也没见谁不乐意。” 徐庶哼了一声,叹道:“什么朝廷!” 我点点头。 暗中藏剑入宫,固然是王越胆大包天,不拘世俗礼法。但如若因此造成宫廷损失,皇帝被刺受伤甚至一命呜呼,咽气身亡。则不但所有当值的宫卫、武士,再高一级的执金吾、卫尉、光禄勋都将面临抄家灭族的命运,严重的连三公九卿等大臣都会被牵连进去。 这还在其次,重要的是,对堂堂的大汉朝廷来说,被人轻蔑到知法犯法,这么久却毫无察觉,实在威严丧尽,体统全无,未免也太没面了。 这种机关,不管它再冠冕堂皇,再无与伦比,又能真正吸引多少有志的士来投呢? 王越淡然道:“何必为这破烂朝廷叹气?你也别错怪了人,不关小皇帝的事。现在好的人,不管文的武的高级的低级的,统统都被曹操搜刮一空,充实到自己的地盘里去了。尚书台里的人就比这里强很多,兴旺着呢。我要去那儿,就不能这么放肆了。”说到这里,又想起陈矫的眼睛来。 徐庶皱皱眉,不再说什么,神色颇为冷漠。 我忽然想起当日在官渡时,淳于宾曾告诉过我,徐家有四位青年精英在曹营任职,两位武职是前线的安国中郎将徐晃和许昌城门校尉徐宣,另外还有两位文职,目下正在尚书台,一个是尚书右丞徐奕,另一位是席客曹郎徐邈。暗想:“提起尚书台的人,徐庶就突然变了脸色,奇怪啊!按伊籍说法,徐庶是暗徐家的嫡系孙。他这些年东躲西藏,显然并没得到徐家的任何帮助。到底他和家族生了什么矛盾,竟然如此水火不相容?可是他昨天又请徐宣帮忙。”想不清楚,道:“两位,此地并非讲话之处,先进宫吧。” 王越道:“对,徐兄弟还是多考虑考虑如何跟陛下说话吧,这是大事。” 徐庶点点头。三人一齐进入宫城。 许昌自196年成为汉都,至今不过区区四年。虽说曹操全力经营,城中草创简陋之意仍时时隐约可现。惟有这代表朝廷威严气度的帝宫,却还比较巍峨华贵。 走过三道宫门,迈过一段鹅卵石铺就的长路,便到了朝议的主会场——千秋殿的门口。门外一员衣甲鲜亮的中年武将迎上前来,叉手行礼:“小将见过飞侯。司马门已开,请飞侯随小将入宫晋见。” 我认得他是卫尉陈讳部下的卫士令淳于意,奇道:“淳于大人,为何你会在此?” 卫尉陈讳负责宫内省外的安全警卫,他下属的官员主要有两位,一个是公车司马令华歆,主管吏民上章,四方贡献以及征诣公车。一个是卫士令淳于意,下辖卫士千人,是为主管军事的卫士长官。皇宫正门曰司马门,乃是公车司马令管辖所在。每次早朝都是华歆前来迎候各位上朝大臣,今儿怎么换了淳于意? 淳于意道:“华令适领带一位江东使者入宫面君,嘱小将代为迎接诸位大人。” “哦,江东的使者?”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江东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派遣使者朝圣? 刚进入大殿,远远就听到一个宏亮的声音道:“易称‘男正位乎外,女正位乎内;男女正,天地之大义也’。夫妇,人伦大纲,夭寿之萌也!世俗嫁娶太早,未知为人父母之道而有,是以教化不明而民多夭。末世奢纵,肆其侈欲,致使男女怨旷,感动和气,惟色是崇,不本淑懿,故风教陵迟而大纲毁泯,岂不惜哉!呜呼,有国有家者,其可以永鉴矣。” 我抬头看过去,只见满朝文武端坐于大殿两侧,中间站着一个身材颀长的大臣,手握象笏,面对金台上的皇帝,正自侃侃而论。 说完这番话,大殿上私议四起。 我听得迷迷糊糊,心中暗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幸好冯喜、黄叙那俩傻小没来,否则立刻会苦恼而死。” 身旁徐庶低声赞道:“此本十分有理。” 我急忙问道:“我知道这人说话没有没理的。不过理从何来?” 昨晚徐庶和王越也曾详细问过我的来历,虽然大家都是知交,但对古人来说,这种过去未来的事太过于玄奇,无法解释清楚,故此我还是只把来时和池早商量好的一套说词又搬了出来。因为此前曾跟阿樱讲过一遍,有实战经验,所以徐、王二人虽是智力过人,倒也没听出什么破绽。徐庶出身大族徐门,王越的祖先亦是名流高士,但他们本身从小却都过的是中下层的日,他们的人生之路和我杜撰的经历大同小异,所以对我这东海捞虾的小自然大感亲近。不过顺带也就知道了我其实没多少“古文基础”。 因为要照顾着走路,而且路还没多远,于是徐庶就十句并作一句略为提点:“本朝开始时男丁稀少,所以鼓励男女早日成亲生育,从那时起婚嫁的习俗就是男十四娶,女十二嫁,一直流传现在。” 我有点明白了:“他是指斥这种习俗使人沉溺侈欲容易早死而且败坏社会风气?” 徐庶见我们一行已走近大殿中央,心中大赞:“闻一知十,真聪明之人!”面上却只笑着点点头。王越却不在怎么太在乎,低声笑道:“飞兄用语十分奇,不过却实在准确。” 高台上那皇帝道:“爱卿之言甚是有理。昔日十常侍之乱时,寡人曾在民间流落月余,亲眼见乡村许多天真活泼的幼儿稚女,尚不明男女之别,长幼之序,竟然也已成家立户,生儿育女,十分可笑可悯。嗯,便由卿之尚书台代朕拟旨,革除此恶陋之习。” 那颀长官员恭身应道:“臣立刻拟旨。”一转身,却一眼瞧见了我:“阿飞大人。” 高台上那皇帝笑道:“飞司隶既到,荀卿就不忙去吧?”这话却非命令语气,而是征询意见。 那官员忙道:“臣遵旨。” 徐庶打量那颀长官员,心想:“看他形貌言辞,皇帝又这般尊敬相称,莫非他就是朝野敬重、智深勇沉的荀彧荀文若?”又想:“这小皇帝处理童婚一事,思路清晰,决断明,并非昏暗无知之辈,如何却甘心屈从于曹操的淫威之下?” 我急走上几步,正要向皇帝行礼。皇帝已道:“飞卿请入坐,荀军师有重要军务和卿商议。”接着对王越道:“王卿,你也坐吧。” 我心里奇怪,看这情景,早朝应该是提前举行,已经开始不短时间了,可陈矫为什么却仍然按惯例来告诉我?答应一声,退至殿阶右边第一席我自己的座位旁。王越瞧瞧徐庶,在右边一列之末找了个空位坐了下去。 汉时朝堂议事,各大臣一般都是两两一席,在大殿左右侧君而坐。司隶校尉却是个特殊的职位,虽然品级不高,只是地方三品。但在朝中地位独特,与权重势尊、总揽朝政大权的尚书令以及主管监察的御史中丞三人并列,每逢朝会,都是独席专座。有个好听的名堂,号称“三独坐”! 本朝自迁都许昌以来,原本是没有御史中丞的。现任御史中丞是钟繇。由于他对关西的马腾、韩遂以及羌、氐的地方大族颇有影响力,所以在官渡之战前就被曹操委任为长安太守,安抚压制关西势力。钟繇干得非常出色,他坐镇关中,各方势力不但偃旗息鼓,弃敌为友,而且自愿派出得力官兵,协助曹军将后方的粮草马匹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前线,成为官渡大的也是牢靠的一根支柱。有鉴于此,曹操专门写信告诉荀彧,钟繇目前只是暂任长安太守,御史中丞之位保留,将来战争结束,便让钟繇回许担任此职。久随曹操的部下都知道,除了荀彧之外,还没有哪位文臣武将得到过这种殊荣,这种做法实是对钟繇的极大肯定。荀彧心领神会,特别向钟繇宣示了丞相的这道意见,令钟繇感激涕零,加卖力。因为关西眼下并非十分稳定,所以他还留在长安,没有返京。 目前朝廷之上,只有我和代尚书令荀彧有独踞一席的权力。当然,如果曹操在,荀彧就不能享受这种待遇了。这也是曹操一直自兼司隶校尉,不肯任命御史中丞的大原因。自己一个坐着不好,干嘛要弄俩跟自己平起平坐?那多不爽。不过现在曹操知道自己一年半载回不来,所以乐得故作姿态,让自己重要的三位臣将得些便宜,用心替他管理运转整个大后方。 荀彧这时候也退到大殿左边第一席,那是他的座位。举目看我还站着,便道:“阿飞大人,请坐。” 我道:“军师,是否先请长沙使者觐见圣上?” 荀彧顺着我的眼光,看到了徐庶,眼前一亮:“好一位刚凝飘逸的汉!”右手轻轻一捻清须,微微一笑:“飞侯所言极是!” 晌午时分,日常的朝务处理完毕,献帝宣布散朝,只留下荀彧、阿飞、王越、徐庶等少数臣继续议政。 一众君臣都松缓下来。 “哦,原来是马先生。”我环视一眼坐在左手的徐庶,又看一眼右手的王越,心想:“孙权真是厉害,竟然将计就计,让棋圣马绥明充任他的觐见使者,随孔桂入京,既顺了曹操的意愿,又能讨献帝的欢心。嗯,现在他还小,想来也没这么周全的想法,定是周瑜、张昭的主张。” 我们三人的对面也坐着三人,中间是中军师兼代尚书令荀彧荀文若,他左手是衣鲜饰众的美男华歆,右手边坐着此次江东的特使,一代棋圣马绥明。 荀彧向马绥明介绍了一下我这边的三人之后,微笑对献帝道:“陛下,今日大吉,一时内两位使者先后临朝觐见,实大汉之福,百姓之幸也!” 献帝高踞大床之上,面带欣然喜色,道:“荀卿所言甚是。嗯,马先生,听说孙权将军今年年方十八,可是如此?” 马绥明忙低头答道:“是。”他年约四旬,满面落拓,颇有些江湖潦倒、满腹不得意之状。 献帝叹道:“比寡人还小一岁,却能令江东豪杰臣服,当真是英雄出于年少。”看看荀彧,“寡人欲封孙权为讨逆将军,兼领会稽太守,荀卿以为如何?” 荀彧还未说话,他身边的华歆已抢先道:“陛下英明。” 马绥明急忙离席出来,跪倒谢恩。 荀彧面上异色一闪而逝,恭敬道:“此事自当圣裁。不过,臣以为,若易封号为讨虏,能使孙将军体察陛下倚其为外藩重壁之深意。” 献帝点头:“便依荀卿。” 荀彧的神情变化,我和徐庶、王越三人都看在眼里,心中都想:“献帝这封官很有些意思,嘿嘿,讨逆将军,他想让孙权讨谁的逆啊?” 献帝转头又向徐庶道:“长沙张太守深明大义,远道来朝,寡人非常高兴。徐卿家不必担心,寡人这就拟诏,令刘表撤军,为张太守和刘荆州化解纠纷。荀卿。” 荀彧忙道:“陛下,刘景升久镇荆襄,威名素著。而且其人勤劳王室,恭顺朝廷,不宜苛责。” 献帝道:“唔,寡人知道。不过荆州大军围攻长沙多日,未免太过分了些吧?长沙城内百姓何辜,要受此刀兵之苦?” 荀彧道:“是。所以臣适已令人飞骑前往仓亭,请示曹丞相。丞相一向甚有高见,一定能向陛下提出好的意见。” 献帝不说话了。沉默了老大一气,道:“就依荀卿。”提及曹操,他自然没什么话说。曹操现在虽然不在许都,可许都重大的军政决议,都还是必须请示他以后能定夺。 献帝端起案上金杯,喝了一口水,放下来,伸腰打了个哈欠:“寡人困了。王卿留下陪寡人练剑,诸君自便吧。” 荀彧和我都急忙起身,道:“臣等告退。”我暗暗握住王越的手,用了用力。王越心领神会,回握一把,微微点头。 然后,我和荀彧等一起离开偏殿,转身走出。 半道上,荀彧和我并肩而行,边走边聊:“阿飞大人,近来还习惯吗?” 我想起阿樱请他和魏讽专门过府教训我的事:“多谢军师关心,阿飞现在虽然还是不习惯,不过已经好多了。” 荀彧道:“这数月许都城内秩序绥靖,百姓安心,都是大人到任以来管理有方啊!” 我道:“军师夸奖。” 荀彧道:“嗯,听说近日清乐社和扁担社互不相让,私下又开始殴斗?” 第八章 晋见献帝(下) 我道:“是啊,据说扁担社去年被清乐社欺负,社众都十分不愤,一直思虑报复。上个月他们专门请了一些好手加盟,近狠狠地教训了清乐社一下。清乐社的二当家阳庆与扁担社的大护社程文竞力不胜,惨遭破膛之灾,若非救治及时,差点就此一命呜呼。”心想:“先夸我管理有方,然后再来挑错,你说话真有技巧。” 扁担社和清乐社是许都两大流氓组织,清乐社是由曹洪的外甥刘思宗统带,扁担社的社则是李典宗兄李鼎,近张绣从弟张峦又领着一帮张氏人马加入进去,两大宗族人数之多,许都无人可及。曹宗唯一可以匹敌的是势大,夏侯、曹两族以及与其关系密切的一些小家族的轻薄弟汇聚,后面撑腰的是曹洪和夏侯渊。为了独霸许都集市,两社屡屡争斗,从无止歇。偏偏双方均是高手云集,财雄势大,谁也没法奈何谁。 荀彧微讶道:“哦,竟然已经闹到这种程度么?丞相在日,深恐二社争斗影响到商贾往来,极力约束。目前我军前线酣战稍歇,正图积聚。大人一定要严加清理,后方万不可因此等私斗而耽误到军需辎重的供应。” 我应了一声:“是。”微微皱皱眉。 荀彧道:“有什么问题吗?” 我道:“军师教训虽是,不过……清乐社、扁担社均非普通社团,小将官卑德寡,惟恐不能完成军师交下的任务。”心想:“连你的儿都在清乐社胡混,我管谁去?”荀彧之荀恽是曹操的女婿,和曹丕、曹植、夏侯尚等人玩得特好。因为他心眼多,主意歪,所以上月刘思宗专门请他去,做了清乐社军师。不过荀恽明白这件事老爹一定不喜欢,所以一直没敢跟父亲讲。其他虽然知道的人不少,但一来疏不间亲,二来荀彧近行踪甚少告诉别人,根本见不到,所以荀彧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儿居然在清乐社打工。 荀彧却想到别处去了:“是啊,目前匪盗之患严重,大人要练兵讨伐,自然难以兼顾。此事么……”想了一想,荀彧道:“任许县令满宠近日即将上任,等他到来,大人可与他商榷。” 我哦了一声:“满宠大人不是在汝南监军么?” 荀彧道:“是啊,调令是前日由宋亮一并送来尚书台的。” 我道:“哦,满大人严厉公正,他来许任职,小将就轻松多了。” 荀彧道:“但愿如此。”伸手从袖中取出一表:“此表为数日前刚刚送至尚书台,阿飞大人一向广有见识,可否与我参详参详。” 我颇为奇怪。荀彧为人清廉而忠诚,什么样的表章,竟然让他没给献帝,而先给我这么个下属看?噫,这可真是令人受宠若惊,当今第一内政人物荀彧荀文若,居然要请我这么个后生帮他出主意?接过来,仔细看去,上表的原来是去年岁末被派往长安协助钟繇镇抚关中的治书侍御史卫觊。 我忙接过那表章,展开阅读,只见上面写着:“文若军师台鉴:关中膏腴之地,顷遭荒乱,人民流入荆州者十万余家,闻本土安宁,皆企望思归。而归者无以自业,马腾、韩遂等诸将竞相招怀以为部曲,郡县贫弱,不能与争,兵家遂强,一旦变动,必有后忧。夫盐,国之大宝也,乱来放散,宜如旧置使者监卖,以其直益市犁牛,若有归民,以供给之,勤耕积粟以丰殖关中,远民闻之,必日夜竞还。又使司隶校尉留治关中以为之主,则诸将日削,官民日盛,此强本弱敌之利也。” 仗着读过几本古书,迷迷糊糊也还能看懂一大半意思。别的倒还罢了,后几句把我吓了一跳:“又使司隶校尉留治关中以为之主?什么意思,让我到长安、弘农那边去坐镇?啊哟,难道是荀彧赞同这个意见,想让我过去,所以故意把这道表给我看?” 荀彧深沉雍容,虽然位高权重,极有主见,但却一向谦和对待群僚,不肯强屈人意。他想让我自愿表态前往长安镇抚,确是符合他一贯的为人。要是曹操,我也就顺水推舟,说几句:“若有所命,小将在所不辞”之类的套话。反正曹操是在告诉你之前就已经决定了该怎么办,不去也得去,哪容你置疑。可是现在对荀彧,我还有一线不去的希望。关键是我的理由必须充分。看荀彧时,他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将那表章交还荀彧,我仍是毫无主意,只得勉强说道:“军师,此表中策画,句句有理。” 荀彧只是微笑,并不多言。 出得殿来,和荀彧、华歆、马绥明等拱手告别,我的卫士们牵过我和徐庶的战马,伺候我们上马。我一眼就看到刘纲,微微一怔,侧眼一瞥,现不远处的街角站着两个人,正是池早和公孙箭。 我心里轻轻松了半口气,都一天了,总算都回来了。 可是玉儿跑哪儿去了? 池早侧对着我们,背着手仰面看天,假装不知道我在附近似的。公孙箭急步走过来,在我马前低头道:“飞帅,池先生说想和您单独谈谈。” 我斜了池早的背影一眼:“回府再说,我正要给他介绍徐先生呢。” 公孙箭看看徐庶,道:“飞帅,池先生想和您单独一见。” 我不明白了,按道理公孙箭和池早呆了一夜,池早应该知道徐庶和我在一起的,这可是他佩服的三国阵法大师,少也该过来道声仰慕对,怎么连这点面都不给? 徐庶微笑道:“飞兄且去招呼朋友,我先回司隶府,遣人回返长沙报讯。”虽说献帝拟诏为荆州、长沙两家和解之事暂时受阻,但他在心里分析一番之后,知道陛下下旨赐和只是早晚的事。这件重要大事应该赶让张太守和满郡官民得知,以鼓励孤城将士的士气。 我点点头,让刘纲率八名司隶府侍卫保护徐先生先走。然后跳下马,走到池早身前,道:“池大人,别来无恙啊!” 仓亭大营。 仓亭津位于今山东阳谷县北的古黄河上,是东汉时期连接黄河南北的重要渡口。 曹操的中军大营,就设在仓亭津之西七里的一个集镇里。那个镇,就叫做仓亭镇。 现在,曹操正侧躺在大帐之中,听着几名高级幕僚的汇报。 先是郭嘉报告河北的消息:“主公,高邑(今河北柏乡北)、信都(今河北冀县)、房(今河北高邑西南)三县已被袁绍幼袁尚攻陷。” 曹操伸手在额上轻按了一下,道:“袁尚?小动作很嘛!这么说,那边已经全部完了?” 郭嘉道:“是,到昨天为止,冀州叛降朝廷的十九郡县,已经全被袁军再度敉平。” 曹操听他言下甚有叹惋之意,强忍头痛,笑道:“奉孝是否仍在怪我当日没有乘官渡大胜,敌军胆寒之际,当机立断,挥军北渡,接收这些归顺的降城?” 郭嘉清秀的双目瞅着曹操,点了点头。 他身边的荀攸道:“不过当时河南一片混乱,汝南之东有刘备、黄巾残部窥测,陈留等地则有陈震、郭援等袁氏说客鼓动,关中的马腾势力也并不十分可靠。如此形势下,主公怎能安心渡河,深入河北纵深之地?” 郭嘉道:“公达所言虽是,但我军其时刚刚大获全胜,四方虽有潜敌,但摄于我军威势之下,定都不敢轻举妄动,难以对我军构成严重威胁。而若我军那时北上,乘势接受降县,由此影响之下,必可势如破竹,一举占领袁绍居地邺城。用不了一年,便可基本平定河北四州。” 荀攸摇摇头,道:“奉孝未免太过于乐观了。” 曹操道:“公达不必为我辩解了,奉孝所言,确是至理,是我当时过度兴奋,疏于思虑了。” 荀攸又摇摇头:“这也未必是主公疏虑。” 郭嘉道:“不过,眼下倒又是个时机。” 曹操胳膊肘一挺,半坐起来,急道:“奉孝讲来。” 郭嘉道:“据探马的消息,目下袁绍重病,其二袁谭、袁尚各怀异心,培植私人势力,将吏们分为两派,辛评、郭图等人支持袁谭,审配、逢纪等则拥戴袁尚,暗中勾心斗角,手足相残,土崩瓦解之势已现。而此时黄河也如一马平川,无风寡浪,我军现在进攻,正是时候。” 曹操沉吟不语。 郭嘉续道:“袁绍因悔恨交加,忧郁愁苦,现在日日呕血不止,离死将近。只要听说我军北渡之事,必然病。那时他纵然不死,也难以对其二施加影响了。” 荀攸道:“可是只要袁绍一日在,袁军就不可轻侮。” 一直沉默没说话的贾诩忽道:“袁绍原本优柔寡断,现在如其弟袁术一般,乃冢中枯骨耳,不足为虑。” 曹操展展眉,道:“文和也认为现在是我们进兵的好时机?” 贾诩道:“是,我认为奉孝之见十分正确。” 曹操嗯了一声,慢慢道:“奉孝、文和之策甚好,我也早想寻机而动,直逼河北。但是我胸中一直有一块心病。当日官渡大捷之后我没有立刻兵渡黄河,也大部种因于此。”他看看诸人,道:“那就是大耳贼刘备。” 诸人互相瞅瞅,心想:“原来主公心中所虑,竟是那屡败屡逃的刘玄德。” 曹操看看几人,哈哈一笑,撑起身体坐正,道:“各位机权干略,智深谋广,自然不把他放在眼里。不过切勿小视这织席贩屦之徒!此人颇有头脑,只是过于持重,往往丧失良机。但我佩服他的一点,就是折而不挠。所以他虽然和我交手从未赢过一仗,我却从不敢稍有懈怠。”问刘晔:“扬,刘备现在的情况如何?” 刘晔主管军中南部的情报工作,当下道:“明公,那刘备果然并不死心,现聚集一伙山贼草寇,日夜操练。并派了许多人手联络黄巾残余势力。看情景是有什么图谋。” 他说话含蓄,曹操一听可就明白了,笑道:“他有什么图谋?不就是袭击许昌,劫持陛下的老一套嘛!许都有文若阿飞在,量他眼下也无能为力。” 刘晔与荀彧向来不对脸,对阿飞也深怀疑虑,曹操这么说,他心中大不以为然,但碍着荀彧的老侄荀攸也在,就不说话了。倒是郭嘉提醒曹操:“汝南周围是昔日黄巾三大主力之一的活动中心,如果刘备将那一带的黄巾都纠集起来,实力不容忽视。何况他们还可能与荆州的刘表、黑山的张燕遥相呼应,得到他的援助。” 曹操道:“嗯,我知道。昨日文若来函,说计划派出一支精锐部队,去扫荡周围的黄巾和山寇,以保障许都的安全。” 郭嘉笑道:“示之以威,文若总是设想周全。不过,仅仅如此,并不为够啊!” 曹操想了想,道:“奉孝依你看,应该如何应付?” 郭嘉道:“不如遗书给文若,让他遣出虎贲营,汇同汝南李通的部众,进抵芒砀山,剿灭刘备。刘备乃祸害之源,只要铲除了他,其他诸贼,俱都碌碌无为。” 曹操一怔。虎贲营是中央禁卫军中的精锐步兵营,一直被看作曹军的总预备队。虽然只有三千人,但战斗力极强,在禁军中仅次于虎豹骑,而列其它各营之上。许都原本城矮而薄,防护力很差,而周围的敌对势力不但很多,且距离许昌都很近。所以迁都五年来,曹操一面加紧修固城池,深挖护城河,而且不论任何情况下,即使在官渡大战危急的关头,也从不动用虎贲营。以免鹬蚌相争之下,被第三者捡个顺手便宜。 荀攸道:“奉孝,你说让虎贲营去芒砀山?但是文若已经准备令禁军中坚、中垒两营前去鲁山,这时候再同时派出虎贲营去芒砀,许都守护薄弱,实在太危险了,万一被敌所趁,该当如何?” 郭嘉道:“不错,我就是希望对方尾不能兼顾,难以互相援助。此行虽然有一些冒险,但若能一举歼灭刘备的力量,再敦清鲁山残余的黄巾军势力,则许都之侧再无三日之敌,我军北渡就完全扫除了后顾之忧。刘备暂时与和刘表、孙权等还没有良好有效的联络呼应,目前军力尚弱,这些人又都还不敢自己站出来和朝廷正面对抗,正是我们出兵的好机会。” 曹操看看贾诩,后者点点头:“嗯,我以为此计可行。” 曹操微皱眉头:“鲁山方面倒也罢了,小小流匪而已。可是汝南的刘备并非易与,以谁为主将比较合适呢?” 郭嘉和荀攸互看一眼,心中暗想:“放着阿飞这现成合适的人选,主公为何还做如此问?”他俩虽然意见对立,但若曹操一旦决定出兵芒砀山,他们不约而同,都觉得阿飞实在是理想的主将之选。 贾诩道:“目前军中能独当一面的大将各有任务,昨日曹纯督帅自许返回领军营,代理督帅曹洪将军正好脱出手来。主公看,由曹将军担任此行主将,如何?” 曹操道:“曹洪么?”瞧瞧郭、荀、刘三人:“你们觉得曹洪如何?” 郭嘉和荀攸又互看一眼,都大感不妥,连刘晔也直皱眉。曹洪作战勇猛,而且对曹操忠心耿耿,但为人贪财气躁,心胸狭窄,决非一军主帅的佳人选。不过他们也知道,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四大将中,曹操知心的是文武兼资的夏侯惇,尊敬的是严于律己的曹仁,爱用的是行动迅的夏侯渊,偏袒的却是曹洪。因为曹洪虽是曹操族弟,与他同辈,但年龄和曹操却相差近二十岁,而且在昔日伐董卓战役中对曹操有过救命之恩,曹操拿曹洪几乎是当儿一般看待,虽然不喜欢他的性吝好色并时时规劝,实际行为中却不免偏于溺爱。 所以郭、荀二人都不再说什么,但却都很奇怪:“贾诩怎会如此?”以贾诩之智力品行,他不可能不知道曹洪并非帅,也决不可能只为讨好曹操曹洪而提此议。 刘晔道:“曹洪将军诚然甚为合适。不过,我看还应该派一位得力大将协助,以竟全功。” 曹操道:“哦,扬属意于谁?” 刘晔道:“威西将军李典李曼成,稳健多谋,而且与曹洪将军数次合作,颇有默契,我以为有他二人领军为帅,可保万无一失。” 曹操心里明镜似的,郭、荀二人不置可否,刘晔积极荐举副帅,无非都是不放心曹洪的指挥能,道:“扬说的是。文和,你还有什么好主意?” 贾诩微微一笑,道:“主公,扬所言极是。江东孙策去世未久,孙权遣使者来许都探听虚实,正是他眼下无力北进的表现。曼成将军巡视扬、徐一线,明日也该能回来了。另外,还有个好消息禀报主公,西凉太守马腾已答应钟繇大人,将派其长都亭侯马,率精骑两千南下,来助我军抵御袁绍。” 曹操大喜:“果有此事?” 贾诩道:“我也刚刚得到钟大人的报,预计今日他们已经出。以我看,不如令其暂归曹洪将军节制,参与进剿刘备的行动。主公以为如何?” 诸人恍然大悟,贾诩必是已经想到有此一支援军可恃,会赞同郭嘉这一稍显冒险的计划。而郭、荀二人忽然醒悟:“除了四大将,主公决不会把虎贲营交给军中的任何将领。还是文和知道主公之心。” 刘晔又道:“另外,可令阿飞大人为鲁山剿匪大军的监军,以挥他经验丰富的优势。” 曹操点点头,赞同了他的建议,道:“此言甚是,我这就令文若如此办理。” 揉揉太阳穴,忽问道:“西凉军久与羌、匈等族蛮胡之兵作战,军士勇悍,素有铁骑之名。听说那马是武艺过人,不知是否当真?” 贾诩道:“确实如此。那马威震羌氐,屡败匈奴,人称‘锦马’,十分了得。” 曹操眉目尽展,道:“好。”传令:“让曹洪、曹真来见我。” ……汉末大乱,古阵图全部遗失,我们现在所知道的阵法,大都是唐代以后的学者绘制的,而且许多都是无名氏,既不知其学识高低,亦不知其所绘之图有何依据。痛心疾啊! ……汉代全国人口有五千多万,到三国中期已只剩下七百万,战争代价是何等高昂啊! ……短暂的和平,接下来就是三百年五胡乱中华。如果你能提前统一国家,开创一带盛世,少了南北朝那几个黑暗世纪,中国又会少死多少人? ……本来我想自己干,不过,现在……我想我可以帮助你来做! 脑里回响着池早的言语,顺带就闪过他那略显激动的表情。 那是一种充满真诚正气的表情。 难道他真是为了这么正义的理由来到三国,想着要拯救乱世,拯救万民,拯救中国的古文化遗产? 不可能啊! 就算他这么想,我真的能这么做么?我真不打算回去了吗?那边时空局能这么让我们在这里瞎闹? 徐庶袖手坐在一旁,看我在室内转来转去,忽道:“飞兄,你知道鲁山的震天熊吗?” 我一愣,停下脚:“鲁山的震天熊?” 徐庶道:“黄河上游地区,有一支黄巾军,属于张燕的黑山军一系。为的大头目,外号称为震天熊。” 我哦了一声,心想:“徐庶突然提起这个人,必然别有用意。”道:“他怎么样?” 徐庶道:“这人是鲁山人,名叫上淮徒,力大无比,擅使一对熊掌黑铁爪,昔日纵横伊川、临汝一带,令官军非常头痛。” “……伊川、临汝一带的震天熊?”被池早一番话搅得非常混乱的脑筋忽然清醒过来,想起早朝时荀彧反复提到三次之多的,就是这个家伙。“你是说,牛金、蔡阳他们准备去剿灭的土匪,就是这个震天熊上淮徒一伙?” 徐庶道:“正是。” 我打量他一眼:“莫非你认识他?” 徐庶笑了:“飞兄一旦用神,心思真是敏捷。不错,我不但认识他,可以说和他还有点不错的交情。” 我皱起眉:“我恐怕帮不上他的忙。朝议你也参加了,由荀彧军师策划,陛下亲自点将,此次领军的是中兵都尉牛金和外兵都尉蔡阳,他们都只听命于尚书台,不归我司隶府管。” 徐庶道:“今日朝议,飞兄可注意到什么?” 我道:“有什么?” 徐庶道:“有一件很反常的事情,飞兄不觉得奇怪么?” 他话题这么一转,我顿时糊涂了:“请元直指点。” 徐庶也不跟我客气:“你不觉得当朝的皇帝陛下其实很可怜吗?” 我慢慢低下头,掸掸自己的袖:“元直何所见?” 徐庶道:“当今天,我看非常聪明,若有强力辅助,未始不能为一代中兴之主。只不过朝中大臣,多无敬爱效忠之心。杨彪袒护袁绍,张温、陈矫、牛金等为曹操一党,只看荀彧眼色行事,华歆亲近江东孙氏,诸人皆是明目张胆,自行主张,惟独不把陛下放在心上。” 我苦笑:“元直,现在的情况是,因为荀彧颇知大体,尊敬陛下,他手底下一干文武方能略加收敛,屈就朝堂,否则,……” “否则怎样?” 我扫了一眼门口的侍卫,道:“必将君非君,臣非臣,朝将不朝,国将必亡。” 徐庶微然震动道:“如此说来,四百年大汉之脉,竟然系于一人身上,岂非危矣?” 我摇摇头,心想:“你是想不到曹丕代汉称帝时汉献帝的惨样。”知道他受了几十年的正统教育,完全没有改朝换代的经历,实在不敢往下想而已。所谓只知有汉,无论魏晋。其实以他的智慧学识,哪儿会预料不到后面的情景呢? “飞兄,你何不与荀彧联手,共辅陛下,以成不世奇功?” 我看看他,微笑:“元直,你对荀彧可是大有好感?” 徐庶并不掩饰,点头承认:“正是。中午与飞兄分手后,荀彧专程赶上我,对我很是嘉勉了一番。我觉得此人既忠且良,智气度,都是上上之选。” 我想了想,道:“元直,你要知道,现在许都文武,倾城军民,皆听命于荀彧。而荀彧此人,虽是智慧群,却也非常固执。他现在还没识透曹操的不臣野心,以为可以凭借自己的运筹使其终成为大汉的股肱之臣。其尽忠曹操之念,并不在皇帝之下。你让他在两者中间选择其一,目前情势下断不可能。”指望与他合作,说不好听点,那是与虎谋皮。 “噢……”徐庶默想荀彧朝中言行,轻轻点了点头。阿飞所言不虚。 “元直,你要知道,现在是大厦将倾,独木难支。纵有忠君效命之念,在此朝中也绝难施展抱负。” “嗯,”徐庶沉吟片刻,道:“飞兄如要离开许都,有两个方法。” “哦,愿闻其详。” “其一,借助四郡之事,说动曹公,让你千里赴援,撑住长沙危局,牵制刘表的北进计划。” “北进计划?”我微微摇头,刘表这人给我的印象实在很差,完全守财奴一个,他根本不可能有这等进取之心。“元直,这话别说曹丞相,就是跟荀军师去讲,他也不能信啊!” 徐庶道:“飞兄何故如此小瞧那坐拥荆襄八郡的刘景升啊?” 我在徐庶面前,什么都不掩饰,撇撇嘴,道:“元直‘坐拥’这个词用得好。刘荆州虽名重当代,但毫无决断力量,说到底也只是个自守家贼而已。纵然拥兵十万,在他手上也是没有一点用处。” 徐庶盯着我:“飞兄,你我一见如故。所以,我有点心里话,想跟飞兄说。” “唔,元直怎么突然客气起来了?” “飞兄,”徐庶脸色严肃,“飞兄见识广博,心思明白,我是衷心钦佩。不过,这世界阔大,有时侯只凭道听途说,难免谬传**啊!” 我道:“有这么严重?” “我兄对刘景升的看法,恐有失之偏颇之处。据我所知,刘表极有抱负,他其实一直关注着黄河岸边的这场决战。而且,”徐庶喝了口水,低低道,“刘表确有一份北进计划。” “啊?”我大吃一惊,“怎么可能?这……这跟历……历来……”这跟历史说得可完全不一样。 徐庶道:“是啊,这和世人历来的看法大有差异。”他轻轻伸手,从袖中取出一卷白色的绢书。“飞兄你先看看这个。” 我就在他身侧跪坐下来,将那绢书打开,摊在案几上,仔细看去。绢中所绘的山川河流、城堡树林,各有特殊标注。果然是一幅两军对垒,藏兵列阵图。只瞅了几眼,已不禁骇然。 徐庶在图上指点解说:“飞兄请看,这里,正面战场,荆州军兵分两路,襄阳一部自野沿白河扑南阳,北行进军,偷袭宜阳、汝阳,切断洛阳、长安和许昌的联系;主力则从荆州出,东移信阳一带,在此地再次分兵,一路攻占郾城、叶城,直逼许昌城下;另一路东北而行至正阳,占领汝南治所平舆,渡沙河,据淮阳。”他微笑着抬起头:“在当初曹操官渡苦斗袁绍的时候,你看若是这三箭齐,效果会如何?” 我盯着图分析了半晌,越看越难受,终于忍不住转过目光不看那图,轻叹一声:“这就像一个被别人扼住了咽喉的人,命运已不在自己手中。这感觉真不舒服。” 徐庶手掌在几上端着耳杯底,大拇指轻轻摩弄杯的一侧耳环,点点头:“正是。我初看此图,也是这种感觉。”笑一笑:“如是曹丞相看到,不知是怎样一副表情。” 我轻轻摇头,道:“定然比你我加震惊十倍。” 徐庶道:“那我们就让他看到。飞兄以为如何?” 我怔了一怔:“让丞相看这副图?”忽然心中一动,抓住他臂膀,兴奋道:“你是说……哎呀,元直,果然好计量。” 徐庶微笑:“不但是他,荀彧、郭嘉全都要让他们知道。我就不信,这些人看到这副图会无动于衷。” 我站起身,来回踱了两步,仔细想了想。如果曹操瞧见这幅图,一定会令他惊骇万分,重审视刘表的威胁。此刻北方战事紧张,他一旦对刘表起了警惕,必然会千方百计想法破坏刘表的计划。这时候长沙四郡就是一枚极其适时有效的棋,精于算计的曹操一定会让它挥充分的作用。那样,见机而动,我就大有可能得到离开许昌的机会。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你怎么得到这副图的?” 徐庶道:“当我去年南逃长沙,被张太守、桓先生收留安定下来以后,就和师父联络。恩师来信给我,说大变将生,你们必须精研兵法,方可在这乱世立足。所以我和庞师弟、崔师弟等就定期碰面或书信往来,探讨各种战略战术。半年前庞师弟有次给我写信,提起此事,和我讨论其中疾行夜袭的战术。后来我又综合了各种迹象资料,推断出了刘表的整个计划。”他瞧我一眼:“你放心,虽然我只是推断,但我上月在北来的路上专程去襄阳见了一个人,确定我这一份,和刘表本人的计划一模一样。” “元直见了谁?庞统?水镜先生?或者……诸葛亮?” “咦,飞兄如何知道诸葛亮之名?” 我张口结舌,这下尴尬了:“啊……”在这里现代人太熟悉往事也不好,时时提防着,还是有漏嘴的时候。 “嗯、嗯……哦,我和他兄长诸葛瑾有一面之缘,曾听他提及家事,甚是称赞其二弟诸葛亮的惊人华。目下他们正住在襄阳,据说与水镜先生相处很好,而且和刘表、蔡瑁有亲戚关系,你见的这个人,脑筋这么好使,消息这么灵通,除了令师尊师弟,恐怕就只有诸葛亮了,所以顺口一猜。” “哦,原来如此。飞兄原来还见过瑜。”徐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说怎么飞兄头一次见着我,就好像和我是多年的老朋友似的,什么都知道呢。原来是瑜说的。” “是啊是啊,不然我也不知道元直的大名事迹啊!”我如释重负,差点就要伸袖去擦头上的细汗,心想:“以后可不能胡言乱语,瞎侃盲动了。”这急中生智虽然比浆糊胶水还好用,破洞补完一个接一个,可不定哪天就惹出大乱。 徐庶至此完全释疑。我交游广,跑的地方多,这他是知道的。至于我其实并不认识诸葛瑾,那就不是他能想到的了。 “飞兄所猜三人,确有资格破此疑问。那诸葛孔明虽然年幼,不过却是我们中间聪明的。我也猜测他们三人也许知道一些内情。可是我背负人命,又身担长沙重任,实在不能贸然去他们的住所,以免别生事端,妨碍他们的清静。所以我去见了另外一个人,一个清楚所有情况的人。那就是蒯良先生。” “蒯良先生?”这个人我不怎么太了解(了解也不能乱说话了),就摇摇头:“我跟他不熟。” 徐庶道:“蒯良先生是襄阳第一智者,只是他为人内敛,不爱张扬,名气就不及其弟蒯越那么响亮了。其实这份北进的计划,就是出于蒯良先生之手。” “是他?” “是啊,就是他。蒯良先生看似一位文弱书生,其实极有胆略。昔日我杀人在逃,其间曾有一次被襄阳的郡吏拿住,幸好在押解的中途遇上蒯良先生,他得知我杀的是颖川三霸,当即说:‘如此恶徒,焉得不杀?’立刻就下令释放了我。我能顺利落脚长沙,也是多亏先生他作书相荐。” 我道:“如此恶徒,焉得不杀?好汉!此人言语行事,大有豪气,值得一交。日后到了襄阳,元直一定要替我引荐。” 徐庶笑道:“我这不正想办法让你能走吗?近十余年间,两河、关中大乱,北方百姓和士人为躲避战乱,大量涌入荆州,此时的襄阳,农商达,兵甲犀利,人济济,俊杰隐逸,正是飞兄该去的地方。” “未雨绸缪,元直已经在设计我们的未来么?”夺取荆襄和西蜀,正是我和赵楷早已既定的方针,心想:“不愧是三国间的罕见智者。” 徐庶笑了笑:“且不提这个。那日我以有这等渊源,前去蒯良先生府第,向他打听此事。不料却意外得知他就是计划的策划者。南阳、宜阳、汝阳、洛阳、信阳、正阳、淮阳,这个计划一共有七个以阳为名的城市,所以被称做‘七阳计划’。” “嗯!”我轻轻点了点头,心里记下蒯良这个名字。 “这确是良法,那元直,除此之外,第二种方法是什么……” 徐庶正要回答,恰好这时公孙箭兴冲冲进来,道:“飞帅,我师兄……”忽见徐庶在座,一怔之下,立时住口。 我知道他昨日一夜未归,而今早我自己又因为和池早所谈的内容又过于惊心动魄,脑运转不太灵活,有些事忘了告诉他,所以他对我和徐庶现在的关系属于完全不明状态。 “没关系,元直虽不知那件事,但却是我的兄弟。” 公孙箭明白了,有什么话但讲无妨。“飞帅,家师兄前来拜会。” “哦,欢迎欢迎!”我立刻站了起来,道:“元直,这可真是贵客。和我一起去接接这位公孙家的主人吧?” 徐庶也站了起来:“公孙家的主人?莫非是那位有‘白狼山之虎’之称的公孙谨?” 公孙箭恭恭敬敬道:“正是敝师兄。” 我瞧瞧徐庶:“元直昨晚也见过他的。” 徐庶道:“我见过?谁啊?哦……是和池早先生在一起的那位道长?如此高人前辈,我徐庶岂可不见?飞兄,走。”拉着我就往外行。 公孙箭非常高兴,抢上几步在前面引路。 府门外站立二人,前面那人果然是昨夜和池早一起高谈阔论的那个中年道士,他身后站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面容清秀,一身小道士打扮。 公孙箭为我们介绍:“这就是敝师兄。师兄,这就是飞帅。” 我和那道士一起拱手,我从池早那里约略听说了这公孙谨的事,道:“公孙先生武功通神,阿飞固然佩服,但难得先生这份慈悲心肠,活人无数,我代许都的百姓谢了!”深深一揖,接近18度。 公孙谨急忙还礼:“些许微劳,不过顺手之举,何需挂齿。飞侯仁德,义待降俘。敝师弟有幸,多蒙照拂,我公孙家感激不尽。”也是一揖到地。 看来这公孙家主人和那淳于家的老头完全不一样,多客气啊! 我直起身,介绍身旁的徐庶:“公孙先生,这是我兄弟,徐庶徐元直。” 公孙谨抬头,注视徐庶几眼,道:“我已经听池兄说了,徐世兄傲骨如铁,大器晚成,实是异数。飞侯结交到如此意气相投的好兄弟,定是天意眷顾。” 徐庶心里嘀咕:“道人这两句话大有问题。傲骨如铁是说我不返徐门,大器晚成是说我弃武学文,拜在司马徽先生门下。难道他对我徐家的情况竟然如此清楚?”道:“公孙世家威震东北,门中前辈皆为当世豪强,先生这一代,一门六杰,是英雄辈出。苍天厚爱的,正是辽东武公孙啊!”咱们是彼此彼此,你门中的秘密,我也知道不少。 公孙谨道:“徐世兄虽然过誉,然敝人执掌公孙门户,自不敢过谦。世兄出身大家嫡系,知晓我三家四门的秘密,本不足为奇。可是,唉,”他忽然叹了口气,“自去年三月以来,我公孙家已当不得这等赞誉了。” 他身后那小道童听他提到“去年三月”四个字,顿时眼都红了。公孙箭低下头去。 我心想:“什么叫去年三月以来?怎么一说这个,公孙家的人都跟死了爹似的?”忙道:“大家进去说话吧。” 徐庶道:“是,公孙先生请。” 公孙谨道:“飞侯,贵府可有僻静之处,敝人甚望和两位谈话时,不被骚扰。” 我道:“有的。”心想:“刚从隐龙居出来,看来不用再到别处去,还回去得了。这公孙家主人,有点意思。”当先带路,引众人直奔后堂而去。 走至中厅,桓袖忽然不知从何处转了出来。 我和徐庶都是眼前一亮,但见她头扎两条小辫,上着齐腰短襦,下著绮制长裙,足登绣花丝履,完全一副富贵家小姐模样,不复以前那种劲衣窄袖的军队式打扮。 桓袖在离我们大概三米外停住,冲我挤挤眼:“阿飞大哥,阿樱姐姐让你去一下。” 我应道:“哦,有什么事吗?” 桓袖看我们人多,招招手,示意我过去说话。我皱皱眉,眼下贵客在侧,什么事不能等等再说吗?想起因为她在,就难以找赵玉回来的事情,心里就有些生气。不过,看徐庶面上也不能随口打她走开。而且跟这小丫头虽然不太熟,可感觉中却是和阿樱一样不太讲理的那种女孩,万一她童言无忌,闹了起来,那可就不好玩了。 无可奈何,我向公孙谨告个罪,独自走过去。 桓袖翻我一眼,意思嫌我走得太慢。然后打手势让我弯下腰,贴在我耳旁说道:“阿樱姐说,她纯叔托你办的事办了没有?” “噢……”我猛然醒悟,对,曹纯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今天一定去看望貂婵的,我怎么给忘了。 “阿樱姐姐问你什么时候走,她要和你一起去。” “她要跟我一起去?”我皱皱眉,曹纯把这件事跟阿樱也说了?这下可没趣了。老婆跟着,看什么美女也只能干瞪眼。 “嘿嘿,是啊!”桓袖鬼笑一声。 “嗯,下午吧。” “好,我跟阿樱姐姐说去。”桓袖一转身,没影了。 第九章 英雄美人(上) 进入隐龙居,我吩咐刘纲使人送上水果糕点,又照例给他了个眼色。刘纲会意,下去安排心腹的同门师弟把守大门和院落,又亲自端上各种诸如侯栗、秦桃、芳梨、赤心枣、蜜饼之类的瓜果点心。之后,悄悄退出。随公孙谨一起前来的那少年道童,也自动退到门外守护去了。 然后,我请公孙谨落座。“公孙先生请随意。” 公孙谨向室内打量两眼,道:“飞侯,听说当日白马、延津之战,你两次以寡敌众,俘获数倍于己的袁军?” 我心想:“好汉不提当年勇。没事你说这陈芝麻烂谷的干什么啊?”道:“其实阿飞不学无术,百无一是,全靠了众位兄弟的帮助,惭愧,惭愧!” 公孙箭在旁边站着,道:“是啊,师兄,我就是在延津之战中被飞帅生擒的。当时飞帅的两千虎豹骑,硬是击垮了我们上万的精兵。” 公孙谨叹道:“两千人,击败一万人,还抓了七、八千俘虏,真是奇迹啊!” 徐庶冷眼旁观,心想:“公孙谨这次主动登门造访,莫非也是为了考察飞兄?”伊籍曾说三家四门内流传天已出的神秘言语,所以前有赵楷,后有淳于宾,先后找上阿飞盘桓验证。他一直将信将疑。现在看来,此事大有可能。经过这两天的接触,他已经看出我不像是知道这件事的样,不免有些担忧。转念一想,赵楷、淳于宾都是一见阿飞,便即倾心相助。如果阿飞真是传闻中的贵人,要过公孙谨这一关,恐怕也不会很难。插口道:“公孙先生此言差矣!以少胜多,并非奇迹,而是人谋啊!” 公孙谨转眼看他,道:“哦,徐世兄如何看?” 徐庶道:“飞侯当日获胜,我看不外三个原因,一是飞侯兵强将猛,奇谋迭出;二是袁军主将颜良、文丑自恃勇力,不明大局,令袁军自乱阵脚;主要的,还是飞侯这方上下齐心,顽强奋战,从心理上彻底击溃了袁军的斗志。” 公孙谨双眼略略一合,又张了开来,道:“不错,徐世兄言之有理。驭下有道,上下齐心,这是飞侯初临战阵便大展雄风的关键原因。”看了公孙箭一眼,“师叔他去年争霸失败,落得**身亡的凄惨下场,就是这点远不及飞侯。所以,他终不过是勇将,不能算大将。” 公孙箭眼睛也红了,缓缓点头:“师兄说得是。当年我们苦战五年,不敌落败,退守燕京时,尚余四万余人。袁绍、乌桓、鲜卑联军虽然较强,也不过比我们多出三万人。可是那时我们已经知道必败无疑,因为师叔他已经听不进任何人的话了。龙将军和我先后被他仗剑赶出大帐,严纲将军强行劝谏,甚至被他一剑刺死……” 公孙谨轻轻摇头道:“精神崩溃是何等可怕!” 我忽然明白了,他们正在谈论的,是昔日袁绍和公孙瓒的争斗。心想:“他们叫公孙瓒师叔?原来公孙瓒也是他们公孙家的人。” 公孙谨转过身来,向我道:“飞侯想也知道,我三师叔公孙瓒与那袁绍于幽、青、并三州恶斗数载,落败**,全家殉难。飞侯在官渡大胜袁军,间接也是为我公孙家报了大仇。” 我道:“袁绍世受国恩,却不思报效君王,反而大兴不义之师,阿飞身为禁军之将,岂能不奋力击之?这么做也只是为国讨逆,尽己职责罢了。”我给曹家当差,就得为曹家干活,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你就别谢了。 公孙谨道:“好一句‘为国讨逆,尽己职责’!哈哈,久闻飞侯志气高远,心忧社稷,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我公孙谨虽然不,亦未敢因私情相谢。不过飞侯连败河北名将,我和诸位师兄师弟每闻捷报,都忍不住举杯相贺,心怀大畅啊!” 徐庶道:“志气高远,心忧社稷!公孙先生真是慧眼,这八字评语,正合给飞侯。” 两人对看一眼,一起微笑起来。 公孙谨长长叹口气:“可惜,佩服!” 我疑惑地看看他俩,慢慢坐下。 公孙谨大概知道我不懂,解释道:“像徐世兄这种聪慧机警的人,世所罕有。我迟到一步,没能提前结交到徐世兄,让飞侯抢了个先手。实在是可惜,也十分佩服飞侯的识人。” 我心下释然,大感得意。公孙谨那是东北大家族的领袖人物,这种人全国也没几个,让他佩服,真不是容易的事。当现代人嘛,不能一点好处没有。 公孙谨忽然看到我放在案几的那份地图,扫了一眼,脸上顿时显出一种奇异的神情,问道:“飞侯刚正和徐世兄谈什么呢?” 徐庶道:“哦,……”看看我。我知道公孙谨内功极深,估计就算不比我强,也属同一个层次。这种人目光的锐利程度会达到什么地步,我是心知肚明。他这一眼之下,只怕图中所有细节都已映刻在心中,纵然有少许疑问,回去之后略加思索便会全部了然,便故做大方道:“我们正在研究刘荆州的北进计划,刚开个头。公孙先生若有兴趣,不妨一起探讨,我们也可以借重先生的学识经验。” “刘荆州的北进计划?”公孙谨双目中神光大盛,透露出无比的关切之意。当即走了过去,拿起那份图谱细看起来。 徐庶看我一眼,对我的大胆豪爽颇感诧异。他虽然智慧甚高,但毕竟不了解公孙谨的功力。我点点头,示意无妨。 过了一会儿,公孙谨缓缓抬起头,盯着我,道:“飞侯可知道这份计划的价值?” 我坐在案几后面,被他的炯炯目光这么凭高俯视,感觉不怎么太舒服,心中却暗暗吃惊,道:“哦,先生以为价值几何?” 公孙谨道:“倾国连城,万金不换。” 我笑了起来:“公孙先生,此乃半年前的计划,现在恐怕已不值这么多了。”一份过期作废的草案而已。 公孙谨神色微动,心想:“飞侯文武全,果然深不可测。”我这么轻轻一笑,不着意间已经把他故意制造的一个无形控制气场给破坏掉了。他问公孙箭:“师弟,你怎么看?” 公孙箭就着他手看了两眼:“师兄,我和飞帅看法一样,若是半年之前,这份计划当是我军梦寐以求的级情报,我想曹公定然万金不吝。现在我军已取得黄河主战场的绝对优势地位,即使刘表再攻过来,我们也不怕了。” 公孙谨道:“哦,师弟你也这么看么?”转过头来,目中神光湛然,续问我道:“飞侯是否可以告诉我,贵军是如何得到这份计划的么?我想如此绝密的案牍,一定要花费极大的代价能弄到吧?” 我眨眨眼,脸色轻轻松松:“我也是今日刚看到,具体的嘛,你就得问元直。”把徐庶如何推断,如何落实的情况简略介绍一下。 公孙谨身体一震,退后半步,道:“佩服!”他用这种直截了当的两难题目骤然问,本来预想趁我犹豫不决,拼凑婉转措辞的时候,再探测一下我的守本固元的真实功力。但偏偏这份情报并不是曹军探得,所以我完全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反而徐庶本身智力竟然达到这种“运筹帷幄之间,看透千里之外”的境界,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精神微散,运起的目测神功顿时反挫。幸好他没有伤人之念,未尽全力,只是退后半步便化解了反挫回来的力道。这一声佩服,便是我和徐庶两者兼而得之了。 我心里也很佩服,嘴上不能说,但看向他的眼光中已表露无疑,心道:“好一种神功!” 公孙谨点一点头,问徐庶:“徐世兄以为如何?” 徐庶想了想,字斟句酌道:“这份计划嘛,目前已知的有几个好处,其一,可以令我们了解到刘表大人的性情抱负,从现在起对他有的判断;其二,这是一份详尽的南军北伐军事计划,计划者非常了解自荆至许之间的天时地理各种情况,不必一定是刘荆州,任何人从那里进军北方,军队都可以按此线路和分布进行攻击;其三,……”忽然住口。 公孙谨看着徐庶,叹口气,道:“我公孙家族武勇不敢说盖世无双,起码在东北四州无人可及。可惜,因为先天上的原因,代代传人受到本门内功的熏染陶冶,性都是大变。纵然是幼年本具聪明机变、多谋善思素质的士,习练武功后也变得性刚意直,不喜欢多动脑筋了。唉,说起来,当日我三师叔擒斩幽州牧刘虞之后,掌握了幽、青、并三州的绝大部分,控甲十余万,占地数千里,势力之强,远非刚刚巧取豪夺了冀州的袁绍可比。可惜他部下将领多是公孙家的宗族弟,悍将甚多,却无袁营中沮授、田丰那等智谋之士。加上师叔他为人刚愎自用,所以终是连战连败,直至灭亡。我想若当时有徐兄在侧为主谋划,也许我公孙家不至于如此一败涂地。” 我和徐庶都“哦”了一声,我暗暗动心,想道:“公孙家的内功能改变人的心性,这倒是一种现代没人练成的奇妙心法,定然有已经失传的独到之处。”瞧他随随便便就使出现代尚未见人能练成的顶级催眠神功,我内心深处也是十分震动。若不是我在研习各家各门的内功时对现代心理学也有所涉猎,了解他这种这时代根本没有人懂得的催眠之法,几乎被他所趁,测出我的真实功力。 徐庶受到这位一家之主如此推重,则非常感动,道:“公孙先生,像徐某这种人,世上车载斗量,不可计数。其实城镇乡村之侧,深山大泽之间,豪杰隐士,多有高明。” 哎,这话不大对味道,徐庶想干什么啊?不是要把伏龙凤雏给卖了吧? 公孙谨道:“我也知大贤不名。但如世兄这等人,实是可遇不可求。如有高士,愿世兄不吝指点,当趋拜会。” 徐庶微微一笑:“天逢乱世,英杰并生。以先生的慧眼诚心,此事不难。其实珠玉在侧,先生又何必他求?我看随公孙先生而来的这位小道兄,眉灵目活,机质潜承,先生何不多加调教,以期大器?” 我松了口气,看来巧妙转换话题是徐庶的拿手绝活。 公孙谨听了这番话,苦笑道:“他么……当然有些不同。唉,飞侯,公孙谨僻远蛮民,言语放肆,还请勿怪。” 我心想:“说起来你可真的很放肆,不但运奇功试我,还当我面想挖墙角。虽然你求贤心切,可徐庶的资料,自然只和我共享,怎么能让你刨了去?”不过我是现代人,自觉资源甚为富足,以后大有时间可以慢慢采集挖掘,而且看出这公孙谨颇有雄心,能力也足,心里大有惺惺相惜之念,便不怪他,道:“无妨。公孙先生乃丈夫胸怀,阿飞岂敢以常情相视。” 公孙谨一伸大指:“池兄所言不错,飞侯果然是当代堪可逐鹿问鼎的人物。冲你这句无妨,在许昌,你飞侯的事,就是我公孙谨的事。”顿了顿,道:“刚徐世兄说到这份情报的价值,第三项忍而未言的好处,定然是飞侯可借此事逃离许都了?” 徐庶未料到他这般直截了当,心想:“这不什么都挑明了?” 我道:“公孙先生真是神算。我们刚,正在研究这件事的可行性。” 公孙谨哈哈一笑,道:“神算不敢当。不过是我能理解飞侯心中所思所想罢了。龙岂池中物,虎自跃深山。站在飞侯的立场,存有此念实在是正常之极。”炯炯目光,又向我射来。 我和他这次目光交汇,再无前两次的明争暗斗,矛攻盾守,而是同时感受到对方那颗澎湃汹涌、勃勃跳动的壮士心灵。 中午,寻常家宴。 徐庶、公孙箭、黄叙、冯喜以及公孙谨带来的那个少年,众人不分长幼,一齐围坐。 阿樱也难得地出来陪客,她身边自然少不了桓袖。 看着大筷吃菜,喜笑颜开的桓袖,我就知道阿樱是她硬拉来的。因为这数月来,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我有外客,阿樱是从不上席的。 桓袖边吃边道:“姐姐,吃啊,吃完了我们好跟阿飞大哥一起去。” 我一口酒差点呛在喉咙里:“什么,你也去?” 桓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是啊,阿樱姐姐出去玩,我当然要跟着了。” 冯喜傻嘿嘿笑着:“嘿嘿,是啊,一起出去玩。喂,小嘴,别抢我的肉吃。”竹筷一摆,斜切下去。黄叙拇、食、中三指一缩,刹时自己的筷头已从指间掉了个,从手背上转了一周,复又恢复原样握住:“死大头,哪有?我夹这麦饼呢。吃,不然不带你出去。” 冯喜哼了一声:“我跟阿飞大哥去玩,谁让你带?” 我哭笑不得,老婆跟着已经难受点,这三个宝贝要再一起跟过去,那就得时刻考虑他们会怎么闹点事出来娱乐大众了。 公孙谨很有兴趣地看着黄叙,心想:“他这么翻转竹筷,动作真奇怪,好像是滚刀的心法。难道他竟然是那刀神的传人?” 吃过了饭,命人收拾下餐具,我正向公孙箭交代,要他代我暂时陪他师兄坐坐,等我从思忠里看望貂婵回来再一起叙话。忽然刘纲进来报告:“禀飞侯,陈矫、牛金、蔡阳三位大人求见。” “陈矫、牛金、蔡阳三位大人?”我好生奇怪,大中午的来我这儿干什么? “有什么事吗?” 刘纲道:“他们不肯说。” 我摇摇头,对大家说:“我去去便来。” 出得府门,只见尚书台得力的三位文武一字排开,陈矫依旧是那身普通文官打扮,牛金有三十五岁左右,蔡阳则大约四十岁,两人都披挂铁甲,站在阶下。瞅我出来,三人一起行礼:“下官等见过护军大人。” 我奇道:“什么护军大人?陈大人,怎么回事?” 陈矫道:“今日早朝,陛下钦定鲁山剿匪一事。任命牛金大人为西北剿匪都督,蔡阳大人为副,飞侯为剿匪营护军,统率禁军中坚、中垒两营剿匪官兵计五千人,今日未时(下午两点)整军出。这是军师的令箭,请飞侯接令。”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心想:“你们搞什么鬼啊,任命我为剿匪营护军?皇帝、荀彧早朝跟我聊了那么久,一点影都没跟我提过,这会儿火燎眉毛似的就来拉我上路?”也不接那金令,道:“我有点不大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蔡阳脾气比较暴躁,翻翻眼,道:“这里有军师令牌,飞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哼了一声:“军师虽可调动许都所有军马将校,但阿飞现任职司隶府,恐怕军师不能以军令调我吧?而且早间我与军师长谈多时,军师并未提到要我随军监军。军师何等样人,岂会朝令夕改?” 牛金见不是头,忙道:“飞侯勿恼。飞侯,末将和蔡都尉在许昌虽练兵多日,但并无独立领兵出征的经验。这次受陛下和荀军师重命,心中十分惴惴。这都是为了确保这次行动万无一失,丞相飞传紧急军令,由军师奏知圣驾特许,任命飞侯为剿匪营护军,随军前往鲁山剿匪。”有飞侯坐镇指导,我们能安心工作。 我听到“丞相飞传紧急军令”几个字,顿时知道,再也无法推脱了。这可是曹操的命令,不过借用荀彧的名义给我而已。心中暗恨:“曹操啊曹操,你就这么喜欢折腾我?” 陈矫道:“古人说,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荀军师一贯用兵持重,飞侯当可体察军师的苦心。” 看看牛金还算诚恳的牛脸,我心想算了,去就去吧!在许昌闷了这么久,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接过那金箭将令,道:“是北城营么?” 牛金道:“是。” 我道:“那好吧,各位且回,我马上就来。” 陈矫欣然道:“如此下官就回报军师。牛、蔡两位大人先去军营准备出征事宜,飞侯一到,便誓师出兵。” 回到府内,桓袖、黄叙、冯喜蹲在一边,拿几个石头在地下玩什么游戏,公孙家那少年站在一旁看。徐庶正小声和公孙箭谈论什么。阿樱和公孙谨则坐在另一侧闲聊。 把随军剿匪的事跟众人一说,阿袖扔了手中石,当先不乐意了:“我们下午还要去玩呢,阿飞大哥你可不能走。” 冯喜和黄叙跟着点头,道:“是啊,是啊。” 徐庶瞪了几人一眼:“都住口!你们就知道玩,如此军国大事,岂是胡闹?” 阿樱默然半晌,道:“我去给你收拾行装。”转身进入内室。 阿袖向徐庶一吐舌头,道:“姐姐,我来帮你。”冯喜和黄叙自然也不肯落后,一齐往内室拥:“喂,死大头,你挤着我胳膊。”“小嘴,别扯我衣服。”阿袖回过头:“女人家收拾东西,你们大男人跟来干什么?”“嘭”的一声,把内室门给关上了。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挤了。 徐庶和公孙箭交换一个眼色,道:“飞兄,我欲与你同去,你看可使得?” 公孙谨道:“我看此次出兵,只不过是朝廷想显示天威,给予附近的各种势力一点颜色看,所以会如此大动干戈,不惜使用许都近半数的军队,并令飞侯出面护军,去围剿鲁山区区数百人的一小股黄巾。如此场面,自然是观礼的越多效果越好。哈哈,如果我没猜错,军中会很欢迎徐世兄的到来,而皇帝陛下亦不会反对。” 我心中豁然,暗想:“不错,我说怎么回事呢,应是如此了。曹操北进击袁,担心的就是许都周围一些势力乘机有不怀好意的动静,在远征之前先展现强大的守御力量,确实必要,也符合逻辑。” 公孙箭脸上现出蠢蠢欲动之色:“飞帅,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公孙谨道:“飞侯,玉公不在,你身边没什么心腹人,师弟他当然应该随行。” 我点点头:“那好吧,公孙从事,你去请徐宣和韩毅两位大人来一趟,我把府中的事情交代一下。” 公孙箭答应一声,步而去。 黄叙看看徐庶道:“徐大哥……” 徐庶制止住他,拉着他和冯喜走到一旁,说道:“现在虽有陛下金口调解,但长沙之围,终仍需飞帅。我随飞帅走一趟鲁上,多则一季,少则月半,便可回来,然后想法与他一起返回江南。你们二人保护阿袖,等我出后就先行回转长沙,报知桓阶和张太守。” 黄叙无奈,说道:“可是,大头他不听话……” 冯喜怒了:“小嘴哥,谁不听话?” 徐庶道:“呵呵,是啊,谁说小喜不听话?小喜喜欢听阿袖妹妹的话了。” 这话其实是提点黄叙,冯喜不听话,直接拿桓袖去对付他。 黄叙心想:“指望那丫头去管他?” 冯喜嘿嘿嘿地笑了,说:“就是啊,就是。我听话了。” 公孙谨站起身,道:“飞侯潜踪匿迹许久,终于可以稍舒身心,敝人在此预祝飞侯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我道:“多谢公孙先生吉言。先生要走了么?” 公孙谨微微一笑:“不错,我另有几件事情待办,这就告辞了。飞侯,你我相知莫逆,用心即可,不必送了。”带着那自始至终一言未的少年飘然而去。 徐庶道:“飞兄,出门在即,恐怕需要些时日能回来,去和嫂夫人说说话吧。”上前推开堵在门口冯喜和黄叙。 进了内室,阿樱正默默地整理着我的征衣护甲,桓袖在旁边有乱不理、没乱添乱地东扯扯西拽拽,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见我进来,桓袖眨眨眼,动动眉,悄没声转过来,贴在我耳旁说道:“姐姐好像有点不开心。”一扭身,闪了。 我慢慢走过去,阿樱拿着我的贴衣软甲,把几片略微歪斜凹凸的甲片用力抚平归整,依旧默默无语。 我两只手从身后扶住阿樱的肩头,身慢慢贴近她后背。这两个多月将养,阿樱略微胖了些。但她的双肩还是那么柔弱瘦削。 “阿樱!” “嗯……” 清的体香,低低的喃语,激起我一阵阵心疼怜惜的冲动。我伸开双臂,虚虚把阿樱白皙柔软的脖项圈住,口鼻轻轻在她柔上磨擦,忘神地说道:“我真不想离开你!” 软甲滑落床头,阿缨忽然转过身,紧紧抱着我的腰,身体没命地扎进我怀里,呜咽着低声道:“我也不想让你走啊!” “阿樱,你怎么了?”我大感意外,阿樱性格刚强直率,跟我还从来没有过这些小女儿家的举动。 阿樱把头埋在我胸里,不说话,只是身微微抽动,哭了。 我慌了神,左手拥住她,右手不停地抚摸她头:“阿樱,你身体不舒服吗?” 阿樱一直不说话,过了好大一会儿,忽然仰起头,满脸泪痕看着我:“阿飞,我怀孕了。” “什么,你怀孕了?你怎么知道的?”我先是一惊,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昨天还一蹦一跳的要追曹丕,怎么看也不像啊! “是刚你出去的时候那位公孙先生说的。近几天我时不时感觉不舒服,所以刚跟他闲聊,就请他给我看看。你不是跟我说他医术很高明吗,他探了一下我的脉,悄悄告诉我,恭喜夫人,你有喜了。” “哦……”那大概不错了。 池早告诉过我,公孙谨的医道非常了得,这半年许都流行瘟疫,若非他施针用药,全力指挥救治,许都的人要死一半不止。李齐的父亲,也是多亏他的药力,能痊愈。 一时之间,我心里不知是什么感受。一个和现代社会格格不如,没有女孩愿意接近,从来没有谈过正经恋爱的守拙笨族,居然在遥远过去的时代和一名女共同孕育了一条的生命。 阿樱怀孕了! 我当爸爸了?! 这是真的吗? 阿樱被我的古怪神色吓住了,无助地摇摇我:“阿飞,你不喜欢吗?” 我不知道!不过我还是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迹,柔声道:“怎么会,我很高兴!”轻轻吻她的额,吻她的眉,吻她的眼,后,吻她的唇。 “阿飞,战阵之中,凶险异常,你自己一定要小心啊!唉,可惜玉儿不在你身边。” “嗨,没事,这不是还有公孙箭他们嘛!阿樱啊,我这一走,家里就全靠你了。” “嗯,你放心去吧!我一切都会小心的。” 阿樱偎在我的怀中,紧闭着双眼,享受我的爱抚。待两唇相交,是热情激起,忘情地探出香舌,炽烈地回应着。 慢慢的,我们的身体都有了反应,我一边揉按着阿樱的柔肌,一边开始去拉她的罗带…… 许都北城的大夏门是所有城门中宽阔的——它的宽度达到令人咋舌的七丈四尺。 它也是所有城门中坚固的——当年为了造这个城门的门,数百名良匠花费了三天三夜。 在许昌百姓的欢呼声中,五千禁军从这座门中耀武扬威而出。 后军中,我和徐庶、公孙箭并骑而行,身边还另外多出一个老朋友,便是池早。 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居然主动向荀彧申请,做了本次剿匪大军的随军医士长,领导十二位军中大夫。 我瞟瞟池早,讥刺道:“池兄,有什么感想啊?” 池早洋洋得意地向两旁欢送的一些妙龄少女少妇挥手致意,道:“哈哈,如今我知道,统领百万大军,斩将立功,凯旋而归是何等令人开心之事。” 我冷冷道:“是么?就怕一出此门,不得生还啊!” 池早道:“哼,别想吓唬我,我在许都这许多日,也不是白呆的。城中精兵,无过禁军五大步兵营:龙骧、虎贲、武卫、中坚、中垒,龙骧营专护宫城,虎贲营素不轻出,武卫营目前归属司隶府。而剩下的两营中坚、中垒,今日却被我们全部携出。以此五千精锐,去打区区不足千人的一小股土匪,还不是手到擒来?” 我道:“就因为如此,我怕此次会打败仗。” 池早见我不像说笑,忙问道:“我知道你还是有点小聪明的,那你说为什么我们会打不过敌人?” 我道:“说起阵法医术,那我不能跟你比。说到用兵,打了半年的仗,怎么也比你强点。现在我军将士,个个都如你这般想,以为败敌取胜如探囊取物。实际上我们除了知道黄巾领号称震天熊之外,对敌人的情况一无所知,此为不知彼;而领军的将领牛金和蔡阳,一直负责训练龙骧、虎贲两营,从未单独率军经历大战磨砺,而此次他们指挥的却又偏偏不是惯熟的本营官兵,此为不知己;你老兄精通孙吴兵法,这么一支军队,能打赢敌人吗?” 孙兵法传到现代,著名的一句就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又不知己,每战必败。池早跟我同为守拙一族,平时还是读点杂书的,何况他精于古阵法,对这话自然不陌生,闻弦歌顿明雅意:“唉呀,早先你怎么不说?我以为可以占点便宜,主动要求来的。” “哼!”我反感池早的就是这点,从现代到了古代,他一点没改,还是这样一个贪图眼前小利的家伙。“我不比你,我可一点没想来的。要不是出兵前被尚书台那帮人软硬兼施拖下水,我乐得在一旁看笑话呢。” 池早眼珠乱转,审视着我,道:“现在你也来了,即使他们笨,打不赢,你一出马指挥,不就反败为胜了?” 这一说我气大了:“你说别人笨,我看你笨不过。他们要肯让我指挥,会让我到后军来闻牛屎酸草的熏味?” 池早不说话了。 誓师出兵前,主帅牛金分置五军:前军是蔡阳先锋,左军中坚营都尉曹遵,右军中垒营都尉朱赞两翼策应,后军是护军阿飞押运粮草,他则自统中军。本来这种安排没有什么不当,但他不该把我放在没用的后军,还说些“军中粮草重要,此重任非飞侯无人能当”之类混蛋加三级的屁话,得了便宜还卖乖,让我心中好生不爽。 徐庶淡淡道:“孙曰:识众寡之用者胜;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飞侯本当为主将,却被挤迫来到后军,四营都尉本是平级,今日却分出从,似此将帅定然不和。远途征战,上下离心,不明敌势,不知众寡,兵家数忌皆犯,焉能不败?” 池早道:“徐兄,你这么盼望我军失利吗?” 徐庶道:“并非如此。我心中虽为飞兄不平,但只要飞兄护住粮草不失,纵然这次围剿打了败仗,前军、中军、左军、右军都有责任,惟独飞兄毋须担忧。”他伸手从袖中取出一份地图:“你们来看伊川的地形。” 我看看他,心想:“就这么一会儿,你就把伊川的地形图给画出来了?”怀疑地接过那地图,张了开来。却是一份草图。 徐庶道:“说句心里话,虽然我和上淮徒交情很深,但我对这次的行动却十分欣赏和担心。” 大家互看一眼,池早道:“什么叫欣赏和担心?” 徐庶道:“你们看,伊川、临汝一带,西为函谷关、潼关,北接洛阳,南探襄城、郾城,东面则遥控虎牢,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如果把洛阳、长安、陈留、许昌四地看做一个人的四肢,伊、临之地就是这个人的心脏。我很了解上淮徒这个人,非常有煽动力,他的队伍人数虽然不多,却极能闹腾,现在他们虽然暂时偃旗息鼓,半声不吭,一旦仓亭大军北渡,嘿嘿,那我们的大后方就会非常热闹了!” 我道:“嗯,我在官渡前线的时候,就知道陈、洛之不稳,仅亚于汝南地区。所幸河间太守魏种极有胆魄,在夏侯惇将军的援助下主动大胆攻击那一带的袁军,吓住了当地的豪强,没有闹出大乱来。丞相大人也一直为此地的情况烦恼。所以这次荀军师派遣大军,一定要平了鲁山之贼,扫除心腹大患。” 徐庶点点头,道:“正是如此。”看看池早和公孙箭,微笑道,“其实以飞侯威望若强行夺权,谁敢不服?不过牛、蔡等将,都是曹公亲自挑选守卫京师的大将,在守御方面必有自己的特长。眼下咱们且忍一时之气,我想只要不中敌人特别奸计,即使吃了败仗,我军实力也不致大损。而败军之将不言勇,到那时飞兄再军中夺权,自顺理成章,人人服贴,如此当有胜敌良机。” 公孙箭连连点头,池早道:“那帮小没一个有头脑的,万一中了敌人奸计呢?” 徐庶道:“这就是我担心的事啊!不过,这里的黄巾再如何厉害,也不过千人。当日飞侯曾以单人之力攻破平舆,逼走刘辟龚都的数千军马。伊川现在这点黄巾又算得了什么?” 我心想:“你有意提到我逼迫刘辟撤离平舆,难道是想让我动这个故伎重演的念头。”兵无常势,水无常型,这是不能被束缚住手脚的。道:“徐兄,如是遇上上淮徒,我该如何应付?”他可是你的老熟人。 徐庶道:“两军对阵,不论私情。不过,如果可能,请飞兄生擒于他,小弟也许可以劝劝他。” 我点一点头,这还差不多,就这么着。 军行两日,来到郏城。这是一个数千人的小城,县长名为常林。得知大军过境,恐惊扰百姓,竟下令四城紧闭,不纳一卒。 牛金和蔡阳在许都时因官卑职轻,而荀彧又约束甚严,只得小心做人,不能为所欲为。如今好不容易单独领军自己说了算,不料半路上就吃这么一大瘪。牛金心中大怒,暗想你不过一个小小郏城长,论品级论庶嫡,你哪点比得上老,居然就敢如此无礼? 大军停在南城下,士兵们议论纷纷,愤愤不平。嘈杂声越来越大,自下而上,什长、都伯、司马,加油添醋,互相传染,后营中大部分将佐都开始火冒顶梁。 蔡阳扬刀叫道:“不知死活的家伙,弟兄们,跟我去打破城池,杀了这狗官。” 中坚营都尉曹遵也是个莽夫,闻言立刻响应:“冲啊!”一提战马,挺枪就跟着蔡阳向着郏城南门冲了上去。 中垒营都尉朱赞是少数还能保持清醒的高级将领,见蔡、曹二将如此鲁莽,大吃一惊,急忙向牛金道:“都督,请立刻制止蔡都尉和曹都尉,万万不可如此。” 牛金心想:“且不忙唤回他二人,吓一吓这小县长,也许他就开城了。”所以也不理他,沉着脸不说话。 朱赞眼瞅着二将冲上城前的一座土山,却是毫无办法。禁军五营中,中垒排名后,他的话对那两个正自怒的骄横同僚根本无效。 蔡、曹二将边冲边大声狂喝,但直到他们冲下土山,冲到城门边上,城上依然毫无动静。 二将心中无名之火勃然而起,熊熊燃烧,现在已经是五雷神暴跳,真以为我们不敢攻城吗?蔡阳看准城门的门环,催马而过,一刀劈去。 只听“喀喇”一声响,左门上那斗大的铜环已经被他斩断大半。 曹遵从马鞍后取出弓箭,弯弓搭箭,向城上一个巨大的护梁射去。但见一溜黑光闪过,“叮”的一声,箭已射中木梁,箭身摇晃两下。 身后曹家众官兵齐身喝彩,恍似他二人已经斩杀了敌人大将一般。蔡、曹二将是了性,一刀一枪,对准那城门,又是一阵“哐哐哐”地乱砍乱扎。 朱赞心中直叫苦,因为他现后军此时也已赶了上来,主将阿飞带着几个左右慢慢向前方行来。忙低声对牛金道:“都督,官渡亭侯、护军、司隶校尉阿飞大人到。”他特意把“护军、司隶校尉”几个字加重语气。 牛金一惊,满腔怒气顿时消了一半。阿飞是此次行动的护军,负责监视军中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大将。而且他现任司隶校尉,督察推举百官,查捕京师以及附近州郡奸邪和罪犯,现在自己这几个干的,正是他专业对口的好事。急忙大叫:“蔡都尉,曹都尉,回来,本督有话要讲。” 蔡阳和曹遵这时也泄得差不多了,心情渐渐平静下来,知道这地方毕竟还是自家的城池,总不能公然打进城里去。城中到现在也没敢有什么反应,感到甚是满足。都督牛金在后面一喊,正是时候,俩人对着城门怒呸一声,骂道:“全是缩头乌龟。”圈回马头,趾高气扬地驰回。 后这句骂辞惹出问题,二将刚奔上城前土山,忽听身后有人断喝一声:“这就走了么?还你的箭来。”城上一人轻轻一伸手,已拔出护梁上那支箭,铁弓一展,“嗖”地一箭,直冲曹遵后脑飞来。 第十章 英雄美人(下) 牛金等大惊失色,这一箭好不凌厉,莫说曹遵全无防备,就算正面迎敌,也未必能轻易躲过,急忙大喊:“小心冷箭!”蔡曹二将一愣,回头看去。 我和徐庶等正好赶到前军,公孙箭眼见情急,两手一绰,弓箭已在掌握,也是一箭射出。 这动作于他乃是条件反射一般,但见黑电一闪,一箭正中对方那箭中腰,将那支箭劈为两半,后面半截飞溅了开去。但那箭前半段去势却只稍衰,依然飞向曹遵扎去。 曹遵吓得魂飞魄散,无法可施,莽人有莽办法,忽然侧身一滚,从马上坠落下去。“噗”的一声,那箭骤然一沉,正中他坐下马股之上,那马痛得长叫一声,疯一般逃了。 一呆之后,暴雷似一声大彩。这声彩不光出自城下中坚中垒两营官兵,竟也夹杂着城上一些人的声音,那还射曹遵之人喝道:“好箭法!请问是哪位将军神射?” 公孙箭战马前出,应道:“小将公孙箭。” 那人微讶道:“原来是军中神箭公。莫非飞侯也在军中?” 公孙箭知道对方射术亦属不凡,而且看他那支箭的去势,确是射马,即使曹遵躲避不及,也无受伤之虞。但颇恼此人背后箭,大失射手风范。再不理会,径直转马回来。 这边牛金忙着看护曹遵,又命人去抓回逃马。曹遵跌得七荤八素的,被蔡阳、朱赞拉起来时东扭西晃,站不直立。 朱赞心想:“你这家伙难得聪明一回,却上了人家的恶当。”听得蔡阳在旁破口大骂,道:“蔡大人,不要骂了,别又惹出人家的飞箭来。” 蔡阳想起那人箭法,心中一凛,果然住口。 枣红马慢慢出阵显头,该我上场了。 城上那人如此箭法,会是谁呢?这件事该当如何处置? 我盯着城墙,身随着战马移动而微微晃动,心思如风火轮般转着。 牛金从我身边冲过去,假惺惺将蔡阳、曹遵等臭骂一顿,然后向我道:“飞侯,……” 我慢慢下了马,抬起手,制止了他的言,因为郏城的南门突然开了。城中飞出两骑,一前一后,直奔我军而来。 蔡阳一见,伸手就要去摘马上的大刀,牛金老实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强迫把他拉回主阵,朱赞也扶着可能轻微脑震荡的曹遵进入中军,池早招了两名随军大夫给他瞧治。 对面两骑奔至近前,骑士一跃下马。这二人非常年轻,大约都是二十来岁,前面那人上唇微微留着两撇细绒小胡,后面那人面白无须,神色凛然。两人都是轻弓短箭,背负长刀。 前面那少年看看这边的人等,后目光定在我身上,道:“请问飞侯可在,我家主人有请。” 我身旁的公孙箭道:“贵主人是谁?是常林大人的什么人?” 这句话问得好,此时应该是县长常林出来说话对,这俩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么随随便便地出入正处于戒备状态下的郏城,而且居然是奉主人之命,真是奇怪。 那小胡少年道:“家主人么,飞侯去了便知。常大人是家主人的至亲,现下也在城中恭迎飞侯。” 蔡阳厉声道:“那常林为何还不出城迎接大军入城?” 小胡身后那白面少年冷笑一声:“除了飞侯,常大人和我家主人可不想见着别人。” 此言一出,曹营大小将士一齐大怒。本来火就没消,被他这么一挑,“嚓嚓嚓”,拔刀的拔刀,亮剑的亮剑,弓箭手们都悄悄摸出一支箭来。连风度一直保持得不错的牛金、朱赞也动了真气。曹遵歪歪倒倒地抢过一枝长剑,一指对方:“嗨,小,报上你的名来,免得死了还不知道你爹贵姓。” 那少年看他不成体统的模样,又是冷冷一笑,道:“怎么,想打群架么?” 小胡少年扫我一眼,不屑道:“久闻飞侯治下,号令严明,军纪森严,今日一见,哈哈……”和那白面少年相顾一眼。那白面少年同时“哈哈”大笑,他本来不善此道,这次为了配合同伴,笑声和笑容都显得特别诡异。 我轻轻哼了一声。 那二人本欲大笑三声,以示轻蔑。却被我这骤然一声哼得心中忽生不爽,当即压住笑声,诧异地看着我。 我盯了那白面年一眼,接着盯住那小胡少年,淡淡道:“我就是阿飞。小孩想清楚再说话,别激怒我,至少也得为你家主人考虑一下。” 小胡少年脸色立变。我说的是实话。虽然荀彧欣赏爱民的地方官,遇到这种事都是压制武将,偏向文职,但郏城这么公然抵制军方,不大开城门迎纳京都禁军,已属不恭。而事后不稍加解释,前来犒军,就不是大汉法律的正常规矩了。此时自牛金以下,群情激愤,再把我这唯一能控制局面的人给惹翻了,当真一怒之下,袖手不管,那屠城灭族的举动,蔡阳他们也不是干不出来的。纵然你家主人有三头六臂,也别想在五千精兵的围攻下逃得生去。 我面上不动声色,暗里不住加强内力,补充至双目,问道:“请问二位高姓大名?” 对视半晌,那小胡终于被我目中神光所慑,退后两步,单膝跪倒:“故安柳易、霍奴,拜见飞侯。” 他身后白面少年怒道:“柳易,你……” 我目中分出一道奇光,忽地也罩住了他:“霍奴!” 那白面少年怒目而嗔:“我的名字,也是你叫的?”眼睛与我对视。我只觉左眼如被一道细细但却炽烫之极的火焰炙了一下,瞳孔微缩,内气运转立感不畅,目中异芒顿去。 第一次试用催眠之术,结果彻底失败。 那小胡少年打个激凌,清醒过来。 我道:“回去告诉你家主人和常大人,今日之事,屈在贵城,还望他二位派人出来犒赏三军,是为正理。” 心中充满失败的失落和愤怒,我不自觉地加强了内力,不但震得对面二少年心神摇曳,四周曹营众将也都有身形不稳的感觉,曹遵脑本来晕荡,这下是控制不住身体,“叭叽”一声,又歪倒在军毯上。 柳易、霍奴暗暗心惊,均想:“便是昔日我家老主人,内力恐怕也未到这等境界。”霍奴收起怒容,扶起柳易,转身上马而去。 牛金向众将看了一眼,一齐上来道:“飞侯,我等……” 我摆摆手,道:“诸位大人,剿匪大任在身,勿要多生事端。若郏城犒军谢罪,这次就算了吧。” 蔡阳恭恭敬敬道:“是,一切但凭飞侯处置。” 牛金、朱赞心想:“这家伙怎么突然老实起来了?”蔡阳在禁军五营都尉中年纪大,脾气躁,资格老,武功高,这几项加起来,养成了他目空一切、骄横跋扈的习惯。同级别的同僚里,牛金长于组织,他的虎贲营训练有素,平日比试起来,综合战斗力五营第一,所以蔡阳对他还客气点。其他的几个,朱赞和曹遵年轻名浅,根本不敢多说什么。武卫营主将韩毅是文职出身,现在只是兼管武卫营,就不放在他眼里了。 现在,连他说话声音都小了八度,牛金、朱赞是躬身诺诺,曹遵躺在地上,迷迷糊糊,意见自然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当下牛金下令扎住大营,各军就地休息。 后营我全交给了公孙箭指挥,他久在军中,熟门熟路,什么都不用**心。 一切安顿下来,坐在自己的营帐中,我闷闷不乐,侧着头想心事。 帐蓬里只有池早和徐庶,池早道:“咳,那小胡真冤,被你给蒙了。不过你不错嘛,现学现卖,居然也卖得一二不离三,聪明!” 这家伙,哪壶不开提哪壶,就会捣乱看我笑话。不过他医术一向平平,居然能看出我对柳、霍二人使用了催眠之技,倒也算得异数。便道:“池大医官有何见教?” 池早道:“没有啊,不过我见别人使这功夫,好像比你多道手续。” 我心头一跳,道:“哦,什么手续?” 池早嘿嘿一笑,右手伸过来,五个又细又短的指头一阵乱晃:“拿东西来换。” 哼,好小,就掐准了我嗜武如命的脾气,乘机敲竹杠。 我倒是有八门金锁阵的阵图,是池早希望得到的东西。不过当日曹操赠图的时候只有曹休在场,他不是多话的唐僧,我又对阵法其实没什么兴趣,视若无睹,携如不带,一直都跟没有这东西一样。池早虽然无赖贪心,却也无从得知此事,所以到现在也没拿到手。 我想了想,有点不甘心:“你想要什么?” 池早道:“临走的时候,曹丕好像送了你一样东西,是什么宝贝啊?” “啊,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远远地没看清楚,所以问你啊!” 我道:“池兄,别太过分哦!” 池早笑嘻嘻道:“怎么了,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他这么一说,我想起来,别说,我还真是有宝贝,而且不止一件,是许多件。 前日出征之时,曹丕三兄弟闻讯赶来为我送行,每人都送了很多礼物。 说起来很惭愧的,他们哥儿仨虽然拜了我做师父,实际上我还什么都没教他们,见他们送这等贵重物品,实在不是很好意思。不过对方这么诚心诚意,也就没太多推辞,一一迅收入怀中。池早虽然善于偷窥,却也只见一斑,未知全貌了。 我拍拍手。刘纲立刻撩开帐门,从外面走进来,听候吩咐。 我道:“去取曹公送的那个包裹给我,顺便请公孙从事来一下。” 刘纲领命,不一会儿抱着个大包返回来,公孙箭跟在他后面。 我看他们一眼,让刘纲打开包袱,笑道:“第一回 给人做老师,收了些徒弟孝敬的东西,大家都可以过来选一件自己喜欢的,算是同喜吧。” 包袱摊在地席上,“哗啦啦”一通响,露出里面的礼物来。 池早和公孙箭都忍不住“哦”了一声,徐庶也注意地看了一眼。 长长短短,都是些带鞘的刀剑。 池早大失所望,道:“都是这些玩艺儿啊!” 我虽然喜好兵器,但这次曹丕送得实在太多,物以稀为贵,所以也不是太上心,一时之间也没顾上细细查验。顺手取过一口剑,问刘纲:“这是什么剑?” 刘纲取出一份礼单,念道:“飞景剑:长四尺二寸,重一斤十五两,淬以清漳,饰以文玉,表以通犀,光似流星。价值黄金1两。” 我扔下剑,又拾过一口刀。 刘纲念道:“素质刀:锋似寒霜,刀身剑刃,长四尺三寸,重二斤九两。价值黄金3两。” 我轻轻一拔,半个刀身出鞘,帐中顿时生出一股寒气。 公孙箭失声道:“好刀!” 我还刀入鞘,随手把刀抛了给他,微笑道:“宝刀配英雄,你既识货,这口刀就是你的了。” 公孙箭大喜。 我道:“你小心点,这刀有些古怪,是两面开刃的。” 公孙箭应了一声,拔出刀来仔细观赏。 池早哼哼两声:“有什么好瞧的。”问刘纲:“什么长的短的轻的重的,你只告诉我,这一堆破烂里面,哪个值钱?” 刘纲不满地瞪他一眼。近两天,每逢宿营轮值回来,他都百事不做,抱着这些刀剑反复摩挲,如痴如醉。池早居然称之为破烂,实在让他这脾气极好的人也很生气。应道:“这里七刀五剑三匕,均是许都名匠千锤百炼、万中择一的名器,价值已不能用其造价来衡量。” 池早不耐烦道:“你就告诉我哪把造价高就行了。” 刘纲从包袱里拣出一口匕:“这口扬文匕,价值黄金三千两。” 池早两眼一直:“三千两黄金?”接过那匕,左看右看:“这么个小东西,它就值得三千两?” 刘纲道:“是,因为它是当今伏皇后在曹丕公十二岁生日时赐赠的生日礼物,造价虽然只有三百两,但兵铁市上标价三千两收购。” 池早眼中放光:“好好,这东西好。”把玩两下,揣进怀里。对我道:“就算便宜你……不行,不能便宜你,喂,小刘啊,你整天带着这些破烂也够辛苦的,你也选一样拿去卖卖赚点零花钱什么的。” 刘纲一呆,看看我。 我笑着点点头。 刘纲几乎是以的度从一堆兵器里挖出一件来。 池早从他手里抢过那礼单,看看他手中兵器样式,念道:“含章刀:彩似丹霞,长四尺三寸三分,重三斤十两。价值白银七百两。”上上下下看几眼,奇道:“哎,数来数去,这把破刀好像是便宜的一把。你这么向着你主,不给我面啊?” 刘纲忙道:“池大人,小人哪儿敢啊!我实在是喜欢这口刀。” 池早狐疑道:“是吗?这么长,这么重,背着就难受,还不值钱,有什么好啊?” 公孙箭道:“池大人,刘司马他膂力过人,以力破巧,使刀自然越长越重越好。” 我道:“能杀人的刀是值钱的刀。看你挑的那东西,能当兵器用吗?” 池早把礼单还给刘纲,摸摸胸口的匕:“管它呢,反正我又不用它杀人,回去就卖了。” 我和公孙箭、刘纲都大笑,坐在一旁的徐庶也忍不住笑了。 我一侧脸,道:“元直别光顾笑啊,过来选一枝吧。” 徐庶摇摇头:“飞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早已弃剑学兵,就不必了。” 我还没劝,池早先急了:“那怎么行,徐先生,来,来,你一定得选一个好的。”问刘纲:“除了我这一个,还有哪一个贵……” 刘纲心想:“都拿去卖啊?” 徐庶一听这不像话,道:“池兄……算了,还是我自己选吧。”过来扫了一眼,挑中一口流彩剑。 刘纲暗暗喝彩:“这位徐先生是行家。”他暗中测试过,这里诸般兵器之中,以公孙箭得到的那口素质刀为锋利,但论到淬火之纯,轻便坚韧,还得算这口流彩剑。 我挥挥手,刘纲收起包袱,退了出去。 池早叹了口气,道:“看你可怜,我就告诉你刚应该怎么做吧。”低声在我耳旁说了几句。 我恍然大悟,后悔不迭:“原来纰漏出在这里。这几句话还不值一钱。” 池早道:“我也累了,闪先。”站起身,哈哈得意笑了两声,心满意足地走了。 肉疼了一会儿,我摸摸怀里,还好,那里还有两件宝物,不过却只适合送给美人。 美人!一想到这两个字,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也不知道阿樱她们怎么样了,是不是见着貂婵了?” 这时,公孙箭向徐庶请教那柳易、霍奴以及他们的主人的来历。 徐庶皱眉苦思。事实上自打看到城头那一箭射下来以后,他就一直没松开过眉毛,也没多说过一句闲话。 公孙箭道:“是不是当地某个豪族?不然没有这么大的声势胆量。” 我点点头,很有可能。没有很硬的来头背景,绝对不敢这么箭射曹将,孤闯军营。 徐庶缓缓道:“问题是我想了这么久,也没想出来本地有什么豪门敢这么横。” 我道:“也许我当时应该答应他们的要求,去见见那人。他手下的柳易、霍奴武功不弱,胆气是惊人。能使用这种人做家仆的绝非等闲之辈,算个英雄人物。” 公孙箭道:“飞帅去时,一定带着我啊!” 我看看他:“你也想去?嗯,那人弓技如此随心所欲,确实也难得一见。” 郏城的犒军行动出人意料地迅有效,不到半个时辰,牛金已经接收到干麦二百五十石,粗粟一百五十石,粝米一百石,粲米二十石,以及少量肉类、甘豆和蜂蜜。 面对如此赠单,即使挑剔的蔡阳、曹遵也表示满意,一个中等城市竭其所有,一个季度大概也就能上交国库这么多了。 而郏县却非常之小,小到全城的耕地一年下来能不能收到这么多粮食,还得看老天是否风调雨顺,加意照顾了。 ……确实,一下涌入五千大军,不是这个城市能够承受的。 接受大礼的同时,几乎所有人也都认同了郏城两位和善老人的委婉说法。 是夜全军牙祭,举营皆欢。 肚里装着足够的消耗物,各营的将士们慢慢都睡着了。 我松了口气,这个插曲结束得还算圆满。 私下里,满腹疑惑的徐庶在一个不被人注意的时刻向那两位老人询问了城中那神秘豪士的来历。 他的询问是技巧而隐晦的,但依然失望。 因为老人们只是摇头,并无一言回辞。 徐庶因此劝阻了我和公孙箭入城拜会对方的冲动。 “飞兄,现在不是见他的好时机,他预计到我们会有的举动而令这两位多经世事的老人为使,就是不想我们套出他的来历。此人如此故作神秘,我们就偏不去见他。且让牛都督派人去吧。” 果然,第二天出使郏城的朱赞也没有能见到那神秘箭手及其属下的柳易、霍奴等人。县令常林殷勤而冷淡地接待了朱赞,但丝毫不肯吐露半点那人的情况,令他失望而归。 徐庶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他肯定地对同样失望的公孙箭道:“你不用担心,我有一种感觉,我们一定还会见到这个人的。” 第六个日头,中午的时候,剿匪大军到达目的地——伊川。 伊川的历史非常悠久,神农时代就有伊国之称,尧时称伊侯国,舜时称伊川。其文化源远流长,是中原文化的祥地之一。 牛金自然不会想到历史文化之类不相干的鸡毛蒜皮,到达伊川,他立刻依山傍水,扎住军营。四下大撒探,寻访敌方消息。 而且他几乎同时就召开了团以上干部能参加的加密级军事会议。 除了四位都尉、十位司马,剩下的,只请了我和公孙箭两人。 我让公孙箭作为我的全权代表列席,自己则称病不出。 牛金对此虽然不悦,却无可奈何,任你管天管地,总不能管我拉屎生病。 我这么做有对本地黄巾不屑的成分,毕竟我强敌弱,相差悬殊。另外,对出时牛金赞贬难分的言辞也是心怀耿耿,难免也有你又算老几,还敢来对我指手画脚的不满。 但主要的,是因为我的帐里到了一位客人。 一位美丽可爱的客人。 呵呵,有美人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飞帅,你还记得我吗?”当那一男一女被带到我面前,蒙面少女笑盈盈说出第一句话时,我愣了一下。 这声音好像阿樱啊! “怎么会忘记呢?小凤儿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之一啊!”毕竟没有多长时间,我看看她那双大而有神的眼睛,随即就醒悟到她是谁,高兴地站了起来。 那少女欢喜地撕下遮面的丝巾,冲她身旁的那人道:“三师兄,我说飞帅不会忘了我吧?” 一张气质纯净的美丽面孔呈现在众人眼前,果然是淳于宾的另一个女徒,阿樱的师妹张凤。 我挥退了刘纲,问:“你怎么会找到我军营里来的?”看看她旁边:“这位是谁?” 那人急忙摘下黑色布巾,乃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行礼道:“飞帅,淳于铸给您请安。”双膝跪倒,给我磕头。 我是现代人,生平看不惯的就是这种跪拜的破规矩。自己固然不愿给别人磕头,不喜欢别人给我来这么一下。急忙伸手往他胳膊下一扶,阻止他行礼。淳于铸只觉如碰铁柱,一股大力掀起,要把自己抬将起来。他本来瞧我年纪甚轻,并不想行晚辈礼节,但行前受师父叮嘱,见到飞帅必得行此大礼不可,却是不能违抗,已然别扭。我这么大喇喇阻他,心中感不悦,不觉暗想:“你以为这么就能拦住我了么?你不让我磕头,我偏要磕两个让你瞧瞧。” 他使出内力,我只觉手下一沉,“咚”地一声,让他磕了一个头。 我本来只是随意一伸手,用了三成劲,心想应该够了。不料淳于铸功力深厚至斯,暗暗吃惊:“这孩已经得了淳于家的真传。”见他又要磕头下去,内力一变,运起淳于氏“秋风扫”中的玉滑心法,柔里藏坚,将他下压的力道尽数化解,轻轻拉了他起来。 淳于铸脸色一变,正要说话,我已经抓住他手,笑道:“都是一家兄弟,为什么这么客气啊?阿樱常和我提起铸兄弟。”对张凤道:“阿樱常说她本门的师兄中,三师兄的武功是扎实。今日一会,果然不错。你三师兄的武功,在你们之中是第一的罢?” 张凤道:“是啊,我大师兄、二师兄热心功名,出道很早,师父的本事没能学到三成。只有三师兄甘于寂寞,刻苦练功,在我们师兄弟中排名第一。” 淳于铸满脸通红,低头道:“飞帅功力深不可测,淳于铸衷心拜服。” 张凤笑道:“那还用说,连师父都佩服飞帅的不得了,他当然很厉害了。哎,这位先生是谁啊?” 我向他们介绍徐庶,又给徐庶介绍他们的身份。 张凤笑道:“徐先生好。” 她圆圆的脸蛋,一笑起来两眼熠然有辉,顾盼生情,神态特别可爱。徐庶听着她柔美的笑声,心中忽生荡漾,想道:“想不到苦寒北地,竟也有这样的女孩。” 寒喧几句,话入正题。张凤道:“我们师兄妹这次奉师尊之命,兼程赶来,是向飞帅告知本地黄巾的详细情报的。” 我端正起脸色,道:“哦,淳于先生怎么说?” 古代这时候交通极其不便,也没个电话手机网络卫星什么的。我考虑到这个问题,在刚返回许都之时,就和赵楷、淳于宾、杜似兰等联络,要求因地制宜,在各战略区设立情报站,以专门的人手负责。他们颇为赞同此议,大家都是干事的人,所以各区的联络站很就建立起来了。西北和西南的情报站领分别是张凤、赵睿,宛南荆北一线却是杜似兰亲自掌握。这以后虽然信息由于传递度的限制仍很缓慢,但我的消息来源却比从前强多了。即使不出门,天下的大事也能知道个七八。 各地区的联络站都设有比较充裕的精干人手,平时赵楷向我通报本地情况,也都是派他们潜来许昌,将情报转交给我。此次西北情报站的领亲自出马,找上门来,可见情况非同一般。 张凤微微笑了一笑,道:“飞帅不必如此紧张,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我点点头:“我知道。” 张凤在腰间丝带上摸索了一会儿,取出短短一节细青竹,递了给我。我手心向上摊平右掌,左手握好那截细竹的中身,将较粗的一头往右掌上杵戳一下,然后左手轻轻向上一拉,一个小小纸卷已落在我右手掌心里。 淳于铸双眉一扬,嘴里出轻轻“啊”地一声响。 我顾不上看他一眼,立刻小心地打开那泛黄的纸卷,在熟悉而温馨的感觉中,仔细阅读。 张凤观察着我的脸色,轻轻不为人察觉地摇摇头,心想:“飞帅确实爱纸,真是个怪人。” 造纸术是中国四大明之一。早的纸张出自于汉武帝时期(公元前14—前87年)。这些初的纸张,质地粗糙,大都为麻类、纤维所造,还不能做书写的材料。到了东汉,造纸工艺有了很大的进步。《后汉书·蔡伦传》记载:“自古书契多编以竹简,其用缣帛者谓之为纸,缣贵而简重,并不便于人。伦乃造意,用树肤、麻头及弊布、鱼网以为纸。元兴元年(公元15年)奏上之。帝善其能,自是天下莫不从用焉,故天下咸称蔡侯纸。”又据《东观汉记》记载,蔡伦用树皮做谷纸,用鱼网做网纸,用麻做麻纸,并且经过很多工序。如用树皮造纸,要经过剥皮、沤烂、蒸煮、舂捣、漂白等工序,从而使纸张平整、光滑,适于书写。 张凤并不喜欢纸。虽然她还很年轻,但却和老头的师父一样不喜欢纸。他们觉得纸既无简之厚重,又少帛之耐用,容易破损而且书写不易,造价也不比上等缣便宜,实在极不适合撰写这种机密情报。但以这种纸作为载体,却是飞帅特意向师父要求的。近两个月里,张凤向许昌传递了不下十次情报。派遣赴许的属下中有一个非常精干、千中挑一的家伙,他去许昌的次数多。这人每次回来,都无一例外地会特别提到飞帅拿到纸情报时的愉悦表情。“那似乎不仅仅是因为准确及时的情报,而似乎是飞帅非常喜欢抚摸纸张的那种感觉,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一次实在忍耐不住,这家伙如此描绘说。虽然她立刻厉声制止了他的乱嚼舌根,但心里却很困惑。私下里,她也向师父请教过,师父虽然渊博,却也不明所以,只能猜测飞帅有爱纸的怪癖。 对于纸,我确实有特殊的感情。在我们那个时代,平时很少见到纸张,因为除了我之外,周围的好友同事,甚至整个“守拙一族”和“神游世界”中,都几乎没有一个人是还在用笔和纸工作和学习的。 而到了这里,纸也同样缺乏,不过原因却变成了因为制作工艺的困难,除非特别有钱,否则很难用到好纸。 对此我很不习惯,赵楷、杜似兰、淳于宾他们几乎过五六天就会有使者前来,送来当地情报,带走我的看法和许昌状况。整天接触着缣帛绢布,我几乎要疯掉了。幸好后来我想起淳于家十分富有,所以搞了一回特殊化,这样能略微享受一下用纸的乐。 我确是一个和现实社会格格不入的异类。 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 这份情报非常详细完备。先介绍了上淮徒的家族、师门以及他的得意武功和拿手兵器;接着讲述他的为人性情、统率能力以及主要部下和实际兵力;辅助谈的是伊川的地理环境、气候变化以及土著百姓等等情况。 我微皱眉头,暗暗奇怪:“照情报的说法,上淮徒出身豪富之家,自幼便衣食无缺,享乐无限,这种人按说和黄巾军这帮农民是死对头,怎么后却和他们混在一块儿,**从贼了?” 情报的末尾结束语写道:此人性格十分豪爽,仗义疏财,与人交往倘一语相得,则千金不吝。传闻与黑山军“燕帅颖督”两大领情谊至厚。 在这个末尾一句后有一行小字批注:千金交匪,见识浅陋,非惟自陷其身,亦且误家误族。智者不为也! 我心中暗笑,这行小字必定是结交到我这“未来天”的淳于宾亲自批注。除了他,别人不会有这等深刻的认识。 看完整张纸中的内容,确信都已牢记心中再无遗漏,我两手一合一搓,出阳刚力道,将这份颇为珍贵,流传后世足可称为文物的情报震为粉末。 心里对敌人大致有了数,感觉击败对方并不是什么难事。公孙箭还没回来,也不知道牛金他们下一步打算如何行动,便和张凤、淳于铸师兄妹闲聊。 我问张凤:“小凤,这份情报你看过吗?” 张凤点点头:“临行之时,师父他老人家专门让我仔细看过,以便万一途中遇险被迫毁去此信也仍能把详细情况报于飞帅得知。” 我道:“嗯,既然如此,尊师为什么要让你们师兄妹亲自出动?老实说,如果情况真如信中所言,即使没有这份情报我军也能够轻松取胜。随便派一位信使不就行了吗?” 张凤道:“哦,是这样。家师一直未找到能指挥东北地区情报站的合适脑人选,但河北、蓟辽这一带十分重要,飞帅一定非常着急知道那边的情报,所以后他老人家决定让我前去邺城,组建东北情报站。”看看淳于铸:“三师兄负责保护我一路安全,直至进入飞帅大营。” “噢!” “我在这里住一晚,明日起程继续东进。三师兄就留在飞帅跟前伺候,他不太会说话,还请飞帅多加照拂。” “什么,明日你一人上路?”我吃了一惊,“那怎么行?现在兵荒马乱,多强对峙,路上极不安全,你一个小女孩,如何可以独自行走?我派一百名护卫送你罢。” 张凤笑道:“若是师父不放心凤儿,也不会让师兄半途留下跟随飞帅了。飞帅放心,小凤这点自保能力,还是有的。” “不行!”说什么我也不能放心。万一出点事,别说淳于宾了,就是阿樱那儿,我也无法交差。嗯,这一百人还不能派一般的士卒,得从我亲军里挑一百名勇悍军士。 我自官渡赴许昌任职,经曹操批准,随身带着五百名虎豹营的骁骑亲卫。 “我派一百名虎豹骑做你随从,另外,令师兄也跟你去,等你到达安全地方,他们再回来。” 张凤秀眉微蹙:“飞帅对我这么没信心吗?” 我道:“我知道小凤轻功高强,武艺出众。但邺城乃袁氏老巢,自西南向东北这一路上大半都在袁绍的地盘上行走,你说你一个人我怎么能放心?” 张凤道:“可是这么多人跟着我,我怎么能潜踪匿影,无声无息到达邺城呢?”这么多大汉跟着,路上的关卡一定起疑,能顺利过去怪。 我道:“可以让他们都乔装改扮嘛!” 张凤摇摇头,起身走到我身边,低声在我耳旁道:“我想先去趟陈留,那里……”还未说完理由,脸已经红了。 我“哦”了一声,心想:“原来这么回事啊!”想了一想,无可奈何道:“那么好吧,既然你非要如此,就依你好了。” 晚些时候,公孙箭回来了,大家聚在一起商议了一阵,便各自歇息不提。我专门为张凤设置了一顶帐篷,让两名年龄较大,为人老成的铁肩门卫士彻夜守护。 第二天天未亮,张凤施展轻功,谁也未曾惊动,从帐后悄悄而出,钻入我的大帐。幸好我耳聪目明,而在许都这两个多月又多读兵书,学到了不少实战知识,战时状态下寝卧十分警觉,这样没有尴尬地被她堵在被窝里。 暗暗的帐里,张凤睁着一双亮眼,盯着矗立在不远处的我半天,道:“飞帅,你睡觉也不脱衣服啊?” 我无声无息地迅扣上腰带,扎好战袍,微笑道:“没有看到期望中的笑话,小凤失望了吧?” 张凤嘻地一声笑,道:“我听他……听说飞帅睡觉总是……总是……嘻嘻,所以……嘻嘻。” 臭小!我心里暗骂三声。这家伙真是见色忘友,以后见到先踢他十八下屁股再说。心中忽然一动,明白过来:“不对,小凤还是个未嫁的小姑娘,就算听说我睡觉喜欢光着身,也决不能这么跟我恶作剧。恐怕还是淳于宾让她再来考查我的吧?”我也不说破,顺手点亮一根蜡烛,道:“为大将者,不论什么时候都应该谨慎机警,常备不懈。小凤这就要走了吗?” 灯下,张凤注意地上下看我几眼,脸上绽开欢然的笑容:“是啊,小凤特地来向飞大哥辞行。” 我点点头:“你叫我一声大哥,我也不能白受你的。”从怀中取出一口二尺短刀:“我听阿樱说,凤妹妹擅长短刀,这口刀是我无意中得来,倒也颇为锋利别致,就送于凤妹,略作防身之用吧。” 这口刀也是曹丕送给我的那批兵器之一,我昨晚专门问刘纲要来,预备送给张凤。 张凤接过,笑道:“那就谢谢飞大哥了。”随手拔出,轻轻“啊”一声,左右翻动一下,仔细摩挲刀背,道:“飞大哥,这不是口匕吗?不过真的好古怪,好漂亮啊!和我师父那口含玉短剑倒真是一对。有名字吗?” 我道:“此刀名为露陌。在铸造时,主锤工匠一时失神,打错了形状,后来被当时在场的铸造名匠孔大师见到,非常喜欢此刀的外形,指点他依其形而炼其神,凡费时一日一夜,于第二日天明时铸成此刀。你看刀身上花纹状如龙文,形如怪匕,所以又叫龙鳞匕。” 张凤大惊:“哪位孔大师?是孔磨林大师么?” 这可问住我了,虽然这批刀剑的来历我都听曹丕说过,乃是孔大师监制,昨晚刘纲又仔细讲解过每一件的特异之处,但孔大师叫什么名字,我确是不知道。不过我还是点点头,管他是不是,先不能让这女孩瞧扁了我。“怎么,小凤认识他?” 张凤道:“哦,我不认识。只是师父他老人家说过,孔大师是当今世上出色的铸剑师。我淳于家家传一口名剑,名为含玉,是我师太祖昔日请洛阳七大名匠合力打就。我师父仔细研玩这口剑,现白璧微瑕,此剑尚有未曾尽善尽美之处。后来他得到孔大师造的一件兵器,大为赞赏,说若当年孔大师在世,参与制造含玉剑的话,必能令此剑远干将莫邪巨阙鱼肠,成为第一名剑。此刀既为他老人家指点制成,自非凡品。”恋恋不舍地又抚摸了半晌,还刀入鞘,还了给我:“飞大哥,这么贵重的物品,我受不起,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我拒绝接受,作色道:“这刀凭它如何贵重,也只不过是口刀而已,又怎能胜过你我兄妹之情?你让我收回自用,难道小凤你非要我做那重物轻人、寡情无义之辈么?” 张凤忙道:“飞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道:“那你就好生收下,连谢也不许说一声。” 张凤见我确是诚心相赠,道:“是,大哥。”喜滋滋把那口短刀收入袖中。她衣袖甚长,倒也并无不妥。 我心里松了口气。昨晚为了想送她什么礼物,我动了近半个时辰的脑筋,淳于宾财势惊人,从他门下出来的弟自是见多识广,等闲之物不在视线以内。直到无意中看到徐庶腰间的流彩剑,猛然醒悟,跑到刘纲那里一阵翻腾,后翻出这口短刀。 我所料不错,这口露陌刀果然打动了张凤。这当然是她出身名门,的确识货的缘故。但事先想到这一层,却是我的得意之笔了。 又聊了几句,张凤依依不舍告别了我,踏上远行之路。临别时,她悄悄告诉我:“大哥,我三师兄痴迷武学,不大理会世事,他现在已经服了你,你让他在近前伺候便可,不可让他去外面办事,以免有失。” 我自然点头应诺。 张凤连大帐门都不肯让我送出去,迅从后帐闪身而去。 第十一章 名将之花(上) 吃过早餐,我正和徐庶、公孙箭在帐中闲聊,估算牛金会如何行动。剿匪营中军司马前来传达军令:都督有命,已现土匪踪迹,请飞侯率本部人马,坐镇本营,守护好大寨和粮草。 啊,让我守寨?***,他知不知道我手下都是骑兵哎!让骑兵去看守军营,古今有这么指挥的吗? 我知道,这小是气我了。管他呢,这土匪这么弱,我也提不起精神。若不是对那匪上淮徒还有些兴趣,我根本就想把后军交给公孙箭,自己先回许昌玩去。反正有徐庶帮他,怎么也不会有大事了。 我拉住忿忿欲起的公孙箭,让那中军司马回去禀告两位都督,阿飞谨遵将令,并预祝大军斩将夺旗,战必胜。 等那司马走了,公孙箭道:“飞帅,您也太能忍了。牛金和蔡阳他们这不是想独占军功吗?” 我苦笑一声:“不忍又能如何?他们要独享大功,那就让他们做去。难道我们还稀罕么?” 公孙箭道:“不过,不让我们马军在前线冲锋,反而留在营寨里干看,这……这也太过分了。” 我道:“本来我们也就是殿后之军嘛。不让你上第一线你奇怪,那你以为让我们押粮运草就正常啊?” 公孙箭哑然,一想也对,这事打一开始就不上路,现在可不继续拐下去了吗。 我左右看了看:“池早去哪儿了?这会儿也该起来了。”他可不像我,不乐意就可以不去点卯,牛金还会专门派人来通知让你干什么。他是全军的医士长,有司马的衔头的,三卯不到要砍头的。 徐庶道:“清晨我就见池先生起来了,点过卯就回来了。好像和刘司马他们在后营门口处演练什么阵势。” “演练阵势?” 徐庶道:“正是。” 我奇怪起来。这种把后代知识往前传的事是时空旅游中犯忌讳的。我偷偷把武学方面的东西乱传,其实一颗心有时也是悬着的,不过因为这次旅游的主签约人是池早,要罚款,也罚他的,所以还不是太在意。不过池早敢把自己的阵法知识传了出来,那性质可不一样,追究起来甚至会让他因此被起诉判刑好几年的。 “……呵呵,那元直一定指点过他了?” 徐庶脸上一红,道:“惭愧,池先生的阵法非常奇奥,徐某不甚懂得。” 不甚懂得?你不懂阵法? 你怎么可以不懂阵法? 我差点冲口就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我的天,徐庶居然说他不懂阵法!这是从何说起呢? 可怜的池早!他千辛万苦、不远千里来到三国,就想着和徐庶这儿探讨点儿阵法上高精尖的东西,从这儿捞点实惠回去好去糊弄别人呢。 唉,真可怜! “走,左右无事,咱们去寨门口转转。”去安慰安慰池早,告诉他徐庶同志不懂阵法,你可别上吊抹脖。 徐庶微一迟疑,道:“池兄正以秘阵训练飞兄卫士,我去不太好吧?” 我哈哈一笑,道:“你跟着我,没事。”半拉半引,带着他往外走。 出来大帐,没走多远,迎面碰上淳于铸,但见他劲衣贴体,提着一杆铁枪,面泛红光,精神抖擞。后面跟着的都是铁肩、比翼两门的虎豹骑卫士,也都各执兵器,热气腾腾。但刘纲等几位主要的弟却不在其中。 我道:“铸兄弟,昨晚休息得如何?” 淳于铸急忙行礼:“飞帅,弟昨晚睡得很好。” 我道:“你是阿樱的师兄,大家兄弟相称好,在这里千万别客气,不然我可吃不消。”又问其他人:“大家一起晨练啊,练得如何?” 那些卫士都是跟我很久的老人了,可不像淳于铸那么拘束,纷纷道:“是啊,飞帅,我们难得又出来上阵了,大家都练得很开心呢!”“淳于兄弟的枪法可厉害了,我们仨打一个也没赢了他。”“飞帅,什么时候有空您也来指点我们几招吧?” 我道:“哦,铸兄弟是淳于门的高弟,现在你们的大师兄不在,我决定任命他为卫士第三领司马,协助你们的刘师兄,大家要好好跟他学些真功夫。” 众人齐声热烈欢呼:“太好了!” 虽然我是有意安排这场晨练以使淳于铸在卫士里树立起自己的威信来,但出现这种情况也出乎意料之外。 显然在这短短一早晨的时间里,淳于铸不光武功得到了诸卫的认可,而且人品也让他们服气。 淳于铸低下头:“飞帅,我不行的。” 我道:“好好干吧,别辜负众位兄弟的期望。” 淳于铸抬头看看我,又看看众人,迟疑片刻,终于用力点头:“是。” 众人又是一阵欢呼,有个卫士问:“飞帅,我们什么时候出啊?” 我认得他是比翼门的弟,姓韩,外号“臭嘴”,平时没事就喜欢胡扯些闲话。 随便瞧瞧,触目之处,都是一双双期盼的眼睛。 这人怎么都想打仗啊? 身后的公孙箭忙接过话道:“何时出,乃是飞帅和牛都督他们商议之后能决定,大家只管好好熟悉功夫,收拾武器,不会让你们闲着没事干的。” 诸卫脸上都露出笑容,预备各自散去。这时候韩大嘴问:“听说蔡阳和朱赞两位大人率前军已经和黄巾接上仗了,我们什么时候上啊?” 真是一张臭嘴! 我皱皱眉,正想如何回答。忽听前方一阵喧哗,池早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错了,错了,不是这样,这样……再来一次。”听他声嘶力竭,似乎很不满意。 我扫视大家一眼,道:“不必多问,仗总有得打。你们得准备好了,别到时候撂挑搁架顶不住,那可丢我的人。”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众人大声答应,兴高采烈地拥着淳于铸去了。 我匆匆赶到前面现场,只见池早长衣的下摆早掖到腰带里,两手叉着个腰,身体前倾,瞪着一双眼左瞧瞧,右看看。 他身前几米外的一个空场地上,刘纲、刘目等几名武功比较突出的护卫围成一个分散的大圈,说圆不圆,说方不方,每人手里都是一口长刀,个个神色奇怪,嘴里似乎都念着什么,不时这个舞个刀花,那个斜劈横砍两下。 池早似乎扫了我们一眼,却毫不理会,只是盯着刘纲几个。这时,刘钢大喝一声,诸人动作忽地变,或前行狠劈,或斜步横防,左边是单刀直入,右边则虚张声势,阵势逐步向中心合拢。 池早眼一瞪:“停。” 刘纲等急忙一齐停下,动作划一,动也不敢动。 池早长叹一声,道:“八阵本一也,分为八焉。四为正,四为奇,合而为一,离而为八。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你们就不明白?”走上前去,举起刘纲握刀的手:“风居四维,故以圆。风附于天,你是天衡,这边三个就应该围绕着你转,不尚花巧,以陷刀阵前后夹击,一举突破敌人。”又走到刘目身前,推平他持刀的手,教训道:“云居四角,故以方。云附于地,你是地轴,剩下的三个都要靠你来调排,以游蹑阵牵制敌人,掩护突击,怎么可以跟着刘纲乱转悠?”接着又一一指出其他几人的错误,然后退后出阵,道:“记住,天居两端,地居中间,以正合,以奇胜。再来。” 又演练了数遍,几人配合渐趋默契。后一遍八人目光如箭,精神凝聚,刀花飞舞,分进合退,我站在一旁,也感到劲风飒飒,有一股不弱的外溢潜力推将过来,胸前衣服不觉内陷。我心中暗暗估量一番,想道:“如是现在我站在中央与这八人比试,败虽不至于,但要取胜,恐怕也要拼上数百合。” 回头看去,只见徐庶站在稍远处,目不转睛地盯着几人的阵势,脸上一片苍白。 池早看看天,又指挥着几人练了两遍,悻悻收队,道:“好了,你们现在可以去吃饭了,下午接着练。” 刘纲看看诸人,一脸无奈中都显现着三分兴奋,正要说话,脸一迈,忽然现我在左近,急忙过来行礼:“飞侯,你看我们……” 我道:“嗯,你们照他吩咐办吧。” 刘纲大声道:“是,飞侯。” 我看看他高兴的样,道:“先去吃饭去吧,练这阵法很辛苦的,不吃饱可不行。” 刘纲道:“是。”带着弟兄们走了。 我向池早道:“池兄训练辛苦啊!” 池早冷冷道:“这么练了两下,有什么累的。你训练骑兵那时候,比这不麻烦?” 我道:“哈哈,可是我们俩的身体素质可差别很大啊!”走近他身边,低声道:“你又想捣什么鬼?” 池早翻翻眼,道:“捣鬼?我帮你训练卫士好保护你,你反而倒打一钯。” 我道:“你有这么好心?” 池早勃然大怒:“哼,我当然没这好心。我是要让牛金那帮狗眼小瞧瞧,我池某人不是好欺负的。” 我脸上变色,道:“哦,刚他们怎么了你?”昨天还好好的,肯定是刚早卯时的问题。 牛金,明知道池早是我的朋友也敢这么不给面,找抽吧你。 池早看看我,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让他们几个下午早点来。”甩甩袖,扭身而去。 我招来公孙箭,让他去到左军或右军找一个参加过早晨升帐仪式的军官查查。 没过一个时辰,公孙箭回来了,脸带忿色,把调查的事情经过给我叙说一遍。 原来,昨晚池早因为睡得太早,半夜就醒过来,起来撒了泡尿,看看时辰,也不能再睡了,就穿戴整齐,慢慢踱到中军,准备入帐去参加点卯。 值班的中军司马名叫孙寄,原是虎贲营的军官,也是牛金的心腹。牛金因为考虑到这次带的是中坚中垒两营,可能不是很得心应手,就带着孙寄一起过来,好使上传下达不致因不熟误解而被耽搁。 孙寄在帐外拦住了池早,告诉他主帅尚未起床,请他暂在帐外等候。还差小半个时辰呢。 虽然深秋天冷,但碰到这么个忠于职守的军官,池早也没办法,只好在中军帐外等着。 这也就罢了,千不该万不该,没过一会儿蔡阳、曹遵、朱赞三人联袂一起过来,而这时候牛金也醒了,听见三人声音,就让三人直接进去了。 池早想跟进去,却又被孙寄拦住。说他品级不够,需要等都督传话能进去。 池早大怒,心想什么品级,连荀彧见着我都客客气气,称我池兄,你他娘算什么葱,也敢这么冲。强忍着等着牛金升帐点卯,众将中军会齐。牛金连正眼也没看池早,径直吩咐了一番,就宣布散帐出军,对后勤救护之类的事一点没提。 池早怒冲顶梁,气愤而回。 听完公孙箭的介绍,我点点头:“牛金是生我气了!不但我不去听候点卯,连你也没让去。也难怪他生气。” 公孙箭轻蔑道:“他算什么东西?飞帅,就算咱们都没去,他也不能把气迁到池先生头上啊!” 我微笑道:“这样很好啊,这山这么多,多难走啊!让他去耍去吧。另外,池早多吃些瘪,也好拿点真本事出来,以后多扣他点钱……” “多扣……飞帅,什么钱啊?” “哦!”我醒悟过来,道:“没什么。下午池早训练刘纲,你也去看看,一定会有益处的。” 公孙箭道:“是。” 这时候,徐庶和淳于铸走了进来,道:“飞帅,中军好像已经出了。” 我道:“哦,牛都督也出阵了。左、右二营呢?” 徐庶道:“那倒不是很清楚。我适去找池兄请益八阵之道,却碰到淳于兄弟,听他说的。” 我心想:“你找池早学阵法?咳,这可奇怪了,他想跟你学八门金锁阵,你倒说想跟他学八阵,到底谁学谁啊?” 淳于铸道:“是,飞帅,刚吃饭时,我听回来休息的一位伏路军兄弟说的。咦,他没来禀报飞帅?” 公孙箭怒道:“混账!” 淳于铸眼一瞪,心想:“你骂谁?” 徐庶道:“中军出,理应派人通告后军一声,友军动态,可不是本营细作应该查核禀报的。公孙从事是怒中军的牛都督,却不是骂淳于兄弟你。” 淳于铸哦一声,挠挠头,道:“为什么他们不告诉我们呢?” 我咳了一声,问徐庶:“元直,你和池早切磋,可有收获?”大家心情都不好,别在火上浇油了。 徐庶摇摇头:“我没见到池兄,他帐门紧闭,守卫说,他谁都不见。” 我哦了一声,道:“算了,他今天受了气了。淳于兄弟,你去吩咐下去,派出我们营中的所有斥堠,探听前中左右的军情,不得有误。” 淳于铸领命出去。 公孙箭道:“飞帅,我们该怎么办?” 我看看他,又看看徐庶,笑道:“哦,你们两位么,不能闲着,暂时就帮我整理本营的军务吧。我好歇歇。” 公孙箭和徐庶互相看一眼,都想:“现在能有什么军务啊?”闷闷退了出去,自去商议不提。 此后三天,淳于铸一天三报,前军进展顺利,一日推进五十里。已连胜五仗,斩杀敌军多名。 第四天上早晨,牛金的使者也到了,催促后营粮草迅跟上。我让淳于铸去找来公孙箭,让他率两百骑护送一批粮草运至前线供应。 公孙箭这几天一直在池早的地方看他演兵排阵,非常着迷,接到任务颇有不,但还是应命而去。 徐庶和公孙箭是一起被拖过来的,我想了一想,道:“我要出营观察一下四周的情形。元直,营中之事你多看着点。” 徐庶答应了。我带着淳于铸,两骑直出营门。 淳于铸道:“飞帅,我们去哪里啊?” 我侧头道:“跟你说过,让你跟我兄弟相称,不然回去阿樱会骂我的。” 淳于铸道:“是,飞大哥。” 我点点头,挥鞭指向周围道:“你看这地势环境,有什么想法?” 淳于铸道:“飞大哥,我……我不太懂这些。” 我道:“随便说说,反正又没外人。” 淳于铸四下张望一下,道:“老大一片平地,草长得挺好。” 我笑了:“你还说不懂,这不就是了。兵书里称这种地形叫平易之地。” 淳于铸道:“哦,那这种地形好不好呢?” 我用力一夹马肚,边跑边道:“兵法称‘易地则用骑’,这种平易之地,就要用骑兵冲击,进退无碍,战则必胜。” 淳于铸道:“比较适合我们。” 我笑道:“你说得对。” 淳于铸道“哦,飞大哥,那我想请问,我们现在前锋这种步兵队伍,应该怎么取胜?” 我道:“步兵与车骑对战,必须要依丘陵、险阻、林木而战则胜。若遇平易之道,采用拒马枪为方阵,步军在内。马军、步兵中分为驻队、战队。驻队守阵,则战队出战,战队守阵,则驻队出战。敌攻我一面,则我两哨出兵,从旁以掩之;敌攻我两面,我分兵从后以捣之;敌攻我四面,我为圆阵,分兵四出以奋击之。总之要随机应变,是必胜之方。哈哈,不过现在我们对付的不过是一小群土匪,用不着这么费力。” 淳于铸信服地点头,目光中充满崇仰之色。 这两个月的功课不是白做的。我笑了一笑,催马而行。 淳于铸追赶上来,道:“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啊?” 我微笑道:“我带你去见识见识我们前军这几日的战术。” 淳于铸道:“偷看他们打仗?” 我道:“是啊,我觉得这几天前面推进太,恐怕不妥。要去和他们商议一下,先争取民心,多加小心,不要前进太,以免中敌圈套。” 淳于铸道:“原来如此。” 一个时辰之后,奔行间隐隐已听到人马的喊叫嘶鸣声以及隆隆的鼓声。我向淳于铸打个手势,勒住坐骑,一起跳下战马。我心里对照着淳于宾给我的地图,打量地形,这里应该是横亘的熊耳山向东延伸靠近伊水的一个山谷洼地,出了山口,一马平川,北行百十里地,就可以直达洛阳城。 我瞅瞅淳于铸,见他两眼紧盯前方,呼吸渐渐粗重,知道他有点紧张,微微冲他做个鬼脸,道:“跟我来,他们现不了咱们的。” 淳于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飞大哥……” 我道:“没事,第一次上战场,紧张是肯定的。”见道左有条小径,直通半山腰,道:“我们去那山腰观战,一清二楚。” 淳于铸点一点头,有意识深呼吸两次,心定下来,道:“好的,飞大哥。” 那山不甚高,但山道分外崎岖,我和淳于铸虽然心急要看军队的战况,却也花了不少时辰,找到一个合适的观战之所,拨开一人多高的草丛,向斜下方看去。 这一眼过去,我和淳于铸同时低叫一声,连内容都差不多,我道:“啊,怎么是他?”淳于铸失声道:“啊,怎么是公孙大人?” 战场之上,一员曹将手舞大刀,在两军中央地区往来驰骋,大喝道:“黄巾小贼们,还有不怕死的没有?出来受死。”旁边附近的地上,躺着一具没头的尸体。 对面阵营中心,三员黄巾将领端坐战马之上,一齐皱起眉。中间一将道:“早听说此人箭法如神,想不到武艺也如此了得,祝膀是我军中的七勇士之一,在他面前居然只走了二十个照面。唉,难怪别人都说虎豹骑五将是曹军精华,而精华中的精华都被飞帅带到许都了。”他不光全身披挂整齐,而且以一面狰狞的青铜面具遮住自己脸的上半部分,只露出一张红润的嘴唇来。 他左右两边的二将都只有二十来岁,容貌类肖,颇为英俊,却是亲哥俩。左边是长兄,名叫赵伟,右边是兄弟,名叫赵椴。 赵伟哼了一声,道:“公孙家的刀法也不过如此,让我上去收拾了他。我们自己提议的单挑,岂能反让他在此横行?” 赵椴向中间那将道:“上淮姐姐,我先上去接他几招吧。” 中间那将道:“不用吧?虽然他武艺好,可他只有这点人马,我们一拥而上,凭他再厉害,又能怎么着?” 赵氏兄弟脸色齐变,心想这不是当面说我们不及他么?齐齐摘下自己的铁矛,催马出阵,大声叫道:“公孙箭不得猖狂,我赵伟(赵椴)来会你。”说完话,俩互相看看,意思是你怎么也上来了? 那戴面具的将领红唇旁露出浅浅的笑意,下令:“击鼓,大家一起喊:‘两位少爷为祝头领报仇啊!’” 阵阵鼓声喊喝声中,公孙箭哈哈大笑:“好,这次俩一块上来,省了我的事,很好很好!”嘴上这么说着,心下暗暗忧虑:“想不到会在这里遇上这么多敌人,这可怎么办?唉,只好希望飞帅的援军尽赶来。” 他身后原来除了二百骑兵,还有近千余运送粮草的民伕,没料到在此处会突然遭遇大批敌军袭击,一众民伕大半逃散而去,幸好护卫的骑兵都是久经考验的善战健儿,虽危不乱,在公孙箭的指挥下,结成四队围着粮车环绕冲击,互相援助,前后呼应,逼迫对方不得不暂时后退数里,终于稳住了自己的阵脚。但民伕却已伤亡逃去十之七八,想退还没法走,只好接受对方单挑的战书,拖得一时是一时。 两马在阵前停稳,双方各通姓名,公孙箭目光扫了二人一眼,道:“你们是亲兄弟么?” 赵伟脸一红,道:“不错。公孙大人有礼!” 公孙箭微一皱眉,他看了对方二人绰矛纵马直冲过来的态势,早知道个个是劲敌,心想自己一对一当然不惧,可是两个一块上,可就一点把握没有了,而且对方是亲兄弟,相互间的默契有难以估量的威力,淡淡道:“那很好,两位能一起赐教,实是我公孙箭求之不得的好机会。来吧!” 赵椴瞅瞅大哥:“哥,你先下去,我一人就能赢他。” 赵伟略一犹豫,想道:“这是单挑,我们俩要这样赢了他,非被爹骂死不可。”正要答应,只听后阵中士卒有节奏地喊着:“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燕帅颖督,静待捷报!”这几句话一传到耳边,顿时记起出前曾领了军令状,一定守住这条要道,截断敌人增援的部队和粮草,不让他们过了美龙口,心中念头打了几个滚,决定已下,双目中透出大起的杀气,低声道:“椴弟,听到么?” 赵椴和他乃是同胞兄弟,闻声知意,点点头:“哥,我听到了。” 赵伟道:“好,那么一百招吧。” 赵椴又点点头:“嗯。” 赵伟道:“公孙大人,对不起了,我兄弟奉有军令,不得不联手齐上。如果你能撑过一百着,我兄弟就放你一马。” 公孙箭冷冷道:“鼠辈就是鼠辈,何须说这些话遮丑?”他被对方百招之限激怒,说话毫不客气起来。 赵伟兄弟一齐“啊”地一声,勃然大怒。但转念一想,无论如何,这件事至少以众凌寡的臭名是肯定跑不掉了,好能在五十合内击杀对手,还能有所交代。这么一想,便强止了怒气,压住了羞惭,两人同时轻喝一声,铁矛虚戳一刺,劲气鼓动,矛颈上红缨瞬时内缩团起,形如一盏灯笼。 公孙箭吃了一惊:“赵家枪起手式?你们是赵家的人?” 赵氏兄弟此时心枪合一,连点头都是一起:“不错。” 公孙箭道:“我和你们赵氏嫡门龙三将军乃生死之交,你家主人的小公赵玉现也在飞帅帐下,与我乃是同僚。你们是哪一支的,大家都是朋友。” 赵氏兄弟冷哼一声,停了一停,赵椴道:“我们可不认识他们,少拉扯交情,多讲些废话。准备接着吧。” 公孙箭轻展九环刀,道:“赵家枪法的精髓,又岂是你们这种小人能练就的。哼,我且不攻,把你们的枪法使出来吧,让你们尽情都使出来,免得死了不服气。” 赵椴被他又一句小人骂得心中不愤,冷冷一笑,道:“好。”挺矛便刺。赵伟急忙配合,却已慢了一步。赵椴枪急如风,转眼已是五招出手,赵伟招招比他略迟半拍。公孙箭圆瞪双眼,当当当当当,刀柄、刀头一阵变幻,将对方势如急风般的十枪尽数瓦解。 半山之上,我和淳于铸面面相觑。淳于铸出身大家,而且是专练枪法的,我的眼光非一般,都想:“糟糕,果真是赵家枪法?” 淳于铸急道:“飞大哥,那两个人都是赵家枪法的真传,而且功力都不弱,公孙大人以一敌二,太危险了。我下去帮他吧?” 我看着那赵家二将的枪法,手心里都出了汗,心里直说冷静冷静,缓缓道:“别急,他们现在还只是使出了急风随笼枪,枪法虽,但碰上公孙箭却没什么用处。公孙家九幽刀法的奇幻处就在不怕对方如何捷,如何狠辣。再说,就算你现在下去,和公孙箭联手,就能赢对方吗?” 淳于铸不服道:“我至不济能抵住一个,公孙大人一定能赢。” 我道:“但如果不是刚右边那人太着急,公孙箭这十枪就不会那么容易**挡住,起码要使柔劲滑让三枪过去。你看对方这两人使兵器的架式度,明显练的是双人枪法,联手出战,威力倍增。一旦他们修正好心态,默契起来,你们各自为战,肯定不是他们对手。” 淳于铸道:“那怎办啊?” “嗯,我知道了,他们功力不足,无法联手使出出云飘絮枪来。”我一边数着二将的着数,一边读透他们出枪的感觉,暗暗出了口气,得出结论:“所以公孙箭可以支持一百五十招。” 淳于铸道:“哦。”心想:“那不是两刻钟的事么?” 我伸出右手,在左袖上擦擦汗,道:“现在,你可以下山去帮他了。” 淳于铸应道:“是。”提上枪就要上马。 我拉住他:“站住,这地方草太深,这么冲下去会戳瞎马的眼睛的。” 淳于铸哦了一声,明白过来。 我道:“别太性急,依你脚下的度,肯定能在公孙箭遇到大危险之前赶到。会使戟么?” 淳于铸一愣:“会的。” 我取下自己的金银戟,换下他的铁枪:“你使这个。” 淳于铸正要推辞,我附在他耳旁道:“你别说了,我这么做是有目的的。公孙箭现在不是不能撤退,他只是舍弃不了这些粮草,所以被焊在这里了。其实他没仔细想,敌人能在此地大批出现,我们的前军肯定已经……遇到很大问题,这场仗的关键已经不是这批粮草的问题。你下去以后,倚仗这条戟的威力,大概可以将对方逼退,但敌人马上会全军出动冲击你们。你告诉公孙箭,立刻放弃粮草,退回我们的后营。” 淳于铸一凛,不再坚持,枪戟交换过来,问道:“那飞大哥你呢?” 我迟疑了一下,道:“突然出现如此大批敌人,实在是我们都没料到的事。我担心,我们的后营是敌人的重点,可能攻击的部队已经出了。我要先行退回主营,和元直、池早他们会合。仗着这两匹马换乘,极前行,也许可以抢在敌人攻击之前到达。” 淳于铸“哦”了一声。 我道:“把你的马给我。” 淳于铸眨眨眼,依言把马疆绳递给我。 我看看他,道:“你是不是觉得飞大哥临阵先缩,不象个男人大丈夫?” 淳于铸脸上一红,道:“没有,飞大哥如此决定,自然有道理。” 我心里叹口气,这一瞬间忽然改变主意,随手扔了两匹马的疆绳,哈哈一笑道:“走,我们先去把这俩给赵家丢人的乖儿教训一顿再说。”倒提铁枪,吸一口长气,左脚轻轻一点山脊,看准一段不是很陡的山坡,便往山下两军阵前冲去。 淳于铸大吃一惊,叫道:“飞大哥,我……”眼见我身如弹丸般左右弹来弹去,下去甚,知道说什么也来不及了。狠吸一口气,学着我的样,高举金银戟,也扑下山去。 三十招!五十招!七十招! 公孙箭额上沁出细微的汗丝。对面这兄弟联手,威力果然不是一般的二打一,眼见赵椴枪如风之疾,长枪抖动之下,半空中乌尖四窜,令人眼花缭乱。赵伟的枪却缨圆似鼓之厚,一出枪,必然“呲呲”烈风劲闪,偶尔丝毫刮在脸上,如被铁刷刷过,好不刺痛。 公孙箭暗叫我命休矣!他和赵云、赵玉共事同僚多年,对赵家的枪法有极深的了解,交手几合之后,也已看出对方配合方面尚存问题,可能使不出高深的赵氏枪法。而自己刀法自成一格,也并不惧怕枪。但他此刻现赵伟的功力似乎比刚纵马过来时所显示的深厚得多,不但护住了他兄弟所有破绽,而且枪力特沉,和接赵椴的铁矛感觉迥然不同。因此身上虽然还未怎么出汗,心中已不禁汗流浃背,大恨道:“只这赵伟一人,我已毫无把握取胜。嗯,这臭家伙为什么要隐藏自己的实力呢?” 接招之前如果现对方太过强大,也许想也不想就拒绝这种必死的决斗。但赵伟隐藏真实功力的本事太好,所以公孙箭还存有侥幸心理,以为可以在比拼中寻机突然使出奇招,伤得一人破掉对方联手攻势,镇住敌人,以拖待援。现在他当然已经知道,赵伟技不止此。这种情况下再有想法就显得非常愚蠢,真要施展绝技,别把赵伟的出云枪、停松枪之类的招惹出来就死菜菜了。 可是,如果不另动脑筋,就算能多撑些时间,但这么干耗着也是等死啊!看那赵伟的眼神,似乎就是这么打算的。 顾不得赵云叔侄是自己的朋友,心里骂遍赵伟的十**代祖宗之后,公孙箭还是现,自己现在真是死路一条了。 除非…… 刚动了这个念头,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笑道:“三家四门之中,看来公孙家的排名要大幅提升啊!”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不是飞帅是谁? 黄巾观战的那戴面具将领正自面露微笑,暗数招数,计算赵氏兄弟什么时候可以击毙公孙箭,忽见半山上飞下两人,度甚。再听到那笑声说话,心中一凛,想道此时岂能容你增援?左手轻轻一招,身后四骑立时奔出,冲上拦截对方。 我跃下山来,一路感觉到内息循环往复,极是旺盛,知道正是顶峰的状态,暗暗欣喜,来到战场,眼见离三将厮杀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一瞥间正看到公孙箭刀尖轻轻点在对方其中一人的矛颈上,顿时大吃一惊:“公孙箭力道为何衰竭如此之?这么简单的一枪居然不敢硬接,还没过百招啊?”一急之下,顾不得其他,马上呵气声,内力震荡四周,施展近领悟的“黏音迷意”之法,鼓励公孙箭的同时,打击那赵氏兄弟的斗志和气势。 自那日以催眠之术迷惑柳易、霍奴失败之后,我以价值三千金的扬文匕,换取了池早的一句指点。 这“黏音迷意”,便是指点后的成果。 他其实只说了八个字:“声色同施,音容并重。” 我当时就后悔了,这点简单道理,我怎么这么笨?好比是抱着金饭碗去问他个要饭的化斋了。我应该比他明白对。 催眠之法我是初学乍练,不得其窍,单凭自行研究加偷学,决难如专修此技许多年的公孙谨那般道行深厚,时机合适只需一个眼神便可轻松搞定目标。所以我要想在技艺纯熟精妙之前使用催眠术,必须借助他法提高命中率和成功率。此时,我不在公孙谨之下的一身内力就可以挥威力了。 这就是所谓的:“声色同施,音容并重。” 这几日我一直在暗中摸索,锻炼以粘黏之气附在语句中向旁人耳边送,开始几晚独自练习,慢慢纯熟后便不甘心起来,四处寻找合适的目标进行“**实验”。我自然不肯去拿池早这种废物当点心,而且这门技术我是毫无保障,催眠不成反为笑柄,被他那臭尖臭尖的嘴讽刺挖苦一番,不如杀了我好了。徐庶呢,又不敢那么放肆,万一损伤他点什么地方,那可要后悔一辈了,淳于铸刚来,未知详细。选来选去,公孙箭终成为位牺牲品,因为他功力内力不弱,跟我又意气相投,颇有知己之意。重要的是,他是公孙家的人。 我没有选错人。公孙箭对于我肯选择他做试验田极感振奋,他道:“虽然我没有学过这种催眠术,但对其原理和症状并不陌生,能够成为飞帅的试技之石,公孙箭深感荣幸。” 我很奇怪,问他:“你在公孙家,也算得第一流的人物,为什么没有学过?”没有学过和没有学会只一字之差,但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公孙箭道:“我公孙家一向分为内、外两堂,族长以下,设六大护族长老弟。一般因外堂弟多,高手也多,所以通常都要占到四到五席,内堂只有一两位师兄入选。但我家却一直有一个明确族规:一族之长必须由内堂大弟出任。数百年来,从无例外。现任家主谨师兄就是内堂的大弟,也是我们公孙家的大弟。”看我一眼,解释道:“我们公孙家考察门人弟,向以武力为先,不分嫡庶年龄。飞帅你别看他年岁比我大不了多少,但却是我们这一代武功强的弟。” 我摇头:“不是吧?不分年龄我信,不过嫡庶之分,怎么也该有的。你们外堂弟不能做族长家主,不就是一种变相的庶出么?” 公孙箭道:“哦,飞帅你误会了。我公孙世家甚重天分,同门时时比武试技,各大长辈均到场观摩查看。我谨师兄原是外堂五师叔之,年纪在同辈中算是小的,而且外门武功亦非强,但他天性聪明善思,赋奇特,在一次比武中被我大师伯看中,要了来做内堂弟,易筋洗骨,授以内堂绝技,三年而至大成。后来内、外两堂上百弟再次齐聚比武,谨师兄只出半力,将同辈前十位的好手一一镇服,三师叔一时技痒,下场试招,竟也占不到丝毫便宜。我三师叔外堂功夫是精纯,全族第一,大师伯较技要赢他,也要用尽全力。所以谨师兄能守住和局,令师伯师叔们又惊又喜,同辈各路弟心悦诚服。又考察了一年以后,大师伯便把族长之位传给了师兄。” 我知道他说的三师叔便是东北著名人物公孙瓒,心想:“他称公孙瓒是三师叔,又不是掌门族长的弟,那么该是老二的门下了。”问道:“你在家族里,排名如何?” 公孙箭道:“我师父他老人家在上一代排行第二,也属内堂。但我天赋不适合内堂武技,所以恩师并不传授我内堂之技。不过我在外堂之中算是数一数二的好手,七年前能够和另一位外堂的师兄一起,跻身六大护族弟行列,成为护族长老,排行第六。” “哦,你是公孙家的护族长老?” 公孙箭脸色沉重,道:“是啊,七年前,我家参与了一场武林火拼,四师叔和五师叔被十多名高手围攻,力战而死,我师父也身受重伤,武功尽废。虽然我们后来血洗徐无山,报仇雪恨。但为了补足护族长老数目,所以选拔了我和刀师兄入替。而大师伯因为觉得此战自己考虑不周,愧对三位死伤师弟,内疚之下,不久就把族长之位传于谨师兄,郁郁而终了。” 我彻底明白了,公孙箭的师父原本是公孙氏内堂的高手,像公孙箭这种练功勤为人厚道的弟,当师父的一般都会偏爱一点,私下里多给他讲解一些防身保命的要诀,也无可厚非。难怪他说虽然没有学过这种催眠术,但对其原理和症状并不陌生。 试验的结果非常理想,不但我实际操作经验大增,而且对公孙箭的武功修为也帮助甚巨。 公孙箭在一次和我对视一刻钟之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我正待说出的一句充满内劲的黏音迷语顿时憋在肚里,倒卷回腹,“卟”的一声,直接从下面泄了出去。 “搞什么鬼啊?” 公孙箭急忙停下笑,看我脸上闪过的红光,道:“飞帅,您没事吧?” 其实身体方面倒没什么,不过这么公然响亮放屁,实在有辱斯文。四下看看,还好没别人。 “你到底怎么了?笑这么大声?” “飞帅,您还记得我在许都,和徐宣大人的后那场比武吗?” 我点点头:“知道,那场你们好像都打出兴趣,拼了老命似的。要不是曹家那几个公搅局,我都不知道怎么让你们分开。” 公孙箭笑了:“飞帅是为我遮羞呢。其实之前我和他比试了四场,我已知招式方面虽然我并不惧他,但内力还是他略胜我一筹,只是在飞帅面前,他不好意思赢我罢了。” 我道:“我看那倒不是因为你是我的人,而是你未使绝技,他摸不透你虚实,心下顾忌,所以不敢全力争胜。” 公孙箭惭愧道:“飞帅果然明鉴,我一意压倒他,反而落了下乘。后一场我是什么都使出来了,终于被他看出破绽,结果连平手也没法护住。” 我点一点头,心想:“难道公孙家和徐家有仇?不对,他可能根本就不知道徐宣是暗徐家的,我也是淳于宾那老家伙说了知道。看他对徐庶的态度,也不太像。”道:“做任何事都不能太刻意而为,否则必然心智混沌,反而丧失灵气。” 公孙箭连连点头,大拍马屁:“飞帅句句真言,就是站得高,看得远,就是英明伟大……” “停!赶给我停!”我肚忽然一阵咕咙,气息乱窜,急忙提起这口气,自腹至胸、至肩、至臂,一直到手指,食指伸出,往他身前地上一点:“你到底要说什么?”真气豁然而出……这下爽了。 公孙箭道:“我父亲这一支原是公孙家远支,武功低微,在家族中毫无地位。本来我是没有机会拜在师父门下的,碰巧的是我母亲和师母几乎同时怀孕,同时生产。家母生下我之后,奶水充足,我师母却因身体虚弱,需要为孩找一位奶妈。师父打听到家族里家母的情况,特意过来相求。家父为人善良,便答应了。师父十分感激,后来待我稍大一些,便收了我为徒弟,悉心传授我刀法和箭术。唉,可惜我那时少年无知,对他老人家不传我内堂武技之事,一直心怀不满,后来我便背着师父偷窥师弟练功,学得一些内堂掌法,私下苦练揣摩,不敢示人。不久三叔起兵,回族里招本门弟助阵,特别希望要我去。师父不愿我去冒险,但我怕偷学内堂掌法之事被师父现责罚,就不顾师父反对,自动要求加入三师叔的军队。掌门师伯点了头,师父也不敢再说什么。现在想来,师父是非常了解三师叔的,知道三师叔刚愎自用,难成大事,所以反对我去帮三师叔。” “哦,原来如此。那么你那次施展的掌法,便是偷学的内堂功夫?” “正是。我这数年一直没停止过练那内堂掌法,心想都是我公孙家的功夫,难道我就不能自己依理练成?可是,唉,不懂内堂武功行气之法就是没办法,那次为了获胜强行使用,破绽累累,未吓住徐宣,倒让他瞧去我功夫虚实。” “嗯,当时情景,果然如此。” 公孙箭道:“但如果现在再遇上徐宣大人,我有七成把握,可以赢他。” 我大为奇怪:“哦,那是为什么?” 公孙箭道:“飞帅说刻意而为,必然心智混沌,反而丧失灵气。这话真是说到末将心坎里。适与飞帅对视,飞帅强大内气逼迫,末将全力相抗,精神高度紧张之下,忽然意外醒悟到那套久练不通的掌法窍门,故而失态。” “哦……”他那日使的那套掌法,我在守拙世界的时候没有见过类似的,所以一直也无法指导他练功之道。听他这么说,非常高兴,但也没有多问。 他自己都是费老了劲偷学的,可见这功夫肯定是他家的不传之秘,我再怎么想了解,他自己不开口,也不好意思问他了。当下岔过此事,继续练习催眠之术。 此时眼见事急,难以很赶到他身边帮忙,我只得开始使用这编的奇术。 第十二章 名将之花(下) 扫一眼疾驰将至的敌军骑将,我喝一声:“阿铸替我挡三合。”转头深吸一口气,连续大喝出两句话:“以二打一,卑鄙下流!”“阿飞在此,有胆过来!” 虽然是做了个大喝状,声音却不是很响,但这两句话造成的内力消耗量却和与一名一流高手力拼一两百招之后的状态也相去无几。选向、测距、运气、黏字、射声、夺魂等一条龙催眠招式被我这么系统地使用,威力还没看出来,自己的损失却已经极之巨大。 心头不禁想道:“古往今来,论到归纳整理功夫的能力,我应该是不逊色于任何一位继往开来的大师了。却不知在我之前,有谁象我这么使用过这门未知能否损人,反正先伤自己的‘声色催眠功’?” 说时迟,那时,对面阵中的黄巾四骑转眼冲至跟前,齐喝一声:“杀!”刀、枪、叉、斧四般兵器,劈、戳、刺、伐,以一种默契的秩序递了过来。 后面那戴面具黄巾女将目光忽然一冽,接着转回头,向自己阵中看去,道:“姐姐,是阿飞,怎么办?” 战阵上,赵伟轻轻皱起眉,心里好生难以取舍。 他们这一支传到他们这一代,只有他和赵椴兄弟二人。父亲加入黄巾时,兄弟年幼,寄养朋友家中,他则随父亲在黄巾军中征伐,战场上锻炼出来,分外强健耐斗,而且他天赋很高,父亲又是位大明师,所以他年纪虽只比赵椴大三岁,但一身本领,却胜过乃弟甚多。其后黄巾大败,父亲逃亡隐居,兄弟相认,不久他就看出这个兄弟个性骄傲好强,于是隐而不显,藏技不露,平日里容忍谦让,不肯尽展自己的实力。 假枪练得久了,也会养成习惯。渐渐地兄弟间比试,该胜不胜、当和反输的时候就越来越多。 这情况自然瞒不过他父亲的眼光,可是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时时看着败下阵来的他微微摇头,轻轻哼一声。他向父亲请求指正的时候,父亲常常看他一眼,眼神很古怪,偶尔说一句:“很好,你比你老强。” 赵伟心里清楚,父亲什么都知道,但加清楚,父亲疼小儿!所以他虽然可能不赞成自己的这种行为,但也不会反对。 对于和公孙箭的比拼,他很清楚地知道,由于自己的容忍,对方已经逃过了好几次死亡大劫。 这场比试不是公平竞争,所以让他几次吧。 反正自己也让习惯了! 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就把致命的度杀枪换了重力枪法,再消耗一下他的力量好了,可是兄弟的枪法实在莽撞轻浮,不是很实用……嗯,就这么下去,一百招里也能拖死了敌人。 忍住指点兄弟的心情,赵伟暗暗地为对手惋惜。武功练到公孙箭这地步,实在相当不易,那种苦头,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忍受的。可是没办法,自己身不由己,今天必须杀了他,名声事小,可是颖姐交代的任务却是非完成不可。 但是……唉,为什么这时候会听到这个声音呢? 这是我渴望遇到的人啊!呀……不好,公孙箭居然乘机脱出去了,椴弟怎么没拦住他……哦,他也听到这声音了?算了,反正我也不想杀这敌人,让他去吧……不行,不能让椴弟过去,这个人显然不是公孙箭可比。 让我和他较量一下吧! 在他骤然勒马转向的同时,他现赵椴也已经向敌人冲了过去。 这支突然出现在此地的黄巾军绝大部分是步兵,但前面几排,却有一小部分胯下高头大马,身着绚亮衣服,精神抖擞,装备齐整的骑兵,大约五十余名,分为五队横列。这时,他们慢慢移动战马,中间让出一条通道。 一骑行了出来,马上的女骑士轻轻夹动一下膝盖,身下白马小碎步奔到那女将身边,停了下来。 她身上衣服和其他人并无二致,但面容俏丽如花。她的腰很细,腿很长,这匹河北产的白马已不算矮,但马蹬依然落在马腹之下,空露出好几寸去。即使坐在马上,隐在众人丛中,也仍然能一下感觉到她那匀称迷人的身材。 那戴狰狞面具的女性将领目中闪过喜悦的神采:“颖姐,阿飞居然也来了!” 女骑士轻轻点点头,美丽的大眼睛眨了一眨,微笑道:“焉妹妹难道动心了么?” 焉妹妹面具下的半边脸忽然红了一下,嗔道:“姐姐,你胡说什么啊?” 女骑士定神往阵上看了一眼:“让公孙箭退回去了?嗯,看来阿伟的心也动了……阿飞,阿飞,果然不错啊,男女通吃。” 焉轻轻哼了一声:“阿伟他居然……颖姐,等他回来,你好跟他说一说。” 女骑士笑道:“好妹妹,阿伟他肯和阿椴联手,已经尽力了,你就别多责备他了。也许是公孙箭命不该绝于此地。嗯,先让我们看看飞帅的武功!” 焉看看她,还想说点什么,却没说。 二人并骑举目,一齐看向战场。 身后的黄巾官兵们,互相交换着眼色,内心都兴奋地躁动着。 同时目睹焉帅的飒爽英风和颖督的逼人丽色,实在是此生少见的珍奇遭遇。 熟悉黑山军内部情况的老兵们知道,这可能是绝无仅有的一次。 淳于铸一下陷于四般兵器的围攻中,只觉呼吸都很艰难,大吃一惊:“好厉害!”骤然大喝一声,虎腰左扭,身随腰转:“缠龙流!”内劲沿臂出,金银戟在腋下轻抖几下,积蓄起相当能量,倒垂的戟头陡然斜上疾扬,卷起一圈金光银彩,片片飞舞开去,缠碰着敌人的兵器,出叮叮当当的撞击声,清脆悦耳,十分动听。 淳于铸身形晃动几下,暗暗骇异:“好强的冲击力!” 四骑一冲而过,马上几名黄巾骑士勒住坐骑,互看一眼,迅又排列好队伍,复向淳于铸扑过来。 淳于铸急吸一口气,手势一滑,左手已握住月牙内的戟颈,右手手法连变,或实击,或轻扣,或侧切,或回拉,内力到处,“啪啪啪啪”,连续拍在戟杆的四个不同的地方,身形变幻,左臂随即递出。做完这些动作,断喝一声:“跳虎刺!”那条戟被他力道所制,忽东忽西,杆影晃动,迎向那黄巾四骑的二次冲击。他眼光奇准,长戟的戟钻连着击中四敌的兵器,但因为度太,这次却只是轰一声大震,四骑唰地又冲了过去。淳于铸上体后仰甚剧,几至和地面平行,但双足稳稳站定,并无一步动摇。 观战的那俏丽美女颖儿一愣:“龙虎十二倒?” 戴面具的上淮焉问道:“颖儿姐姐,什么龙虎十二倒?” 颖儿姐姐道:“你看他使的这两招,十分诡异奇特,都是以寡敌众的妙式,重要的是他的预备运气动作很是特色,除了淳于氏龙头虎尾枪的十二倒手枪之外,我想不出还有哪种枪法有这等厉害,能连续挡住四勇士的冲击而一步不动。嗯,果然是好枪法!” 上淮焉心中不服,道:“他呼吸已经被震乱,我就不信他能挡过第三招。” 颖儿察觉自己太过夸奖敌人,笑道:“其实若不是祝膀丧生,他们五人联手,早已取胜。嗯,这人便是阿飞么?” 上淮焉点点头,道:“看他手持的这条戟金银交映,杀气咄咄,应该就是阿飞了。不过他为什么不使戟法,而要使枪法呢?” 颖儿摇摇头:“淳于氏的龙头虎尾十二倒,确是善之防守枪法。听说他夫人夏侯樱是淳于家的门人,也许是她传给阿飞的吧。” 这时那四骑缓下马来,聚在一起上小声商量了几句,再次排好队列,齐齐呼喝一声,疯一般杀过来。 淳于铸看看距离,自己已来不及再聚真力,一咬牙,默施后的救命心法,足下一分,踩为马步。 上淮焉皱眉道:“他想干嘛?硬撼四勇士么?” 颖儿微笑道:“妹妹心疼了?” 上淮焉道:“姐姐哪里话来,妹只是想他尚未调匀内息,如何能硬敌四勇士?” 颖儿道:“听说十二倒手枪有一记拼命招式,名为‘回龙卷’,无论周围敌人多少,使出之后都能将身前五尺之内的敌我俱都卷于其中,同归于尽。” 上淮焉大惊失色:“啊,阿飞死了也就罢了,我那四勇士可不能这么就白白牺牲掉了。颖姐想个办法。” 颖儿亮晶晶的眼睛扫视她的神色,淡淡道:“如果妹妹不是怕阿飞有事的话,我看让他们去吧,阿飞好歹也是天下名将,死时总得有些人陪葬合身份。” 上淮焉横视她一眼,面上显狰狞,她红唇微张,轻轻而冷冷道:“姐姐,你太过分了!”低喝一声,胯下黄马箭一般射出。 颖儿摇摇头,嘿然道:“有用么?”白马跟着蹿出。 淳于铸的铁枪与众不同,非常精致,枪长九尺七寸,枪颈处盘着一条小龙,龙口中吐出枪尖,枪钻处并无尺长圆锥铁衬底,而是状如针头,由粗厚渐细尖,花纹斑斓,如虎豹之尾。我用惯了自己的丈二长戟,初次使用这种特制兵器,还真不是很顺手。 即便如此,我只和赵椴对了一枪,就知道,要赢他不容易,但也不是很难。 心里非常奇怪公孙箭的体力为什么会急剧消退,象赵椴这样的膂力,就算俩人联手能杀了他,也决不可能会是因为把公孙箭的精力耗尽所致。可是刚见到公孙箭,他却明显就是内力消耗过甚的样。 这是怎么回事? 远处疾驰而来的马蹄声让我忽然想起自己的任务:“笨啊,想什么呢,我跟他纠缠个什么劲儿啊?公孙箭已经逃了,我还是拉了淳于铸扯乎为是。”见赵椴一矛刺来,伸枪一压,枪颈处的龙头已搭在他矛颈的锁钩上。 赵椴心想你这不是找剋,人借马力,铁矛一挑:“去死!” 龙头枪轻轻一推一弹,红缨四散,已脱了赵椴矛钩的控制,我一个后空翻,身体借势飞了起来,笑道:“你先!”这两个字却还是黏音迷语的功夫,不过使上了震字诀,专以震荡对方的耳鼓为胜。此时我身在半空,居高临下,施展这门奇功,恰是得心应手。 这么近的距离,赵椴猝不及防,一时如针刺脑,头晕目眩。 赵椴这个气,刚他被我一句“以二打一,卑鄙下流!”迷惑激怒,想也不想便转马回头,半道上已经后悔,怎么没先干了公孙箭再回头的,以那人的剩余体力,瞎也知道他绝对支持不到一百招。还没想明白那边怎么回事呢,这边又中了暗算。 我在压他铁矛的时候,已经偷眼观察了战场的形势,因此在赵椴力挑的同时,内力也已运足,看准方向,径直飞向目的地。 我的目标,便是那黄巾四将中使刀的骑士,因为他那匹马很像我的坐骑。 那使刀骑士,大概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成为倒霉鬼的理由居然这么无聊。正自和同伴冲杀而去,忽然斜刺里飞过一人,一脚侧踹,立刻人仰刀翻,跌下马去,顿时动弹不得。 我和赵椴合作的劲道,他这点功力,怎么能承受得了? 淳于铸见此变故,心中大喜,立刻变招,金银戟激如风,连续大喝数声:“左右插花、鸳鸯提壶、无中生有。”念到“左右插花”时,长戟左穿右截,把那使斧的和使叉的招式一起荡了开去,随即“鸳鸯提壶”,放那使枪的枪头进入月牙口内,长戟沿枪杆顺流而下,轻轻一落一提,他金银戟度太,那人根本没法可施,眼见明晃晃的戟尖直冲面门而来,第一念头是只能先保自己的小命,丢枪弃蹬,抱头滚落马来。淳于铸“无中生有”,把那人的长枪硬别了过来。 我骑上那使刀的黄巾骑士遗下的红马,脚一点蹬,笑道:“一落一起,是为鸳鸯,好招!不过,这也是枪法吗?” 淳于铸长戟巧妙地一挥,套来的那条枪嗖地飞出,宛如投枪,恰好把已然驰近的赵伟阻了一阻。 “本是戟法,不过我用的龙头虎尾枪,倒也勉强可用。”说话间,淳于铸也抢上那将的战马。 “我的金银戟可很锋锐哦!”我提醒淳于铸一句,然后迎上赵伟,一言不,抖枪便刺。 赵伟横枪一架,喝道:“且住。” 他这一横枪,招式谨严,力大无比。我大吃一惊,急忙收枪勒马,顿时明白:“原来公孙箭输在这人手里。” 赵伟冷冷盯着我,道:“刚是你说的那句‘阿飞在此,有胆过来!’么?” 我点一点头:“不错!我就是阿飞。” 赵伟道:“好功夫,果然名不虚传!今日能在此处得遇飞帅,赵伟毕生之喜。” 我心想:“遇到你算我倒霉。”道:“不敢,我有一事不明,请赵兄指教。” 赵伟横枪一拦,不让赵椴上去,道:“飞帅请讲。” 我见他这姿态美妙之极,心中大妒:“这是标准的马战之将。”嘿嘿一笑:“赵兄武力群,我看此地贵我两军的勇士,以你为。又为何以二敌一,非要这么卑鄙地取我公孙兄弟的小命?” 赵伟冷冷看着我:“飞帅,两军阵前,取胜第一,又非是武林拼斗扬威,各显自己本领。” 我点点头,这人武力既强,又不受激将,倒很难缠。心下忽然掠过一丝惧意:“此地之中,公孙箭已是强弩之末,淳于兄弟却是次上阵,看来,真得我自己来应付这人了。可是……我能应付得了吗?” 施展黏音迷意功夫,虽然说得上惑敌于谈笑之间,外表看来潇洒无比,令敌心寒胆丧,连这赵伟也是心怀慎重,不敢怠慢。但使用这种功夫对我本身功力的耗损,我自己非常清楚,不是一时半刻能完全恢复过来的。 而且,我一直有个很大的弱点! 我没有和真正的高手在马上交锋的经验。一个都没有。 在虎豹骑的时候,平日和典满、赵玉、公孙箭他们试招,他们根本不可能使出真功夫玩命和我拼。 上次在官渡,我答应了张郃邀战的请求,此事虽然因为他后来归降曹营而没有再提,但我知道,我根本没有击败他的自信。 这赵伟实力之强,只会在张郃之上。 忽然后悔,这两个月里,为什么不找机会和赵玉、公孙箭他们在马上狠拼几场。 只为了自己一点点面,不肯输那么几次,弄到现在,需要付出大的代价了。 怎么办? 逃,还是招呼大家一起上? 我偷偷斜眼看去,身后黄巾阵上又过来几骑马,暗想:“单挑我是打不过赵伟的,但难道就能群殴?要是群殴有利,公孙箭刚也不至于要冒和赵家这俩小拼命的危险了。逃?怎么逃?这赵伟看我的眼神就像闻到腥味的老猫,就算现在我们想舍弃粮草退回去,他也不会放过我。罢罢,在这三国里,迟早要和强手对上,我现在怕赵伟,以后万一要遇上关羽张飞赵云马,那没得玩了。” 心意一定,我慢慢抬起头,从容道:“嗯,赵兄言之有理。公孙兄他久战疲劳,就让我替他来领教贤昆仲的联手追风枪吧。” 赵伟脸上一红,还未说话,我身后一个女冷笑着大声道:“下好大的口气,就凭你,也配让我兄弟联手?阿伟你且退过来。阿椴,你去陪他玩玩。你要赢了阿椴,我就立刻退兵,放你们走路。” 赵椴奋然应道:“是,颖姐。”挑衅地看赵伟一眼,左手推开赵伟的拦在身前的铁矛,喝声“驾”,右手挺矛,冲到前阵。赵伟一怔之下,一眼看到淳于铸,撒骑追上两步,道:“飞帅俩人,我们兄弟也是俩人,大家公平决斗,……” 话未说完,赵椴勒转马头,愤怒道:“哥,颖姐说了,请你先退下去,难道你没听见么?” 赵伟瞧瞧他脸,已经红中带紫,铁里挂青,心里叹口气,走马穿过战阵,退到那两名女身侧,那美女颖儿低声安抚着他。上淮焉摇一摇头,抬手招回了自己手下的四勇士。那四人面含羞愧,剩下俩有马的也不骑了,都低头慢慢走回来,心想自己四个被人一个耍了几道,还丢了两匹坐骑,实在无颜去见主帅。上淮焉却似并不在意,只是看着淳于铸皱眉。 我见对手不是赵伟,心中加笃定,暗想:“你哥那是想帮你,你这笨蛋,好话坏话都不分。让我来教训一下你。”叮嘱淳于铸先回到自己阵上去。 淳于铸坚决要在近的地方给我观阵,并且要把金银戟换回给我。 虽然我不知这一战结果如何,但倚仗兵器获胜实在不是男人所为,因此我没有答应。 淳于铸看看我手里的枪,直摇头。我低声道:“我跟他战几合,就会一直冲回本队。” 淳于铸微微讶咦一声,拨马退了开去。 赵椴恶狠狠盯着我,也不再说话,打马上前就是一矛刺来。 他的膂力我是知道的,刚以步战骑也不怎么怕他,现在也能借助马的力量,就加轻松了,一枪挡出,把他的铁矛荡开。 两马一错镫,我斜了赵伟一眼。这一招是刚看了他那手挡枪的美妙流畅,随即学来。虽然我和他用力方法肯定大有差异,我也不可能达到他那种神完气足、举重若轻的境界,但这一枪的学习,却使我举一反三,开始仔细思索一流高手在马上是如何使用兵器的。 我接触到的马上高手其实很多了,观摩过的顶级对决也不算少,从一开始的赵楷与典满之战、到延津的典满与文丑的恶拼、然后在官渡又数次目睹袁家的几位名将与赵玉、典满和公孙箭等人的反复争夺。典满的成长经历本来能给我以极大启,他开始和我差不多,步下很牛,在马上的经验就差多了。但这家伙天生是个骑将材料,上了马以后进步飞,反而因此让我几乎丧失继续学习马术的兴趣,有这么个嗖嗖蹿的高山在前面,怎么爬啊?所以此后研究的兴趣就转到兵书战策方面。 此刻在敌人的逼迫下,我一边和赵椴周旋着,一边拼命回忆着以前的所见所闻,设想他们在这种情况下会如何应付。赵楷的刚柔相济、典满的连续强攻、文丑的力大招精、赵玉的轻巧华丽、公孙箭的蓄势、韩猛的硬扎、高览的直撼,各人的英姿像过电影一遍遍在脑里闪来闪去……唉,都不行,赵楷父和这人属一家,太熟;典满和文丑是天生秉性配合着自身力量,也不合适;韩猛、高览直来直去的笨办法,不是赵家枪法的对手;……公孙箭、关云长、许禇、张郃…… 嗯,有了。 转回马来,我倒转持枪,虎尾枪尾冲前,龙头枪头朝后,大喝一声:“看枪!”疾如闪电,枪尾直奔赵椴小腿扎去。 赵椴的反应和我想得一样,“啊”一声,脸现奇怪之色,长矛急忙下沉相格,“你怎么……” 我微笑一声:“我怎么了?”顺着他格架的枪势,铁枪耍个花儿,枪已正了过来,龙头枪一枪电闪刺去。这一枪是奇特,目标却是赵椴座骑的右颊。 赵椴这次的反应可不是象我想象那样以矛尾下打,而是大怒道:“昏……”手舞足蹈几下,竟然不知道如何招架。 “噗”一声,一枪正中目标,从那马的右嘴里直捅进去,穿脑而出,“咵哧”就躺了。 暗暗大骂一声:“这蠢猪!自己丢人不说,还要连累我现眼。”赵椴反应这么迟钝,实在是事先没有想到,让我也措手不及,居然真玩了个卧槽马。这两边将校看了,肯定都笑歪了嘴。 赵椴“呼”就跟着马倒了下去,铁矛扔出老远,一条左腿被死马压住,动弹不得。 一声娇呼:“枪下留情。”一骑飞出,人未到,枪上劲气已突枪而出。 我急忙勒马后退,哈哈笑道:“本侯不斩马下之将。”心想:“我这反应也够慢的,唉,还是骑术和经验问题,换个人赵椴脑袋可能已经没了。” “嚓”一声细响,枪气顿时全然收去,对面那人道:“飞帅仁义,真德将也!” 我一看,果然是赵伟,心想:“他这枪上内气居然能出好几尺,难道就是玉儿提到的停松落叶枪的护身枪针?果然有点门道。啊,可这赵伟如此年轻,他怎么能练成的?” 有次跟赵玉切磋枪法,我偶尔提及各家枪法,每提一家,赵玉便嗤之以鼻,声声入耳,很不中听。我就问他:“玉儿,学无止境,你怎么这么骄傲啊?难道别家别派的枪法就都一无是处,就你赵家枪称雄天下?” 赵玉说道:“飞叔我不是骄傲,而是觉得,单说马战的枪法,确实是我赵家一门独秀,就算加上所有的长兵器,除了飞叔的混沌破天戟,也许……昔日温侯吕布的功夫,可以和我家枪法一较短长,其他的,哼,还真不是玉儿吹牛。”接着就说了一大堆自家的好来。 我又好气又好笑,他自夸的好处大部分都没听进耳去,惟有他说到本派枪法的类型,觉得很鲜,还是听了一点:“我家枪法大致是三个类型,一种是我和我爹这种追风随笼枪,称为枪,习枪者可以同时兼修内力,是我们家枪法的基础;一个叫出云飘絮枪,称为慢枪,是专为磨练境界的一种枪法,三叔喜欢这门枪法;后一种,名为停松落叶枪,从赵家开家立族的头代祖宗就规定,任何一代的下一辈弟,都不得习练,因为练这种枪需要很深的内力,但练成以后功效非常显著,每一出枪,都能自然而然射一种类似剑气的护身枪针,枪法极精者能吐出近丈的针芒,在战场之上冲锋陷阵,以一当十,都不是很难的事情。我爹说飞叔你这门戟法深奥无比,练到后,也能出枪针刀芒,所以能和我家枪法抗衡。” 我道:“近丈枪针?倒,那要能这样,确实很厉害。嗯,你爹练成了么?” 赵玉摇头:“我不知道。这种枪法是救命用的,爹爹很少说自己功夫如何。但他说我二叔一直在练,似乎也没练成功。” 我暗想:“如果以赵楷的功力阅历都没能练成,那赵家这一代就没人能练成这种无敌枪法了。就算他家有枪谱秘笈,那也是无用。”不过说到这里倒也不便再斥他胡说吹牛了,所以就岔开话题,说起九阳功的窍门去了。 想不到如此倒霉,会在这倒霉的地方碰到赵伟这练成枪针的不世强人做对头。 头痛归头痛,但身处这种环境,我现在就象一只烤熟的鸭,就算皮破肉烂什么都没有了,嘴壳也非硬不可。 怎么也得撑下去啊! 暗暗把体内的气息调整了一下,感觉到真气并非充足,知道是连续施展黏音迷意的后果,不是这么简单能恢复的。 对面那观战的队伍中又过来两骑,上淮焉和颖儿联袂而上。 上淮焉指示手下拖走那匹死马,扶起倒霉的赵椴,他似乎腿被压伤,一瘸一拐,手下急忙俩一左一右扶住肩臂,把他给架回本阵。 然后她抬头看着我:“原来你是飞帅!竟然能以兵法熔于枪法之中,佩服!”青铜面具下,晶莹的双眼里闪动着深邃难测的光焰,冷冷的,亮亮的。 她身边的颖儿拍着手叫道:“飞帅果然好帅!” 我眼前一亮,客气两句,请教她二位姓名。 二位女将也不扭捏,各自通报了姓名。 我暗暗皱眉。记起张凤和淳于铸送来的情报里,载有上淮焉的简单说明,她是此地黄巾匪上淮徒的妹妹,资料里称她为人聪明有将,是黑山军鲁山一支中出名的女将。这位赵颖适口出大言,又与上淮焉并骑而行,似乎颇有权势,她又是谁呢? 打量二女几眼,上淮焉面具下的半边脸庞光洁如玉,唇红齿白,虽以狰狞面具衬托,亦不失美女风情,引人遐想。那赵颖容貌美丽,身材诱人,是绝色。 忽然心念一动,想到一事,淳于宾的那份情报结尾说“上淮徒性格豪爽,仗义疏财,与人交往倘一语相得,则千金不吝。传闻与黑山军“燕帅颖督”两大领情谊至厚。”失声道:“莫非你就是黑山军中的大领‘颖督’?” 赵颖脆声笑了两下,对上淮焉道:“你瞧人家飞帅,这么大的一军统帅,居然还能记得偶的匪号,真是不容易啊!”颜色一正,道:“不错,我就是赵颖。” 上淮焉淡淡道:“飞帅果然知己知彼。” 赵颖道:“飞帅想必知道所谓‘燕帅颖督’吧?” 我点点头。 赵颖道:“那飞帅一定不知道,今年啊,这燕帅的名号已经换了,改称焉帅了。” 我道:“哦,这是为何?” 赵颖看一眼上淮焉,微笑道:“那当然是……燕帅不及焉帅了。” 我顺她眼光瞅瞅上淮焉,道:“能在此地认识二位大领,阿飞真是三生有幸!”心想:“我是前辈缺德。” 遇见上淮焉,倒在预料之中,作为鲁山军中的主要将领,领军挂帅相逢对阵,很自然。 但是在这里碰上赵颖,那就不能称之正常,看这支军队的数量,赵颖的出现,只能说明黑山军的主力已经大举南下,前来增援上淮徒了。 赵颖保密工作非常到位,如此大规模援军调动,不但我军一无所知,连淳于宾给我的情报里也半个字没有提到。 心里叹息一声,前面的牛金、蔡阳休矣! 可惜啊,这次的总指挥官不是我,不然损失也许不至于这么大。 按捺下渐渐焦躁的心情,我向赵颖看一眼,她马上挂着一杆铁矛,和赵伟兄弟一模一样,便道:“赵大领和赵兄莫非同出一门?” 赵伟道:“颖姐是我父的义女,赵某的姐姐。” 赵颖看看他,似乎颇为诧异,接着就恍然笑了:“阿伟和飞帅还真是英雄相惜啊!嗯,飞帅打败了我椴弟,而且宽宏大度,没要了他的小命,在情在理,我们都不能再和飞帅过不去。焉妹妹,你意下如何?” 上淮焉看看我,似乎心有不甘,但忍了一忍,却道:“一切凭颖儿姐姐作主。” 我哈哈大笑,道:“两位巾帼胜过须眉,我阿飞服了,那么后会有期。”拨马便走。 淳于铸纵马跟上来,低声道:“飞大哥,他们就这样放我们走了?” 我控住马的步伐,示意他也放慢节奏,嘴上说的却是:“别多问,走,迟则生变。”心想:“那上淮焉明显有不豫之意,换了是我,如此局面下,我也不会乐意,擒虎容易纵虎难,多好的机会啊,单打群殴都是绝对上风的仗,到哪儿去找几回去?好不容易僵住了赵氏姐弟,这些破烂粮草也别要了,赶逃回后营,和徐庶、池早他们会合为是。” 上淮焉瞪着眼看着我和淳于铸慢慢而去的背影,半晌,终于忍不住道:“颖姐,我们就这么放过他们?” 赵伟道:“椴弟已经输给了飞帅,飞帅为人如此仁义,我们也不能言而无信。再说,只要他过不了美龙口,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只要张大哥和上淮大哥行事顺利,这次他们是一败涂地,无法翻身了。颖姐,你说是不是?” 赵颖暗想:“想不到一向沉默寡言的阿伟为了帮阿飞,居然肯说这么多。”点点头,道:“是啊,我们的任务只是不许有一粒粮、一棵草通过美龙口,杀多少敌人,那倒不太重要。而且,焉妹妹啊,你看这位飞帅,人还真是不错呢。” 上淮焉心生怒气,想道:“你们姐弟轻视敌人,自夸海口,结果输了给人没话可说,现在倒过来调侃起我。” 正在这时候,背后马蹄响起,一骑从三人身旁冲了出去,马上之将高举一枝铁矛,怒喝连连:“下三滥的贼将阿飞,休走。” 赵颖和赵伟都吃了一惊,齐道:“阿椴,站住。”赵椴哪里肯听,撒马猛追。 赵颖知道赵椴一直喜欢上淮焉,很听她的话,忙道:“焉妹妹,你叫住他。” 上淮焉没好气地说:“我哪儿叫得住他啊?” 就这一会儿功夫,赵椴已经冲出老远。赵伟急了,打马急赶,边赶边叫:“飞帅,手下留情。” 只听一声大喝,接着弓弦一震,赵椴一个倒栽葱,从急驰的战马屁股后面摔了下来。赵伟脑一乱,心中一凉:“完了。” 公孙箭出手了。 赵伟顾不得甩镫,双腿一点,身一抬,已一跃下马,抢上几步,扑倒在地,搂住赵椴,大叫:“椴弟,椴弟。” 公孙箭的声音接着就传了过来,他似乎运上了一些内力,非常响亮:“我公孙箭上阵七载,射杀敌人无数,箭下从来不饶半分。今日留情,以报赵伟头领枪下相让之德。下次休再让我遇上。” 赵伟一愣,急忙审视赵椴身上,只见一枝粗大羽箭插在心脏部位,护心铜镜已被震得四裂,扭曲的铜块嵌咬住了那巨箭。他伸手握住箭翎,一运力,忽听身后赵颖惶然道:“伟弟,别拔!” 赵伟回头一看,赵颖和上淮焉也已下了马,正急步冲走过来。 赵伟摇摇头,还是拔出那支箭。赵颖“啊”一声尖叫,闭上双眼,似乎看到一股鲜血如注,猛然标了出来。她身后的上淮焉急忙扶住她,低声道:“没事,没事,颖姐,阿椴没事了。” 赵颖睁开眼,现并没有想象中鲜血四溅的惨状,反而听到赵椴出一声低低的呻吟。 三人如奉纶音,齐齐放下心头大石,二女急步赶到身前,蹲下来查看,咦,没有一点血迹伤痕,这是怎么回事? 赵伟道:“二位姐姐,不用查验了,椴弟只是闭过气去,并未受伤,你们看。”举起手上羽箭。 二女一瞧,明白了,这支箭并没有铁箭头。赵颖嘘了一大口气:“幸好没有箭头,这么粗大的箭……” 上淮焉点点头:“没有箭头的箭居然也能射透护心铜镜,震晕阿椴,技艺之精,弓力之强,实在令人思之心寒。下次再遇到此人,必须立刻近战格杀,决不能给他取弓的机会。” 赵伟左掌轻抚兄弟后心,输入内气,震醒他体内锁住的气息,苦笑道:“焉姐姐说得是,可是那公孙箭,他也不会再给我们近身的机会了。 他和赵椴的真气本为一源,这一挑头牵引推动,赵椴自身的内力立刻自行运转,一个周天下来,接着就听到赵椴的骂声:“唉哟,贼官军,就会暗箭伤人。”睁开眼来。 赵伟冷冷道:“人家可是先出声放箭的,那是明箭,不能叫暗箭。你……”本想说你打了败仗也就罢了,还恬不知耻,从人家背后冲过去,说好听点叫恼羞成怒,真正说起来,那叫恩将仇报。话到嘴边,想起对方毕竟是自己亲兄弟,虽然心中不满之极,也不再说。 赵椴挺身坐了起来,推开他手,怒道:“颖姐,焉姐姐,为什么还不下令,大军冲将过去,杀光他们?” 赵颖道:“阿椴,你还是先回营,养好伤再说。” 赵椴手在地上一撑,侧身站起,道:“你们不去,我一个人去。”刚一走路,左腿一拐,“咕喽”一下,又跪摔在地。赵颖忙扶住他,急道:“阿椴,不许任性。父亲把你交给我,你可不能出什么事。你放心,有你颖姐和伟哥在,决不能让你白吃了亏。” 赵椴疼得呲牙咧嘴,兀自怒气冲天,咒来骂去,都是阿飞、公孙箭不讲道义,卑鄙下流。 赵伟看了看,是左腿摔脱了臼,便蹲下来,伸手要给他合上。赵颖知道赵椴不喜欢赵伟,把他支开,自己替赵椴复位。 赵伟站起身,向曹营看去。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曹家的兵将已不在战场,全数退避而去。宽阔的土地上,留下了无数的粮草辎重车辆。 上淮焉赞叹一声:“不利则退,真是干净利落,比那迂腐的公孙箭强多了。不愧是曹家的名将。” 赵伟道:“焉姐姐,给我一哨人马,让我去追吧。” 上淮焉看看他,又看看赵椴,道:“好的,阿伟,你率一千人尾随着他们,但不要急,让他们先回去,张帅现在应该动手了,你等他们乱了营,再上去夹击。阿椴啊,你想报仇么,把腿裹好,随我去前营我大哥那里参加围歼曹军的主力吧。那里的曹兵曹将,足够你杀的。” 赵椴忽然痛叫一声,原来是赵颖给他接上了骨头。他恨恨道:“我不去前营,我要跟着阿飞和公孙箭,我要去杀了他们。” 上淮焉皱皱眉。赵颖知道她心中不悦,转圜道:“这样吧,我和阿椴、四勇士率人去追击阿飞他们,焉你和阿伟回去帮上淮大哥他们。” 上淮焉点点头,如此也好。 当下兵分两路,各自行动。 第十三章 黑山黄巾(上) 逃离美龙口,我轻轻出了一口长气,现出一个愉笑容,军中大将,怎么也得保持尊严。不过心头再回忆一下刚的情景,禁不住后怕,心里念叨:“大难不死,必然后福。” 环顾一下手下众兵将,除了淳于铸露出沉思默想的样之外,个个都是坚毅沉着,神色如常。呀,露怯了!怎么大家都比我强啊? 我把手里的铁枪和淳于铸的金银戟换过来,问他:“想什么呢?感觉如何?” 淳于铸道:“真想不到那四名骑手配合那么好,我使出十二倒手枪,本是以步对骑的佳应法,但没想到他们配合起来度那么,攻击的范围那么广,逼得我竟然只能换过两口真气,若非飞大哥,我连三招都抵挡不住。下次不能这么傻站那儿跟他们硬拼了。” 我点头道:“没错。以寡敌众,千万不能硬来,要跟他们游斗,杀得一个就少一个。实在不行咱就逃,咱就跑,那也不丢人。”说着话,瞅瞅公孙箭。 公孙箭经过这段时间的休息,体力大见恢复,精神好了许多,见我看他,忙道:“是,公孙箭知错了。” 我道:“嗯,下面不知道还会碰到谁,现在天不早了,大家辛苦些,边赶路边进食吧。” 不到一个时辰,我们已赶回了后营。 远远一看,还好,营寨正常,我的飞字帅旗仍然静静地飘摇在风中,似乎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我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公孙箭引数十骑在前开路,行至离大营里许时,忽然停马,大喝一声:“大家站住。” 他声音极响,前后左右全都听见了。这近二百名骑士全是他本部人马,对他素来信服,当下前军急忙都把马勒住,中后军队伍只轻微地骚动一下,便都停了下来。 我扬声道:“公孙兄,怎么了?”让淳于铸控住全军,自己催马上前。 公孙箭命随行士卒严密戒备。见我上来,指指营寨,道:“飞帅,你看我军营房,旗帜不展,金鼓未闻,寨门前居然没有一个守护士卒,岂非古怪?” 我的后营左依山,右傍水,处于一个天然隘口位置,所处的地势比周围都要略高。我仔细瞧了瞧,果然现问题,真是奇怪,怎么这么静啊?死气沉沉的,几乎可以说是鸦雀无声,跟都睡着了似的。 现在军营里还有四百多虎豹骑将士和两千多民伕,就算虎豹骑训练有素,严守军纪,那些民伕也不可能这么老实。 我轻提内息,四下倾听观望,没觉别的什么,但心里悬乎乎的,总觉得气氛不是很对。 难道徐庶他们真的出了问题,让敌人给包了馅,然后敌人设下埋伏,专门等我们回来? “我过去看看。”公孙箭一撒疆绳,便要前行。 我急忙拦住:“让别的人先去吧。”万一中伏,你不是白白牺牲? 公孙箭摇摇头:“临阵先行,撤军断后。是末将的战场原则,现在我为先锋,自不能让他人替我冒险。飞帅,您是一军主将,请退回中军指挥。”说罢,摘下九环大刀,率十余骑缓步而行。 我知他说得有理,拨马回转中军,命令左右:“菱形阵,弓箭准备。” 自八月初返回许都,我闲暇日多,只得研兵书学阵法,以遣无聊。中间学到不懂的地方,就偷偷去问池早。他一得意,便口沫横飞,胡说一通,虽说多半会远远跑题,但也能使我收之桑榆,近两个月来进步明显,对阵法的理解已非官渡时那么无知。然后我就拿我和公孙箭、赵玉的本部军演练心得,现在他们会的阵法,有近十种之多,变化起来足以单独形成战斗力,不像在官渡,需借助各种外部形势来补充不足。而公孙箭擅长弓箭,平日对部下亦多有指点,他的本部骑兵都是极好的马上射手。所以我根据他们的特点,下达了适合的命令。 当下诸军全都弓上弦,箭出囊,以我为中心,列为一个可攻可守的横向菱形阵势。 公孙箭行至营前十余丈处时,营内仍然悄无声息。他仰头凝目看去,只看到营门上悬挂着一个巨型铜鼓,红黄相间的鼓穗随风而动,出轻微的刷刷声。 除此以外,再无其他任何人或物,声或影。 他虽然见多识广,胆大包天,也不禁心中慌,这情景实在太诡异了。 他左手一挥,所有人都停住马。 便在这时,营中忽然“嗖”一声响,一口短刀飞射了出来,直奔公孙箭的前心。 公孙箭眼力奇佳,左手一揽,已接住短刀。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一招,率众转身纵马而回。 我取过他手里的短刀,不觉一愣,仔细一看,再一摸,认出来,却是曹丕送我的三匕之一,名为清刚。 临行前,曹丕送了我七口刀、五口剑和三支匕。 这些兵器中,素质刀归了公孙箭,含章刀给了刘纲,徐庶选去流彩剑。 至于那三支匕,贵重的扬文匕给池早吞没了,珍异的露陌刀被我送了给张凤,还剩下一支,就是这清刚匕。 对这些东西,我没刘纲那么熟悉,但这只清刚匕的特点,我还是很清楚,因为太古怪。它“形如三棱,理似坚冰”,外表形状是锐三角的锥形,匕身有三道开刃的棱边,上面的纹路也是怪怪的,摸起来跟坚硬的冰块似的。当时看到我就想,这东西把玩可以,平时连削削水果都不好用,不用说用它防身保命了。 清刚匕上有朱砂写成的两个小字:回攻。 公孙箭问道:“飞帅,怎么办?” 我看着那血样的字迹,详细询问了一会儿,沉默片刻,低声问他:“大家身上,带了多少干粮?” 公孙箭低低道:“三天。” 我心中一宽,收起匕,道:“既然如此,便依元直吩咐吧。” 公孙箭愣住,道:“徐先生吩咐?” 我在他耳旁说了两句。 公孙箭目光闪动,原来如此。立刻从鞍前取出一面黑色令旗,吼喝一声,挥舞两下,出指令。 骑士们应命,一起重压马腹,轻勒疆绳,胯下战马步伐整齐,呼地齐齐原地左转一百八十度,这下动作十分迅,瞬间已是前军变后军,后军成前军。然后众人聚散不定,各走其道,队型再变时,已变成惯熟的锥形冲锋之阵,同时弓箭收起,大刀长矛取了出来,缓步前行,上了一个高地。 我目光扫视,果然现远方隐约飞扬的尘土。徐庶所料不错,这帮黄巾兵,跑得真是不慢啊! 淳于铸不知生了什么事,我轻轻一笑,道:“再和上淮焉、赵颖这两位漂亮女士打个招呼,你觉得如何?” 淳于铸摇摇头:“看见她们我心里就毛毛的,再漂亮也不想看。” 我嘿嘿笑道:“你这家伙,真是不解风情……可惜啊,现在不是我们说了算。” 公孙箭扬起九环刀,豪迈道:“飞帅,现在是我们说了算。” 这句话激起我心中无限的斗志,我哈哈大笑,逼运内力,吐气扬声,对众人说出一句变种的后世经典名言:“正是,我要战,便作战!弟兄们,谁擒了赵颖、上淮焉,就把她二人赏赐给谁。” 这一声却也有些技巧,乃是黏音迷意中的激字诀。希望手下虎豹骑的弟兄们想到赵颖、上淮焉的美貌,士气自然大振。 众人齐声高呼:“我要战,便作战!”烈烈肃杀之气,骤然在军中升腾起来。 蓦然身后一声巨响,震天动地。却是营门处那高悬的巨鼓忽然响了。 隆隆巨鼓声中,池早坏坏的声音传了过来:“原来你还活着跑回来了?” 赵颖、赵椴等人,率领一千黄巾军,尾随曹军而来。 一路上,赵椴拼命催促,见到那个士卒跑得稍微慢点,立刻蹿过去就是一马鞭,不住口地叫道:“走,走,你们这帮笨蛋,早晨没给你们喂饱啊?” 挨打的军士不敢还口,只得努力跑,心想:“你骑在马上,当然耀武扬威,有本事你也下来跑跑看。” 四勇士在旁边,看得不满起来,想道:“早饭是吃了,可你看看天没有,现在已经中午了。”为一个勇士名叫张庆,催马行到赵颖身边,对她道:“颖督大人,焉帅让我们配合张帅,尾随着他们,等他们乱了营,再上去夹击。现在已是午时,是不是先让弟兄们吃了午饭再继续赶路啊?” 赵颖皱皱眉,张庆说得有道理。旁边被赵椴听见了,大骂着冲将过来,喊道:“兵贵神,你他妈知道不知道?等吃完了午饭,敌人早跑没影了。”挥起马鞭,举手就要打张庆。 赵颖急忙一提马,隔开两人,一把攥住赵椴的鞭鞘,斥道:“椴弟不得无礼。”回头对张庆道:“不过也是,兵贵神。不如大家辛苦些,等攻破了敌军后营之后,在大寨里面喝庆功酒,四位觉得如何?” 她这么一说,四勇士都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唯唯而应,心想:“你是主帅,当然听你的。” 又死命奔了一刻钟,赵颖招来向导官。向导官道:“还有五里。” 赵颖传令放缓度,准备攻击。 精疲力竭的黄巾军徒众如蒙大赦,立刻停下了脚步,擦汗的擦汗,喘息的喘息,互相间你给我捶捶腿,我给你揉揉腰。 赵颖沉下脸。这队黄巾是上淮焉暂交给她统率的鲁山一系的当地人马,不是她从河北带来的黑山军精锐。她原本想上淮焉善于治军,军纪一定很好,想不到这些人的素质这么差,让他们缓缓步,居然自动就停下来不走了。 赵椴又开始咆哮,四勇士心疼地看看部下们,也不理他,吩咐大家赶紧喝些水,吃点干东西。 正在此时,忽然一阵响亮的鼓声,远远传来。 赵颖、四勇士都是一愣,赵椴转转脑,兴奋地道:“张大哥动手了,我们冲吧!” 张庆一边吃着干粮,一边道:“这跟焉帅和张帅约定的信号可太不一样,情况未明,暂缓一缓吧?” 赵颖本来也在狐疑,但听张庆说到这个“缓一缓”,心里不禁生气,想:“对你们,不能用缓字。”道:“战机不可失,椴弟,传令下去,立刻突击,冲垮阿飞的大营。” 赵椴大声道:“是。”拨马大喝道:“弟兄们,给我上。”匹马先冲了出去。 四勇士和黄巾们只好胡乱吃了两口,拿起武器跟着冲。 刚冲出几百步,就见对面黑压压军阵如同一个大铁锥,迎头敲了过来。为一将,红盔红甲,手握大刀,战马疾驰中,刀环“卜啷啷”直响。 赵椴一看,正是公孙箭。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钢牙一咬,挺矛而上:“公孙箭过来受死。” 公孙箭见是他,心想我是这虎豹骑大铁锥的锥尖,哪儿来功夫跟你耗着。抬眼没瞧见赵伟,心中定,就你这花花草草,也敢跟我叫板?现在没了你哥保驾,看我怎么收拾你!恶狠狠暗中运足功力,想定招式,要一刀把赵椴砍成两段。 四勇士其中有个叫祝臂,四勇士就他跟着赵椴抢先冲了过来。他兄弟祝膀死在公孙箭刀下,见到公孙箭也是非常愤怒,紧催战马,抢在赵椴前面,两脚踏稳,站立起来,两膀使劲,抡斧向公孙箭劈去。 公孙箭大吼一声,挥刀斜展,刀势奇妙地划了三道小圆弧,先磕飞了祝臂的大斧,接着一刀将他从左肩至右肋,斩为两块。刀势未绝,余力轻抹,祝臂胯下坐骑的尾巴自根而断,从此成为秃尾巴马。 尸体的上半截应声落地,立刻被飞驰的铁骑踏为肉浆。坐马察觉主人身亡,自己屁股上又一阵火辣辣的痛,长嘶一声,驮着半截尸体惊窜而去。 公孙箭目射神光,斜瞪赵椴一眼,心想:“算你小命大。”率领铁骑,如一群饥虎饿豹,锥入尚未列好队伍的黄巾阵中。他左右观察了一下形势,喝道:“六士破军阵,第三变化。”众虎豹骑心领神会,以六人为一小组,各自冲击。便如一个大铁锥忽然分出数十个小锥,仙女散花般爆裂开来。 黄巾顿时大乱。 六士破军阵是当日我在官渡开设训练班时压箱底的两大阵法之一,另一阵名叫九曜星阵。我初创的时候根本不懂什么阵法,全是受了池早启示后的一通瞎指挥。后来典满和宋亮各自钻研,却把这两门阵法扬光大,创造出无数的变化来。 步兵迎战骑兵,好的战法是车步弓合作,以战车阵列在前,步卒持数丈长矛排于其后,以抵御骑兵的冲击,后面是隐伏弓箭手射杀敌骑;其次是以拒马枪为屏障;差也要以长矛手列方阵在前拒敌。公孙箭今日施展的六士破军阵第三变化,是典满的研究成果,专门用于混战时对付步兵。各小组长枪手在前冲击,刀盾手在侧护卫,箭手不时冷箭支援,本身已有极强的独立作战能力。附近几个小组分进合击,互相为援,可照顾一个较大的区域,使自己人不致因寡不敌众而溃亡,却又能搅断敌人的联络,使其无法排出矛箭之阵,先分而混乱之,进围而攻歼之。 张庆等三勇士拼命大喊:“不要慌乱,集结起来!集结起来!”一面带了自己的亲兵围拢起来,合力抵抗。 赵颖在后面一看这情况,心知曹军锐气正盛,自己一方却赶了这么长的路,实难抵挡,她可不在乎这支鲁山军的胜败,只想着:“椴弟陷入敌军之中,我得先把他救出来。其他的,等军师、燕哥一动,曹军再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挥动铁矛,左右开弓,矛出如电,挑落两个杀至近前的曹军凶悍伍长,率领二十来骑亲信部曲,冲进战阵,四处寻找赵椴。 淳于铸随军杀入敌人营里,抖擞精神,龙头铁枪翻飞,敌军碰着死,沾上亡,打了一会儿就觉得没意思了,眼光四扫,看有没有值得一战的将领级人物,好能碰上赵伟,试试他的枪法到底厉害到什么程度。这么冲了一阵,忽然瞧见一个眼熟的,那不是赵椴吗?嘿,找不着哥哥,弟弟也将就了。 赵椴自目睹公孙箭那一刀三斩的威力,当时就傻了。他可没想到几个时辰前还被自己杀得狼狈不堪的手下败将,居然有如此绝妙的刀法,要不是祝臂先当了替死鬼,那现下身异处,死于非命的就是自己了。摸摸脑袋,脑里一片混乱,止不住想道:“难道我和他交手的时候,全是伟哥保护着我?我不光比不过伟哥,连这公孙箭的武艺,也远在我之上?我竟然差得这么远?不可能,不可能!” 在今日之前,他一直毫不动摇地认为,自己是赵家这一代中强的高手,别说哥哥,就算是颖姐,也远不及自己。和公孙箭一战是他次经历大战阵,虽然觉哥哥枪法威力很强,以前比试中可能意犹未尽。但心里仍然觉得,自己不会比他差。被阿飞打败,纯粹是中了奸计。公孙箭不过会玩一下冷箭伤人,也不是真本事。 但现在,眼看着这血淋淋的现实,生死不过是一线之隔,他终于怀疑起来:“我是不是真的很差?”一边随手招架着曹军的刀枪,一边脑筋混乱地想着。 骤然眼前冲来一将,喝道:“赵椴,试试我淳于家的枪法。”一股锐风,扑面而来。 赵椴一惊,急忙举矛一架。“当”地一声,勉强招架开去。定睛一看,认识,刚斗四勇士的那个小将。顿时大怒:“你这小,居然也敢来欺负我。”抖动铁矛,唰唰唰就是几矛。 淳于铸全都轻易接住,心道:“我初入军营,还没有军功,这家伙功夫不怎么样,身份看样还不低,先捉了去见飞帅。”道:“你这小,武艺也很一般啊!” 赵椴满脸通红,虎落平阳被犬欺,现在连这种小也敢这么对自己说话,拼了!咬牙切齿,矛势骤急,使出赵家追风枪的绝技。 淳于铸二次出阵,心里有了底,从容不迫,见招拆招,遇式破式,心下暗赞:“赵家枪名不虚传,可惜你功力尚浅,使不出赵家枪法刚柔相济的神髓来。”打定主意:“你们兄弟俩欺负公孙大哥时,限招1,现在我一个人打你,也要百招里生擒你。让飞帅也知道,天下不止有赵氏追风枪,我淳于家的十八扎也不差。”左一招穿帘扎,右一招腾蛇扎,前边一枪还是午扎,拉回来已变成了月牙扎。铁枪抖开,如蛟龙抬头,猛虎摇尾,越打越顺。 两人捉对大战,枪矛劲气乱窜。两军的将士都不敢靠得太近,纷纷从他们旁边绕过。 我在远处高地上看着,暗想:“淳于铸这路枪法,头重、腰劲、尾轻,以实破虚,以重破轻,枪打连环,攻势紧密,这不是后世峨嵋派的枪法吗?难道淳于家的人后来都跑峨眉山去了?”曲指细数守拙一族的那帮坏蛋,精通这门枪法的还真没有。嗯,不错,仔细观摩一下。 赵椴越斗越别扭,感觉对方的枪法似乎正是自己的克星,式式都正好压制着自己,自己本来十成的精妙枪法,能使出来的也就二三成,毫无赵家枪法的妙味。未及五十合,铁矛已被对方枪上吸力强行缚住,运转十分吃力。 正失措间,忽然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喝道:“稳守心神,勿求有功。” 赵椴精神一振,叫道:“颖姐来助我。”长矛挽一个花,顶开对方的铁枪,接着左右手同时前推半尺,握住了铁矛的中段,防御范围立刻缩小两尺有余。 淳于铸暗恨,就这么两尺之差,前面几十个回合都白费气力了。以自己的功力,还不足以在百招内击破赵椴的纯防御圈。偷眼看看附近,见赵颖的白马已杀至十丈之内。她的长矛神出鬼没,连杀了好几个曹军什长,杀散好几组曹兵小锥骑。但越往里杀,受到的压力越大,每走一步,都要接受好几拨敌骑的冲动,度根本无法上来。到后来陷入曹军阵势中心,外弹之力强。虎豹骑这边吃了几次亏,知道赵颖虽然只是一俊俏女流,但自己这边除了飞帅、公孙主将等少数领,其他人单打独斗恐怕没一个是她五合之敌,一个都伯便立刻号施令,催动连环阵势,游骑加冲击起来,把赵颖和她的从骑隔开,几组骑兵旋来复去,围着她转,每组都是两三个刀盾手护着一个长枪手去接她的铁矛。赵颖四面受敌,应接不暇,行动受到极大阻碍,虽知赵椴危急,一时却也无法可施。 我仔细观察形势,眼见我军喊喝有力,来去如风,黄巾军声嘶力竭,胆气渐丧,已有部分人马仓惶北逃,心想:“此刻若再有一支铁骑冲杀过去,这些黄巾立刻就将溃不成军,全部覆没于此。” 想到此处,不觉回头去看,除了营门那名壮大力士双手高举长捶,全神贯注地敲击着那面巨鼓之外,就仍然只有身旁刚从营里跑出来的池早。 池早道:“别看了,徐庶那家伙,不会让一兵一卒出来帮你的。” 我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搞这么紧张干什么?” 池早哼了一声,瞥我一眼:“你怎么也叫个飞帅,战场的嗅觉哪里去了?难道你现在还没明白,我们现在的处境是多么危险吗?” 我道:“我当然知道,看你这脸白得跟石灰墙似的,我就知道。”低声道:“你们得到什么消息了?” 池早还没回答,忽听空中一阵凄厉呼啸传来,接着“噗”的一声轻响,营门口震耳的鼓声骤然停了下来。 我们一齐回头,远远正看到鼓捶在半空飞舞而去,那击鼓的力士两手大张,缓缓倒地。 营里又抢出一名鼓手,拣起地上的鼓捶,继续擂鼓。没擂两下,耳旁又是一道凶猛啸音,他身形一凝,叫也没叫一声,又倒了下去。 这回我看得真切,是南面远处的一片丛林中,飞出了一根巨型长箭,穿透了他的咽喉。 池早面如土色,摸摸自己的喉咙:“我靠,有三百多米,这什么弓啊,也能射过来。” 我喃喃道:“好厉害,连攻城用的十石蹶张都有。” 汉弩的张力是以石计算的,一石约合现在三十公斤,五石以上的弩都称为蹶张。这明白,徐庶为什么以逸待劳,占据地利,却不敢居高临下,出动铁骑冲击。对方只要有三、四十具这种三百公斤张力的蹶张劲弩,配合着其他弓弩手,我们后营那点骑兵就不够一次冲锋的。 转看池早的熊样,轻轻安慰他:“别怕,是攻城弩,混战起来没法用的。” 池早道:“老大,不……不是啊,我……我是在想,刚我出来的时候,他们要……要是射我的话……”上牙磕打下牙,一副要吐苦胆的样。 我看看他,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叹道:“死就死了,谁让我们要这么深地涉入人家的世界?” 池早颤抖不止的双手握住我的胳膊,死死不放:“阿飞,你……你一定要救我!就你能救我了……这次只要脱险,我立刻就回家,再不来这里玩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呆会打起来,你跟着我,别乱跑,我一定会带你冲出去。”说是这么说,心中却殊无把握,因为我已经明白了对方脑的战术。 在我们返回后营之前,敌人就已准备就绪,若非是徐庶警觉,提前布置,令他们有所顾忌,就是他们等待着我们运粮失手逃回来的败军,希望他们将我军前方失利的消息散播开去,以扰乱我后营的稳定,然后他们前后夹击,趁乱而攻。 所以徐庶虽然知道我军可能是大败而归,却不肯开营让我们进去,反而以巨鼓短匕血字示意,要求我们不计代价,行险求战,回头打击尾随的敌军。 我暗暗不住激励自己,使自己的斗志再度昂扬起来。抬眼再看前军,三勇士渐渐集中了一些黄巾,宁死不散,而赵颖也已稳住阵脚,相反周围的曹军由于人数不占便宜,拦不住她的那些精锐从骑,被他们冲破堵截,又聚拢在一处,齐心协力,渐渐和赵椴声闻眼望,越来越近。我想了一想,忽然一咬牙,伸手取下自己的铁弓,拈弓搭箭,瞄准赵椴,“嗖”地就是一箭,心道:“对不起了,现在形势紧迫,我又不是公孙箭,不会玩什么明箭,给你来一暗的。” 赵椴“嗷哟”一声,应弦而叫,扔了铁矛,捂住右肩。淳于铸皱皱眉,不屑在此情景下杀他,拨马让了开去。 赵颖大惊,拼命冲将过去,接住正要坠鞍的赵椴,横矛把我接二连三后续的两支箭都拨了开去。怒目瞪我几眼,招呼从骑抵御保护,自己抱着赵椴斜刺里杀了出去。 我收了弓,左手攥住金银戟,心中一阵冲动,真想就此下令冲将过去,一鼓作气,把他们全部歼灭。 忽然身后一阵清脆锣响,接着有人冲了过来,大声道:“飞帅,徐先生要你火回营。”是刘纲的声音。我转头一看,刘目提着一面大铜锣,边敲边跑,刘纲双手握着含章长刀,在他身后护卫。 我强忍住巨大诱惑,点点头。池早立刻高声喝道:“穷寇莫追,收兵收兵。”这时候他声音倒不再颤抖了。 公孙箭传达下命令,虎豹骑释放开生存通道。那群丧胆的黄巾在三勇士的率领下,没命地逃了。他清点一下自己部曲的人数,命令一个什长率十数骑留下来打扫一下战场,救护受伤的人和马,然后整军返回到我所在的高地。 我称赞道:“公孙兄,这一仗打得好啊!” 公孙箭道:“全是飞帅昔日阵法之功,唉!”忽然叹气。 我心道现在不是叹气的时候,我也不想把这么一块肥肉放走,但实力有限,也没办法。和他商量了一下,令淳于铸暂时代公孙箭指挥,率领这些虎骑就驻扎在这个小高地上,作为大营的屏障,严密监视北方。然后和池早、公孙箭随着二刘返回大营。 刚走到营前,就听尖厉呼啸声大作,一枝如长矛投标般的巨大弩箭,迎面向刘目头面射来。 身侧的刘纲早有准备,看准来势,运势鼓劲,长刀猛劈过去,“咔”一声巨响,火星四散。那弩箭变了方向,“噗”地深深斜插入地,离我们就数尺之距,箭尾一阵急晃,出嗡嗡难听的声音。池早刚有点血色的小脸,刹时间又白净了许多:“什么变态啊,这么大的家伙,怎么尽射人关键地方。”连公孙箭也凝目远望,眼瞳微缩,脸上现出沉重的表情。 刘目道:“纲哥,累你三次了。” 刘纲心疼地看着自己的长刀,道:“没什么。” 我仔细看刘纲含章刀的刀刃,已有好几个小指指甲那么大的口,心中也很惊骇。 进入中军大帐,徐庶正坐在案几之后仔细看地图。 池早没等我说话,就急道:“徐兄,别看了,我们点撤吧,迟了就来不及了。” 徐庶抬起头,微笑道:“这里不是很好么?” 我见他这么镇静自若,暗叫一声惭愧,心渐渐安定下来,道:“是啊,这里有山有水,有吃有喝,咱们慌什么?” 徐庶点点头:“飞帅还是飞帅!”站起身,走到我近前,握住我的手,上下看我几眼,忽然叹了口气:“这次我们消息闭塞,情报不灵,居然连对手是谁、人数多寡都不清楚,就妄图一举歼灭敌人,实在眙笑大方。徐某未能及早为飞兄提供良议,招致目前被动的局面,真是愧疚。” 我忙道:“元直,这怎么能怪你呢?是我过于轻信淳于家的情报,没有及时派人打探侦察,有现在无法控制的局面。其实若不是你在这里镇守,不但这座后营早就易主,连我们自己,恐怕也全都要当人家的俘虏。” 池早老脸一红,不说话了。 徐庶摇摇头,道:“敌人后军刚刚溃败,再次调整战术,激励士气还需要一段时间,飞兄还是先见见我军前军回来的两个人吧。” 我道:“哦,前军回来的?让他们来见我。” 徐庶道:“飞兄出去探测敌情不久,他们就到了,我让他俩暂在后面帐中休息,飞兄,我和你一起去见见他们吧?” 我点头,让公孙箭和池早此等候,随徐庶往后帐而去。 前军回来的那两个人,竟然是蔡阳和朱赞。 他俩一见我,就长拜于地,哭诉不起。 原来,牛金帅曹军中坚、中垒两营官兵,五战贼党,连战连捷,捉住不少贼兵。拷问中迫出贼巢穴,却是在伊川向东不远,少室山三十六峰中的一个地方。牛金急于毕其功于一役,率领全营精锐将士火前往。急行军一日一夜,于第二天黄昏时分,终于找到匪巢。冲上山去,杀进山寨一看,一个贼人都没有,整个寨都是空的。牛金不甘心,命令曹军在寨里搜查,先是现山寨后面有大量堆积的干柴等物,牛金认为是敌人的储蓄物质,未多加注意,后来又搜出几个带泥的银匣,以为是敌人的藏金,打开一看,里面却飞出几十只带柳哨的鸽,在营寨上空盘旋。怎么也没想到,这些哨鸽的升空,居然就是敌人进攻的信号。接着曹军就现,下面上山的小路上忽然出现大批敌军,多置弓弩,封死了道路。而寨后山高耸的山峰上,也突然丢掷下许多燃烧的火把,又不断射下火箭,引燃了后寨那些干柴枯草,整个山寨立即陷入一片火海。牛金见势不妙,率领曹军开始向山下冲。可是山道狭窄,没法展开大部队。牛金眼见山上火势越来越大,孤注一掷,下令以百人为单位,不断向下起波浪式冲击,希望能冲开一条血路。敌人却好不歹毒,不但以强弓硬弩扼守要路,而且早在山道上设置了大量的各种机关陷阱,曹军当时上山心切,并没有现。这时机关埋伏弓箭弩箭全部动,四下顿时惨叫不绝,连成一片。曹军一个小队冲下来,不久就全部覆没,如此反复冲击,尸叠如山,等于用将士的尸体去填补陷阱。牛金了狠,不顾一切代价,坚决突围。就这样杀到深夜二,等彻底突破敌人的陷阱机关防线,五千军兵已伤亡大半,剩下不到一千人,中坚都尉曹遵中箭阵亡。牛金怕暴露目标,遭到敌人伏击,下令不许举火,黑灯瞎火的,找不到下山的路,好在当日天晴,众人得以按照指南星方位一直向南走。整整折腾了一夜,中途蔡阳、朱赞和牛金走散,天光大亮,他俩现误打误闯跑到另外一座山的山谷,慢慢收集残部,聚拢了大约一百**十人。幸好一直有个向导官跟着他俩,能辨明方向,一直逃回后营。 听完他俩的叙述,看着他俩的惨状,我心头一阵冰凉,接着一股怒气上涌。去时的五千精兵,回来的不到二百,而且把主将给弄丢了,按军中规矩,这些人,包括这俩败将,全都得拉出去砍头,居然还敢回来见我。 徐庶在旁,见我目泛杀气,轻声道:“我已派人去寻找牛金都督了。这次大家都中了敌人奸计,损兵折将,现在重要的是要赶紧想办法,冲破南面敌人的兜截,尽离开这里,向附近的郡县请求援军。” 我知道他说的是不可能的事,那么老远,附近又都是小县,到哪儿找援军来?不过这么一缓和,怒气略抒,就想起来目前的困境,心里叹息,道:“你们都起来吧。” 蔡阳和朱赞都站了起来。 徐庶道:“我们去前帐商议。” 我点头,看看看蔡、朱二将:“二位休息好了么?” 蔡阳和朱赞齐道:“我等已完全恢复,愿听从护军大人之命,舍命杀敌,将功折罪。” 后军帅帐。 公孙箭、蔡阳、朱赞、刘纲、池早等全部到齐。 我简单把前军和上午公孙箭运粮的情况介绍了一遍,然后说道:“眼下我军多方失利,军心不振,可虑的,就是我们到现在还没搞清楚敌人到底有多少军马。徐庶先生,精通韬略,我所素知。刚大家也看到了,若非他闭营不纳,令我回头重创无备的赵颖军,我后营现在必然是前后被攻,已然陷落敌手。所以,在此危险时期,我决定由徐先生暂领后营之印,全权统率后营所有将士。” 加上寨外公孙箭的本部私兵,目前后营中总共尚有六百骑兵,他他们大都是在官渡时就跟随我的直系亲军,由刘纲率领,忠诚和勇猛都是勿庸置疑的。然后是蔡阳、朱赞带回来的二百步兵。除此以外,还有两千七百多负粮运食的民伕,多是从许都和伊川本地强征来的。 当下我见众将皆我异议,便请徐庶升座。徐庶也知道形势危急,并不推辞,欣然接受印信,端坐帅案之后,号施令。我和大家一起,分两列站在下面。 徐庶早已心有腹案,道:“其实此次敌人的作战方案非常周详严密,我方自前军掉入彀中以后,就已无还手之力。”看看大家,蔡阳、朱赞立刻脸上烧,坐立不安。 徐庶心下叹气,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道:“飞帅刚说了,现在可虑的,就是我们还不知道敌人到底有多少军马。嗯,初时我也很迷惑,蔡、朱二位大人返回后营之后,我就在仔细思索,到刚飞帅痛击尾追之敌时,我已对敌人的兵力有了大致认识。”他扫视众人,目光落在蔡、朱二将的脸上:“敌人的兵力,鲁山上淮军大致有两千,黑山军三、四千,总共多不过六千人。” 啊? 包括我在内,大家全愣住了。 蔡阳忍耐不住,当先放炮:“徐先生,你说敌人的人数,也就和我军相当?这不太可能吧?” 徐庶点一点头,慢慢分析道:“黑山军一向在上党、常山一带活动,那里离伊川少也有七百里,一路南下,我河内郡的关卡重重,要绕过这些关卡,又要多行三百里。千里调集兵马,居然如此神隐秘,我看一是敌军统帅治军严格,士卒精炼,而且人数不能过五千;二来,恐怕是沿途郡县内有重要官吏与其暗中勾结,方能这般令我们如同睁眼瞎。唉,我怀疑,许都内就有敌人的细作,我军刚一行动,敌人就已经知道了。” 哦? 徐庶提出了一个关键性问题:我方有敌人的内奸? 第十四章 黑山黄巾(下) 蔡阳和朱赞精神一振,互相看了一眼。 这下我们的责任也减了。 徐庶冷眼瞧着,续道:“敌人先以少量人马弱势接锋,连战连败,诱牛金都督的大军逐步推进至其巢穴附近,再令人故意供认出来,使牛都督产生错觉,以为只要攻破敌巢,就可一举将鲁山匪军连根拔起。谁知,敌人早就在那里设下了圈套。这敌人主将当真厉害,虽然知道我军实力与他们不相上下,但欺我无备,事先竟然就已开始算计到我后军的粮草,在接战前分兵三路,主力与我前军纠缠,伺机歼灭;一路在美龙口设伏,堵截后续粮草对前线的援助,另外一路奇兵则不动声色,提早埋伏在我后军之南,准备一旦主力诱歼我前军完毕,就前后夹击,攻占我后营,夺取我们的全部军需辎重。只不过他们没料到我后军如此难缠,所以在调配军力的时候有所失误。”他赞赏的目光看了我和公孙箭一眼,道:“所以我料目前我们的南方,大约只有有五百到一千名敌军。” 这么少?诸将越来越惊奇了,照徐庶这么说,南边的敌人多不过我们一样的数量,就算是黑山军的精锐,依我们训练有素的铁骑,战斗力上也应该是略胜一筹。 徐庶沉重地说道:“但敌人已大破我前军,获胜的主力一定正兼程赶来,在我们与南面敌军纠缠的时候,随时可能遭到他们毁灭性的打击。” 蔡阳大声道:“徐先生分析得有理。末将建议趁敌人大军未到,及早行动吧。我和朱都尉陷没前军,丢失主将,罪大难赦,愿引本部军马在前开路,保护飞护军返回许都,查清内奸,再来报牛都督之仇。” 公孙箭一听,你这就把牛金当死人了?脸色一沉,正要说话,我忙拉住他,道:“公孙兄,且听徐先生将令。” 徐庶看看我,心想:“不知道飞兄是否明白我一番苦心。”道:“既如此,蔡阳、朱赞二位都尉听令。” 二人急忙出列行礼。 徐庶道:“令你二人率本部人马,为我军南撤先行,申酉时(下午四点)出。” 蔡阳、朱赞一起应诺。 公孙箭和刘纲心里,忽然想起了那十石的蹶张强弩。 徐庶微笑道:“今日正刮西北风,可谓天助我也!你们如此如此,当可破掉敌军埋伏的弓箭。”想了一想,又道:“再拨三十领重甲,三十套马甲给前军。” 蔡阳大喜:“徐先生果然好计!”原本还心怀疑虑的朱赞也暗暗佩服:“这位徐先生虽然是无名之辈,却真有一手,难怪连飞侯都甘心让位,听他指挥。” 徐庶接着吩咐道:“刘司马听令。” 刘纲急忙出列。 徐庶道:“令你率二百虎豹骑,为前军压阵,一旦现敌军出现混乱,立刻出击。” 刘纲接令。 徐庶道:“公孙大人和我一起,率余众保护飞帅、池先生,随后出。” 蔡阳、朱赞、刘纲仨人都下去各自准备。我见池早还是满脸铁青,神魂不定,拉着他去到后帐,慢慢安慰他。 公孙箭接了令,却略一迟疑,脚步缓慢,走到帐门口,又转折回来,问道:“徐先生,您可知道那蹶张强弩,力量到底有多强么?” 徐庶道:“当然知道。军中三石强弩,就可射一百二十步(合今一百六十七米),五石以上的强弩就已经无法单靠双臂的力量拉开了,要用蹶张腰引,就是拿脚踩住弩弓的弓背,双手拽上弓弦。今日敌人杀我鼓手,用的是十石蹶张,可射二百六十步(合今三百六十一米),乃是攻城专用之物了。” 公孙箭道:“先生令蔡都尉、朱都尉他们以驽马拉粮车在前,又教他们用布帛缠绕在马尾之上,临近引燃粮草布帛,以惊马火车混乱敌军,确实是奇妙之计。可是在那到达前的百丈之内,全是死亡弩箭啊!那车上堆积的粮草,纵然能挡住部分弓箭,但这种蹶张强弩,如何能防?”你这么懂行,应该很清楚,别说十石了,连五石的也防不住,没等你使火马车计,人和马都要被射死了。 徐庶皱皱眉,暗想:“居然被他看出问题。”不过想想他号称善射,遇上这种事当然先从这方面考虑,倒也顺理成章。看看左近无人,低声道:“蔡阳、朱赞这种扔掉主将,自行逃走的将领,能够这么战死沙场,岂非是好的结局?” 公孙箭大惊失色,厉声道:“先生如何能这般做?蔡、朱二将纵然有罪当杀,也该光明正大,大帐上陈列其罪状,然后推出斩,以警示三军。先生如此行径,不是要他们去白白送死吗?我要去见飞帅!” 徐庶冷冷道:“你去见飞帅好了,然后你们二位就顶替他们去冲锋吧。” 公孙箭一怔:“若先生将令一下,我自然率军先冲,如何能让飞帅去?” 徐庶道:“飞帅为人,你难道不知?他是宁可自己吃亏,也不肯让将士们为自己而去送死的。你这么冲进去的结果,只能就是如此。” 公孙箭呆住了,脸上青一阵,红一阵。那蔡阳、朱赞也确实不是东西,丢失自己军中主将,一直恍若无事,听说可以推卸责任,立刻喜笑颜开。这种人,给他们一个做烈士的机会,难道不好么?思前想后,过了半晌,涩然道:“徐先生,可是你这么调配,于情不忍,于法不通啊!” 徐庶道:“这次突围,总需有人牵制南方的敌人,我们能有机会撤出险地。你以为我们这次遇到的敌人,真的只有六千兵马么?我实话告诉你吧,仅我们身后,就有不下三千人。为了飞帅安全,只能舍末保本。我已尽力帮助他们,至于生死存亡,只好听天由命了。你一会儿私下去找刘纲,悄悄告诉他,待蔡、朱二将率军冲出之后,便纵火烧寨,然后退回寨北,和淳于铸军会合,保护飞帅撤走。” 公孙箭道:“烧寨?那我们的粮草……”看看徐庶冷峻的脸色,忽然回过味来,既然要突围,自己的大营迟早是要丢掉的,这些粮草除非想留给敌人,否则非烧不可。 徐庶淡淡道:“你上午引军在美龙口,现情况不对,若能当机立断,放弃粮草,岂需飞帅孤身下山冒险相助?以后大人遇到事情,还需多多计较是。” 公孙箭低头称是,冷汗汩汩而出。 徐庶见镇住了他,放缓语气道:“这样吧,我再给蔡、朱二将一个机会。” 公孙箭又一呆,心里糊涂,这位徐先生到底在想什么? 徐庶道:“等会你出去,若他二人已点齐本部人马,整装待,你可告诉他们,让他们暂缓行动。” 公孙箭睁大眼睛,没听明白。 徐庶微微而笑,道:“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记住,是他们点齐本部人马之后。”转身自去后帐。 后帐,我正极力劝导池早,宽解他的紧张情绪,见徐庶进来,冲他使个眼色,笑道:“好了,我们的神机军师来了。元直,你来得正好,帮我劝劝他吧。” 徐庶洒然坐下,心里苦笑:“谁劝谁啊?”眼前军情,他比谁都清楚,己方这一仗是必输,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把损失减少到小。想了想,道:“池兄,再给我讲讲八阵之道如何?” 池早躺在席上,背向我们,哼哼两声,不去睬他。 徐庶转转眼珠,道:“其实池兄训练刘纲、刘目他们的阵法,如果再精心练习一段时间,然后由池兄居中指挥,足以在百万军中任意驰骋,往来无碍。” 池早心说那还用你说,我这门阵法除了那不知名的小女孩胡谄了一些缺陷,这天下哪里还有第二人能如此随心所欲地布出这等精妙绝伦的阵法? 徐庶见他不说不动,又道:“可是,敌人若是现池兄为阵势之,蹶张劲箭势必先向池兄招呼。” 他一提那骇人的蹶张弩,池早顿时惊凛一下。 徐庶暗暗摇头:“一个地方出来的人,飞兄无忧无虑,无畏无惧,这位池老兄虽然学识渊博,胆气却实在太差。”道:“所以我想多了解一些这门阵法,好替池兄指挥他们,这样突围之时,就可以在外围保护池兄。” 池早一琢磨,这买卖不错,虽然可能回去要多罚一倍的款,但事到如今,总比丢了命强。一翻身坐了起来:“好,难得徐兄这么诚心求教,我就教教你吧。”振作精神,和他探讨八阵之法。 一聊起来,徐庶显示出精深的阵道学问,提出的疑问都是正在节骨眼上。我和池早都是又惊又喜,我是心想原来元直技艺多门,果然高人,池早却颇有得逢知己的喜悦。 过了一阵,我渐渐就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了,反正池早精神起来就好,找个借口,便要出去。 徐庶道:“飞兄要出去的话,请顺路去找找刘纲,要他把曹大公相赠的宝刀宝剑,择其厚重锐利的,颁给刘目等七卫暂时使用。” 我点点头,出了后帐,来到刘纲的军帐内,他正跟公孙箭说话呢,见我进来,急忙过来见礼。 我把徐庶的意思说了,刘纲问道:“那飞侯的意思呢?” 我笑道:“现在元直是后营总指挥,一切都要听他号令。” 刘纲看看公孙箭,答应一声,转身去取那包裹。 我问公孙箭:“你怎么有空到这儿来了?” 公孙箭道:“啊……飞帅,我是……这样,我也想欣赏一下飞帅的那些宝刀名剑,所以来找刘司马。” 我道:“既然这样,你就先看个够,然后再给大家。” 刘纲取过包裹。我让他打了开来,公孙箭匆匆看了几眼,便说要出北寨去查看部下的伤亡情况。我见他如此体恤下属,很是赞赏,便也不留他。 刘纲一边帮我鉴别着,一边问我:“飞侯,真要把这些宝贝都给兄弟们吗?” 我道:“是啊,你觉得如何?” 刘纲道:“我是又心疼,又高兴。这么多好东西一齐送给别人,我真有点舍不得。可是一想到马上面临恶战,我的兄弟们有了这些武器,说不定就能保住性命,却又很开心。” 我笑道:“呵呵,等仗打完了,你家飞侯再找名师造些好的兵器给你们用。” 刘纲激动道:“多谢飞侯!” 曹丕送给我的七刀五剑三匕,一共十五件名贵兵器。徐庶、池早、公孙箭、刘纲、张凤五人已经先取去了五件,清钢匕到了我手,只剩下九件,要从中挑出七件来,其实范围已经很小了。拣择一会儿,我不耐烦起来,道:“嗯,不用挑了拣了,都给大家出去好了。” 刘纲为难道:“可除了习练八阵的七卫外,剩下的两口给谁呢?” 我知道他人老实温和,亲卫中都是好兄弟,给谁不给谁都不好张嘴。便道:“嗯,给淳于铸留一口好刀,还有一口,……给韩臭嘴吧,免得他比武输给你老不服气。” 刘纲脸一红,讷讷道:“飞侯,原来你连这个也知道?” 我哈哈大笑:“那张臭嘴,声音又响,说话又毒,天天不绝于耳,我怎会听不见?” 铁肩、比翼二门的弟,掌门大师兄刘大、刘二有秘密任务,目下都不在军中。在许都时,我部下的亲军这些时日里就靠了铁肩门二师兄刘纲和刘目二人支撑,他二人性都比较温和,不善于约束一众师弟。所以随军来伊川的半道上,我见淳于铸秉性忠厚,武艺出色,是个能服众的人,便立刻提拔他做了刘纲的副手。 刘纲在铁肩门虽然是二师兄,但为人随和,下面一众师弟们不像怕大师兄那么怕他,有时就会和他开开玩笑。韩臭嘴就是其中之一。他老是不服刘纲的武功,可又老打不过刘纲,每次打败就乱牢骚。开始都是什么“今天没吃饱、昨晚没睡觉”之类的搞笑歪理,等刘纲得到含章刀,输仗的理由立刻就变成了“师兄刀真好”,弄得刘纲哭笑不得。虽然我对他们师兄弟间的事情管得很少,但这种趣闻轶事却总能听到一星半点。 正说话间,公孙箭去而复返,道:“飞侯,徐先生有令,攻击即将开始,请您和池先生先退入营北淳于铸军。” 我一愣:“那你和元直他自己呢?” 公孙箭道:“我们率领第二批虎豹骑,随时准备支援前锋。” 我道:“让池兄先撤,我要和你们一起留在中军。” 公孙箭为难道:“末将奉有徐先生军令,请飞侯体察。” 他搬出徐庶来,我倒不能再说什么了,只能道:“我自己去见元直。” 忽然,徐庶一步闯了进来,道:“飞帅怎么还没走?前军已经准备开门冲击了。” 我坚持道:“这时候我怎么能离开你们?” 徐庶和公孙箭互相看看,徐庶点点头,道:“好,我们一起撤。”对刘纲道:“刘司马,你就负责指挥中军,按计划执行。” 刘纲看看他,又看看公孙箭,应道:“是,请徐先生放心。” 退出北寨大门,纵骑下驰的时候,徐庶终于找到个机会问公孙箭:“适蔡、朱二将表现如何?” 公孙箭哼了一声,吸口长气,然后用力一吐,似乎要借此呼出胸中的郁闷:“他二人竟然真要驱赶那些民伕在前面送死,真不是东西。” 徐庶道:“其实你若不阻止他们,由得那些当地民伕推车先驱,敌军若稍有同乡之情,手软那么一下,也许真可以保住他二人性命。” 公孙箭恨恨道:“如此无德无,又毫无人性的将领,早死早托生,免得拖累了多士卒。我只是为那些跟随他们的属下可惜。” 徐庶道:“如果牛金都督阵亡,他们回去都是死罪。” 公孙箭叹口气,忽然看徐庶一眼,道:“徐先生早料到蔡、朱二人会如此卑鄙行事,为何却不加以阻拦?” 徐庶淡淡道:“我原本是要去的,不过既然有你代劳,何必我多事?” 公孙箭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徐庶轻摇其头,道:“公孙兄,我很钦佩你的仁心善念。不过你这样的人,先后在公孙瓒、袁绍、曹操这些不把属下生死放在心上的强豪手底任职,居然能活到现在,也真是异数。” 公孙箭道:“你……不要把我师叔和袁绍、曹操他们相提并论。” 徐庶道:“哦,原来公孙瓒大人是你师叔,得罪。不过……他的所作所为,难道能称得上仁义之主么?” 公孙箭想起师叔当年一剑刺死强行直谏的忠贞之臣严纲,不禁默然。 徐庶道:“现在你我决意跟随飞兄,不正是因为他难得的仁义之心么?为了主公,为了天下百姓的大义,我们纵然放弃一些小节,又有什么好怨怪好不安的呢?” 公孙箭咬着牙关沉思许久,终于深深地点点头。 徐庶道:“那些民伕,你如何处置的?” 公孙箭叹道:“都是些善良无知百姓,我已嘱咐刘纲,放火烧粮前让他们先取,能拿多少是多少,然后放任而去,让他们赶逃走。” 徐庶啊了一声。 公孙箭道:“徐先生,我如此处理,有什么不妥么?” 徐庶道:“没有,我在想如何如何向飞兄解释此事。” 公孙箭哦了一声,道:“如果徐先生觉得不好说,那么我来跟飞帅说也一样。” 徐庶点点头,心想:“你是一念仁慈,却不想这么会害了那些民伕,拿了那么多军需,哪儿还能跑得动啊?”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只能寄希望于敌军手下留情,不要伤害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了。 申酉时(下午四点),蔡阳、朱赞击鼓开营,督促众军驱车而出。 这俩全身披挂整齐,朱赞左手上还提了一只锅盖大小的皮盾。蔡阳好生羡慕,自己怎么就忘了弄一个来?现在再去问军士们要吧,脸拉不下来,只好一挥大刀,大喊道:“弟兄们,冲过前面那片树林,我们就有活路了,冲啊,烧死他们!” 刘纲和刘目站在营门一棵巨木后面,面无表情地看着。 但见士卒每三十人一排,每人前面都是一辆粮草车,三十辆大车并排而行,分为六排。行不多久,前面那排粮车忽然微微一顿,接着就见车垛上火苗蹿起。后面几排如法炮制,不一刻一百八十辆大车全都火光熊熊,驾车的马受了惊吓,不用再燃什么尾布,就自动拼命奔跑起来,士卒们举起刀枪,跟在车后猛赶,生怕露出身体,被敌人的弓箭手看到。 刘目吃了一惊:“这就点着了?”按计划,应该是再走百十米是放火惊马的佳距离。 刘纲叹道:“果然不出徐先生所料,蔡阳、朱赞贪生怕死,不敢抵近。唉,他们这么点燃粮车,只会提醒对方,那是在招引对方的十石蹶张啊!”不忍再看,命令道:“关闭寨门,准备火把。” 骤然呼啸声大作,接着是几声惨叫,有马的,也有人的。 这啸声实在太耳熟了,刘目想到那强弩的凌厉,心头一软,道:“纲哥,不关寨门好么?” 刘纲狠狠瞪他一眼:“去。这是徐先生的将令,违令者,立斩!”一把抢过一支火把,塞进木寨墙上的箭孔里。 不多时,曹军大营内一片火海。 这时候,黑山军的主帅张燕正舒舒服服地蹲在那片树林后不远的一个山沟里拉屎,那里,离曹军大寨不过两里多路。 这位张燕,也不是寻常人物。他出生在常山真定(今河北真定县),和赵楷、赵云兄弟乃是同乡。他本姓褚,少时家境贫穷,爱好习武,人称“褚飞燕”。东汉末年黄巾起义爆,他聚众万人起义,与博陵(今河北蠡县)张牛角义军合兵一处,推张牛角为领。瘿陶(今河北宁晋县)之役,张牛角战死,他被推为起义军领,遂改姓张,以张燕之名行世。他联合中山、赵郡、上党、河内等地义军,兵至2万,号称“黑山军”。后来他又与朝歌(今河南淇县)农民起义军领于毒等部于黑山会合(今河南省鹤壁市郊蔡庄、下庞一带),纵横河北、河南、山西一带,声势浩大,军威所至,“郡县莫能制,朝廷不能讨”。中平二年(公元185),他出兵3万攻占渤海郡(今河间以东至沧县一带),由于汉军围堵,不久战败撤退。中平三年(公元186)六月,张燕率精兵3万、骑兵8千与冀州的袁绍激战于常山城(元氏县故域)下,大战十数天未决胜负,各自撤兵休战,这一仗打得非常精彩,杀出了张燕的江湖名头。初平四年(公元193)六月,袁绍再遣大军围剿,进入黑山军所在的朝歌鹿肠山。张燕自恃勇力,不听部下劝阻,与袁军激战5日,终因智谋不敌,连战失手,大将于毒战死,义军被杀万余,袁绍部乘胜沿山北上追击,黑山军损失惨重。 这一仗之后,张燕痛战友之死,恨自己之蠢,将军队暂交给部将白饶指挥,自己则出外寻找明师,决意钻研兵法。后找到黄巾枪王,拜在枪王门下。五年后他回到黑山军,带回了赵颖、赵伟、赵椴三姐弟。当时黑山军在他走后又几度遭挫,白饶身负重伤,一直苦苦支撑,见到他回来,不久就气泄而亡。张燕重整旗鼓,再振黑山军威名。他为人义气,此次亲自出马,精兵强将尽出,只是为了援助生死之交上淮徒。 他拉得兴尽,问道:“徒好了么?我要起来了。” 和他屁股贴屁股对拉的正是鲁山军主帅上淮徒,听到张燕说好了,呼地就站起来,跳了开去,道:“好了。” 张燕没防备,一个后仰,差点坐粪坑里。急忙双脚一撑,两手在空中一抓一拉,身体就那么硬挺挺地挣脱起来,倾斜度数绝对过15度。站直之后,他回看一眼身后的“险恶背景”,大骂道:“你个臭徒,我说你怎么不在五云峰坐阵,要跑这儿来陪我拉屎,原来还是想害我呀!” 上淮徒身材魁梧,一脸黑胡,他提起裤,有点懊恼地笑道:“不过是试试你的功夫而已。噢喝,长进了啊,原来你叫飞燕的时候,我也能让你变成‘屎燕’,现在你了福,却居然反害不死你了。” 张燕拍拍自己的肚:“咱现在,肚可不像以前那么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嘿,我是一肚学问,老哥,你啊,有空的时候别老练你那狗熊功夫了,跟兄弟我学学用兵之法,以后也好出人头地。” 上淮徒摇头:“谁稀罕学你那什么破兵法,出人头地?那是你喜欢的事,我不在乎呢。” 张燕哼哼两声:“所以啊,我极力栽培你家焉,她可比你上进,现在别人都叫她焉帅了,以后啊,你这鲁山军,我看也该改名叫焉军好。” 上淮徒连哼四声:“哼哼哼哼!”忽然想起来:“喂,我上次跟你提起的,你跟小妹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张燕随口骂道:“胡xx扯什么,焉是我的好徒弟!” 上淮徒脸色冷下来:“你还挂着你的颖督小师妹呢?” 张燕脸色也一变,想了一想,忽道:“我看焉和赵伟倒很般配,不然咱俩做个月老,替他们撮合撮合?” 上淮徒骂道:“去死,我是焉的家长,让我给她做月老?”想想这些日接触下来,赵伟这小伙倒也真不错,武功既强,人又厚道谦虚,犹豫了两下,道:“就是焉比他还大一岁,这个……人家会不会嫌弃?” 张燕拢上裤,哈哈笑道:“大就大了,那有什么*关系?焉看着,可比赵伟小不少呢。” 上淮徒叹口气:“好吧,那这事就交给你了。”瞅瞅他:“你也老大不小了,老这么吊着,也不是个事啊。我看颖儿这丫头……未必适合你。” 张燕烦恼地摆摆手,转身向他的战马走去,道:“你还不嫌臭啊?” 二人上了马,上淮徒道:“现在咱们去哪儿?” 张燕想了想,还真没地方好去:“五云峰有军师指挥,那边也该差不多了,这边就等后的冲锋了。”搔搔后脑勺,再揉揉肚:“嗯,那就随便骝骝马吧。” 二人并骑而行,上淮徒羡慕道:“你在哪里寻来的这么个宝贝,用兵使计,好不歹毒奸猾,令人防不胜防。” 张燕嘿了一声,没说话。 上淮徒道:“怎么,这个不能给我说?” 张燕道:“你又想到什么屎地方去了,我有什么鸟事不能跟你说的?”皱起眉,苦恼地摇摇头,道:“我遇见他,纯属意外,也就去年七月间,我率十万人马援助公孙瓒大人,不知道哪个龟孙向袁绍泄露了我们的作战机密,袁军将计就计,点火为号,假称我军来援,诱骗公孙大人出城接应,把他给灭了。我一看不好,急忙就要回去。这家伙不知从哪儿忽然蹦出来,跟我说不能这么跑,应该如何如何三路互相为援,方能安然撤走。我听了他的,果然袁军未敢追击。这家伙不光头脑要得,武艺也高,赵家哥俩也不过勉强胜他一筹。我觉得这小行,有够厉害,就让他做了我的军师,排位第三。” “哦,原来如此。你后来也没查查他的底?” “我问过他,他也糊里糊涂的,觉得有些地方不大对劲,迷迷昏昏说了一大堆他曾经呆过的地方,自称曾是一军之主,但就是说不清楚自己怎么跑这里来了。我陪他去那些地方翻来覆去看了好几个月,跟他说的一点都不符合。他脑就乱了,好在这人还干脆,也就不多想了。我私底下又派了好多人去查,也半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查到。” “你可要小心,现在好多家诸侯觊觎着你那二十万人马呢。” “嗯,是底是底,所以要你哥出来帮我啊!”张燕顺杆就爬,故意岔道。 上淮徒笑道:“好,我让焉去帮你。” 张燕翻翻眼,哥俩彼此实在太熟,上淮徒既然这么说了,有些地方就再也无法深说下去。上淮徒个性甚强,不肯为副。自己要让位给他吧,他也决不会要。 没辙。 正在此时,赵颖独自一骑疾驰而至,打断了俩人的说话。 听说了曹军突施回马枪,反守为攻,大获全胜的消息,张燕和上淮徒都兴奋起来。 “赫赫,果然不出真军师所料,这个屎飞帅也真不面啊。” “好对手,有意思!” 然后俩人都问:“阿椴呢,他没问题吧?” 赵颖哼了一声,道:“他右肩靠胸的地方中了阿飞那小一箭,胸骨断了两根,我让张庆他们送他先回五云峰休养去了。哼,捉住这飞帅,我要好好整治整治他。” 张燕忙安慰道:“小师妹放心,我们一定能捉住他。” 上淮徒沉吟道:“北军既溃,那我们这前后夹击之策……” 赵颖道:“我这就回迎真军师,和他商议之后再做决定,你们二位就此等候,这次定要把阿飞一军斩尽杀绝。”斜了上淮徒一眼,心想:“要不是你这死炭头的妹妹给我的那一千人马太次,怎么会溃不成军?”拨转马头,径自而去。 上淮徒被她后一眼盯得好生不舒服,看着她背影,顿了一顿,道:“我说,我怎么觉得,你那颖督小师妹,也很着紧那真军师呢。” 张燕阴沉下脸来,忽然马头一别,两腿一夹,坐骑回头向南跑去。 上淮徒无意中开了一句玩笑,没想到张燕这么大反应,急忙撒马去追,大叫道:“喂,兄弟,别跑啊!” 两骑马急驰了二十多里地,张燕慢慢缓下来,上淮徒追赶上来,微微喘息道:“……我胡说八道的话,你也当真了?” 张燕定睛看着他,良久,忽然间眼中一热,两行热泪滚了下来:“大哥,我心中……苦啊!” 上淮徒暗暗心惊,急忙下马,又扶张燕下了马,找块巨大平整的山石坐下,道:“兄弟,当年你三拜师门,身中二十五枪,全身浴血,也没有掉过一滴泪啊!” 张燕伏在他肩头,哭道:“你是我哥哥,我不在你面前哭,我在谁面前哭?当年我三度和师父比枪,每次大败之后,都是靠了你的鼓励和好药,能有勇气、有力量再度登门,终于十招内挡住三枪,感动师父,收下我这驽钝之徒。可是……我现在心里好苦啊,我倒宁愿当年没有通过师父的十枪之约!” 上淮徒皱起眉:“是因为赵颖么?” 张燕伏在他肩上,无言地点点头。 上淮徒道:“当年我就听说过许多传言,据说赵枪王得意的弟甘宁,就是不甘雌伏于她的淫威之下,逃往南方的。唉,你啊……” 张燕勉强撑起头来,垂泪道:“甘师兄勇于决断,我一向是佩服的。其实我也知道,她在营中,一见到俊郎的将士,便要施展魅力,诱惑那人,若对方果然心迷神摇,拜倒在她脚下,她却立刻讥刺挖苦,使出诸种手段,百般羞辱于他。有骨气的,像我的得力部将秦霄,就是因感耻辱而愤然自杀的。这也就罢了,她……她不该变本加厉,愈来愈过分。自真金入伙以后,她见他气概不凡,非要我把军权交给他,又百般逢迎于他,丑态百出。你看看刚她那样,要我们捉住阿飞也交给他,我还看不透她的心思么,你以为她真会杀他?” 上淮徒脸色郑重,阴晴不定,淡淡道:“原来秦霄兄弟如此而亡,真是可惜。那你军中,就没有能管得了她的人了?” “唉,除了她兄弟赵伟还能劝她几句,余下众将,不是惑于她的美色,心甘情愿为她所用,就是噤不敢言,逆来顺受。” “那你自己呢?” “我也知道她这么干不对,会毁了我黑山军。可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也管不了她,她爱怎么样,就让她怎么样。” 上淮徒这火:“啊,你就这德性啊?” “兄弟啊,你跟枪王学艺五年,兵法、枪法都大见长进,可这性,却比从前弱了一大半,实在令我失望!” “好哥哥啊,我要你出来,就是想你能帮我,管管她。” 上淮徒怒气冲冲,冷冷一声:“你要我去黑山军当副帅,就是为了帮你管女人么?虽然我们是好兄弟,可这种事,你自己都这么没男气,我一个外人,没办法帮你!”暗暗打定了主意,决不掺杂进这尴尬的地方,连妹妹也不许去。 正在这时,手下飞马来报:“曹军以燃火之粮车为掩护,冲出南门,向我军阵地冲击,遭到我军弓弩痛击,死伤半数,余下的也被霍头领几乎歼灭殆尽,只有十多骑奋力杀出,穿林西逸而去。” 当他滚鞍下马时,上淮徒已站起来,巨大的身躯遮住张燕,待他说完,张燕也擦拭修整完毕,稳稳站起身,威严地问道:“怎么会有漏网的?” 那探道:“他们躲在后,使用的粮车上堆得又高又密,十石蹶张也难以射透,而且他们人披重甲,马挂皮甲,趁我军换箭簇时突然从后面冲出来,我们都没防备。” 张燕怒道:“混蛋,都他妈一群废物!老一会儿不在,就出这么大漏。阿飞一定在里面,给我去追。” 探道:“霍、柳二头领已率一军追击下去。” 张燕喝道:“全军出击,一个都别放跑了。” 上淮徒担心他心急失措,问道:“那曹营之中,可还有敌军?” 探道:“曹军人马冲出不久,敌营就开始燃烧,现在火势已大。” 上淮徒和张燕急转头看去,果然如此,曹军大营火光冲天,烟雾弥漫。 二人暗暗心惊,敌人这是破釜沉舟,宁死不降。 张燕大为心痛:“我的粮食,我的粮食啊!” 上淮徒心想:“谁让你和真金去偷窥敌军虚实,不让常林开城犒军,还任凭真金卖弄手段,把人家的大将给射了一箭,弄到后不得不赔礼道歉,出尽血本。”心知不能在这问题上纠缠,越说张燕会越恨真金,急道:“咱们先去追赶敌人败军要紧。”张燕醒悟,传令道:“全军追击,一定要活擒阿飞!” 上淮徒纠正道:“不,阿飞只要死的,不要活的。” 张燕诧异地侧头看他,上淮徒脸上现出一个冷酷的神色。 张燕忽然领会了他的意思,对那呆的探道:“没听到上淮大头领的话么,就这么传令下去。” 那探急忙连声应诺,飞骑而去。 张燕喜道:“大哥,你愿意出来助我了?” 上淮徒摇摇头:“且看黄天是否愿意助你,这一次能不能杀了阿飞再说罢!” 张燕道:“如今真军师已布下天罗地网,不论阿飞怎么逃,都逃不了的。” 上淮徒冷冷笑了笑,道:“是么?那黄天可真是不开眼啊!” 第十五章 安陵血战(上) “刘纲、刘目,护住了池先生。淳于铸左侧插上,公孙箭,先射杀敌军前面的那个掌旗官。” 众人齐声低应一声,自去行动。 刘纲、刘目等八名卫士,各执兵器,围住了我和池早。淳于铸骂一声:“杀你***!”引二百骑军突击过去。公孙箭不敢怠慢,取出大弓巨箭,瞪着血红的眼睛,斥喝一声,一箭飞去,敌军一阵哗然,冲在前面的那杆大旗已缓缓堕地。 他的声音,也已完全嘶哑了。 我摸摸自己的咽喉,感觉几乎要冒出三昧真火来。 已经大半天都没喝水了。 顺手摸摸行军水囊,瘪瘪的。取下来摇了摇,还有后一口。 徐庶的举止依然是那么从容,流彩剑轻轻一指:“破军阵第一变化,杀。” 身后二百多虎豹骑兵一声喊,在公孙箭的率领下,列阵冲杀出去。 我把水囊递给徐庶,他扫我一眼,也不客气,接过来一口喝干。 对方如清晨那拨敌军一样,在意料之外的我军两路强压之下,抵挡一阵后便很支持不住,往西败退了下去。公孙箭和淳于铸正要挥军追击一阵,徐庶示意收兵的锣声却响了。 虎豹骑出击,回军也很。淳于铸半道上遇上公孙箭,不觉叹口气。公孙箭哑着嗓道:“淳于兄弟别遗憾,徐先生必有要我们撤退的理由。” 淳于铸舔舔干裂的嘴唇,拿手遮搭在额前,挡一下晃眼的太阳光,嘿了一声。 这三天两夜以来,徐庶令他俩各引一军,协同作战,击退了好几次敌军的偷袭和进攻。公孙箭感激他在美龙口不顾生死,和飞帅联手救助自己之情,时时帮助指点他领导之道。淳于铸很好学,长进极,指挥越来越得心应手,反过来又刺激了公孙箭的教学热情。残酷的环境是友情的温床,经过这种联手配合,二人感情日进。 回到中军,徐庶神色严峻道:“刚刚得到消息,前方离我们只有四十里的尉县双泊河地带,黄巾主力三千余人,已列阵相待,敌军主要将领,如张燕、上淮徒兄妹等都在军中。” 大家早有准备,听到这种消息倒没现出什么意外的表情,池早还能勉强凑个恶趣:“跑了这么久,离我们还这么远啊!” 公孙箭道:“关键是后面赵氏姐弟的两千人,一直穷追不舍,却又不即不离,转了这么多圈都没甩脱掉,实在太难受了。” 徐庶道:“我们已前后无路。要回许都,只能通过双泊河。” 池早道:“过了双泊河,就能回许都了么?” 徐庶道:“再往正南行1多里,就是许昌。” 池早道:“那……再绕绕呢?” 徐庶摇头,道:“我们已经不能再绕了。” 池早道:“为什么不能再绕,我们这两天北转东绕,已经把敌人都转昏了,连我们自己恐怕都绕昏了。再费点气力多绕他几百里路,不就闪过他们的主力,逃之夭夭了么?”说着,不禁得意起来,觉得自己多流汗少流血的战术真是绝妙之极。看看诸将,却都是寒着脸看他,道:“怎么了,难道我这方法不好么?” 徐庶道:“是,当然很好。嗯,池兄你渴不渴啊?” 池早勉强咽口唾沫,道:“今天连打了两仗,看得我眼花缭乱,都忘了这事。你一说我想起来,我好像很久没喝水了。”伸手去摸自己的水囊。 徐庶道:“池兄的水似乎早喝光了,早晨还喝光了我的。” 池早哦一声,似乎很诧异。翻着眼左右搜,现周围将领马鞍后的水囊都是瘪的,便转头去看身后卫士,也没有什么收获。不禁愕然:“我们断水了?” 徐庶叹道:“其实断水倒不是太大的问题,这附近总能找得到水源。可虑的是我们随身带的干粮,多只够支撑到明天中午。而且这两天老是受到黄巾的骚扰,大家都没有能睡一个好觉,精力再好,也到强弩之末了。”看看公孙箭和淳于铸,俩人双眼都是红丝成群,霞涌瞳仁。 我点点头。我自己就深有体会,虽然我内功在这些人里可能是好的,行军中途也不断利用空隙内视运息调整,还能保持稳定状态,但也感到精神大不如平日。公孙箭他们还要时时保持警惕,不停地和攻上来的敌人周旋,状态就不行了。幸好徐庶早有准备,把虎豹骑分为两军,轮流休息,不然这会儿大家估计都躺下了。 众人眼睛都集中在徐庶身上,淳于铸道:“既然躲不过,那就硬冲好了。过了后这一坎,咱们就安全了。就算过不去,杀一个赚一个,也比这么被拖死缠死了强。” 池早瞪他一眼:“年纪轻轻的,怎么尽想着寻死了。徐兄,我们这伙人都听你的,怎么办能跑出去,你就说吧。” 徐庶看看我,沉吟许久,道:“刚池兄说到绕道而行,倒提醒了我。从此继续东行二十里,有一地名为南席,附近有河名贾6,西、南、北三面为嵩山余脉的陉山等环抱的高亢平原区,那里地势平坦,水草茂盛,利于我军休整。我想即使要和敌军决战,也不能任由他们选择决战地点。我们先补充一些饮水,然后就去那里,休息半日,等候他们。” 公孙箭道:“飞帅说过,我要战,便作战!徐先生的主意好,到时候人和马都吃饱喝足休息好了,黄巾虽众,也未必就能拦得住咱们。” 淳于铸和池早一齐叫好,淳于铸是赞公孙大哥以我为主的堂堂气派,池早却想着“也未必就能拦得住咱们”这句妙语。 然后大家的眼光,都集中到我身上。 我疑惑地看看徐庶,徐庶却不看我。 我终点点头。 徐庶传令下去,全军直趋南席。 一路上,徐庶和我并马而行,默不做声。 后我实在忍耐不住,道:“元直,你真打算在南席与敌人决战?” 徐庶点点头,又摇摇头,低声道:“飞兄还在恼我陷蔡、朱二将于死地的做法吗?” 我也点点头,然后摇摇头。 徐庶笑了,然后想一想,觉得奇怪,看着我眨了几下眼。 自徐庶两天坦然把他借蔡阳、朱赞之军抵挡十石蹶张,引开黑山黄巾的后方狙击部队的计划告诉我之后,这几日几夜,我已经很少和他说话了。 我不是傻瓜,也不是要和蔡阳、朱赞这种人讲什么义气,徐庶这么做,我其实比公孙箭能理解他的苦衷。如此一箭双雕之计,我是拍双手称赞的。 我只是不喜欢他做这种事之前不把实情全部告诉我。 这是我不能忍受的。 我不希望这种明显我得到巨大好处的事情让我的朋友去独自承担恶名,而我则可以不知情不怪的恶心辩解去搪塞世人。 当然,我不希望别人把我当傻瓜一样摆弄。 不管他是谁。 徐庶察觉到我的不悦,但在这非常紧张的局势中,他身担一军主将重任,需要他做的事有很多,所以也只能任由我生气而不多做解释。 现在,也许我们俩都觉得是该澄清误会,解决矛盾的时候了。 我道:“我是恼你,但不是这个理由。” 听完我心里的想法,徐庶吁了口气,道:“我知错了。”然后他极地说:“南席附近有一山隘,名为安陵,过了安陵,东南而下,穿越南阳数百里盆地,便是野的长陵集,赵累的家就在那里。” 我吃了一惊:“那不是已经到刘表的地头了?” 徐庶道:“正是。这就是我想告诉飞兄,我为什么要在南席停留的第二个原因。” 他看看我,道:“这次幸好我没打算瞒住飞兄,不然飞兄恐怕要不肯再认我做朋友了吧?” 我忽然明白过来:“你是希望……希望我借此机会南下?” 徐庶道:“是的。我默查形势,这次敌人的计划真是处处想在我们前面,无论我们采用什么办法,返回许昌的机会都实在是极其渺茫微小。所以刚我忽然动念,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走樊城,趋襄阳,奔江陵,过长江,直入长沙。这是敌人唯一可能想不到的地方。” 我盯着他,本来还算清醒的头脑不觉混乱,这可也是我没想到的方案。 徐庶道:“本来我看飞兄精力还佳,附近也都熟悉,还想劝飞兄独自先多行十余里,渡贾6河然后再折而向南,我们在野会合。” 我道:“这绝对不可以。”这附近的地形环境,都是我按张凤的情报告诉他的,所以他以为我特别熟悉这里的地理。其实我根本就没来过,看看地图什么的都还头头是道,真要一个人走起来,别说去野,以我这种半路痴的本事,路上万一找不着个问道的人,走不多久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徐庶道:“我也知飞兄义气,所以就没说。不过这次决战,凶险无比,飞兄一切先顾自己,千万不可像在美龙口那样,意气用事,因小失大。勿忘四郡百万父老乡亲,还等着你去解围救护呢!” 这帽扣大了。我苦笑一声,谁救护谁啊?但心中明白他的好意,所以点点头。 “元直注意,危险时跟在我马后,方便保护我。” 徐庶也点点头,心想:“还我一招。”看看天,道:“秋天的下午,日光竟也如此刺目。” 南席。 安陵隘。 黄巾军军阵齐整,列于隘口之下。 中军一杆“赵”字帅旗,迎风飘荡。 居然被赵颖赶到前面堵住了去路。 我和徐庶对视一眼。徐庶脸色有些白,道:“避其朝锐,击其暮堕。敌人的脑心思很密,居然把这里也堵住了,实在令我佩服。我已竭尽全力,飞兄勿怪。” 我明白他的感受。先天上没法和对方抗衡,还可采用人谋弥补,但现在敌人在谋略上也不比我们差,那也没什么好说,只能与敌人以硬碰硬,拼个鱼死网破了。不过心里颇不明白:“赵颖居然如此聪明,知道我们会走这条道?”道:“元直说什么话,事到如今,那就拼命一战,强存弱亡好了。” 徐庶点点头,传令下去,全军准备出击。 就在这时,敌军之中忽然走出五个人。 五个中年人。 当先一人五十岁左右,额头上生着两个紫色小肉瘤,一边一个,甚是障眼。他左手提着一面铜牌,身后四人,皆是黑须飘飘,手握长刀。 走至数十丈远,到了两军阵的中心地带,后面四人停下脚步。当先那人却一直走到离我军三十米处,站定下来,大笑一声,道:“飞帅,数月不见,还记得故人么?” 紫蛟李方。 竟然是他们? 五花拳李家的五龙! 我去三国许多次,就吃了那一次大亏,差点万劫不复,就此一命呜呼,都是拜受这五龙之赐。 怎么可能忘了! 这两个多月来,我无时无刻不想着早日再碰上他们,一雪心头之恨。 但这个时候相逢,却是我不愿意的事情。 他们怎么会在黑山黄巾军中? 李方笑道:“当日匆匆一会,得飞帅不吝指点,在下放弃刀法,专心练习铁牌之术,果然技艺大进。今日再逢,说不得还要请飞帅再来指教。” 公孙箭在旁,冷笑道:“背后伤人的无耻之徒,竟敢再次出来现丑。你等不过是典校尉手下的亡魂遗鬼,既然侥幸逃生,就该知机找个野穴藏匿,以度残生。” 李方脸色一沉,道:“典满小儿,我们迟早会去找他算帐,报此灭门之仇!”顿了一顿,道:“飞帅,上次在官渡,是刘皇叔要取飞帅的性命。我等受人之托,自当忠人之事。这次我专门向颖督大领讨了第一支令箭,要来再会会飞帅的戟法。” 哦,是刘备请他们杀我的?刘备竟然勾到黑山张燕这儿来了,能量真大啊!我心中思绪翻腾,脑海里忽然回忆起在汝南平舆城下,刘备后说的几句话。那时我击败刘辟,黄巾依诺退出汝南,刘备临走时,说道:“……虽然我知道曹操有飞帅相助,袁绍已必败无疑。但我还是要尽尽人事。将来在战场上有什么对不住飞帅的地方,尚祈飞帅谅解。”我当时道:“双方各为其主,没什么对不住。” 原来刘备说的对不住的地方,是找杀手暗算我啊! 你个狗娘养的皇叔,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你要这么往死里整我?真有本事,明刀明枪杀了我,我也就认了。这么暗中伤人,算什么英雄? 公孙箭见我脸色铁青,以为我有心理障碍,心想决战在即,己方寡不敌众,要想冲出重围,就靠一口气,这时候绝不能示弱,喝道:“某家倒要替飞帅教训教训你。” 我忙道:“且慢,他们的五花拳阵,非一人之力能敌。” 李方冷冷道:“神箭公要先替飞帅挡一阵,也无不可。不过我家颖督说了,前日和飞帅次相逢,赌了一局单挑,结果她输了。今日这一仗,她想和飞帅再赌一局群殴。神箭公要是自信一人能胜过我五兄弟,上来倒也无妨。” 公孙箭一怔,这大话他可不敢说。 徐庶忽道:“如何一个赌法?” 李方向身后一指:“本军就由我和这四位师弟出战,贵军也可挑出十位高手出来,车轮战也好,联手一阵决胜负也罢:贵军赢了,我军自动退后三十里,今日就任凭你们走路;你们输了,我们也没有过分要求,双方各显能为,各安天命。” 我心想:“这五龙一联起手来,别说十个人,二十个也未必能赢。” 徐庶道:“这一阵我们应了,你且回去准备。” 李方困惑地看看我。 我道:“我家徐先生一言九鼎,他的话,便是我军的答复。” 李方又看看徐庶,点点头,转身去和阵中他四个师弟会合。 池早问道:“什么五花拳阵?就是上次在官渡差点要了你小命的那几个家伙?” 我点点头:“正是,就是那杀人的阵法。” 池早顿时来了兴致。他听我说过这拳阵杀人的故事,当时就非常有兴趣。这家伙虽然胆气不行,但沉迷业务的心思却不比我差一点儿,早就渴望一观这种阵法。 “正好拿他们的五花阵试试我的八阵,看看谁的阵法能杀人。”他眼中忽然闪现出一种我看不太明白的火花,笑嘻嘻道:“让我给你报那一拳之仇罢。” “嘁!就你?” 池早哼了一声,脸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看看公孙箭:“公孙大人,你不是想抢我的功罢?” 公孙箭忙道:“末将不敢。”脸上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徐庶心下暗奇,池早的周身上下,忽然现出一种莫可名状的气势,瞬息之间,已经完全变了个人。 他对五龙的底细也颇有了解,本来就想着自己在旁指挥,借八卫的八阵之法去抵挡对方的五花阵势,难得池早自愿站出来,心中默默评估了一下,感觉池早还是合适。手一挥,道:“就请池先生和八卫去接这一阵。” 他是一军主将,说话就是号令。 池早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刘纲,刘目,你们跟我来。”然后一提自己的战马,当先出阵。 刘纲等八人互看一眼,心意已通,“嚓”地一声,一起拔出刀剑,斜指天空,向我行了个骑兵之礼,齐声道:“飞帅,我等先去了。” 我心中忽然涌动起一股难言的感情,一人一人挨个看去,千言万语都不知如何说起,就化做了一句:“珍重!” 刘纲抢过一名旗手的大旗,一跃下马,扔了缰绳,大步而出。余下众卫也学他样,下马跟在他后面。 八卫依次从我的马旁走过,后过来的是刘目,他牵着马走到我身前,忽然停住,看一眼我的马,道:“飞帅,保重。”把马缰绳递了给我,然后紧走几步,追上前面的七卫。 我随手接过,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徐庶喟然一叹,道:“他是说飞帅的马不好呢!” 哦!我看看身下这匹抢自敌方的坐骑,心头忽然一热,这个刘目。 池早在离五龙十丈之地停下了马,回过头,道:“我教给你们的阵法,你们可都还记得?” 刘纲等一起点一点头。 池早道:“那好吧,我就在这儿看着,你们先上去。” 刘纲道:“是。”他本来脾气甚好,平日说话也温言细语,这时却突然变得惜字如金,半个字也不肯多说。 他扛着那面大旗,走上几步,忽然两手用力,把大旗插在地上,让大家都聚拢来,用低至只有七位同伴的声音道:“兄弟们,宁死,勿退。” 七卫深深点头。刘目道:“纲哥说得对。这面大旗,就是我们后的防线。” 池早的马跟了上来,顺手拔出那杆大旗,骂道:“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好好记住我的话,以己之强,攻敌之弱。刘纲,你的陷刀阵是杀人的,有机会先把中间那个高的家伙给劈了,他们这阵势就算破了。刘目,你是游蹑阵的阵眼,多注意刚使牌的那个老家伙,别老跟在刘纲屁股后面乱转。” 刘纲和刘目一愕。 他们都是跟随我战过官渡的心腹,在官渡曾亲眼目睹,我一着之下被这五龙一拳打得口吐鲜血,飞出数丈之遥。各自思忖,飞帅都破不了五花阵,纵合八卫之力,也定非这五人之敌。虽然练了池先生的八阵,但是不是管用,谁也不知。上得阵来,心中都存了必死之心,决意以死报答飞帅之恩。此刻忽听池早仔细指点阵法,心念一动,都想了起来:“我们联手的阵法,威力也是不小。何不拼命一搏,能杀得一个是一个?” 池早鉴貌观色,如何不明几人的想法,正色道:“你们也知道,要说怕死,这里没人能胜过我。我对你们是很有信心的,所以在这里看着你们去和他们比。” 八卫都想:“果然。池先生都不怕,我们还怕什么?” 池早道:“去吧,把这五个家伙都给我砍了。” 八卫大声应诺,一起上前,走至五龙身前,各自通报了姓名。刘目道:“我等八人,乃是飞帅马前侍卫,先来领教五位的阵法。” 李方目光扫视八人,道:“只有你们八个?” 刘目道:“本来一对一,我们只需遣出五人就可以了。不过五位是武林前辈,我家飞帅敬老爱幼,不愿无礼,所以就让我们八兄弟来了。”他见刘纲不肯多言,只好自己暂充领。 李方心中恼怒,好个狂妄的阿飞,居然使唤侍候他的卑微手下来支吾自己。脸上却微笑道:“果然都是不怕死的好汉。诸位师弟,你们也自己介绍一下罢。” 那四人应了,冷冷地扫了八卫一眼,各自报名:“李正。”、“李刚。”、“李强。”、“李雷。” 刘纲随便拱了拱手,这四个家伙长得都一个模,一眼看去,也分不清楚谁是谁。不过仔细看了一眼,现排在第三位的那个汉高,看一眼自己负责指挥的三位兄弟,三人都微微点头,示意看准了。 刘目等另外四人却把李方的铁牌仔细打量几眼,牢牢记住了那铁牌的特点。 不知不觉中,八卫的信心已一点一滴增强起来。 我在后阵上,问徐庶:“咱们的八阵,能破得李家的五花阵么?” 徐庶道:“阵法之道,深奥莫测,我也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今日之战,敌人长在配合默契,功力深厚,不利的地方是不知我方虚实。我方差可一提的,主要在阵势的运用上和八卫拼死的决心。飞兄赐给他们的锋利兵器,也能弥补一些功力上的差距。不过,刘纲他们练阵法不久,对阵道的理解也存在极大问题,许多阵势的奇妙变化恐怕根本无法采用,只能寄望池兄的指挥了。” 我见他暗怀忧虑,故意道:“幸好元直临战让我把那些刀剑都给了刘目他们。难道你那时就已经想到会有此战?” 徐庶笑了:“飞兄何出此言?我又不是神仙,哪儿能预先知道这里会有五龙这样的人物?只不过是想到越是危险时刻,越应该人尽其力,物尽其用罢了。” 我点头称赞,忽然闪过一念:“元直,我的金银戟锋锐之极,不如让我去和八卫联手,岂不有胜算?” 徐庶道:“敌人就是希望你亲自出战,会设下这个饵来。你是我军主帅,而且与八卫从来没有配合过,拼杀起来敌人若把攻击重点放在你身上,八卫还要时时念着保护你,反而牵扯了阵势的运转。再说,我军这么精锐尽出,就算赢了,对士气的提升也毫无帮助。一旦输掉,不但你们几人有性命之忧,全局也会立刻崩溃。得不偿失,得不偿失。”说到这里,自己也忍不住摇头:“这位颖督,心思可真够毒辣的。” 我哦了一声,心想:“毒妇人心!我射伤了她兄弟,她自然要想办法报复。” 徐庶忽然眼神一定,道:“要动了。” 赵颖在对面阵上,很疑惑地问身边将领:“你们看那阿飞在搞什么鬼,派了这么一帮二三流的部下出来?难道他想凭借这些人,就能抵挡五龙前辈的索命阵拳?” 她左边是赵伟,听赵颖问,赵伟道:“颖姐无虑,五龙前辈的五花拳阵名满武林,非同小可。我看他们就算是阿飞、公孙箭再加上淳于家那小将三位强的高手联手,也无法抵御。” 赵颖道:“那他为什么要派这些人来?” 赵伟也不明其所以:“是啊,以阿飞的为人,不可能要部下去白白送死。” 赵颖不满地看看他,自从阿飞射伤了赵椴之后,赵伟就再不肯叫他飞帅了,但语气之中,还是有明显的尊敬之意。 挨个看去,诸将没有一个明白的,只好转过头,去看这边。 她右边也有一将,身高约有八尺,一身黑色甲胄,面目黝黑,颏下蓄着一部大胡,黑灿灿垂至胸前,足可媲美关羽的长髯,一双眼睛虽然不大,却是精光闪烁,傲然不群。见她目光射来,微笑道:“飞帅属下,确有奇人。你们只注意那前面八人,却没看到他们身后的那个人。” 他说话赵颖就是爱听,心想:“真金就是与众不同啊!”道:“那人怎么样?” 那将便是黑山军军师真金,他道:“那人穿戴,不文不武,骑在马上,摇晃不定,明显不是军中将士。却又随那八将出击头阵,其中定有玄虚。我想嘛,那八人所列阵势,当由此人指挥。” 赵颖道:“那军师以为,这一局何方可胜?” 真金捋捋长须,道:“胜负难测。” 赵颖和赵伟都吃了一惊,赵伟道:“真金兄,那八将排的是什么阵法啊?” 真金摇摇头,还未答话,忽道:“先看斗阵。” 刘目站好自己的位置,心情已经完全安定下来。他目光正视李方,左足在前,虚点地面,右足在后,重心前四后六,飞景剑还垂于左手肘后。刘纲站在他斜对角,却是右足在先,重心前倾,含章刀顺肩而下,斜斜指住右足。其余六人也都已按部就班,踏准方位。 李方微微皱一下眉。虽然五花拳阵名为阵法,实为拳法,但五人要配合到能同时运劲力的地步,本身对阵法的了解,也需要一定基础。他瞧对方这架式,大是不凡,定有高人指点。心知这次群殴之局,和自己原来所想大有区别,己方若要取胜,恐怕并非易事。 他的头微微向左偏了一下,又右移一下,师弟们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敌人不弱,谨慎从事。四人各各微退半步,慢慢蓄积功力,等候师兄的下一步指示。 双方沉默片刻,骤然曹方一声巨喝响起,白光一闪,一人引刃出击,率先起攻势。 顷刻之间,八阵已然启动。 那引阵之人,正是刘纲。 他再次大喝一声,四人动作忽地变,他疾前行三步,含章长刀狠狠劈出,陷刀阵的两名师弟也同时大喝一声,双剑齐出,对象正是早已锁定的目标,五龙中身材高的李刚。 刘目等其他诸卫得池早指点,早已心领神会,也各依秩序,或攻或守或护住侧翼,宝刀利剑皆动,一时光焰大盛,明亮照人。 五龙大吃一惊,对方动之之奇,实在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双方将士,无不屏住呼吸,仔细赏阅这突如其来的奇妙变化。 后面池早微微叹口气。 也就勉强能将就了。 经过形成、精炼、失传、再形成、再精炼这无数轮回之后,再由他精心整理的八阵古法,度出现在三国战场上,居然仍是它原始的形态,这是十个月之前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在他这阵道大家眼中,刘纲等人,只能算是刚刚摸入大门的瞎,若没有他阵前的临时指点,他们布下的这所谓八阵,根本连虫都杀不死。 李方乃是己阵之,目光一扫,现右手的李刚是危险,对方至少有三个人同时攻击他,三口兵器直指他头面、右肩和下腹。铁牌急抢在前,呼地向右横穿过去,牌面抵住刺向小腹的一剑,牌沿顺势挡开已近右肩的一剑。这两剑一接,心中顿时有了底:“对方功力,不过尔尔。”以刚弟的实力,头顶那一刀根本无法对他构成威胁。 当地一声,双刀一交,刘纲连退三步,抽身回到原位。 一声闷哼,李刚左膝之上,已中了一记,几滴鲜血,立时溅洒出来。 却是陷刀阵后一人悄没声息的一刀斜劈,刀尖正扫中他膝后软骨之上。 李方愕然侧,李刚高大的身躯硬挺了一挺,还是向左倾歪下去。 其他三李怒吼一声,齐齐向那曹卫掷出手中的长刀,要将他就此钉在原地,以报偷施暗算之恨。 他们几人的功力,岂是曹家这几名卫士所能企及?但八阵的精微变化,也不是他们几个所能理解的。三口长刀掷出之时,刘目等四卫正好跑阵到位,各人手中刀剑方位各异,但形成的那股合力之强,却轻易化解了刀上的强劲内力。 嚓嚓一阵轻响,三龙的长刀纷纷折断为数段,跌落于地。 五龙骇然变色。 他们这掷刀之术,本是四刀齐掷,集中攻击一敌,乃是五花拳阵的三大绝招之一。此刻虽然少了李刚那一口,但三人含怒而击,威力是惊人。想不到敌方这几人年纪轻轻,内劲竟已如此厉害。 当李刚受伤之际,李方还欲一拼,料想就算只有四人,也足以制服对面这两倍于己的敌人。他手上铁牌也是五花拳阵克敌制胜的法宝之一,本当在师弟们掷出长刀的同时动攻击,却被这嚓嚓的断裂之声惊住,骤然停下正待挥出的铁牌,顺势牌交左手,右手扶住李刚。 五龙心意合一,一起后退五步,希图和曹家的阵势分开。 刘目等游蹑阵四人一愣之下,竟然没有及时追击。 双方后阵上徐庶和赵伟都是暗暗叹息一声,一人想道:“可惜。”另一人却想:“好险。” 池早心中一急,破口大骂,声调还颇为响亮。 “我靠,你们丫的死人啊!” 不过在场上死拼的双方壮士,面对这出乎意料的结局,都是惊绕之魂,却是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听明白他这脱口而出的现代骂典了。 与此同时,赵颖也大骂了一句。 和池早一样,她骂的是自己人。 “一帮只会吹牛的老废物,误我大事。” 真金嘿然一笑,忽然纵马而出。 “误不了的。” 赵伟讶道:“真金兄,你想干什么?” 真金横向驰马,摘弓取箭,冷冷道:“颖督答应的事情,我真金可没答应过。”左臂一举,弓弦已张。 赵伟目中寒芒一闪,赵颖已拍手笑道:“没错。真军师是今日我军的总头领,我说的话,自然不能作数。” 赵伟道:“颖姐你……” 话音未落,真金哈哈大笑声中,弓弦已响。 这笑声犹如信号,顿时金鼓齐震,喊杀声四起,四面八方的丛林山腰中,忽然出现无数的黄巾军。高举各色大旗,刀斧闪亮,枪戟耀光,迈着整齐的步伐,向着中央地区合围而来。 接着,那令人胆寒的凄厉呼啸之声,再度响彻云空。 我一抬眼,远远正看见对面那黑甲将军弯弓搭箭,瞄准的方向,正是池早。 池早正为八卫错失良机痛苦不堪,哪里想到会有人突施暗算? 我离池早有一百多米,大喊:“池早,闪开!”却已不及。 那将军纵声长笑,黑光一闪,矢去如电,一箭已射中池早的胸膛。 这一箭好不凌厉,我甚至清清楚楚地听到池早胸骨碎裂的闷响。 原来是他!那个在郏城城头箭射曹遵的射手。 在认出敌将的射术的同时,我心头一痛:池早没了! 这种高手的利箭,绝对致命。 池早惨呼一声,立刻倒撞马下。 就此不能动弹。 第十六章 安六陵血战(下) 接着前面惨呼声不绝,在那无敌的杀人武器——十石蹶张面前,什么五花拳,什么八阵法,通通都是废料,通通抵不过那一杆杆飞来的长矛也似的巨箭。 片刻之间,刚刚还耀武扬威,拼死决斗,吸引了双方几乎所有人注意力的名角高手,纷纷中标,栽倒于地。 这一瞬间,战阵中人喊马嘶,兵器碰撞声、金鼓敲击声全都同时响起,混杂着杀死敌人的得意狂笑和被杀前的痛苦哀鸣,一片嘈杂混乱。 这一瞬间,我脑也一片嘈杂混乱。 池早,你死了么?刘纲,刘目,你们都死了么? 我大叫一声,冲开周围卫士的拼命拦阻,疯一般催马直冲过去。 徐庶也红了眼,虽然他料想了许多种结果,但敌人如此卑鄙,却还是远远出他的想像。他忍住自责的心情,大声喝道:“众位兄弟,冲过隘口,便有活路,杀啊!”挥剑跟着我就杀了出去。 公孙箭对淳于铸道:“淳于兄弟,你记住要护着飞帅,保护他杀出去。” 淳于铸道:“公孙大哥,你呢?” 公孙箭咬牙道:“我去找那黑甲将军,报池兄一箭之仇。” 淳于铸看看他,不忍相劝,慨然道:“好,公孙大哥,你也小心。” 二人刀枪伸出,互击一下,各自纵骑冲了过去。 我冲出没多远,眼前已出现无数骑士。 八 零 电 子 书 T X T 8 0 . L A 敌军的前锋,终于也换成了骑兵。 这是黑山军的精锐。 身侧有人追来,淳于铸的骑术真好,耳旁刚听到他的声音,他战马已越过我的马头,当先冲入敌人之中。徐庶率领全军随后也杀了过来。 好,那么,演出开始吧。 我握紧冰凉酷硬的金银戟,忽然冷静下来。 在施展早已惯熟,但却从来没有使用过的混沌戟法,开始从未有过的杀人生涯之前。 我终于冷静下来。 要想不被人杀死,为朋友报仇,活着逃出去,我必须冷静下来。 忽然想起池早死前跟我说的后一句话。 他说:“让我给你报那一拳之仇罢。” 说这话的时候,他是依旧嘻笑着的,但眼里闪动着一些奇特的火花。 现在我明白了,那是因为朋友受到侮辱而感到愤怒的火花。 池早,轮到我了。 一生之中,第一次明确地知道,我现在要杀人了,我就要杀人了! 虽然我心静如水,但身体却还是不受支配。 我两臂的肌肉、掌心的肌肉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连我脸上的肌肉也不受控制地轻微抽动着。 几名衣着盔甲与其他黄巾明显不同的敌将一边大呼着我的名字,一边冲了过来。 他们在大叫着:“活捉阿飞,活捉阿飞!” 我冷冷一笑,盯着那些陌生的面孔,沉着地计算着他们前进的度,评测着他们挥动兵器的力量,待双方已近,忽然一戟刺去,挑落一名跑在前面的迅捷敌将。他翻身落马的时候,胸前的鲜血标喷了出来,有几滴飞溅到我的马脖上。接着我真力鼓动,气透戟杆,长戟横扫,在左侧另一名敌将铁矛刺上我之前,一戟钻重重打在他的肩上。咯吱一声闷响,那将肩头立刻塌了下去。他厉叫一声,掉落马下,忍痛爬起来,软搭搭吊着胳膊跑了几步,立刻被后面冲上来的马匹撞倒,无数马蹄胡践乱踏,眼见是活不了了。 剩下两骑敌将,没等近我的身前,已经被进入混战状态的两军隔挡住,寻着个敌人,便对战起来。其中一将碰着淳于铸,顺手一刀砍去,被淳于铸机敏闪过大半,只在后背上擦了一道口,割破了外面的重甲。淳于铸骂一句:“杀你***!”反手一枪,龙头枪的虎尾从怀里反探出来,一枪刺穿他的咽喉。马头别转过来,他随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清秀的脸上立刻全是血迹。 鼓声隆隆地响着,巨烈地震荡在这疯狂的战场上空。啾啾的冷箭四下乱窜着,搜寻着轻忽的对象,随时准备着给予他致命的一击。这里是死亡的地狱,稍微一失神,就会莫名其妙地死掉。 深秋的河南已经很冷了,下午的北风吹了过来,竟也带着种刺骨的味道。 风中有一股血的腥味,地上枯黄的草被大量的血液浸润,渐渐变成暗红色。 我的脸上也开始溅上了血,粘糊糊的,慢慢流淌着,浸染着,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我的双眼已经红了,但我的心,却越来越冷。 这支黄巾战斗力很强劲,人数又众,身旁的部下越来越少,敌人却似乎越杀越多,杀掉一批,又冲出来一批,周围都是敌人的旗帜,敌人的刀枪。冲击了这么久,也不过前进了里许之路,离那隘口还有两里之遥。 这么杀下去,何时是尽头? 忽听后面一声低哼,我心中一凛,是徐庶的声音。急侧头看去,却见他右肩上中了一箭,手上一松,长剑掉落下去,噗地插入地上的一具黄巾军的无头尸身中。他的流彩剑极其锋利,一剑直透身体而过,半个剑身都没入土中,暗红的血液立刻顺着剑创冒了出来,顷刻就染黑了他身下的土地。 我急忙反手拔出背上的百辟刀,刀柄冲前,飞掷给他。杀了这许多人之后,手已经有些软了,好在功夫还在,掷出的距离力道都是正好。 徐庶左手接过刀,格开对面刺来的一矛,一刀将他砍翻,顺手又一刀,砍断右肩上那支箭,任那箭头带着一小截剩余的箭杆继续留在肩上,不再理会。 就这么略一分心,没注意一支长箭低啸着向我飞射而来。 身旁一名护卫忽然从马上跃起半空,身体侧扑过来。 一箭正中后心。 他脖颈一挺,两眼急睁大,睁至瞪圆,忽然就呆滞不动,叫也没叫一声,软软跌落下去,重重摔在地上,就此死去。 我认得他姓杨,是比翼门的弟,叫声:“杨兄弟!” 另一名卫士忽然叫道:“飞帅小心。”长刀疾扬,“叮”的一声响,火星四散,一支狼牙箭正中刀脊,掉了下来,被他顺势接住。 转头看去,却是比翼门的韩东。 “韩东,你救了我!” 韩东一怔:“飞帅,你竟然知道我的名字?”他的外号“韩臭嘴”,在军中可比他本来姓名响亮多了,平日里我也只称他这外号。连我也想不到,在这紧张的情况下,居然想起了他的原名。 我长戟一横,替他挡住身后劈斩过来的一口斩马刀,喝道:“跟着我往外杀。” 韩东看看地上的本门,咬一咬牙,道:“是。”看看左手的狼牙箭,箭身上刻着一个“颖”字,怒道:“飞帅您看。” 原来是她。 我目中余光扫去,果然看到右侧山坡上执弓引箭的赵颖。 忽听一个熟悉声音大骂:“杀你***!”接着敌人一阵欢呼,几人同时大声喝道:“捉活的。” 抬眼一扫,却是淳于铸的战马中了数箭,倒卧于地,把他颠了下去。十几把挠钩套爪立刻伸了过去,锁住他四肢甲衣,钩紧他腰间丝绦,径直拖向赵颖所在的那山坡而去。 淳于铸脸上全是鲜血,粘住了双眼,双肩、双肘、双膝、双足、腰腹皆被牢牢抓住,不得动弹。他闭着双眼,不住大叫:“公孙大哥,公孙大哥,飞帅,飞帅,我不当俘虏,我不当俘虏,射死我呀!” 我眼中含泪,混战一起,淳于铸就一直冲在前面,替我遮枪挡箭,我怎能任他被人掳去。纵马向前,想要救他。但周围人马相挤,又要顾着受伤的徐庶,哪里赶得过去?眼睁睁看着他被拖过那山坡而去。 韩东怒吼一声:“淳于兄弟,我来救你!”不顾一切,直冲过去。忽然胯下一软,战马悲吟一声,前胸被突如其来的一箭射中。韩东立刻失去重心,被颠了下去。敌人一声欢呼,故伎重施,七八把套钩又探了过来。 哪知韩东乃比翼门弟,轻功甚佳,而他手中长刀,却是曹丕送我的那批好刀之一。他就地一个旋,贴地扫个圆径,“咔咔咔”,周围的套爪挠钩齐齐断折。接着他一跃而起,长刀乱砍乱劈,左右敌人猝不及防,竟给他杀出一条血路。 看着他勇猛果敢的身影,我好不惭愧,在这生死一的关头,我远不及他单纯无畏。我大喝一声,轮动长戟,决意随他上山,并力救人。 山坡上,赵颖身前的两员督战大将见韩东直冲上山来,齐喝一声,驰骑抖矛,上前拦住了他。这二将武艺高强,又居高临下,以长欺短。韩东竭力死战,不数合,小腹便中了一矛,身体一僵,度顿时慢了。另一人补上一矛,穿透他的头颅。 红的是血,白的是脑浆。 那将拔出长矛,韩东颓然倒地。身体仍在轻微地不停抽搐,一双怒目已被红血白浆埋没,仍然死死盯着敌人。 另一将俯下身体,拾起韩东丢弃的长刀,笑道:“这家伙的刀倒不错。”一矛伸去,把韩东背上的刀鞘挑了过来,收刀入鞘,随手插入马鞍上的兜囊内。 我目眦尽裂,双手把金银戟攥得死死的,几乎要拧断戟杆。 饮用了许多久未曾品尝的热血,冰冷的金银戟渐渐开始热,从戟至尾,浑身都在热。 我浑身也在热。 你们这帮混蛋! 这时,山坡上忽然现出那黑甲真金的身影,他大声喝道:“燕帅颖督大领有令,活擒阿飞者,封无敌大渠帅,赏金一万斤。” 山上山下的黑山军都是一阵骚动,敌军覆没在既,居然还有如此大的好处。 附近好几员黄巾将领立刻舍弃了其他曹骑,转而向我的方向扑过来。 那杀死韩东的两名黄巾大将哈哈大笑,纵马从韩东身上践踏而过,冲下山坡,直奔我而来。他们度极,转眼便即奔近,大声喝道:“飞帅还记得故安柳易、霍奴么?” 我认得他们,他们正是在郏城联袂闯我军营寨的那两个少年。 你们这群混蛋! 我瞪起眼睛,身体中散出浓浓的怒焰。 我大叫一声,内气迸。 我忽然挥起金银戟,挥出一招。 “无生无灭”! 金银戟的枪尖和月刃上仿佛受到我内心杀气的感染,光芒蓦地扩展激射开来,周围数丈方圆内都被这光芒笼罩,忽然就一起弥漫在千丝金光和万道银线组成的灿烂重雾之中。 在这个范围内,我就是能定生死的阎罗,我就是主宰一切的君王! 我清晰地感觉到被这迷雾困住的所有敌人眼中的惊惶和心里的恐惧。 无天无地,无生无死! 没有惊骇的呼喊,没有死亡的悲吟,身前身侧的重重浓雾之中,忽然增添了许多红色。 那是血雾! 美丽而凄惨的血色之雾! 刹那间,一切归为平静。 在这众寡不敌,全军将没的危急时刻,在这友朋遭难,无力相援的伤心时刻,我终于忘记了马上和步下的区别,出了无常戟法的绝杀之招。 不杀则已,一杀绝命。 无常十一戟,不再仅仅是步战绝技,从此,也会是马战绝技。 正面攻击我的十余名黄巾将士,包括黑山军的大将霍奴、柳易等四、五名高级将领在内,都在我这一招“无生无灭”之下丧命。 稍远处凡是目睹了这惊人一击的敌我两军,不管是高中级将领,还是一般的士兵,一时都惊得目瞪口呆。 山坡上观战的赵伟也不禁惊叹出声:“这是什么武功?竟有斩天灭地一般的威力。” 可是敌人没有丝毫惧意,他们仍然越来越多,前赴后继,踩着同伴和敌人的尸体,蜂拥而上。 双方都杀红了眼,在这修罗场一般的炼狱里,没有畏缩的地位,没有害怕的环境。 惟有勇者,能生存。 真金忽然右手一举:“且住。” 主将大旗挥舞,霎时战鼓齐齐停奏,阵上的黑山军一起勒马而退。 已经杀得昏头转向的虎豹骑,利用这机会,找准了我的防卫,再度向我聚拢过来。 徐庶向身后看了看,原本五百多亲军,现在已只剩二百骑左右,多数人已经负伤。 我微微喘息着,真气迅地周游身体百骸,尽量恢复着内在的生机。 那一击无生无灭,也耗损了我许多的内气精神。 嘈杂混乱的战场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寂静时刻。 山坡上,真金坐在一块特意修整好的山石上,定定盯着我。 我的后那一招无生无灭,触动了他内心中的一根隐弦。他似乎摸到了一些影,却又不知道那代表什么。 这使他非常烦恼困惑。 他的眼睛亮亮的,如同一只凶残狡诈的独狼,看到了肥硕的猎物。 他知道我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现在,他既将赢得后的完胜。 他已经成为这场角逐的后胜者,这场战役的第一主角。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让结局加完美一些呢? 轻易击败了久负盛名的禁军飞帅,既使是再冷静沉着的人,这时候也会忍不住得意。 他正好利用这难得的静默,来宣泄一下他难得的好情绪。 “飞帅,今日之败,非你之过。曹操并不相信你,你又何必为他卖命?不如投降吧!” 我问道:“你是谁?” 真金微笑:“我是黑山军的军师真金。飞帅,到我们这边来吧!你看我黄巾将士,兵多将广,骁勇善战,若你我联手,夺取天下如同探囊取物。” 原来你叫真金。 你这杀我朋友的仇敌! 我冷冷盯着他,低声问道:“元直,你怎么样?” 徐庶在一个护卫的帮助下,一边剜掉右肩上的那半支箭,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伤药敷上,以布带裹缠好,一边咬着牙笑道:“没事,只不过好像又回到少年的游侠时代而已。” 游目看去,旌旗招展,刀枪林立,周围所有的有利地形上,都是敌军的身影,黑压压的,一片又一片。 我哈哈一笑,大声道:“真金军师,我很佩服你的精密计谋。换个时代,也许我们能把酒论交,结为挚友。但今日你射杀我良朋,戕害我部属,要我投降于你,那是休想。” 徐庶扬起百辟刀,激励身后的将士:“大丈夫上阵,当生则生,当死则死。” 亲军们齐声高呼:“我要战,便作战!” 轻轻然而却是响亮地叹口气,真金右手有力地一挥。 霎时,百鼓复振,各色旗帜又一次飞扬。 这一次,不把曹军全部消灭,黄巾军是绝不会再停手了。 战马在长声嘶鸣,兵器在无情碰撞,惨叫声无处不是,滑腻腻的鲜血再度浸满大地。 我们离隘口越来越近了,但敌人的狙击也加强猛刚横。 我手中的金银戟在这剧战中期开始挥出巨大优势。 赵颖连续向我射了好几箭,都被我以有强烈磁性的金银戟杆一引一撞,随手破了。而金银戟锐利无匹的枪锋和弯刃,对我身前的任何阻碍,都是一种梦魇。 我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胜之不武的身份风度了,仗着功力深厚,武器精良,挡住我路的,立刻就是一顿胡刺乱剁,全不管对方是大刀铁棍,还是坚盾巨斧。一路所向披靡,连略小一些的拒马鹿砦,也都是一戟破去,顿时四分五裂。 我部下的四十九名贴身亲卫,除了刘大、刘二等少数人不在这里,其余的,刘纲、刘目等八卫先丧命蹶张强弩之下,刚一场恶斗,又死了韩东等十余人,只剩下二十人不到。他们紧紧护在我和徐庶的两侧,确保我两翼的安全。 天渐渐要黑了,西北风呼啸着,越的大了。 在夜幕即将降临的后一刻,我冲上了安陵隘口的高点。 真金霍然而起,一跃上马,两手一握,长柄弓高高举起,箭已在弦上。 无声无息中,黑光隐现,矢出如电。 这一箭度之,已越声音的传递,直到箭将及背,“嗖”的一声响,达于我的耳旁。 我无法躲避,巨大的风声也影响了我的判断。 “噗”地一声,黑箭破体而入。 “当啷”,长戟落地。 左右正沉浸在突破难关喜悦中的亲卫们大惊失色。 还是徐庶手,立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我。 我回头看看左背,低声道:“不妨事。” 好硬的强弓,好利的黑箭。 后的关头,还是金银戟救了我一命。 若非金银戟具有强大磁性,牵引了一下,使黑箭略略偏移了方向,只差寸许,这一箭就穿透了我的心脏。 真金的弓上,又搭上一支箭。 他一共有三支这种可以隐藏声音的无影破甲黑箭,现在这种天黑风大的天气里能挥效力。 赵伟在旁轻轻皱下眉。 这三支破甲黑箭都是赵家家传之物,父亲心疼干女儿,全数给了她。赵颖要讨好真金,又全都转送给他。 想不到,今日真金竟然以这黑箭去射阿飞。 便在这危急时刻,远处忽然隐隐传来一声低沉有力的嗥叫,接着嗖嗖数声,三道银光从我身前不远的地方飞出,擦着我的身体而过,向山坡上的真金直射过去。 真金怔了一怔。身旁的赵颖、赵伟等人拔刀舞剑,格挡开去。仔细看去,却是数寸长的银色小箭。 蓦地风声转盛,眼前一片大亮,嗖嗖嗖嗖急声音中,如同暴雨之前的惊雷突震,爆裂出无数道银色闪电。 真金目中光芒骤冽,急道:“不要用兵器挡。” 赵颖、赵伟遵言收身躲闪,有几个莽将不服,或以兵器,或竖起手盾,硬去招架。 呲呲几声奇响,一股硫磺的味道先于火焰四下散出,接着银光线起,转眼窜射出无数亮丽奇特的银花,闪耀在黑黑的夜色之中。 再接着,是那几名武将大声呼救声。 赵颖怒道:“叫什么,几根火箭也怕得这么厉害?”这几个家伙也太不耐烧了。 赵伟听着那几人强忍疼痛的喘息声,问道:“真金兄,那是什么火箭啊?” 真金颓然放下自己的长柄弓。这种一刻千金的时候,耽误了这么片刻,活擒阿飞的时机已然错过。按照自己和张燕的约定,敌人逃过隘口,就是张燕的事情了。 现在还不能和大领有任何正面冲突。他已经对自己生出不满了,再要违背约定,他会立刻翻脸的。 只能寄望张燕和上淮徒兄妹不要那么无能了。 他遥望着隘口前那长长的火把,轻轻摇摇头,张燕总算及时赶来接应了。 看看赵伟,回答道:“那是一种特制的银火箭,见物即燃,火性巨烈。” 赵颖道:“真军师果然见闻广博。” 真金道:“那倒不是。我是见过那人的,只是,”他皱起眉,“他一向只在南方混的,怎么会突然来到北方?” 赵颖道:“他是谁啊?” 真金道:“他姓段,有个外号,叫做金弓银三箭,弓箭之技,妙绝天下。他每次箭,必然是三支银箭齐出。不过他自视甚高,开始三箭一般不会使用火箭。” 赵伟先是皱皱眉,接着心念一动,大吃一惊:“真金兄莫非是说,他每次只三箭?” 真金看他一眼:“伟兄弟果然敏锐。” 赵伟叹道:“果真是绝妙的箭法!” 赵颖心道:“一三矢,甚至一四矢五矢,我们也都可以做到,有什么高明的?”她见真金言语、神色中对那人极是推重,已是不满,而兄弟显然已完全恍悟的时候,自己却依然还是不明其奥,心下顿时生出嫉妒之念。不仅是那金弓银三箭,连赵伟也一并恨上。 赵伟见赵颖还是不明白,道:“适银光乱窜,射的箭矢何止三数十支,以一人之力,每次又仅三箭,瞬间射出这许多银矢,他出手的度一定极,简直到不可思议。” 赵颖啊了一声。 真金道:“他还有个姐姐,名唤金弓银一弹,其技之妙,在兄弟之上。”忽然轻叹一声,心情莫名地烦躁起来,道:“收兵。” 赵颖忽道:“你们先回去,我要一直追下去,一定要生擒阿飞,以报椴弟之仇。” 真金冷冷看她一眼,已看透她的心灵,道:“你要去,我也不拦你。不过切记多带高手,以免不测。” 赵颖道:“军师放心好了。” 赵伟道:“我陪姐姐去追。” 赵颖心中一暖:“兄弟怕我有危险。”去看真金时,却见他已转身走了。 “这死人,为什么就不能对我好点?” “且停!”逃亡的小队伍前面,忽然传出低低的一声急呼,声音有些颤抖。 徐庶问道:“怎么了……” 不用回答,他也已看到,前方,多两里左右的距离,竟然有一支长长的火龙,正缓缓向这边行来。 是黄巾! 想都不用想,徐庶那聪明的大脑已经自动做出判断。 双泊河的张燕、上淮徒联军,终于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了。 一时间,徐庶只觉口中苦,嗓燥干。 敌人的配合居然如此天衣无缝,完全不给我们任何喘息的机会。 “徐先生,趁着天黑,你保护飞帅从小路先走,我们拖住敌人。”护卫中一个姓成的什长拉住我的马,对徐庶道。 徐庶道:“不。”他虽然对这附近的地理很熟,却不肯舍群先逃。 “要活大家……一块活,要死……大家一块……死。”我道,胸间一阵呼吸不畅,连吸了两三口气,把这句话说完。嘴里忽然一咸,觉得多出许多液体,接着眼前一黑,背上忽然又是一阵奇痛,身体不由自主向前倾倒,伏在马脖上。 众人大惊。 那姓成的什长怒了:“徐先生,飞帅不能死!飞帅一定不能死!” 徐庶看看我,又看看大家。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徐庶叹口气。大家的目光中,都充满了哀求和期待,那是一个战士后的心愿。 是啊,刘纲死了,刘目死了,韩臭嘴死了,他们都为了飞帅而死,他们今日战死沙场,惟一所求的,不过是飞帅日后能为他们报仇雪恨,难道我能忍心让那些兄弟就这么白白牺牲?难道我连我们后一点愿望也要全部剥夺? 忽听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他就要死了,我看你们还是赶紧散伙得了。” 徐庶喝道:“是谁?” 不远处,一棵巨树上轻枝连动,忽然弹出一个人,跃了下来。 天摸黑,只瞅见他身着白衣,手执小小的一张弓,听声音年纪不大。 那人冷冷道:“你们这么多人,带着这么个半死人,我看是想跑也跑不了的。”伸弓一指我。 那姓成的什长大怒,挥刀就要剁他。 徐庶看一眼那人的小弓,忽然想起适的情景,忙拦住他,道:“这位兄台,就是刚救了飞帅的那位小侠士,不可无礼。” 那人大喇喇道:“还是你聪明。唉,浪费了我三十六支银光箭,救了这么个半死人,真是可惜。” 我心中一怒,神智加不清,迷迷糊糊中,似乎听见徐庶说道:“箭伤着肺了,得尽离开险地,拔箭治疗。”又转身对谁说了几句什么。 接着那姓成的什长说道:“徐先生切不可有妇人之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从效忠飞帅那天起,就时刻准备着为飞帅去死。只要飞帅活着,总有一日能再回来,为我们报仇雪恨!那样,兄弟们就没有白死。”说着话,他声音突然哽咽:“飞帅,您可一定要回来为我们报仇啊!” “嘁,死就死了,还报什么仇,你看他这熊样,像是能给你们报仇的人吗?” 这句刻薄的话是我昏迷之前听到的后一句话。 “嗬,看不出来,你这人还挺硬气的。好心都当成了驴肺,啧啧啧,了不起。” 这是我再次醒来,听到的第一句话,分外阴冷刺耳。 心里叹口气,怎么睡了一觉,还没能摆脱了这讨厌的少年人。 我慢慢睁开眼,看到自己躺在一块很大的草地上,身旁汩汩潺潺,似乎有水在流动,徐庶和一个白衣少年站在不远处。那少年手一扬,“啪”地一声,一个小小瓷瓶撞在两丈之外的一棵树上,碎屑四溅,里面装的物什掉了下来,似乎是一些药丸似的圆东西。 那少年瞥我一眼,见我醒了,似乎想到什么坏主意,撇撇嘴,伸手从怀里掏摸出另一个瓷瓶,冷冷道:“你自己不要也罢。他的外伤可是很重,我这儿还有些丹药,你先给他外敷一粒,就可以完全止住流血,两个时辰之后,再内服三粒。以后每日各外敷内服一粒,大约有十天,就有七成好了。你要不要啊?” 徐庶满脸通红,却不敢说不要。 我挣扎着往起坐,怒道:“元直,咱们……不要他的药。”眼前一黑,胸口又是一痛。 徐庶急忙过来,扶住我躺好,道:“飞兄,你伤势刚刚稳定,躺下。” 那少年冷冷道:“杜似兰那丫头把她家飞帅说得如何如何天下第一奇男一般,想不到这么差劲,居然还要靠我救命。”随手把那药递过来:“后问你一遍,你要不要啊?” 我大叫道:“元直,不要……”一气之下,顿时又昏迷过去。 徐庶眼见我胸前裹缠的衣服布条又隐隐泛出红痕,心下难以决断。这一日一夜和这少年相处,他虽然性冷酷,武功高强,飞箭杀人如同嬉戏玩闹一般,毫不把人命放在心上。而且冷声冷语,气焰嚣张。但飞兄一直高烧昏迷,却是全靠了他的灵丹吊住伤势,未致恶化。自己纵可不要他的伤药,飞兄却离不得。犹豫半晌,一咬牙,终于还是走了过去,伸手接住那药瓶。 那少年冷笑一声,拍了拍手,似乎对能折服徐庶这硬汉非常得意。转过头去,便要离开。 “我还要去找赵颖那小美妞,不跟你们玩了。” 徐庶道:“还未请教公贵姓高名?”虽然受辱于此人,但毕竟救命之恩却不能忘记。 那少年也不回头,冷冷坏笑道:“我金弓银箭生平不喜欢男人,只对看得上眼的美女通名。再见是缘分,日后你我若能再度有缘相见,我会告诉你我的名字的。哼,不过我看这机会很小。对了,”忽然想起什么,又一伸手,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黑色卷宗,随手回掷,正落在我的身边,“你带着他按这个地址走,便有机会逃过对方的追捕。听不听由你了。” 徐庶皱起眉,察觉到对方语气中一种自傲和厌恶混杂的情绪。他本来性格刚烈,修习多年经史,现在不过加了一个“内”字,变成外柔内刚,性仍是极刚傲,心想:“你这人阴狠毒辣,来历不明,若非飞兄情势险恶,谁稀罕你的东西?”闷哼了一声,道:“那就多谢了。” 少年哼了一声,道:“不用谢我,我是看在美女的份上。小心保着你家飞帅的小命吧。”倏地加脚步,径直去了。 徐庶愣了一愣,看着他背影,只觉屈辱万分,只想仰天大骂,却又想伏地痛哭。心中百感交集,无法自已。一时怔在当地,如同木头一般。 过了一阵,忽然一只小鸟飞了过来,落在他身前的一棵树上,啾啾地冲着他叫着,声音颇为悦耳。 徐庶怔怔听着它叫,听了一阵,渐渐就觉得好受了些。脑一凛,顿时想起,我跟他较的什么劲啊?急忙过来给我敷药。 他看看昏迷不醒中的阿飞,心中感慨万千:“飞兄勇武盖世,却身受重伤;我自负智,却连遭失算。唉,难道苍天真的这么不肯帮我们么?” 序章三子解梦 东汉建安五年十月二十三日夜。 吴郡。 孙权大叫一声,忽然挺身坐了起来。 身旁的夫人谢氏被他这一声吓醒,急忙翻身起来,双手扶住他:“仲谋,怎么了?” 孙权擦擦额头的冷汗,定了定神,现自己仍然睡在官邸寝室的那具黄铜大床上。 他咽了口唾沫,摸摸自己的髯须,捋去上面细小的水滴,看夫人一眼,低声道:“你且退到侧室去睡吧,我有军务料理。” 谢氏不敢多问,收拾一下,匆匆起身退入后室。 宫外一阵脚步声,闻声进来的是一位三十七、八岁的中年武将,乃是讨逆司马周泰,他身后跟着四名卫士。 “主公,何事召唤?” 周泰字幼平,是孙权亲近的心腹将领。孙权一见是他,心定了三分,摆了摆手,道:“没事,幼平,我适偶做一梦,心中惊骇,故而失声。” 周泰见孙权神色怏怏,似乎十分不悦,想必此梦非吉。想了想,试探道:“吕征虏善解梦,不如请他来为主公一详?” 孙权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已近卯时(清晨5、6点钟)。” “哦。”孙权笑了,“今日是霜降了。好罢,幼平,你去将衡请来,另外,再令人请张公、东部也来。” 周泰一怔:“请二位张大人么?”心想:“这么早,不知道两位张老先生是否起床呢!” 孙权忽然打个哈欠,复又躺倒榻上,四肢大张,不多时鼾声已起。 江东有两位张姓元老,一位是张昭张布,另一位是张纮张纲,张公、东部是孙权尊敬二老的称呼。张昭年近半白,是前吴主孙策手下列第一位的重臣。在孙策遇刺而死,上下一片混乱之际,张昭先向孙权行主臣大礼,敦请他克继大位,稳定局势,在拥立吴主中立下大功。孙权非常感激他,此后便一直叫张昭为张公。张纮则在去年被孙策派往许都献捷求封,被爱的曹操留在朝中,任职侍御史。直到今年五月,孙策遭刺,孙权成为的吴主之后,曹操欺其年幼,任命张纮为会稽东部都尉,令他返回东吴,觅机辅助孙权内附朝廷。张纮年纪比张昭还大数岁,性格沉着稳重,善于讽谏。孙权为人性格开放滑稽,一向讨厌礼法,但对张纮也不敢轻乎,敬称东部,与张昭类同。 周泰不敢多问,立刻吩咐下去,去请三位大人。自己也退出寝室,关闭宫门,守在门外。 一刻之后,外面脚步声起,一个三旬左右的青年武将匆匆而入。周泰一看,鹖尾大冠,绛红官服,腰系革带,饰以金玉,左腰上佩着一个虎头绶囊,正是征虏中郎将吕范。急忙施礼,低声道:“吕将军来得好。” 吕范还未答话,宫内孙权已道:“是衡么?进来吧。” 外面二人互看一眼,都很诧异。周泰拉开宫门,吕范走入室内,应道:“正是为臣。” 孙权躺在榻上,姿势未变,只把脸侧过来,示意吕范坐下,道:“昨夜梦恶,惊扰一宿,困乏不堪,且让我再睡一会儿,再请衡为我解梦。”转过头又睡了。 吕范心下苦笑一声,这位主,性可真够怪诞的。 自讨虏将军孙坚开始,孙家军已历三代。吕范年纪虽少,却是早追随孙策江东起兵的心腹大将,和周瑜、二张、朱治齐名,并为前吴主孙策五大谋主,地位在程普、黄盖、韩当等老辈宿将之上,深受信任。孙家江东兵中骠悍善战的三千飞月军,就是他一手为孙策训练出来的。 今年四月,他率一军在外征讨,刚攻下鄱阳县,就听说了孙策死讯,他立刻率军赶回奔丧,帮助张昭、周瑜处理军政事务,平议朝野物非。孙权非常喜欢他,继位后便不再放他外任,把他留在吴郡,为自己组建亲军——解烦营。 吕范扫一眼卧睡的孙权,忽然想道:“这位主,可也不是平凡之辈。决不会单单只为一梦。主公此时召见,必然有重大事件。不是西南,就是西北。”孙权自五月成为江东主以来,安抚旧勋,提拔贤良,整顿军治,奖劝农耕,各项举措都是合拍符节,有条不紊,自张昭、周瑜以下文武重臣,无不心服。 想定了这一节,心中便不再躁急,低下头,忽然想起昔日主公孙策:“若是伯符此时召见自己,纵然三日未睡,也定会摆上棋盘,一边对弈,一边慢慢询问解烦营训练情况怎样,将校士气如何,弓弩可已够用,冬衣是否齐备等等一连串的问题。肯定不会像仲谋这样把臣属招了来,晾在一旁,自己继续呼呼大睡。” 吕范忽然笑了,孙策怎会把自己招进寝室来问对军政事务呢? 和伯符比起来,仲谋实在还像是个任性的小孩啊! 然而…… 他奇怪地现,把孙策和孙权比较半天,自己却不知道喜欢谁一些。 正胡思乱想间,门外响起周泰的声音:“张昭、张纮二位大人到。” 他声音特别洪亮恭敬,远非适见到吕范时那种低声亲热的情景。 吕范一惊,猛地抬头,正在想是否提醒孙权一声,却见孙权忽然挺身而起,片刻之间,冠服已齐,端坐于大榻之上,面容肃整,庄重道:“有请张公、东部。” 吕范急忙也整冠理服,摸摸头上的鹖尾,拢拢腰间的绶囊。 孙权看看他,眨两下眼,给出一个滑稽表情。 吕范咧咧嘴,苦笑一下,心想:“怎么这俩老头也来了?” 孙权看他那无可奈何的样,忍不住一拍大腿,哈哈大笑。笑了两声,急忙忍住,向门外看去。 室门大开,环珮琅响,周泰引着两位大人进来。 孙权急欠身站起,道:“张公、东部。” 那二位先生急忙施礼:“主公,急唤我等,不知有何重要军情?” 周泰给孙权披上一件纩袍,然后伺立在他身后。 孙权让从人给二位老先生看座,道:“昨夜我偶然做一噩梦,心中恐慌,不能安睡,特请张公、东部,还有衡,一起来为我参详解惑。” 侍者献上茶汤蜜水,各式点心。 二张互相看看,又瞟了吕范一眼。张昭冷冷哼了一声,厌恶地微微皱起眉头。张纮则取过一杯蜜水,低头慢慢品啜。 吕范目不斜视,故作不知。 室内的气氛有点尴尬。 孙权心中全明白,这三个人有代沟。吕范是个美男,人又年轻风流,平素服饰居处,不免就有些豪华奢靡,素来严整的二张,自然讨厌这种人,不免要侧目而视了。 孙权比吕范年轻,观念开放,心里颇为吕范打抱不平,暗想:“你们是大儒,自律甚严,看不惯吕范的奢丽袴绮,倒也没什么。可是人家吕范勤事奉法,尽忠尽职,你们怎么不去看看?” 又停了一会儿,孙权见几人还是都沉默不语,无可奈何,只好自己开口道:“三位贤卿,昨晚我刚睡着不久,就见有一赤龙蜿蜒而入,幻化人形,忽做人言,邀我去龙宫一游。我不及推辞,已被它夹挟而出,进入海底宫殿,那宫殿极其华丽,外饰金贝玉珠,内嵌象牙犀角。不久数名美女从后出来,弹琴献舞,令我意驰神迷,不思往返。正乐间,忽然一将闯进殿来,他面丑如熊,身高过丈,遍体金甲,手举长戟,大步向我走来。我见他来意不善,急忙起身闪避,那赤龙起身相斥,却被他一戟刺倒在地。我冲出殿去,眼前却有三道长长之急水扑面而来,正惊惶时,身后一声长笑,那将冲了上来,挥动长戟,将那三道水流混搅起来。那三道水随他戟势盘旋而舞,忽然便消逝不见,连那将也一起不见了。我四下寻找回家路径,现自己身在田间荒地,身边没有一个人。此时对面忽然冒出一头凶猛的野牛,怒吼着冲了过来,一角……正顶在我的心口。”说到这里,他抚摸一下自己的前心,犹自有余悸未消的感觉。 三臣凝神细想,过了半晌,张纮道:“主公此梦十分奇特,纮愚钝,不知作何解。” 张昭也摇一摇头。 孙权去看吕范。 吕范仔细想了一会儿,忽然伏地称贺:“恭喜主公,贺喜主公,此梦大吉。” 孙权讶道:“哦?有何喜事,衡解来!” 吕范道:“请主公赦臣死罪,方敢尽言。” 孙权道:“赦卿无罪。起来讲话。” 吕范站起来,大声道:“龙者,天象征也!赤龙者,我大汉高祖也!今主公受赤龙相邀同坐,主有天之相。……” 刚说到这里,张昭已怒而站起,戟指吕范:“吕衡,尔怎敢出此大逆之言?” 吕范横他一眼,道:“布大人,我不过就梦而释,何罪之有?” 张纮急忙站起来,上来为二人解和:“一梦而已,二位不必争执。” 孙权对张昭如此怒也不以为然,心想:“霜降之前,我君臣几人借个由头在内堂闲聊几句,不过想再加深加深彼此的感情,你又何必这么当真?要真的只为解梦,我要你们这俩老家伙来干嘛?”道:“是啊是啊,张公不必性急,且先听衡说完。” 张昭须皆张,怒道:“主公请恕老臣不能与此等无君无父之人共座。”挣脱张纮的手,昂然下阶出室而去。孙权向周泰使个眼色,周泰急忙跟着出去,派遣卫士送张昭回去。 张纮心念闪动,暗暗一叹,复又坐下。吕范哼了一声,也自坐好,道:“主公,大水者,江也。那三道长长水流,臣揣摩良久,意似指庐江、江夏、江陵三郡。主公为三道大水围困,却得一熊将解围,亦为吉兆。昔周文王梦飞熊而得牙,此兆当指我主将得良将之助,破此三郡。” 孙权微笑道:“果能如此,确是吉梦。” 吕范沉吟片刻,道:“至于那凶恶野牛,……当是提醒我主防备刘表反噬,中其奸计。” 张纮淡淡盯着吕范的嘴,心想:“这厮倒能言善道,且看主公如何说。” 孙权看张纮一眼,缓缓道:“东部以为衡之说如何?” 张纮本来想等孙权说出看法,再相机劝谏,此刻见孙权已先问到自己,心中只略一犹豫,便不多想,毅然道:“昔破虏公功业未遂,便为黄祖所害。此非仅家仇,亦为国恨,西击刘表,破江夏,斩黄祖,纮愿随军出征。” 孙权心想:“你跟张昭也差不多。”知道他坚决同意攻击刘表一节,言外之意,对吕范所谓的“自己有天之相”一节,恐怕就是坚决不同意了。正色道:“衡所论赤龙之兆,只不过是我们几人私室内宅的笑谈罢了。” 张纮大喜,道:“当年破虏公为扶助汉室,率军北伐,数场剧战,破走董卓;讨逆公忠壮内,收合离散,平定江外,建立大业。二公高名远播,功劳盖世,臣在朝堂,陛下及众臣也曾多称二公之勋。” 破虏公,便是孙坚,当年曾官拜破虏将军;讨逆公,则是指孙策,被汉献帝封为讨逆将军。 孙权听他提起父兄事迹,心中忽然一阵惘然,这半年多来,自己身处这险恶难测的局面,艰难经营,心力憔悴,实在是苦不堪言。多么希望父亲兄长再复活过来,能继续引导自己,做自己的主心骨啊!他默默念叨:“父亲啊,大哥啊,你们在天之灵可知,没了你们,我的日是多么难过啊!现在文武不和,诸郡未稳,大哥,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办啊?” 忧伤的情绪难以自抑,孙权碧目微阖,一时清泪犹如雨下,汩然不绝。他轻轻泣叹一声:“东部是真识我孙家门阀之风气的人啊!” 张纮是看着孙策、孙权成长起来的旧臣,见他如此伤心,想到他兄弟二人,都是年未及弱冠便不得不负起振兴门阀、光大孙氏的重任,不禁也老怀感伤起来,流泪不止。 吕范也被这悲戚的气氛感染,想到知人善任的孙策以青年有为之身,却意外中道崩殂,致令孙氏霸业成空,江东前途一片昏暗。苍天对江东何其不公啊!也是忍不住热泪盈眶,轻轻捂住面目。 站在孙权身后的周泰莫名其妙,不知为什么忽然大家都流起眼泪来,摇摇头,急忙命人取来热水白巾,请三人净面。 张、吕两人互相看看对方的泪脸,想起旧日和衷共济,一心辅佐孙策的情谊,忽然之间,彼此恶感大减,都觉心中似乎有一股细细的暖意,充盈胸际。 孙权抹去泪水,神色坚定起来,忽然问吕范:“那庐江李术,可愿归还叛将宋定?” 吕范道:“臣正要说此事,令使至今未回。” 孙权道:“使者出有多少日了?” 吕范道:“已整整四十七日。” 孙权哼了一声:“如此之久,便有两个庐江那么远,也该回来了罢?” 吕范道:“臣料他仍是以拖待变的想法,未必便还。” 孙权冷冷道:“我对他仁至义尽,他竟敢再次拒绝我的命令?” 吕范道:“李术不与吴郡沟交音信,已有半年之久。而他三拒主公之令,是昭显此人实在是心怀异志,非同寻常。以臣之见,应当派遣大军征讨,以防不测之变。” 张纮皱起眉,道:“李术不臣之心昭然若揭,确实该解决这个问题了。” 吕范看看他,温然一笑,从怀中取出一物,道:“臣已作好一表,预备主公送曹公之用,请主公明裁。” 孙权接过那表章,细看一遍,转手递给张纮,暗想:“衡果然周密,早已猜到我的心意。” 四月,当孙策箭毒作薨时,孙氏当时已掌了握会稽、吴郡、丹杨、豫第、庐陵章庐江六郡,东汉原本无庐陵一郡,孙策分豫章一半,设立此郡,故为六郡。孙权承兄基业,四方书,各郡太守俱遵令返回吴郡奔丧,惟有庐江太守李术只派遣使者回吴吊唁。孙权以当时众心未服,强行忍耐,没有作出来。两个月后,江东情况粗定,恰逢长沙太守张羡背叛刘表,遣使告急。孙权令李术配合庐陵太守孙辅攻击江夏,牵制荆州军的力量。结果孙权的手书李术接是接了,但却依然按兵不出,以致孙辅孤军不敢轻动。张羡不久后便听从桓阶的建议,转而向许昌称臣,江东不肯来援是重要原因之一。孙权自觉失信于人,因丧失趁机夺取荆南四郡的良机,心中怒极,已有出兵消灭李术之意。八月初,飞月军上军司马宋定被部下告贪污军饷,派人捕捉时,已乘间逃脱,亡命而去。上个月,中护军周瑜的细作现宋定被李术收留,充任李的贴身卫士长,立即报告了孙权。孙权让吕范去向李术索要,实际只是要试探李术的态度,麻痹他的心理。 张纮定睛去看那表,上写:“书呈曹丞相大人,严刺史象昔为公用,却为李术所害。此人凶恶,轻犯汉制,残害州司,肆其无道,宜诛灭,以惩丑类。今权欲讨之,进为国家扫除鲸鲵,退为严刺史报塞怨仇,此天下大义,夙夜所想。李术畏惧,也许会向明公诡说求救。明公所居,阿衡之任,海内所瞻,愿勿复听受。” 估计他看得差不多了,孙权道:“我欲引军讨逆,二位以为如何?” 张纮道:“李术杀害朝廷所派严象刺史之事,我当时在朝中就听说了。此表一旦呈上许都,我军进攻庐江时,曹公必不救之,李术死矣!” 吕范提出异议:“庐江面对我军,背靠曹公,曹公诚然不救,但若刘表出动江夏军相援,奈何?” 孙权微笑一下,道:“我早已修好一书,十日前令人送往长沙,请张太守务必再坚持一个月。我豫章、庐陵二郡的兵马,即将出相援。” 张纮和吕范都是一怔,齐道:“主公,我们当真要援助长沙么?” 孙权笑道:“不错。长沙被围,已过半年,江夏军也耐不住了罢!”悠悠看看二人,道:“此时不出兵,待何时?” 张纮恍然大悟,原来主公打的是先驱虎吞狼、再鹬蚌相争的主意,道:“主公高见,张羡若得我方承诺,必定坚决死守,纵然蔡瑁得江夏军援助,也未必能短期攻陷长沙。那时,我军击灭李术,当无外忧。然后趁他们都已疲惫,再出兵南下,尽得其利。” 孙权笑道:“东部深得我心。”忽然身体一挺,坐直了脊梁,正容道:“今汉祚中微,天下扰攘,英雄俊杰各拥众营私,未见有抚危济乱者。我已受朝廷封爵,当承父兄之业,为朝廷外藩。东部润色此表,还请将我的意思完全表达出来。” 张纮道:“方今世乱多难,我主诚能继父兄之志,聚兵吴会,则荆、扬可一,仇敌可报。然后据长江,奋威德,诛除群秽,匡辅汉室,功业可比齐桓晋文,岂止外藩而已哉?”兴冲冲拿着那表章下去了。 孙权看着他背影,沉思不语。 吕范想了想,道:“主公,虽然长沙那边暂时不必动兵,但也须得提前准备。臣以为此二郡兵马,好有一员大将统一指挥,日后出战,方得无碍。” 孙权嘿嘿笑道:“衡莫非在吴郡呆厌了,欲自荐南行一趟么?” 吕范正色道:“若论单提一旅,援救危城,臣自知可任;若论乘间抵隙,破敌夺国,臣自知不行。” 孙权一双碧眼,紧紧盯着吕范:“那么衡心中,可有担任二郡统帅的合适人选?” 吕范应声道:“有,会稽太守朱治。” 孙权一呆:“君理么?为什么会是他?”心中暗暗佩服:“这个衡,倒真敢推荐人。”豫第郡的太守孙贲章庐陵郡的太守孙辅,都是孙权的亲伯父,原来跟随孙策驱使江南,多立战功,孙权见了他们,也是客客气气的,态度极其恭敬。常言说得好,疏不间亲。二郡统帅这一重要职务,吕范竟然把这样两位孙家宿将置之不理,而推荐其他非孙氏的将领,胆色实在过人。 朱治字君理,昔日是深受孙策倚重的江东五大谋主之一,现任会稽太守。 吕范道:“我与君理共事多年,深知他的能力。其一,朱大人治军严整,而性节俭,能与士兵共寒暑、劳苦、饥饱。他率领的军队,闻鼓声则喜,闻金声则怒。高城深池,士争先登;白刃始合,士争先赴。只有这样的大将,能深入未知领域,建立奇功;其二,他熟悉当地地理。中平五年(公元188),周朝、苏马等黄巾贼患炽烈,君理曾以司马衔随孙破虏入长沙、零陵、桂阳等三郡讨之。因有功,升任行督军校尉。若问长沙等郡情况,江东无人可比他加了解了。” 孙权忽笑道:“且慢。衡,你可知道,我派去长沙送信的使者是谁么?” 吕范摇摇头,心中茫然,不知道主公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件事。 孙权心中极其得意,用力一拍大腿,笑道:“便是君理之,朱然。哈哈!” 吕范惊得目瞪口呆,心想:“主公原来早知道我的第三个理由。” 朱然字义封,原是朱治的外甥,后来过继给舅舅为。他今年刚十九岁,去年就担任了余姚长,一年间两迁其职,先后任山阴令及临川太守。每到一任,他总是先率领当地之兵,出讨山贼草寇。旬月之内,便将附近猖狂的贼寇一鼓荡平。然后偃武修文,再谈治理。江东上层人物对他都十分瞩目,吴郡当地大族顾氏中以知人著名的顾雍曾说:“此前途无量,日后必为军中柱石。” 孙权哈哈大笑:“君理此人性情,我很清楚。三年前,我十五岁时被举为孝廉,便是君理的德惠。义封是我的同学,他年纪虽小,却是胆略过人,善出奇兵。小小年纪,已有大将风范,实为我江东后起之雄。衡欲荐君理,其三当是他父联手出阵,珠联璧合,万无一失罢?” 吕范思忖:“主公居然思虑至此,提前令朱然前往长沙,明里为报讯使者,暗中实地查访,真是高瞻远瞩,纵然伯符重生,也不过如此了。”心中敬佩万分,拜伏于地,道:“我主英明。” 孙权摆摆手:“衡别来这一套,哈哈,你我是英雄所见略同。” 他站起来,踌躇满志道:“昨夜又得吉梦,可见是我东吴当起,孙氏将兴了。哈哈,哈哈哈。” 正在这时,周泰急步入内:“主公,周瑜将军密奏。” 孙权笑声一歇,双目青光一闪,看向周泰:“拿上来。” 周泰双手捧上那卷封印的密函。孙权收拾脸色,双手接过,立刻扯去印封,展了开来,急不可待地去看。 吕范微微低下头,抚摸着腰间绶囊上的虎须,心想:“主公对公瑾,真是十分敬重。” 忽听孙权失声而呼:“什么,江陵?” 吕范闻声抬头:“主公,怎么?” 孙权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平静下来:“没什么。嗯,衡,你可听说过庞统此人?” “庞统?”吕范一怔。 “正是。此人字士元,据说乃是一位隐世的智者,号称‘襄阳凤雏’。” 吕范微笑:“襄阳大隐无数。黄承彦、司马徽、庞德公等俱是久负贤名。庞统乃庞德公之侄,智者之名,素未见闻。听说他面丑牙利,肆无忌惮,善识酒,爱仕女,数年来欠债无数,这方面倒是名声极大。” 孙权手拈紫须,淡淡一笑:“这么说来,也是一位趣人啊!”随手把那奏卷扔在几上。 “趁着张公和东部都不在,来,衡,咱们喝酒,喝酒,哈哈!” 第一章 锦帆甘宁(上) 长江。 小舟。 徐庶站立船头,纵目远眺,只见遥山耸翠,远水翻银,隐隐沙汀,悠悠小浦,依然景致非常,忽然心中一痛,长长叹息一声。 我靠坐在小小的舱里,默默看着他。 自从安陵血战之后,我就现,一向豁达潇洒的徐庶似乎变了个人,变得阴郁,变得善感。 是啊,竭尽心力,后却仍然全军覆没。这种结果,对一个希望以奇谋妙计帮助自己的朋友度过难关的策士来说,是毕生的耻辱。 此后为了我,他再次受辱于那白衣少年。 他的心里,一定非常郁闷。 其实我的心情又何尝好过? 那么多朝夕相处的朋友、部属由于你的缘故在一日之间先后战死、被俘,而且就在你的眼前身侧,你却眼睁睁看着毫无办法,怎么能不自责,怎么能不伤心? 可是我知道不能这样下去。 在我加入守拙一族,开始修习真正的武功的第一天,我的机器人导师们就谆谆教导我。在他们的训条之中,有一条:沉闷忧郁和浮躁飞扬,是内功取得进境的两大障碍。 只有始终保持一种平和冷静的心态,能顺畅地进步。 内功是人类追求的众多知识的一种。 这种修行的道理,其实可以类推到很多方面,算是一种普遍的规律。 我到现在,都一直记着这条训律,并一直尽量去遵守它,作为我做任何事情的基本准绳。 逃亡的这些天,我一直在尽力调整自己的心态,尽管那非常痛苦。 我希望徐庶也能自己调整自己。 如果他不能,我希望能帮他。 我轻轻问道:“元直何故叹息?” 徐庶道:“哦,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突感慨而已。” 我道:“哦,怎么突然想起旧事而伤感呢?” 徐庶道:“当年我与数位好友泛舟月余,沿江畅游,曾经过此地,曲指算来,已经十二年了。” “哦,元直和哪些好友一同游玩?”他结交的朋友,无非是崔州平、孟公威、石广元这些人。 “嗯,当日一行人,除我之外,尚有司马芝、韩暨、董允、王甫四位同好,王甫居长,时已弱冠;董允少,刚刚十四;我和司马芝、韩暨年龄相当,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大家俱是心怀兼济天下的大志,意气相投,结伴而行,一路上高谈阔论,大呼小叫……”徐庶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之中。 我脸上一红。老是被后世一些小说误导,十二年前,那是灵帝中平五年(公元188年),虽然有黄巾之变,是大乱将生的年代,但天下尚维持着一定秩序,崔州平、孟公威、石广元都是北方人,不可能那时候就逃到南方来了。董允、王甫、司马芝的名字我倒都听说过,韩暨却不知是何方人士,不过能与他们一起同行,谅来也非无名之徒。 “他们现在都好吗?”有一搭没一搭的,我懒洋洋地问着。 这小船上颠簸甚剧,我不大识水性,虽见那船家动作熟练,显是久在水上干活的,毕竟心里没底,也不敢乱动,只好跟着徐庶瞎扯。 徐庶又轻轻叹口气:“王甫、董允乃世家弟,王甫目下应安居于襄阳,董允似乎任职江陵,司马芝现在武陵帮,韩暨么,家遭极大不幸,听说逃到鲁阳山隐居了,也不知道下落如何。” “哦,其实很多时候,幸与不幸,只在当事人心里……” 徐庶皱了皱眉,看了我一眼,又一次陷入沉思。 我本来想问他这韩暨家遭什么大不幸的,和他多聊聊,排遣一下他胸中的郁恨,但见他似乎心不在焉,也只好沉默了。 忽听那船家惊骇大叫:“官军,官军。” “啊!”我和徐庶都是大吃一惊,心中都想:“难道他们在前面截击我们?” 自安陵兵败,我和徐庶一路南逃,赵颖等人苦追不舍。无可奈何,左绕右转,隐踪藏迹,后潜入安丰。我的意思是直接渡过长江,抵达柴桑,赵颖他们是北方悍匪,与江东孙氏有宿仇,也许不敢深入江南之地。但徐庶因为久居荆襄,熟悉地理,建议奔襄阳。因为己方在那里的接应力量非常强大,只要一到襄阳,便足可完全摒除来自赵颖的威胁,而且如果走水路,即使赵颖他们紧追不舍,一路上也不可能有太大的威胁。反之柴桑我们也是人地生疏,无法隐藏痕迹。商议后,我放弃了自己的意见。于是我们四布疑阵,暗中疾行,于三江口弃车马而登舟楫,重金雇佣一条私船,沿长江逆行而上。这一招果然见效,十分顺利,四天来毫无阻挡,我和徐庶的外伤也渐渐复原。眼见再行半日,便可抵达襄江支口,西北直趋襄阳。想不到这时候会遇上军队。 我挺起身,举目看去,前方驶来数艘蒙冲战舰,乘风破浪,又有数十只小艇,在巨船前后左右护卫,随波逐流。 我和徐庶互看一眼,徐庶低声道:“不逃。” 我心中一喜,巨变突生,徐庶的精神反而振奋起来,这是个好现象。 我点点头。别说蒙冲战舰上都设有远程强弓硬弩,单是那些俗称浪里钻、水上飞的小艇,便非好手不能驾驭。我们这一条小船,虽是长江中少见的走私佳品,但也绝对无法逃出这种大规模军用舰队的手去。 我站起身,道:“只要不是赵颖招来的,便有生机。”见那船家簌簌抖,道:“把船停下来吧。他们不会伤害你的,别怕。” 那船家一边拼命撑船,一边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我:“老大,你不知道,这是锦帆贼的船队,他们一定会杀了你们的。” 嗯,锦帆贼?好熟悉的名字。 徐庶盯着前方,道:“奇怪,长沙围困如此之久,他现在还在夏口闲呆着么?”回头问我:“飞兄可见那些船舰有什么异常么?” 我仔细看那渐渐而来的舰队,只见每条大舰上的帆都是红色的,分外招眼。心想:“都说锦帆贼锦帆贼,原来这帆是红颜色的蜀锦制成的。”虽然看史料知道些甘宁的情况,但自从下定什么都决不再多说的决心之后,这已也成为我做事的准则之一,问道:“怎么?” 徐庶低声道:“这舰队是鼎鼎大名的锦帆甘宁的私兵,他以前在江湖上一贯以杀富溺豪著称。这船家以为咱们是有钱人呢。” 我看看那船家看过来的眼光,果然像看着两个死人的模样。便大声笑道:“别怕,甘大爷现在弃恶从善,早不做贼了。”低低道:“见机而行,擒贼擒王。”这时候那船队已经驶至近前,离我们不过数十丈的距离,带起的巨浪一荡,压力推逼,白浪层层翻卷过来,我们三人身下的小舟已是前颠后掀,左起右伏。我胸口一阵不适,感觉像要晕船,急忙潜运内力,压住似江水一般即将翻腾的胃液。接着力贯两足,稳住身体。这一运气,觉:“还行,功力差不多恢复了。” 徐庶点点头,就是这个主意。心里暗暗佩服:“飞兄虽不识水性,却仍然心思敏捷,胆气惊人。”想那甘宁,无论武功水性,都是第一流的高手,怎么也不会想到居然有人敢在他的势力中心行险犯难。而且现在我暗敌明,得手的机会很大。 只听对面有人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停船。” 徐庶颇知水性,左手轻轻一揉前心,缓出一口气,道:“船家,停船,不然我们不被射死,也会被他们这么多船激起的巨浪打翻。” 那船家无奈,只得停下手。他身体随船起伏,身法十分巧妙,只是双足颤,显然并非怕浪,而是惧贼。 我和徐庶学着他样运用身形,果然觉得舒服多了。 只见对面那队战舰居中一艘之上黑旗一展,整个船队立刻停止前进,白旗一招,前面一只轻舟迅驶出,向这边而来。 我和徐庶心头都泛起艰难之想,锦帆甘宁纵横长江,果然号令严谨,名不虚传,如此推想,想偷袭捉他,难度又大了三分。 那轻舟本来距离不过十余丈远,这一加,当真是转瞬即到。徐庶正思量如何应答之言,忽然身体一歪,几乎摔下江去。幸得我左袖一卷,助了他一臂之力,方始稳住。耳听“扑通”一响,小船已在江面上团团打起转来。 原来那船夫甚知锦帆巨贼的凶名,虽有我们不断解劝,心理后仍然承受不起,一头栽入江中,我们的小船顿时失去控制。 借着船的转动,我现那船家在离船不远处载沉载浮,两手乱挥,竭力挣扎,而看他不时露出水面的样,似乎十分痛苦,但却并不呼救。 我使出千斤坠的心法,随着水流方向慢慢尝试控制小船,问徐庶:“他在干什么?” 徐庶武功远不及我,半天看清那船家的状况,不觉吃了一惊:“呀,他可能腿脚上抽筋了,正忍着想自己给扳扳。这么冷的天,他水性再好,也支撑不了多久。飞兄你不用管我,先去救他。” 我苦笑一声,心想:“怎么救啊?我们连自己都难保呢。”四下张望,寻思救人之法。 只听扑通、扑通两声,又有人落入水中。不一会儿,那船家身边出现两名赤膊大汉,身体半浮水面之上。却是那浪里钻小艇上的两人下水相救。 我喊道:“喂,你们干什么,拉住他。”只见那两个大汉围着船家打转,就是不伸手救援。 徐庶道:“飞兄别急,那船家现在心里已经糊涂了,贸然伸手,被他一把抓住了,不但救不了他,连救人的也有性命之忧。这两位精熟水性,所以不肯动手。” 我啊一声,这道理我本来也知道一些,不过从来没有实际遭遇的经验,所以给忘记了。目光搜寻,忽见一根丈余长篙放置小舟之侧,不觉一喜,右手五指虚伸,内力到处,掌心凭空生出一股强大吸力,虚虚一抓,那篙有铁尖的一端“嗡”地一声,骤然升起尺许,我左手牢牢吸住徐庶的左臂,轻轻却猛然一弯身,右手伸出,捞着那篙,随即力量变柔为刚,“咔嚓”一声,竹篙裂断。我甩脱下半截,将那尺长的上半截以甩手箭的手法扔了出去。 我早已量好尺寸,力道又用得恰当,一篙飞去,铁尖正点中那船家背心的“脊中”穴。那“脊中”穴在人第十一节 椎下,一经点中,船家顿时动弹不得,但丝毫不伤及他身体。 便在此时,“嗖”的一响,一箭射来,正中船家的“命门”穴。 我哎唷一声。那命门在人第二腰椎之下,乃是人身上的大穴,一箭中的,不死重伤。 徐庶大怒,正待大骂,我道:“好箭法!元直莫急,这人并非杀人,而是救人。只是那船家多吃道苦。” 徐庶到嘴边的骂词又咽回去。这时,那两名大汉一人取出箭矢,一人提着残篙,一左一右,夹住那船家,只以双足踩水慢慢移动。那小艇划了过去,将三人都捞将上来。 提着那一小截竹篙的赤膊大汉看着我,道:“多承二位相助,请问高姓大名?” 徐庶干笑一声:“我们乃寻常百姓,身上倒也有些盘缠,若有需用,诸位尽管取去。” 那大汉微一皱眉,正待再问,只听主舰上一人大声喝道:“不必多问,请他两位登舰一叙。” 那大汉应道:“谨遵领之命。”转头满脸堆笑,对我道:“我家领极少邀客上他的主舰,二位真是幸运。请二位随我来。”又向身后道:“老三,你过去掌船,别让甘大哥等急了。” 一个瘦小汉应了一声,一跃而起,稳稳落在我们这条船上。徐庶暗叫不好,这么大个人跳过来,船还不得翻了?哪知脚下却只微微一沉,平稳如初。我看看那瘦小个,那人神色似乎也一变,盯了我一眼,没有言语。 两条船一前一后,不多时来到主舰,那条舰真高,两个大汉叠站起来,估计能勉强够着船沿。 舰上早抛下数条绳梯,赤膊大汉挟着那昏晕船家,大步先上。 那叫老三的瘦汉要扶徐庶上去,徐庶心想:“你眼力不错,知道阿飞不需要你帮忙。但难道我就需要了?”笑道:“不劳费心。”跟在大汉后面,脚步沉稳,丝毫不见慢了。老三吐吐舌头,让我先上,我一步一步跟着徐庶,老三后。四人上去后,绳梯收回。 上得舰来,不觉眼见一亮。这舰面甚是宽阔,船舱以黑布覆盖,两旁壮汉长刀,青衣青帽,肃然而立。正中一张宽大的木床,端坐一人,金盔红袍,煞是威严。 赤膊大汉走上几步,道:“大哥,……” 那人挺身而起,道:“文向别忙,让我先看看此人。”他身高七尺,三角眼,赤黄髯,容貌十分奇异。 赤膊大汉把船家平放地上,那大哥蹲下来,仔细查看。老三忽道:“大哥,我已经查到了,这小姓陈,原来也是庐江帮的,属陈长老手下,是他的一个族孙。后来他色胆包天,居然敢跟梅长老争一个婊,差点被扔江里喂王八。要不是因为陈长老的面,小命早没了。” 大哥哈哈大笑,道:“我想起来了,是这小。我出帮之前三天,他被先踢出庐江帮的。嗯,小还有点种,敢抢庐江帮席长老的相好,难怪见到我们这么害怕。承渊,他没什么事,让人给他好好安置,弄床厚点的被捂着,再熬点热汤给他。” 老三答应一声,招呼俩大汉过来,把那船家给架了去。 那大哥站起身,道:“我的箭来?”老三忙递过那只羽箭。徐庶这看清,箭上并无铁箭头。 大哥拿着羽箭,沉吟半晌,随手把箭扔给身后的青衣护卫。向我拱拱手:“两位能找到陈水生的船,身手又如此了得,定非常人。如果二位不愿通名,我甘宁决不勉强。” 徐庶皱皱眉,心想:“甘宁这手好厉害,恐怕飞兄吃不住这一激。”忙道:“我乃颖川徐庶,这是我朋友,姓王。” 甘宁脸上现出惊喜之色:“原来是徐庶先生,甘宁真是多有失礼。” 那赤膊大汉换了一身皂衣出来,和老三站在甘宁左右。甘宁道:“兄弟,别等着,自己介绍吧。” 大汉笑道:“我乃琅琊徐盛徐文向,原来是徐元直先生,我们五百年前尚是一家呢。徐先生的大名我几年前就听说了,您为帮朋友报仇,力杀百名强寇,真是好汉。” 那瘦老三道:“庐江丁奉向徐先生问安。” 徐庶一怔:“原来是跃浪飞鲸徐二爷和冲波水怪丁三爷,徐庶有眼无珠,两位莫怪。”他早知甘宁有两个好帮手,却没料到身为二当家和三当家,这俩人却会坐小艇打前哨,心想:“什么怪毛病啊,有这么做当家的吗?” 丁奉盯着我:“徐先生这位朋友好强的下盘功夫,一力能定住一条船,不知道是那一家的高手?” 甘宁自见了那姓陈的船家背上的创口,心中就已起疑。脊中穴那道创口青,命门穴的创口却破了皮。虽说距离不一样,但对方使的竹篙却有半开口的铁尖,可远比自己去了箭头的羽箭锋利多了。要命的是他只不过用的是随手捏断的一根竹篙,自己使的却是从小苦练的绝技。 这人的武功,已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身手之高绝,当世实在没有几个。 在心里,他一直问着自己:“他会是谁,会是谁呢?”但近年他混迹官场,学会了一些礼貌,双方刚见面,徐庶不肯说,他可不便直接盘问。 迎着甘宁和徐盛、丁奉的锐利目光,我坦然道:“我姓王,名阿飞,无门无派,三位当家有礼。” 王阿飞?! 甘、徐、丁异口同声念了一遍,停了一会儿,丁奉率先反应过来:“你是阿飞,你就是曹操虎豹骑的那个飞帅?” 甘宁和徐盛一齐变色。 徐庶也有点懵,不明白我为什么表露真实姓名。他抢着报出自己的身份,就是为了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好为我遮掩。料想对方纵然心中怀疑,只要随口为我编个身份,应该可以蒙混过去,所以报了我的真姓之后,一度打算待对方追问时,把王越拉出来抵挡。王越虽然武功深湛,剑术群,知道他的人可真没几个,但以甘宁的身份,反而应该听说对。 虽然他设计如此周详,却被我一言搅了。 我微笑道:“丁三当家真好记性。我正是阿飞,不过我早不是虎豹骑的督帅了。” 甘宁冲上前来,上下扫视我几眼,伸手拍拍我肩:“不,你就是飞帅!”忽地转回身,冲回自己的大床前,大声道:“准备好的酒菜,我要和飞帅共饮三百杯。”一屁股落坐,哈哈大笑。 徐盛、丁奉轰然答应。 手下搬过几个简陋的木墩,请我们坐下。我和徐庶都知道在这里这算是好的招待了,只能勉强屁股坐下来。 丁奉跑到后舱去找厨。徐盛则一转身,不一会儿端来一只银盘,上面放着三杯茶。请我们取茶的时候,我和徐庶都觉得过意不去,甘宁笑道:“没什么,让他做吧。能为飞帅和徐先生稍尽劳力,那是他一生的幸运,以后可以逢人就夸耀一番的。” 徐盛心满意足地看着我俩取出茶杯,然后把剩下那杯呈给甘宁,大笑道:“大哥就是知我。飞帅和徐先生,那是何等人物,不知道前辈多少代没做过强寇海盗积下的阴德,一辈什么时候能遇上一位。今日龙王爷爷让我一次就撞上两位,可真是太照顾我了。” 徐庶微微而笑,端起杯来,品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 甘宁冷冷盯着他,道:“味道如何?” 徐庶心中怒气大起,几乎就要出语讽刺。 我品了一口,却道:“好茶。” 徐庶瞪我一眼。甘宁道:“好在何处?” 我道:“此茶以江北之水所泡。江南水软而淡,入口清香,乃是翰林好品学的;江北水硬而咸,入口苦涩,却是江湖任逍遥的丈夫。” 甘宁一拍大床,床身砰然巨响,却没有丝毫晃动。他嘿嘿笑道:“好个江湖任逍遥的丈夫,阿飞深知甘某之心。”旁边徐盛连连点头,现出十分欢喜的样。 徐庶把茶杯重重往身旁木墩上一放,道:“你们是江湖大丈夫,徐某不过一介书生,不敢打扰。告辞。”站起就走。 甘宁斜着三角眼,睨着徐庶。 徐盛脸上涨得通红,急步过来,赔笑道:“先生恕罪。小弟因为大家一见如故,一时忘形,所以鲁莽取了我们兄弟平时自饮之茶献上。先生莫要动怒,待我命人献上好茶。” 我担心地看看徐庶,摇摇头,笑道:“元直便是书生,也是个臭脾气书生。” 徐庶哼了一声。他少年时原是火爆脾气,不然也不会游剑江湖,仗义杀人。自从弃武修文,拜在司马徽门下之后,整日接触的师友皆是当时第一流的高级知识分,耳濡目染,加之长修经学,智窍大开,修养日进,性情不知不觉大见平易和善。不过人的天性是很难在后天完全改变的,尤其在经历了耻辱的安陵血战之后,心绪是敏感。像徐盛这样满口奉承正拍得他心里舒坦的时候,却突然喝到这一生从来没喝过的、糟糕的一口茶,心情之恶劣可称是无以复加,骨里的硬气顿时压过了理智,有敌友未明时便拍案而起的冲动之举。一站起来他就后悔了,心想难道跳下江去?这不连累阿飞么? 他本极富机变,徐盛一劝,立刻停下脚步。 甘宁慢慢起身,哈哈大笑:“书生我不喜欢,臭脾气书生,我却喜欢。”走了过来,双手伸出,握住徐庶的双手:“徐兄,我甘宁也是个急脾气,直性,你不喜欢喝这茶,很好,只要你说了,没问题。”向徐盛道:“给徐兄换一种好的茶。” 徐盛答应一声,脚却没动地方,心想:“我们就只有这么一种茶,哪儿还有第二种?” 甘宁以为他没听见,又连声催促一遍:“文向,去啊!” 徐盛无可奈何,道:“大哥,好的茶……好的茶在哪儿啊?” 甘宁一呆:“好的茶在……嗯,好像还真没有。” 我品一口杯里的茶水,心想这茶真够涩的。笑道:“元直其实只是不喜欢这水质而已。这江北的水质地硬,再怎么加热,还是硬,而且还结垢,难喝。这茶饼很不错,不必再换,只要改用长江之南的水煮泡即可。” 徐盛一皱眉:“哦,长江之南?” 徐庶也忍不住笑起来,心想:“这么简单的问题这人也要想半天,真够水平。”道:“算了,不喝茶了,咱们喝酒。” 甘宁大喜,道:“对,咱们喝酒。咦,老三置办的酒席怎么还没上来?” 徐盛立刻道:“我去催催。”擦擦额头急出的细汗,颠颠地跑了。 甘宁盯着徐庶:“我在江湖行走,多闻传言,徐兄是不是已拜了司马徽老先生为师?” 徐庶道:“不错。那不是传言。” 甘宁道:“司马先生对阵法素有研究,我兄可得传授?” 徐庶道:“略知一二。” 甘宁眼睛亮起来:“我一直研究阵法,颇有不明之处。今日巧逢徐庶兄,趁着酒菜未来,甘宁想请教几路阵法,兄肯赐教么?” 徐庶道:“切磋阵法,当然无妨。不过不知甘兄想如何个切磋法?” 甘宁松开徐庶,退后几步,左手轻轻一招,道:“演阵。”身后几名青衣大汉一起恭身行礼,不一会儿从侧舱里抬出一个巨大的沙盘。那盘以黑铁铸成,长约七尺,宽约五尺,盘中装满白色细沙,十分平整。另有两人捧着两只铜盆,一盆中全是黑色石,另一盆中则是五颜六色的花石,光滑温润,十分好看。 徐庶眼睛一亮,伸手取出一枚蓝、绿相间的圆圆花石,迎着西下的秋日左右轻晃,石体上闪射出奇异的光芒。潜运内力,轻轻一搓,数粒细石从母体上脱落,不觉失口道:“孔雀石!甘兄从何处得到这些宝石?” 甘宁得意微笑。未及答话。我从另一盆中取出一枚乌黑石,道:“元直何弃熊掌而取鱼?你看这是何石?” 徐庶伸手接过,光线一射,只见石体透明,中心一道活光,吞吐闪烁,活灵活现。不由又一怔:“这是什么石头,这么漂亮?” 甘宁笑道:“这些石头系小弟在江中游荡时偶然得到,徐兄如有兴趣,不妨取去赏玩。” 我道:“甘兄别逗了!这是不是猫儿眼啊,不光很好看,可能比孔雀石还贵重得多呢。” 甘宁笑道:“好眼力!这两盆中,正是猫儿眼和孔雀石。徐兄答应指点,我们就以这两般石切磋一下。”手一指:“徐兄请。” 左右呈上两条数尺长的木棍,徐庶伸手接过一根,触手甚轻,运力一晃,很结实。看那棍前端安着一块铁片,略有弯曲,想一想已经明白,原来此棍是为布阵变阵时起出盘中石而备。微笑道:“甘兄经常与兄弟斗阵么?” 甘宁摇摇头,目光中闪过一丝怅惘:“不是,文向、承渊都不怎么喜欢阵法。备此物件,只是平日无事,以此自娱而已。” 徐庶道:“那你为何要用两根布阵之棍呢?” 甘宁道:“小弟布阵,心分敌我。我阵变化,仗以左棍,敌阵变化,恃之右棍。” 徐庶哦了一声,感受到甘宁寂寞的心灵,脸色沉凝起来,沉默了一会儿,道:“甘兄请。” 我在旁边,见那甘宁立在船上,江风猎猎,吹动着他身上的战袍,备觉沧桑。想道:“一个人无聊到要心分两用自己娱乐自己,那该有多无趣啊。” 甘宁点一点头:“献丑。”右手握棍,左手伸进盆中,抓起一把石,撒入沙盘,看了看,又抓起数枚,填入几处空隙。 徐庶道:“这几石一入,阵势立刻完整,甘兄果然不凡。” 我在侧观战,只见甘宁所布之阵,圆石和方石各占一半,一石为心,余石旋转而出,组成螺旋状阵形。他用的是孔雀石,大阵布起,顿时光华夺目,刹时亮了好几倍。 只听身后有人咦地一声,有人轻声道:“三弟,大哥今天怎么布了这么个怪阵法,你看像不像蜗牛啊?”另一人道:“嘻嘻,是啊,外面方方的,是蜗牛壳;里面圆圆的,是蜗牛肉。”接着是两个人轻轻的笑声。 我一扭头,原来徐盛和丁奉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也蹩了过来。 “你们平日没见你家大哥布过这阵法么?” 丁奉摇摇头:“从没见过。” 我笑道:“此阵名为太极涡云阵。那两队石不是什么蜗牛壳、蜗牛肉,而是代表一队正兵,一队奇兵。此阵据说从太极图化出,参以宇宙间涡状星云之奥,敌人攻打此阵,初时所遇抵抗不多,待进入阵内,不知不觉就会被团团围住,难以脱身。” 徐盛吐吐舌头:“这么厉害?” 我道:“这开始,厉害的在后头呢。” 甘宁侧目看我一眼,随即凝住心神,低低道:“徐兄何以破解?” 徐庶沉思片刻,迅无比地抓起几枚石,投入三枚,口中道:“先锋三队,直入涡心。”又一挥手,余下几枚皆落盘中,道:“中军后军各三队,严守队形。”右手木棍连动,前三枚石已围住甘宁阵中亮的惟一一粒方石。三枚黑色猫儿眼夹着一块鲜绿孔雀石,煞是好看。停了一会儿,徐庶默察时辰阵势变化,木棍又动,一边调整队伍,一边道:“主将三队,前行支援,后距三队,全力抵御。”他说话时镇定自若,大有一军统帅之睥睨天下、胸有全局的威严。 旁观诸人原见甘宁之阵神完气足,十分好看,徐庶这九枚黑一进去,登时变了样,孔雀石虽众,俱都黯然失色,那黑反而熠熠灼目,令人不敢逼视。 甘宁微然点头,赞道:“徐兄好个‘九曜连环阵’,破得好!” 我心想:“原来这叫九曜连环阵,跟我在官渡训练班的那个防守阵势名字倒差不多。”想到这里暗暗也不由好笑,我胡扯的那是什么破阵法啊,怎么能跟徐庶这科班出身的阵法大家相提并论。 徐庶笑道:“甘兄赶变阵,迟则不及矣!” 甘宁一凛,木棍伸出,重布大阵。 徐盛奇怪,悄悄问我:“飞帅,这不就是一堆石头么,又不会动弹,什么迟则不及?” 我道:“徐兄弟,这虽然只是一堆石,可在他们二位眼里,不啻是两军相争。大家都是行家,布阵的高下、破阵的方法、变阵的度,无一不是在考查对方的阵道功力,两个人心里有数。如果甘兄要再想一会儿能变阵,那恐怕是旧阵已破,阵难生了。” 徐盛道:“那我大哥就算输了吧?” 我看看他,心想:“你可真笨得可以,我说得不清楚么?”点一点头:“大概就是了。” 徐盛似懂非懂,眨眨眼,又摇摇头。 只见甘宁又布一阵,粗看与太极涡云阵极其相似,亦一圆阵。细看,却完全不同。甘宁道:“徐兄,请看这一阵还可观否?” 徐庶慢慢瞧着,道:“纷纷纭纭,斗乱而不可乱也;混混沌沌,形圆而不可败也。妙哉!” 甘宁哦了一声:“徐兄博学,甘宁佩服。” 徐盛嘴又凑到我耳边:“飞帅,徐先生说什么,怎么我大哥这么佩服?” 我道:“元直所吟,乃是《孙兵法》中的话,意思是布出的阵混混沌沌似圆非圆,纷纷纭纭若乱非乱。”看看他,知道他肯定还是一头雾水,接着道:“这个阵敌人未攻之时,它是一片混乱,敌人一旦攻入,却立刻变化出有章法的阵势。这种阵法是敌人打不乱攻不破的。” 徐盛喜道:“徐先生自己都说我大哥的阵法攻不破?” 我道:“此时言之过早,徐兄已经认出甘兄的阵法了。” 徐盛不服,心想:“不一定吧?”扬声问道:“徐先生,这个阵叫什么名字?” 徐庶微笑道:“此阵混沌一团,有如混天象内外星位未分,形状若散,其实内有章法,丝毫不乱,只怕便是远古混元阵了。” 甘宁一伸大指:“高。” 徐盛道:“那怎么破呢?” 我笑道:“元直兵马已陷入重围,士气低落,何以解之?” 徐庶看看我们仨,淡淡道:“敌众我寡,当增兵入阵。”左手一扬,又有几枚黑入阵,哈哈笑道:“援兵已至,士气大振,此刻变阵,正得其时。”右手木棍微动,自己一队石兵形状立变。 甘宁一怔,道:“似龙非龙,似雁非雁,此为何阵?” 徐庶笑道:“盘绕飞旋,尾相连。左变右化,不离其道。此阵名为‘常山蛇’,乃是襄阳庞家的阵法,我偷学而来。” 甘宁见盘内混元阵中,几处关键地方已被对方控制,若要勉强运阵,只怕缚手缚脚,反而被动。犹豫一阵,冷笑道:“此阵又被你破了。徐兄且莫得意,请看此阵。”又取数石,再变阵势。 徐盛看了一气,忽有所悟,偷偷对丁奉说:“你看大哥所布阵法,中央圆形,内有八队伏兵;外面有奇兵十六队,正兵十六队。时伸时缩,团团成形,变幻无方,进出莫测,真是妙哇!” 丁奉俩眼一直,如此内行?皱眉道:“二哥法眼真是厉害。不过,小弟还有些不明白,望二哥指点。” 徐盛飘飘然道:“只管提。待我指点指点你。” 丁奉道:“二哥,大哥布的是什么阵啊?” 徐盛道:“依我想来,此阵应是都天火轮阵。” 丁奉晕菜了,真懂啊!惊叹道:“二哥什么时候也跟大哥学了阵法么?” 徐盛得意洋洋地笑笑。 我在旁看着,这座阵果然透着一股凶险杀气,甘宁神色古怪,眼睛光芒凌厉中隐隐含着某种期待之意,心想:“大家不过排演阵法切磋一下,怎么甘宁一副想要杀人的样?”忽然醒起双方交谈至今,可说仍是敌友未明,不禁心中一凛,问道:“徐二哥。” 徐盛忙道:“飞帅叫我徐盛便可,二哥之称可万万不敢当。” 我微笑:“那么……徐兄弟,我观此阵大有奥秘,颇有不甚明白之处,你看,这里,该当如何渗透?那角上,如何打破那一壁垒?还有……” 徐盛脸上冒汗:“飞帅,我……我不懂啊!只是我以前有次见大哥摆过此阵,他只告诉我叫都天火轮阵,十分厉害。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啊?丁奉瞅瞅他,蒙得我一愣一愣的,原来你就这水平啊? 徐庶手握布阵木棍,沉吟难决。片刻之间,他已想出四、五种方法,可破此阵。但无论用何方法,双方都难免会有重大伤亡。但他在师父门下对阵道研究深,一向颇有自信,除了见识了池早的精妙八阵惊诧佩服之外,生平从不服人。如此攻破此阵,得不偿失,心里实是大大不愿意。 其时时辰已晚,天渐渐要黑了,长江之上,风力甚强。甘宁的部下们从未见过自己老大与人比试阵法,不免分神,要看二虎相争,胜利属谁。忽听耳边“呼拉”一声烈响,一面飞鹰旗被强风连杆吹起,在空中飘了数丈,“扑”地落在沙盘之旁。 徐盛、丁奉神色一变,心想:“坏了。”甘宁一向讨厌别人称他锦帆贼,有日喝醉了酒,对二人说,他们叫我锦帆贼,那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是那种贪图虚荣享乐之辈么?错了!他一指天上适时飞过的一只雄鹰,大声笑道,看到吗?那是天地间自由的空中王者,那是我!第二天酒醒,记起此事,干脆置办了五面黑色飞鹰大旗,由他心腹五童镇守。 正紧张的时候生这种事,当着贵客的面,让甘宁怎么下台?徐盛和丁奉互视一眼,已有默契,丁奉厉声道:“此旗为何人所镇?” 一众健卒大惊失色,此舰乃是主舰,犹似一军之中军主将,忌大旗忽倒,而且是老大爱的飞鹰旗。众人目光齐齐注视远处那五位黑衣童,心想:“混小,是谁干的站出来,不然要连累大家了。” 第二章 锦帆甘宁(下) 一个少年昂然走出,迈上主舱船面,双膝跪倒,磕个头,道:“小人该死。” 徐盛一愣:“阿西,怎么是你?”这阿西平日恪尽职守,办事干练,乃是五童之,没想到今日干出如此失措勾当。 阿西道:“小人贪看斗阵,一时入神,犯此大错。小人不敢求二位爷开恩,只求让小人看过领和徐先生二位斗阵之后,再行斩,感激不尽。”又连磕两个头。 徐盛看看丁奉,丁奉看看徐盛,心中都想:“我哥俩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名堂,你居然入了迷,可真了不起。”他们刚对阵法生兴趣,对这个小阵迷十分同情,瞅瞅甘宁,甘宁正入神扫视阵形,面无表情。 丁奉挤挤眼,冲我撇撇嘴,徐盛还没明白,我都看见了,心想:“甘、徐二人现在比的阵法,连我都看不太懂了,这孩也没多大,怎么就能看懂?” 任何一门技艺,一旦到了某种高度,已不能用隔行如隔山来形容其种种细微的分歧差异。高手显技的时候,本行中水平略微欠缺一筹的都可能茫然不解,外行就不可能有丝毫的兴趣。 阵道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没有名师指点,根本摸门不着。甘、徐二人沙盘演阵,经过早期试探、中期较力,到现在已经是各以看家绝技相争,比的是极高深的阵法。我得过池早指导,也不过似懂非懂。这种阵法,外表十分枯燥乏味,这孩怎么会看得入迷? 我心中奇怪,提起内力,气化两丝,分别逼入甘、徐二人耳中,道:“甘兄,今日你与元直演阵,乃是一大盛事,阿西他观阵失职,情有可原。可否网开一面,饶他一命?” 甘宁和徐庶都是一怔,一起抬头,这看到周遭事情。甘宁问了两声,明白了事情,正要说话,徐庶已笑道:“甘兄手下,人济济,一个孩也如此了得,徐某真是佩服。” 甘宁布下天都火轮阵,见徐庶一直犹豫,自觉胜券在握,心情甚好,徐庶这么一赞,是高兴,道:“既是飞帅讲情,好了,带他过来吧。” 丁奉忙道:“阿西,还不谢过领。” 阿西磕头道:“小人谢领不杀之恩。” 我道:“小兄弟,来,到我这厢来。” 阿西微一迟疑,徐盛骂道:“飞帅让你过来,你小搁顿什么?”心想:“飞帅救你命呢,还这么笨。” 阿西应道:“是。”站起身,迈步走到我身后。我见他脚步虽然沉稳坚实,但显是久在船上打熬锻炼出来,却没有身负上乘武学的迹象,心想:“这孩没练过武功?” 忽听甘宁一声长笑,道:“徐兄,这一阵,我又输了。” 我回头一看,只见沙盘中黑东一粒,西一颗,毫无章法,心中疑惑,问阿西:“阿西兄弟,你可看出徐先生如何破的阵吗?” 我本来是诚心请教,因为确实没看懂为什么徐庶这么一会儿怎么就下了决心,随手把对方这么一个恶阵给破解于无形。阿西却以为我是考较他,忙道:“依小人看,徐先生布的是急风随云阵,以三十七队人马组成勾连曲直等九军,各军似连非连,似断非断,如急风随云之形,不论领如何运阵变化,始终紧紧缠住领,令领中央伏兵难以挥作用。” 他站在我身后,说话声音又是极低,甘宁却似听得清清楚楚,他目光电射般忽然盯住阿西:“你说说,我阵中伏兵为何不能挥作用?” 阿西吓得一低头,脸色顿白。我道:“甘兄,你积威之下,他怎么敢讲,还是我来问吧。”转头过来,道:“阿西兄弟,这一点我也没想通,你仔细跟我说说。” 我说话中的柔和内力起了作用,阿西慢慢抬起头,低声道:“领阵中,中央明为八队伏兵,实则暗藏十二都天火灵官,若徐先生直取阵心,领火器出,内外夹击,便可大获全胜。今徐先生先驱外围,敌我混杂,领火攻之策便不灵了。” 徐庶上下打量阿西,见他眉清目秀,看年纪也就十六、七岁的样,不禁大奇:“此人面藏锦绣,大是不凡,单以对都天火轮阵的了解,也不过略逊我一筹而已,怎的如此年轻?”一瞥甘宁,见他嘴角含笑,似是松了口气。 甘宁道:“你见识确是不错,只是我并非不敢施用火攻,而是不能。两军相争,本是极为残酷之事,若是逼到急处,我自会不顾一切,放出火器,与敌同归于尽。” 阿西脸色一变。 甘宁瞧在眼里,又道:“你可知道徐兄为何迟疑不攻?因为他不愿与我偕亡。便耐心等候,待南风扑来,一鼓入阵。我面朝南方,如若施放火器,非但不能伤敌,反会烧着自己。所以,我不能用火攻。你懂了么?”他平日威严肃重,赏罚分明,部下无不凛服。但他说这几句话,却是十分平易近人,简直可以说有些家长和自家孩亲昵时一般的语气。 阿西脸色白,恭恭敬敬施了一礼:“谢领教训。阿西看了领和徐先生较阵演道,已知自己乃井底之蛙,不知天下之大。适妄言论阵,小实在惭愧之至。” 徐庶笑道:“阿西不必过谦。徐某似你这样年纪之时,本事不及你,傲气却远胜于你了。哈哈。” 甘宁大笑:“徐兄痛。阿西,平日你见我施礼,只怕非出本心。今日这一礼,可是真的?” 阿西一凛,脸上顿时红了:“领,小是衷心拜服!” 甘宁道:“好,那你告诉我,我下一场会布何阵,如何胜过徐兄?你老老实实讲来,不然,哼,杀你二罪归一。” 阿西急了:“领,以此时形势,您下一场必会布下天地纵横阵,此阵虽然极难控制,但也大有可胜之道。只是……只是……” 旁观众人见他脸红得像个小姑娘,都是暗暗笑。惟有甘宁和徐庶对视两眼,神情严肃。 甘宁道:“只是什么?” 阿西道:“徐先生演阵变化多端,小人实在不知他会以何种奇阵相应。另外,领对天地纵横阵的把握……阿西也不是很有信心。” 甘宁微微一笑,道:“我对此阵研究虽然不够精深,一般情况应该能应付了。”转头问徐庶:“徐兄,我说实话,天地纵横阵是我甘家秘传十代的阵法,我所知道的不过五成……”说到这里忽然一顿,心想:“阿西如何知道我家秘传的绝阵?” 徐庶心下大吃一惊:“我以为都天火轮阵是他后的绝招,想不到还有一阵。师父也曾指点天下阵法,这天地纵横阵却没有听他老人家说过,若他真的布起,如何破之?”眼珠一转,忽道:“天居两端,地居中间,总为八阵。八阵本一也,分为八焉。四为正,四为奇,合而为一,离而为八。天有衡,地有轴,衡有重列,轴饶三队。风附于天,居于四维,龙虎相从,故以圆。云附于地,居于四角,鸟蛇杂随,故以方。若天地者,本乎旗号;风云者,本乎幡名;龙虎鸟蛇者,本乎队伍之别。无他,八阵而已也!” 我听这几句话,怎么听怎么觉得耳熟。忽然想起来,哦,是池早当时训练刘纲、刘目他们阵法时说过的一些话,给徐庶乱七八糟地揉在一处,又加了些莫名其妙的玩艺而已。想起刘纲等八人当日力拼五花拳阵的惨烈情景,心中不禁大恸。 甘宁脸色沉凝,低头想了半天,问阿西:“你怎么看?” 阿西现出敬畏之色,道:“八阵,古阵道之源,阿西实在不敢妄加评论。” 甘宁点一点头,又想了半天,神色逐渐开朗,笑道:“徐兄赢了。” 徐庶暗道一声侥幸,脸上红了起来,道:“甘兄,徐某侥幸。” 甘宁摆摆手:“我甘宁和人比试,赢就是赢,没什么侥幸运气。徐兄赢我,那是真实学,我甘拜下风。嗯,我武功不及飞帅,阵法不及徐兄,所可差强人意说一说的,不过水性一项而已。三项中败了两项,按理,自不能留难两位。” 徐庶早料他不偏不倚,恰在此时此地出现拦截自己船只,而且二、三当家当先打头阵,十分奇怪,必然有因。闻听此言,心知不妙,缓缓道:“甘兄,我和飞兄都不会水,你就只水性一项,也足以擒下我们了。”向我打个眼色,却见我神情痛苦,似乎心不在焉,不禁一急:“生死关头,阿飞怎么了?” 甘宁目中忽然射出冷冷光芒,盯他一眼,退后几步,问我:“飞帅如何说?”徐盛、丁奉见情形不对,抢步移到他身前,手按兵器,看着我们俩,目含敌意。 徐庶见了甘宁神色举止,早知佳的时机已然丧失,心中一横,道:“如今我们都在甘兄掌握之下,甘兄意欲如何?” 甘宁嘴角抽动一下:“徐兄能代表飞帅意见么?” 徐庶随意地看我一眼,微笑道:“我与飞兄虽然结识不久,但情同兄弟,从来同甘共苦,患难相扶。” 我咬咬牙,轻轻点一点头。刚略一失神,再想出手时,觉甘宁气息有异,全身肌肉似乎都开始绷紧,知道他已运功戒备,等徐、丁二人过去,不可能偷袭成功了,暗暗懊悔自责。却不料在此生死关头,徐庶不但毫不怪我,反而甘愿与我同生共死,不禁心中感动。 甘宁转头看看他,又再看看我,赞道:“果然义气!”摆摆手,让徐盛丁奉不要那么紧张。慢慢踱了几步,回到自己的大床前,一屁股坐下:“现在有三条路给两位选择。第一,你们加入我甘氏,我可让文向、承渊让出位置,两位以后就是我甘家的二当家,三当家,如何?” 我哼了一声,徐庶同时摇头。 甘宁叹口气,自我解嘲地笑了笑,道:“我原也知道,这是没有可能的。”道:“我少年时曾游历北方,偶然遭遇黄巾赵枪王,受过他指点。这第二选择,就是我把你们交给赵颖他们,一报昔日恩情,二赚黄金千镒,以补我军资不足。可谓两全其美。” 哦,原来你果然是为赵颖而来。 徐庶急想片刻,忽然一笑:“甘兄思虑全面,情利均沾,佩服啊佩服!” 甘宁嘿嘿冷笑道:“没奈何,我这手下千余弟兄,都要吃饭啊!” 徐庶道:“既然那赵颖开出如此条款,甘兄又为何犹豫不决,要为我等列出第三条路呢?”第一条路大家都知道不可能,犹可说是故意戏耍,这第三条路却是什么意思? 甘宁哼了一声,全身忽然放松下来,道:“我欲效法古人,与两位结金兰之好,从此互相扶助,共荣齐贵,一人有事,余人皆来。纵使远隔千里,相忘于江湖,亦不泯灭这份兄弟之义,手足之情。”说到后来,他手仰须张,眼中射出热烈的火焰。 我心中嘀咕:“这人可真是古怪,给我们的三个选择,前两项都是为了他自己,还可以理解,这第三条路却明明是否定了前面的,而且就这么一股脑都说出来,处在我们这种情况下,再傻的人也不必去做什么选择了。” 徐庶却已完全洞察甘宁的想法,心道:“此人果然是十分的聪明,什么都不必欺瞒哄骗。”道:“如此,甘兄可有空闲隐蔽之地?” 甘宁站起来,大笑道:“徐兄爽!跟我来。”也不理会徐、丁二人,自引我们入舱而去。 甘宁身后的主舱看来是个禁地,干净整洁,静寂无声,只有两个小童近前服侍,而且他不说话,外面徐盛丁奉都不敢跟进来。 当下设摆香案,我们三人插香而盟。叙论年齿,甘宁二十六,徐庶二十八,三人中居然以我为长。随即大家便改了称呼,亲热许多。 徐庶道:“三弟纵横长江,名震荆扬,我真想不到你居然连一个伺候的婢使女佣都没有。” 甘宁道:“唉,二哥,小弟亡命江湖,恶名远扬,什么样的女人敢接近我啊?”指一指那俩小童,“其实有他们伺候,不也一样?” 徐庶差点吐了,心想:“难道我这结拜的兄弟居然有这种断袖爱好?” 我道:“我知三弟之意,要统带这一众兄弟,自己当然要以身作则,以为表率。” 甘宁一竖大拇指:“哈哈,大哥不愧是汉军铁骑的督帅,一看就是良将啊!我在夏口城里,当然和兄弟们一起花天酒地,不太拘束。但一旦上了战船,自我一下,都不得沾染半分女色,以免军纪渐坏,遭至败亡。” 徐庶哦了一声,明白过来。 我道:“嗯,三弟,你和我等结拜,难道不怕没法向赵颖交待?”有恩不报,有诺不守,岂非自己败坏自己的名声? 甘宁摇摇头,道:“我的大哥呀,你看人家二哥,心里多明白啊!唉,你怎么就这么执着呢?我欠了枪王的情分,日后我自然会有所回报,可跟赵颖那小妮有什么关系?她以黄金珠宝收买我,那是明显瞧我不起,我为什么要给她帮忙,让她心中窃笑,以为天下男人都在她掌握之下?” 徐庶道:“三弟似乎很了解赵颖啊?” 甘宁脸上一红,道:“别提了,小时候我遇到枪王时,她已经先我一年,认了枪王为义父,当时还有赵伟、赵椴兄弟,大家一起学枪。那会儿不懂事,看她美貌,又觉得平时感情不错,还想娶了来做老婆的,结果被她一顿挖苦,搞得我实在无颜在赵家立足,加上又不想跟着枪王干黄巾的勾当,就跑了回来。” 徐庶原来料定甘宁必是想到了阿飞的朝廷背景,希望借此机会结下强大外援,以为后用。听他如此说,心想:“原来是情爱吃瘪这么档事,难怪你要如此选择,故意打击赵颖。” 甘宁道:“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见识了无数有身份地位、有本事华的人,能过得生死一关的,寥寥无几。大哥二哥相互义气深重,我佩服,我感动,我喜欢!” 我激动地捏住他的手,用力相握,道:“兴霸贤弟!” 甘宁用力回握,道:“大哥,做兄弟的也有件不明白的事。刚你本来有一举制住我的机会,为什么不肯动手呢?” 他一提,我又想起安陵那场血战,轻叹一声,把前后原委全都说了。 甘宁大怒,道:“原来赵颖这丫头如此欺骗于我,竟然只说大哥射伤赵椴之恨,不提大哥先饶赵椴之实。大哥以义气为先,两军阵上饶了赵椴,这是多大的情面。她居然恩将仇报,不思己过,反而要颠倒是非,赶尽杀绝,实在太过卑鄙。” 徐庶暗想:“原来你不知道详情啊!这样就肯和我们结交,人品也未必很佳。”他跟我不同,对甘宁存了不好的先入之见,想法就实际许多:“三弟,你是得到赵颖通报,专门在此等候我们的么?” 甘宁正要做答,忽听船舱外壁上轻响了三下叩击,他侧头看看舱外,道:“天大黑了,两位哥哥应该也饿了,酒菜已备好,咱们边吃边聊。”命人摆上便宴,又让徐盛、丁奉进来作陪,告知自己和我们俩结拜的事。徐、丁二人也很高兴,徐盛颇有慕羡加入之意,但甘宁假做不知,岔开话题,不给他任何机会。 吃了一会儿,肚里有了些底,大家的度就放慢下来,聊些闲话,众人相互探问,了解对方的身世来路。徐盛笑道:“原来飞大哥小时候是在东海边长大的,可是怎么却好像不太识水性啊?” 我心中一怔:“啊哦,这可真是个大破绽。”道:“啊,我……没多大就被师父抓了去,家师门规甚严,又对我期望很高,平日根本不许我出宅半步,一直到十年以后艺成,得自由之身。不过那时已经过了学泳的时刻,后来就再也不愿意下水去学了。”说到这儿,忽然想起自己在守拙一族的那套学艺之院和那博学的机器人师父,思念之情,油然而生。 徐盛咋舌道:“十年不出宅门?难怪飞大哥武艺如此厉害。” 徐庶、甘宁、丁奉等人也没听出破漏,便又转移话题。但甘宁身后却有一道目光,凝视着我许久,乃是随徐、丁二人一起进来的阿西。我做贼心虚,想道:“难道他听出什么问题?” 再聊一会儿,徐庶便重提起甘宁为何在此出现的问题。 甘宁长叹一声:“我在夏口四年,安分守己,尽职尽责。部下虽然偶有偷盗抢掠之举,但都是针对为富不仁之辈,一般士民,秋毫无犯。上对得起朝廷,下对得起黎庶,自以为良心、能力都已经很不错了,满以为可以因此积累军功,慢慢递升。唉,可我做得错的一点,就是从来不肯去拍长官的马屁。那夏口太守黄祖,老朽昏愦,目不识人,只知道任用亲信,中饱私囊。兄弟我实在是干得心灰意冷,若不是我那好友苏飞屡次相劝,我早走他娘的了。” 徐盛道:“是啊,不但如此,黄祖还对甘大哥心怀猜疑,排斥嫉妒。他暗里派人拉拢甘大哥的部下兄弟,想要架空甘大哥。” 丁奉一直很少说话,这时也忍不住直点头:“我和文向,他都偷偷派人来拉过,许官封愿,真他妈恶心。我甘大哥是何等英雄人物,为何要受这老奴的肮脏气?如今飞帅来了,咱们不如直接闪他娘的,跟飞帅到朝廷里去干事,总比在这里痛。” 徐盛哈哈大笑:“小丁说得对啊!甘大哥你说呢?” 甘宁灌了一樽酒,对我道:“大哥,我这俩兄弟胸无点墨,说话粗鲁,你别怪罪。不过,他们说的,正是小弟我想的。我在此处等待大哥,固然是因为赵颖派人报讯,受她之托;另外也是早有离开夏口之心,想和大哥见上一面,亲眼看看大哥是何等样人。大哥,我什么都不瞒你,我和你,还有二哥结拜,也有想为这千来号弟兄的未来着想,找条好出路的意思。” 我点一点头,正要说话,徐庶道:“三弟说话实在,我和你大哥也就什么都不隐瞒了。我们此次南来,怀有当今陛下的密诏,要在江南搜罗愿意为朝廷效命的忠直人,筹建朝廷禁军的江南别营,帮助朝廷平定纷乱的荆襄、两川和江东。大哥,请你请出密诏。” 甘宁等三人脸色大变。甘宁身后的阿西是惊呼出声。 我亦是大吃一惊,转念一想:“当我中箭重伤之时,徐庶为我卸衣医治包扎,自然会看到那封密信。”于是小心但毫不迟疑地从怀里取出密诏,展示给大家看。 甘宁一双三角眼瞪得大大的,精光乱闪,盯着密诏细读一遍,心中震动不已,暗暗庆幸自己选择无差。徐盛、丁奉大字不识,只是呆呆看着那大红的封印,面露疑惑之色。 甘宁扫了他二人一眼,沉声道:“我给你们读一遍吧:近天下纷乱,郡国弄权,结连党伍,欺压君父。朕夙夜忧思,恐天下将危。司隶校尉阿飞,国之干臣,朕之亲近,宜付以重任。今封飞卿为定南侯,镇军大将军,便宜江南军务。纠合江南忠义两全之烈士,殄灭奸党,复安社稷。临笔欲泪,书诏付卿,再四慎之,勿负朕意!建安五年九月诏。” 徐庶心想:“我也是看了许久看出破绽,料你们三个,再看上一年也看不出皇帝之玺和皇帝行玺有什么区别。不过只要这封诏书是陛下自己的意思,也就不算骗你们了。”原来他于我当日伤重之时,为我洗身疗伤,意外现这封密诏。他是内行人,仔细辨认之下,便觉后面的印玺不对。 秦汉时期,仅皇帝、皇后、太三种人的印章称玺。皇帝有玺无数,但具有实用价值的不过六枚:皇帝之玺、皇帝行玺、皇帝信玺、天之玺、天行玺、天信玺。皇帝之玺用于赐诸侯王书,天之玺用于征召大臣,这俩玺由皇帝自佩。其余四玺则存符节台保管。 按理说这份密诏是封官之诏,应盖上用于封命的皇帝行玺,可是上面的章印,却是皇帝之玺,分明不是正式诏命。但却也说明确是献帝私人之举,因为他不敢让曹操党羽看到这份诏书,便不能动用符节台保管的皇帝行玺,只能盖个私章了事。 甘宁当然看不出什么问题,恭恭敬敬把密诏奉还给我,道:“大哥原来身负皇命,乃是钦差重臣。” 徐庶笑道:“大家恐怕还不明白圣上到底封了飞兄什么官职吧?” 徐盛道:“听倒是听明白了,就是不明白这官是干什么的。” 徐庶道:“我给你们解释两句,这个定南侯,算是个虚爵,还没有什么,后面这句镇军大将军,便宜江南军务,却是很牛xx的。我大汉的将军,和三公身份相当的有四个:第一大将军,次骠骑将军,次车骑将军,次卫将军。这四将军以下,便属中、上、镇、抚四大将军了。飞兄这镇军大将军可了不得,你们想,刘表身为荆州牧,执掌荆襄数郡的军政大权,也不过是个二品镇南将军,和飞帅平级。江东的孙策,哦,现在是碧眼儿孙权,差,是个杂号的五品讨虏将军。” 丁奉忽然傻愣愣问了一句:“我听说皇叔刘备似乎是左将军,不知道比飞帅怎么样呢?” 徐庶笑道:“目前汉室的大将军是河北死掉的袁绍袁本初,车骑将军董承因为叛乱被曹丞相灭了族。没有骠骑将军、卫将军、中军大将军和上军大将军,然后就轮到飞兄的镇军大将军了,丁兄弟记性很好,刘玄德确是左将军,三品,比飞兄还矮了一等。” 众人都呆住了。那飞帅现在不就算是大汉将军里的第二把手了?刘备那是皇帝的叔父啊,居然还比不过飞帅? 徐庶道:“还有呢,当了镇军大将军,飞帅以后有必要的话就可以自开幕府,招揽各地的贤良人。下面这句,便宜江南军务有学问。呵呵,江南那是多大的地儿啊,在这里随便征集各郡将士,讨伐汉家叛逆,那种权力之大,实在比先斩后奏的钦差还要强胜十倍。” “哗”的一声,这次连甘宁都昏了,心想皇帝这不是把江南的半壁江山都托付给飞帅了? 我看看徐庶,心想:“你别吹过了头,我们不过是俩逃兵,有什么啊?” 徐庶横了我一眼,意思是,这帮浑人,不吹厉害些能震住他们吗? 徐盛和丁奉互看一眼,都现出欢喜无比之色。以后可有盼头了! 我收好密诏,道:“苟富贵,勿相忘。不管日后如何,总之我们兄弟同生死,共患难便是。” 徐盛和丁奉连连点头称是。 甘宁定了定神,倒身下拜,道:“大哥,这些年来,小弟我一直像个没头苍蝇一样,这里沾沾,那里靠靠,庐江帮三位长老嫉妒我,夏口的黄祖却是看不起我。整日里只得在这长江之上游荡。今日有幸得逢大哥,实在是老天爷仗义开眼。我们都是粗人,也没什么漂亮话说,以后就跟着大哥,大哥说如何,便如何。” 徐盛和丁奉也随之倒身下拜。 我急忙去扶,却怎么也扶不起来,又不好运功强行拉拽。徐庶在后面踢了我一脚,伸指头在我后背上写了两个字。他写的是古体字,我拼完了勉强看出是“封官”二字,不禁啼笑皆非。一个在逃的难民,还能封别人当官?不过徐庶的头脑我一直很信得过,又拉不动甘宁,心想:“那就试试看吧。封他们什么官好呢?” 在许都当了几个月官,朝廷里的官僚机构还算明白一些,想了想,假装咳嗽一声,道:“嗯,江南多水,而三弟善统水军,号令严整,正是得其所哉,日后大哥定有大大的借用之处。就请三弟暂时屈就楼船将军,官居五品,统一指挥我大汉禁军镇军大将军府辖下的江南别营水军,徐盛、丁奉为你的左、右军司马。” 甘宁大喜,心想这一下就当上将军了,跟孙权一般品秩。而且在江南打仗主要靠水军,我能做大哥的楼船将军,那就是水军将领中的头把交椅,以后水上作战,就我说了算。忙道:“谢镇军大将军!” 徐盛、丁奉也道:“多谢飞帅!” 几人起身,重落座。甘宁急不可待地问道:“大哥,那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我道:“哦,三弟你说我们该如何行事?” 甘宁命侍童取来荆州地理图,再添巨烛,照得舱内亮如白昼。他双目熠熠闪光,一边指着图中各地,一边道:“以我之见,不如趁长沙叛乱,江陵空虚之际,先袭杀了黄祖那老混蛋,取了夏口(今湖北武汉)为基。然后集合江夏吏民将士,全力去抢江陵,那里屯着荆州的大半军资钱粮,是荆襄八郡重要的战略之地。夺得江陵,就等于把襄阳和江南数郡完全分割开来,然后抄了蔡瑁的后路,切断他的粮草供应,只需二十天,就可使他的大军不战而自行崩溃。那时,我军便可乘胜北进,挥击襄阳,一战而定荆襄。至于长沙、桂阳、武陵、零陵这些地方,除了长沙太守张羡以外,再没有什么出色的守将了,以朝廷的旨意,大哥的威名,不难征服。然后逐步吞并江东,西取两川。” 我看着那张古图,心中大动,暗道:“甘宁果然韬略不凡,这么玩倒也鲜。” 徐庶笑道:“楼船将军果然准备周全,初次论兵,已令飞帅动颜。” 甘宁脸上一红,道:“二哥取笑了,小弟只不过性好演兵排阵,胡言乱语罢了。” 徐庶道:“我没有取笑之意。三弟所言,大都是金石之论,颇为可行。不过三弟,你偏居夏口之地,消息闭塞,有时不免小看了荆襄的豪杰。” 甘宁道:“请二哥指教。” 徐庶知他不服,道:“数月前,我从长沙前往许都求援,途经襄阳,曾见到刘荆州的主要智囊,襄阳别驾蒯良蒯柔先生。其时我就听他提起江陵镇守之事。他说,因为蔡瑁屡攻长沙不下,大军久在敌国他郡,已造成事实上的江陵虚弱,这是荆州军的大弱点。我料他既然看出这个问题,肯定会奏知刘景升,重点防御此地。所以现在去攻江陵,必然势难如愿。” 甘宁道:“荆州一众武将,除文聘外没有善于守城的,文聘现在长沙城外,不是三弟我自吹,刘表派其他任何人去守江陵,我只要有一万人马,都能在十天之内攻陷。” 徐庶微微一笑,道:“倘若是蒯越出镇呢?” 蒯越? 东汉时,襄阳地区有许多著名的豪族,如庞家、黄家、蔡家、马家、习家、杨家等,其势力之强,仅次于刘秀的家乡南阳郡的蔡阳(今湖北枣阳)。到东汉末,蔡阳没,襄阳兴。襄阳各大家族日益壮大,族中主要成员,如庞德公、庞统、黄承彦、蔡瑁、马良、习祯、杨虑等,都是当地有名有势的人物。 蒯家是这些家族中举足轻重的著姓,与刘表的关系极为密切。家族主要领袖蒯良、蒯越兄弟勇谋兼备,非同寻常。刘表能在荆州开创局面站稳脚跟,这二人出了很大力气。十年前,即是由蒯良暗中操纵,蒯越出面助战,不到一年,便为刘表平定了荆州全境。 甘宁听说是他,也不禁一愣,道:“不会吧?他可是荆州军的副2,现在荆州大军在外,襄阳就他一员重将,刘表怎么可能让他离开?” 徐庶道:“江陵乃长江南北通衡之所,无江陵则无襄阳。蒯良既然明白此点,在此江陵空虚之际,肯定会要求派得力的人选去坐镇的。刘表一向信任他,也肯定会听从的。” 甘宁皱眉,低头不语。 我道:“三弟勿要性急,我既秉御命来到江南,自当竭力尽忠尽职,扫平割据,还我大汉一统中兴气象。”看看舱里众人,“所以,以后仗有大家打的,官也有大家升的。哈哈,都不用着急。” 徐盛、丁奉轰然而笑,甘宁也笑了,抬起头道:“是小弟过于急躁了,大哥,二哥,我们自然都听你们的吩咐。” 徐庶心想:“你不光是急着升官财,还老惦记着要杀你的仇人黄祖吧。”道:“这样吧,三弟先护送我们到地方之后,便返回夏口驻地,暂时忍耐,等候我和你大哥的消息。” 甘宁应诺,拉开舱壁的棉帘一角,看看外面天色,对我和徐庶道:“天已晚了,闹了大半天,二位哥哥该休息了,小弟的睡舱还算宽敞,请大哥二哥别怪简陋。这两个童,伺候我多年,也很得力,一并留下来服侍哥哥。” 我正要道声不用了,徐庶道:“如此也好,不过我很喜欢阿西这孩,你让他留下来跟我们说会儿话吧。” 甘宁一回头,阿西急忙拜倒:“小愿意。” 甘宁哈哈一笑,起身带着徐盛、丁奉走了。 主走客安,我松了口气,阿西过来伺候我们洗漱,等一切都完毕了,我道:“阿西啊,你忙了一天,也很累了,去歇息吧。” 阿西迟迟疑疑,看看我,又看看徐庶,似乎不太想走。 我奇怪道:“怎么了,阿西?” 阿西嘴一张,想说什么,却又摇摇头,咽回去了。 我皱起眉。这孩小小年纪,居然如此精通阵法,已经令我吃惊非小,今晚在舱内,数次失态,使我非常想问他:“你到底看出我什么破绽了?” 看看徐庶。徐庶却只是冷笑。 阿西回头看看,厚厚的舱帘纹丝不动,看来外面的舱门关得很严实,冷风没法灌进来。那两个童,已经各自回自己的小舱屋去睡了,除了我们三个,主舱里再无旁人。 阿西想了想,忽然侧脸看到下午徐庶和甘宁演阵的那个大沙盘,顺手推了过来,抹平里面的细沙,拿起一根木棍,疾地在上面写了两行字,放下木棍,看着我们。 我和徐庶都看到了,我点点头,道:“好吧。” 阿西面露喜色,抹去沙上字迹,把盘推回原地,然后向我们俩施了一礼,转身自去。 现在有了甘宁的亲自护送,赵颖的威胁已大为减少,我和徐庶都定下心来。 一路无话,这天已抵达襄阳的汉津港。 徐庶不愿令甘宁的身份有所暴露,在离港口很远就向甘宁要了一艘小船。 甘宁知道分手在即,颇感不舍。数天来我们三人终日谈文论武,都是非常的相见恨晚,有侃不尽的话题,聊不完的抱负。他虽是豪爽过人,却也忍不住心下难受。 后,他将阿西和另外一名叫阿昌的少年赠了给我。这阿昌面貌忠厚,在护旗的五童之中武艺强。 兄弟的深情厚谊,我和徐庶自然尽数领会接受。徐庶又秘密叮嘱他数句之后,便带着阿西和阿昌,与我登舟自去。 汉津港前,风平浪静。守卫港口的荆州军将领在看过甘宁的私人信物之后,非常敬畏地亲自送我们上岸,并送了我们四匹好马。 我和徐庶都不禁感叹,这一番因祸得福,竟然识得如此一位好三弟。 第三章 文明都会(上) 东汉建安五年十一月二十九日中午,我来到了荆州的府襄阳。 襄阳自古以来就是天下重地,跨连荆豫,控扼南北,被称为“水6之冲”。6路,向北经野、南阳宛城,便可北抵许都、洛阳等旧都城;往南由江陵、长沙,可达广、交二州。水路,源于汉中地区的沔水,流经襄阳、樊城,成为陕、鄂间的主要交通动脉。由襄阳沿沔水南下可至夏口(今湖北武汉),沿长江东下直达扬州,溯长江西上可通梁、益二州。大文学家蔡邕曾写过一篇《汉津赋》赞美道:“过曼山以左回,游襄阳而南萦。于是游目聘观,南援三州,北集京都,上控陇坻,下接江湖,导财运货,贸迁有无。” 在甘宁的大船上,徐庶已经向我简单介绍了襄阳的一些情况。但直到进入城里,我真正感受到此地的安宁和富庶。 身侧的阿西嘴里不住“啧啧”出声,表达对这里种种奇迹的惊叹,偶尔引来路人诧异的回顾和善意的微笑。 我道:“阿西,你好歹也是名门出来的,给你们家留点面好不好?别老这么傻乎乎的,让别人以为我们是乡下人进城呢。” 徐庶笑道:“近年襄阳日益繁荣,大有盛世气象,第一次来襄阳的人,不管学问武功人品修养如何,大都跟阿西一样。像飞兄如此镇定的人,倒很少见呢。” 我微微一笑,心想:“你们是没见过什么叫太平盛世,闲极无聊。让你去我们那儿去瞧瞧,不惊呆了怪。”不过内心深处,还是忍不住震动。 游逛了大半年,经历过无数断壁残垣的城乡、尸横遍野的战场,骤然来到这充满和平安详气氛,如同世外桃源一般的城市,虽不能说恍若隔世,惊叹还是必要的:“想不到刘表如此治,真是了不起!” 徐庶轻轻叹息一声:“是啊,如果要说文治这方面,刘景升果然不凡。我师曾写信给我,说近十年来,荆州大治,四海皆闻。载载风调雨顺,财货堆积如山不说,各地区的人口也都纷纷往这里迁移。仅关中地区,流入荆州的百姓就有十万余家,其余各处是不可计数。这中间不乏当今的名士和学者。刘荆州起立学校,博求儒术,对他们虽然都不肯实际任用,但也都算是慰劳资助,妥善安排了。唉!” 我明白他叹息的原因,这么多的人,如此强的财力,刘表却没什么进取精神,实在让他这样的策士惋惜遗憾,道:“上次你给我的那个北进计划,不是很好的么?” 徐庶哼了一声:“后还不是束之高。做人没有主见,再好的规划谋算,也都是无用。” 我横他一眼,道:“好啊,那你上次还教训我。” 徐庶眨一眨眼:“我有教训过飞兄么?我哪儿敢啊!” 啊,你还装傻?我道:“元直,你别想支吾我,我记性可好了。那天是谁说,什么‘只凭道听途说,难免谬传**啊’?啊,又是谁说的‘我兄对刘景升的看法,恐有失之偏颇之处。据我所知,刘表极有抱负’?” 徐庶故作恍然大悟:“哦,这个啊,哈哈,我当时与飞兄初会,恐怕飞兄养成先入为主,固执己见的恶劣习惯,所以故意想刺激一下你而已,哈哈。” 我道:“别跟我打哈哈,你是说,这个刘表,其实正如我所说的那样,是个毫无决断力量的自守家贼吧?” 徐庶叹了口气,道:“说起来呢,其实也不能怪他。他初到荆襄时,无一兵一吏相随,单骑上任,只好先去找蒯家的两位家主求助,然后通过蒯良、蒯越兄弟,拉拢蔡、黄、杨、庞等家族领,获得各大家族的支持,当的这荆州牧。所以他每次想要号施令之前,都得先考虑平衡这些大家族的利益,你说,这样能做成什么事么?” 我沉吟道:“可是那个‘七阳计划’,按说为他制定方略的就是蒯家之主蒯良,这不已经获得很好的强势支持了么?” 徐庶摇头:“现在荆襄地面上,当政的虽然主要是蒯、蔡两家,但象北进攻许这种重大军事行动,还是要众议而定的。蔡家现在的主事人是蔡瑁,他少年时就和曹操有亲密的私人交情,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亲曹派领,这种计划,他怎么会喜欢?” 我心中暗想:“嗯,和历史上也差不多少。” 阿西左瞧右看,忽道:“这襄阳的城墙好厚啊,徐先生,那该有五、六丈吧?我在江南就没见过有这样的大城。” 我进城时也留意过襄阳城的特点,虽然看不太真切,但大致估计,城墙高达七、八米,城垣有十四、五米宽,早就暗暗诧异,听他这么一说来,确实是观察入微,汉尺大约五尺相当于现代一米,换算过来,和我的目测也差不多。暗暗点头:“这小的眼睛,都跟我看到一块去了。”道:“你说得不错。” 徐庶看看四周,忽道:“飞兄也饿了吧,咱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再说。” 我看他一眼,也警惕起来,应道:“好啊。” 在路边找了个中等模样的餐馆,名叫左兴酒家,坐定了,徐庶问我:“飞兄想吃点什么?” 我道:“给我来盘牛肉就可。” 徐庶道:“那怎么行?九月我们初会,飞兄请我吃的那顿饭真是不错,今天我要好好还飞兄一顿。臑鳖脍鲤、狗膈马朘这种山珍海味咱请不起,羊淹鸡寒、煎鱼切肝之类的,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我还没觉得怎么样,阿西已听得嘴里直泛口水。徐庶道:“看来阿西倒是内行啊!” 阿西嘿嘿笑了,吞口酸水,道:“我只是听说过,从来没吃过。” 看着他那馋样,我呵呵笑道:“没那么讲究吧?徐兄随便点两样就是。” 徐庶看我也确实不是会点菜的样,便不客气,随口点了几样菜,名字古怪,也没听明白。又单为阿西要了一陶碗狗巾羹麦饭做主食,给我要的是牛白羹。 汉时的羹,就是肉汤,所谓肉有汁曰羹。羹也有不同品种,如大羹、白羹、苦羹等。大羹是只放肉不加佐料的纯肉汤,白羹是加米屑,苦羹加苦茶。我的牛白羹就是白羹的一种,用料是牛肉。阿西这碗狗巾羹则是加葵菜的,并且附加一碗麦饭,大致相当于现在的狗肉汤泡饭。 我问徐庶要什么主食,他微笑道:“有菜足矣!” 等菜上来我一看,差点呕吐。除了我的一盘炙牛肉串还算比较正常外,剩下的全是各类奇怪的熟菜,诸如蒸鳅、牛濯胃、炮豚、咸鸡脯之属,样实在是不中看。他吃得兴高采烈,满嘴冒油,我瞧得馋虫乱动,口涎暗吞。虽然如此,我也不敢胡乱尝试,还是老老实实拿着自己的两歧铁簇吃自己的牛肉。 徐庶点了些酒,同时还有解酒用的甘柘浆,而且不许阿西喝。 经过这些时日的调整,尤其在被我任命为镇军大将军府的军师之后,徐庶已经基本上从安陵战败那种低落的情绪中解脱出来,做事也加细密。虽然回到襄阳这第二故乡,他也是非常愉的,但处事还是比较谨慎。 我们俩一边喝着酒,吃着肉,一边以看阿西撅着嘴吃汤泡饭为乐。 忽听旁边有人高声吟道:“静寄东轩,秋醪独抚。有酒有酒,闲饮东窗。”吟罢哈哈大笑,笑声刺耳,颇为难听。 另一人笑道:“虽然佳句,惜乎太短。” 前一人道:“那么公良来上一?” 又一人笑斥道:“仲宣明知歌赋非公良所长,偏要戏弄。”大家都能听出来,这话明着指斥仲宣,实际乃是激将。 那公良果然受激不过,道:“也未可知。” 仲宣笑道:“公悌素有知人之鉴,言无不中,议不虚,公良难道居然不服么?” 公良哼了一声,拍拍案几,大叫道:“左娘,借你的琴用用。” 内室里一个女惊喜道:“公良先生要抚琴?马上就来。” 公良兄道:“今日多喝了几杯,就献献丑吧。” 余人大笑,连声称好。 我看将过去,只见东窗下一个长案,坐着三人,皆是帻巾裹,方领青衿的文人。 不一会儿那颇有姿色的年轻老板娘取来瑶琴,一屋的人都安静下来。 公良调了调音,铮铮声起,奏弹起清雅之乐。他想了一会儿,唱道:“瑶浆密勺,满一杯了。挫糟冻饮,要清凉些。华酌既陈,有琼液矣。娱酒不废,沉日夜哦。狂饮尽欢,乐趣多乎?美人既醉,朱颜酡呀!” 一曲唱罢,余音绕梁,氤氲不绝。 过了好久,不知谁先开头,酒馆中骤然爆出如雷的喝彩声:“杜先生真是好歌好曲啊!”中间夹着那女老板的娇俏笑声。 公悌道:“为曲既捷,音声殊妙。正所谓川为净其波,鸟亦罢其鸣!得闻老杜此等良词美曲,夫复何求?傅某从此不敢乱言了,哈哈。” 仲宣出一阵啊呜啊呜的欢笑声,如同驴鸣,分外嘈杂难听。 公悌微笑道:“……嗯,仲宣竟然乐得恢复本性,难得难得。” 仲宣嘿的一声,顿时沉默不言。 徐庶低声道:“我曾和飞兄提到的那三十五人,其中的王粲、杜夔、傅巽。” 哦,原来是他们。 徐庶在路上,就6续向我详细介绍那襄阳一些人的性情特色。荆州十年大治,实为乱世异数,全国各地的士人名流纷来投奔侨居,其中名闻全国的国家级宝贝便有三十余人,王粲、杜夔、傅巽亦在其中。三人各有所长,王粲字仲宣,善文学;杜夔字公良,精音乐;傅巽字公悌,能知人。都是当今襄阳文化圈里的名士。 仔细打量,傅、杜二人身材高大,大约都是三十余岁的年纪,瘦弱的王粲却似乎要年轻得多。 这时,忽然酒店外有人说道:“公良先生既在,想必仲宣先生也当同案而饮了?” 公良哈哈乐道:“当然当然,外面是仲景先生吧?进来进来,一起饮一杯。” 仲宣脸色一沉,恶声道:“这人怎么阴魂不散了。” 公悌笑道:“被你的驴叫引来的。” 一人自外面进来,大约五十来岁年纪,精神矍铄,双目炯炯有神。 徐庶低声微笑道:“又是一个,神医张机。” 哦?我盯着那平凡的老头,心想:“这就是池早那家伙说的,名列扁鹊、华佗之前,倍受后世医学界推崇的古医大家张仲景?” 公良和公悌都急忙起身招呼,那人点一点头,道:“原来公悌先生也在。”走到王粲跟前,问道:“仲宣先生,曾服药否?” 王粲翻翻白眼:“服了。” 张机摇摇头:“我在外面听你笑声,就知道你并未服用。唉,你何必轻视自己的生命呢?” 王粲又送了他一个白眼,道:“生死自有天定,我等又何必妄想以人力挽回呢?张先生好意,仲宣心领了!纵然只能活到四旬,那也无可奈何。哦,三日前行路匆忙,受了先生的五石汤,未及答谢,这里有菲薄谢仪,今日正好奉上。”取出两锭金元宝。 张机老脸通红,道:“我只是敬慕仲宣先生的文采,希望为你尽些微薄之力,解除一些身体上的烦忧,你又何必如此侮辱我呢?”道声:“告辞。”一拂袖,转身而去。 王粲一怔,急跪起道:“张先生,我并无侮辱之意啊!张……”张机却已走远。 王粲摇摇头,自我解嘲地驴笑两声,复又坐下饮酒。 杜夔不明其故,问道:“仲宣,仲景先生是实在人,你又何苦把怒气泄到他身上呢?” 王粲道:“公良啊,你那日不在,不知道。公悌知道,他实在是太不像话了,说我身怀奇症,4岁时眉毛会不停脱落,眉落半年就会死去,只有服他的五石汤可免除病灾。你说,哪儿有这么一回事啊?” 杜夔哦了一声,问傅巽:“他是如此说么?” 傅巽点头:“是啊,就三天前的事,我也在。把仲宣气得晚饭都没吃下去。” 王粲道:“我只说接了他的药,领受好意就得了。想不到今天又追到这里。唉,这老头真是讨厌!别人都称他是神医,我看啊,就算是庸医,也比他强些。” 阿西在旁,听着实在有点不高兴,把碗一放,对我道:“飞大哥,你可听说过一个名医扁鹊的故事?” 我心想:“扁鹊的故事我倒知道一两个,可不知道你想说的是起死回生呢还是病入膏肓。”听他忽然这么大声,知道也就拿我当个话引,意在点醒王粲,说破了那就不懂事了,便道:“哦,什么故事?说来听听解闷儿。” 阿西道:“战国时,魏文王问名医扁鹊:‘你们家兄弟三人,都精通医术,到底哪一位好呢?’扁鹊答说:‘长兄好,中兄次之,我差。’文王又问:‘那么为什么你出名呢?’扁鹊答说:‘我长兄治病,是治病于病情作之前。由于一般人不知道他事先能铲除病根,所以他的名气无法传播出去,只有我们家的人和医学内行知道。我中兄治病,是治病于病情初起之时。一般人以为他只能治轻微的小病,所以他的名气只及于本乡里。而我扁鹊治病,是治病于病情严重之时。一般人看到我划开病人的肚割去病瘤,在经脉上引穿血管来放血,在皮肤上敷药等大手术,所以以为我的医术高明,名气因此响遍全国。’文王说:‘你说得好极了。’” 我抚掌道:“果然说得好极了!正所谓防微杜渐可钦,亡羊补牢已然迟啊!”把自己的酒杯斟满,递了给他:“只准喝这一杯。” 阿西高兴地接过去,一饮而尽,咂咂舌:“真是好酒啊!” 我瞪了他一眼,心想:“在现代,我这叫引诱未成年人喝酒,那是违法行为。在这里,你也不能多喝。” 徐庶轻叹一声:“飞兄好对。我恩师内宅有一对联,说:十分不耐烦,人之大病;一味学吃亏,处世良方。和飞兄这一句倒有异曲同工之处。” 我看看他,心想:“这么有感慨,你又想起少年时的英雄事迹了吧?”斜了一眼东窗那一桌,感觉王粲似乎若有所动,心想:“历史上王粲好像就是短命鬼,不知道这一搅活,他是不是能不能接受教训,活得长一点。” 那边三人互相看看,杜夔道:“公悌结账。仲宣,你是太过分了,随我去跟张神医道歉。”也不管他同意不同意,拉着他就走。王粲嘴里嘟嘟囔囔,但却没有执意反对。 傅巽看了我们这桌一眼,叫道:“左娘,结账了。” 那老板娘笑道:“公良先生早结过了。傅先生请自便就是。” 傅巽诧异道:“我如何不知道?他还让我结账呢。” 老板娘道:“公良先生今日一曲,我这儿客人又要多出一成,这个酒钱可付得真多了。” 傅巽微微而笑,道:“既有多的,那边一桌也一起算好了。”向我们这一桌一指。 老板娘笑道:“那敢情好。” 我急忙道:“那怎么好意思?” 傅巽站起身道:“那位小兄弟一个故事,你二位兄台两对联,可救了仲宣一命。这顿酒钱算得什么。”盯着我们仨看了一眼,洒然转身出了酒馆,嘴里犹自念道:“防微杜渐可钦,亡羊补牢已然迟!哈哈,哈哈。” 我摇摇头,虽说事出有因,但阿西这么一闹,实在不合我们定下的低调原则。傅巽后那一眼好不厉害,直欲看透我们的内心,令我大为惊警,感到在这卧虎藏龙的襄阳城,一切都要加小心。 吃完了饭,我们在街头漫步。徐庶看着急急忙忙、川流不息的人群,忽然恍悟,道:“难道今天开市?” 自战国以后,随着社会生产力的迅展,城市商业逐渐兴盛。秦汉时期,统一的中央集权国家的形成和国内交通运输事业的达,为商业的进一步展创造了良好的条件。整个东汉期间,城市商业始终持续展。当时重要的商业城市,除了国都洛阳,一般都在交通便利之处,南郡的江陵便属此类。 襄阳不比江陵“西通巫巴,东有云梦之饶”,原本算不上大商业城市。但自刘表上任执政以来,十年间人口、财富暴涨,愈来愈趋繁华,以至后来不得不设立东西二市,以适应越来越庞大的商业交易的需要。到现在,襄阳的商业重要性不但远江陵,甚至已越过许都,成为黄河以南,长江以北的广阔中原地区中大的商业都市。 作为城内固定的商业区域的“市”,都是由官府设置或认可而正式确立的。为了便于对“市”的控制和管理,官府会在市区的四周构筑城垣,称为“立市”。市场每月有固定的营业时间,开市时期市门亦须每日按时启闭。徐庶算了算时辰,除了开市之外,大街上不可能出现这么多闲人。 我看看左右,低声问徐庶:“伊籍什么时候能联系上?” 徐庶皱皱眉,看看阿西。阿西正东张西望,显得也很焦急。 自许昌一别之后,伊籍就返回了野,暗中搜集荆襄八郡和江东的情报。不久我在去伊川的路中就接到他的密信,说为了好地工作,已接受刘表的征辟,做了他的幕中从事,到了荆州治所襄阳。徐庶也知道此事,他思虑周密,前几日就已让甘宁派细作先行进入襄阳城中,除了联系他自己的关系之外,也顺便去和伊籍联系。 按照约定,今日我们进城,起码就该有一个联络人来接我们对。 阿西左看右看,找不着那联系人,气恼道:“这阿昌,难道又去贪玩?他要敢误了飞大哥的事,我非砍了他的脑袋不可。” 我道:“他不会出什么事吧?”阿昌也是甘宁守护飞鹰旗的五童之一,算是阿西的下属,武功不错,不过似乎很怕阿西。 阿西看看我,露出个笑脸:“飞大哥不用担心,阿昌这小虽然爱玩闹,但功夫很好,在我们五个里算得第一,人也很机灵,不会出事的。” 徐庶道:“你别强作欢颜了,吃饭的时候我就看你心神不定的,所以不让你喝酒。去找找他吧!我和飞兄直接去东市,看看能不能找到伊先生,你找到阿昌,就来东市找我们。” 阿西答应一声,有些敬畏地看他一眼,撒腿就去了。 徐庶看着他的背影,道:“这孩虽然小,可是来路不明,心思很杂,飞兄以后对他要注意些。” 我道:“他不是已经说了自己的身份了吗?”那天晚上,他在沙盘上留言,称自己乃是江南皇甫家的逃奴,逃到江夏没饭吃,四处乞讨,后被徐盛给招了去为甘宁看守帅旗。 徐庶道:“他是如此说,我们也不过姑且一听。这孩已可称为阵法的高手,我看就算是在以出多艺著称的皇甫家,也没有几个弟阵道的造诣能过他去。这种人当逃奴……”徐庶摇摇头,怎么看也不大像。 “嗯,元直言之有理,我知道了。” 说着话,慢慢走到了东市的市门前,徐庶还想说点什么,见左右全是人,门旁还有官府的市卒,便不再多话,和我闲游观望。 进了市门,我看到门内有隶书题记的“东市门”三个大字,俊雅潇洒,和这里面的市贾铜臭之气颇不相称,不禁摇头,心想:“这也算文不对题吧?” 一路上货别肆分,看得我们眼花缭乱。高级的丝织品和皮毛制品、精美的漆器、闪亮的金属制品,肉食谷物、水产果菜等等,应有尽有。玳瑁、珠玑、旄羽等属于奢侈品的各地稀有特产,也居然是琳琅满目,颇为丰饶。 列肆间的人行道称为“隧”,我们俩在这颇为宽阔的“隧道”里行进,仍然有拥挤不堪的感觉,时不时还要侧着身给车辆让路。等转到粟肆,我开始不耐烦起来,这儿的人怎么比我们那时代还多啊? 徐庶拉着我躲过一辆装满货物的牛车,看看前面,笑道:“还好,转过前面的兵铁肆,就到伊籍所在的书肆了。” 我道:“兵铁肆?这里也卖兵器吗?”许都的市场远不及襄阳,但兵铁肆却非常达,我在闲急时也偶去转转,常听商人们说肆间许多上好羽箭和弩架,都是从南方荆州地区贩过来的。 徐庶道:“当然卖,不但卖,还都是其他地方的兵铁肆难得见到的好兵器,飞兄要没兴趣,咱们就不去了,直接穿过去得了。” 我忙道:“不用急,不用急,我们先看看再走。” 徐庶哈哈一笑,拉着我过去。 大概由于太平日久的缘故,这里的兵铁肆并不大,还没有许都的兵铁肆占地广阔,但大都井井有条,不同的市列里放置着不同种类的武器。或放铠甲盔胄,或放戟矛剑盾,或放弓弩镞。不过生意十分清淡,没什么人来,和其他货肆的热闹恰恰相反。 我随便看了几样,暗暗称赞,这里兵刃虽不多,但大都是优质铁器,铸造技术相当精良,心中感叹:“不光是弓弩羽箭,其他兵器的铸造方面,南方也已经不比北方差了。” 再走几步,我在一个兵兰前停了下来。 汉时的兵器架叫做“兰锜”,又称“兵兰”,分为放长兵器和短兵器的两种。长兵兰的两边有两个带方座的立柱,立柱中间用两条横枋相连,横枋上各等距离的开五个圆孔,以插放长兵器。短兵兰则漂亮一些,一般是两根带朵云形底托的立柱上,横架一梁。立柱上各等距离安装五组托钩,自上而下托架着手戟、腰刀和长剑等短兵器。 我面前的是个长兵兰,左边两孔里插着两支带套囊的戟,右边三孔里插着三支带套囊的矛。 我伸手拔出一支戟,凭感觉就知道分量很足。轻轻取去那套囊,仔细观测。 肆主人是个三十不到的年轻人,热心地招呼道:“看看吧,一看您就是内行人,这两支戟可是很难得的好兵器啊!” 徐庶在旁看看标价,每支要五百钱,说贵不贵,说便宜可也不便宜。问道:“你说这东西好,它有什么好啊?我看也很一般嘛!” 汉时的市场,为了便于官府对商品价格进行监督和管理,同时也便于交易活动,规定市场上陈列出售的商品,凡单价在五钱以上的,都必须以标签注明其价格,称为“题署物”,按现在话说就是明码实价,童叟无欺。不过,在实际操作上,卖者漫天要价和买者讨价还价,是任何市场上都不可能完全杜绝的事情。 兵器主人一听,你可真是砍价好手啊,货看都没看就说一般。道:“且待这位爷看过之后,您再说好不好?” 徐庶瞧我非常专注的样,心想:“飞兄的金银戟在战阵中失落,虽然不是我的过错,但说起来毕竟不安,不如买下了这两支戟,他有个替代品,我心里也好过些。”道:“飞兄很喜欢的话,不妨两支都买了。” 我把那戟随手放下,道:“确实一般,算了吧。” 我说的是真心话,再好的戟,能胜得过我那神兵金银戟么? 那兵器主人不乐意了:“您这位爷比那位善于讨价还价啊,这东市里的兵器,都是铁某我一家铸造的,其他的你说不好也就算了,这两支戟上,我花了极大功夫,您还说确实一般?” 我微微笑了一下,不想再和他争执,转身道:“元直,咱们走吧。” 那兵器主人轻蔑地哼了一声,道:“还以为碰到行家了,原来也是目不识物的庸人。” 徐庶恼了,道:“你这人怎么做生意的?买卖不成仁义在,都要像你这么冷嘲热讽,迫人强买,这里的生意还能做吗?” 那人又哼了一声,忽然长叹口气,道:“唉,不干你两位的事,还是孔大师说得对!再好的东西,只要一拿出来卖,那就不值钱了。我这是自取其辱!” 我忽然又转回身,道:“嗯,要说么,这两支戟经过了五次加热渗碳,十七道反复锤打,又经过精密的淬火处理,已越了铁戟的范畴,而可算是钢戟。实不能说是一般了。” 那人呆了一呆,不知不觉声音小了十八度:“你这客人真是内行,真是内行。” 我掸掸袖,拱拱手:“请问下可认识孔磨林大师?” 那人脸色一变:“你如何知晓?” 我道:“刚听下提起孔大师,而且这两件兵器的锻造之术,颇有几分孔大师之风,故此一猜。” 那人看我几眼,搔搔头,脸上微红,道:“我父亲曾见过孔大师,听他老人家讲授过铸兵的道理。我一直想去找他,可父亲就是不让。莫非……您是孔大师的朋友?” 我摇摇头:“那倒不是,只是见过孔大师打造的几件兵器而已。” 那人“啊”一声叫,抢上一步,抓住我的胳膊,热切起来:“大哥,你有孔大师打造的兵器?” 我想起曹丕送的那些兵器,和那些兵器下横七竖八的兄弟们,心中一阵酸痛,摇头道:“没有,只是见过。” 那人颇为失望,抓着我的手顿时松了。 我看看徐庶空空如也的腰间,忽然想道:“徐庶能为我着想,要买了这两支戟,我为何却没有想过再还他一口好剑?”道:“嗯,这两支戟,我全都要了,你可还有与这两支戟一炉出来的佩剑,我也要一口。” 徐庶一愣。 那人看看我们俩,迟疑一下,道:“本来是有三口的,可昨日都被书肆的伊先生买走了。” 哦?我和徐庶互看一眼,我道:“那么好吧,再给我来对手戟。” 那人看看我,很爽地说:“你要买这两支戟,手戟奉送。” 我心中大生好感,道:“那怎么行,价钱照付。” 那人摇头,有些骄傲地说道:“铁某生平别无所好,就喜欢研究各种兵器的制作。你是真行家,能识货,我很乐意交你这个朋友。” 我道:“铁兄真是实诚人啊!” 说着双方亲热起来,攀谈一阵。原来这人名叫铁挺,父家传,都是襄阳著名的兵器匠人,本来他是从不上市上来的,这两天因为合伙的兄弟身体欠佳,肆上无人看管,不得不过来暂替几日。 徐庶心想:“难怪这里如此萧条,像你这么做生意,一言不合就挖苦人家,客人都要被你气跑了。”道:“铁兄认识书肆的伊籍先生么?” 铁挺道:“认识。听我兄弟说,这位伊先生虽然来此没几天,但很照顾我们的生意。昨天见着了,真是个痛人,也不还价,买了三张弓,三口剑就走了。嗯,两位是他的朋友?” 徐庶道:“是啊。伊先生在么?”心想:“你也就能喜欢不还价的客人。” 铁挺道:“应该在的吧。书肆有好几十家商贾,比我们这儿大了十几倍,就伊先生一位市官,杂事很多,很忙碌的。” 徐庶点点头:“有劳铁兄了。”取出金,折算好付了账。 铁挺看我们有事的样,便不再和我瞎侃,送了一个长大的皮套,把那两支钢戟、一对手戟连套囊一起扎好,装了进去。然后他自己提着套,坚持送我们过去。 欲拒无法,我和徐庶只好跟着他,去找伊籍。 主管市场事务的官员为市令长,其下有交易丞一人、市掾一人以及市门卒和市啬夫等数十人,他们的职掌包括:按时启闭市门、维护市场秩序、征收市税、管理商品价格和商人市籍等。伊籍以刘表幕府从事身份,目前暂时在东市上担任市掾,负责管理商人们的市籍。他喜欢书肆的清之气,与他肆不同,所以自作主张,把办公地点从官署治所市楼里搬将出来,移到书肆来。 找到书肆时,远远就看到他正坐在一个空的三层肆架上聚精会神地看书。 铁挺把那皮套给我,道:“王大哥有空可到襄阳城西找我,铁记匠铺,随便问个路人就能知道地方。” 我点头,答应一定去看他。 铁挺自己去了。 徐庶笑道:“这家伙不喜欢我,所以也不让我去看他。” 我开玩笑道:“其实他的性情和元直很相像呢,都是不对脾气就不交朋友。” 徐庶道:“是这样么?” 说着话走到那肆架近前,徐庶用力咳嗽两声。伊籍闻声下望,大喜,书一扔,急忙从扶梯上下来,三步并为两步,抢至我们身前,一把捏住我,低低急促道:“主……兄,让我等得心焦。”看看四周,道:“走,到我宅里去谈。” 走了几步,他忽然招来一个啬夫模样的手下,道:“我有两个朋友,暂时出去一会儿。你去告诉董令一声,中午到我家来吃饭。” 那啬夫连声答应而去。 我和徐庶心想:“我们私聊,你还招什么人啊?” 伊籍神秘地笑笑,道:“走,且回家去。” 伊府在离市场不远的一个小巷里,转了两道弯就到。 就这么一转两转,市场的喧哗热闹已经大半屏蔽掉了,隐隐约约传来的声嚣,只能为这小巷的静寂增加一点映衬的背景。 伊籍令妻胡氏及幼伊丹出来拜我,我急忙还礼,道:“伊兄休要如此,折杀我了。” 伊籍让胡氏赶紧下厨做饭。待胡氏带着伊丹进去了,立刻请我上坐,倒身下拜,说什么:“君臣之礼,概不可废。” 碰到这种人,我实在无可奈何,只得任凭于他。 伊籍起来,道:“主公此次因祸而南来,未必非福。主公也看到了,本地如此繁华,北方无论如何也比不了的。” 这话我很认同,点头称是。 徐庶道:“伊兄,野、襄阳一带的情况如何?” 伊籍这落座,不再废话:“遵照主公之命,我已与黄巾杜军师联络。他们现在野城西的一片山谷中结营,自耕自食,偶尔以粮食和城里交换一些盐巴布料,很少扰民。野令霍峻非常满意,时常去看望刘、龚二位渠帅,资助些军需。襄阳城中,我已说动了两位贤,愿意鼎力相助主公。还有几位,还有些犹豫,恐怕要见着主公以后能决定。” 他提到杜似兰,我立刻想起很久没见这位美女义妹了。安陵隘那白衣少年大约就是因为跟杜似兰赌气,跑到伊川去找我。虽然他为人实在他妈不是东西,但毕竟救了我和徐庶。说起来,真该感谢我这位义妹是。 徐庶看我一眼,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转一下眼珠,却说起献帝密诏之事,并让我再次展示。不过怕他看出破绽,看过之后就让我收了。 伊籍喜出望外,道:“襄阳本身就是人杰地灵,近年又多入名家高士,正是人鼎盛,俊彦如云。主公有此密诏,何愁无人辅助。” 徐庶道:“我和主公这次南来,不去它处,先到襄阳,就是为了襄阳的人啊!”接着从怀里掏出一份单,名为“襄阳百杰图”,让伊籍看看有什么疏漏没有。 伊籍仔细看过一遍,连连点头:“主公,徐先生所列这些人,果然都是襄阳城中有用、却也没用的人。” 看着我惊讶的面容,徐庶解释道:“他们都是可以大用的人,但刘表,却只将他们都养起来,根本没有使用他们的任何打算。所以他们只能什么事都不做,比一般的人反而加不如。是不是,机伯兄?” 伊籍道:“正如元直所言。”他忽然双目放光,大放异言:“主公何不就此攻夺襄阳?这地方倒乃是可安身立家之所,刘表软弱,取之不难,伊籍愿结群党,以为内应。” 我忙道:“不不,伊兄,稍安勿躁。我和元直,现在只是想搜寻一些襄阳的人,暂时还不想惊动刘景升。”心中苦笑,这人年纪比我们大了许多,按说应该加成熟是,可是这性却反而急。 伊籍想了想,无奈地点点头:“嗯,也是,主公初到荆襄八郡,先积蓄些力量也是必要的。” 这时,忽然咚咚声响,府外有人敲门。 伊籍皱眉道:“谁这时候来啊?”出去开门,不一刻回来,笑道:“原来是董兄急不可耐,要来拜见主公。”他身后跟着个人,三十七、八的年纪,身上穿着法冠绛服,却是官员打扮。 我和徐庶都站起迎客。伊籍介绍道:“这是我们襄阳的董恢,字休绪,现在是我的顶头上司,东市令长。他听说主公在,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赶过来了。”附在他耳边,告知他我和徐庶的身份。我耳尖,还听到密诏之类的煽动性语言。心想:“又是那百杰图里的,哦,对,他精通律法。” 董恢脸上现出震惊表情,失声道:“那就是陛下的江南钦差特使了?” 伊籍得意洋洋,道:“那还用说。” 董恢急忙整冠理服,磕头参见。 老这么干,我可真受不了了。徐庶看看我脸色,急忙把他给拉了起来,道:“现在都是一家人,大家随便坐着谈吧。” 董恢站立,忽然想起:“伊兄,我刚来之时,似乎见文长在杂肆与人斗鸡,因为走得仓促,忘了叫他。是不是叫他一起来见过主公?” 伊籍犹豫一下,摇头道:“先别叫他了。我原来曾跟他说过,他似乎不是很有兴趣。” 董恢笑道:“他昨日和一个蛮斗鸡,输了许多,晚上跟我借钱的时候,还直问我,伊先生说的那个有钱的主公什么时候来啊?”说完这句,忽然醒起我在,顿时张口结舌,诚惶诚恐起来。 文长?我心下一惊,强自镇定地笑道:“董兄不妨事,现在是在伊兄私宅,大家随意些比较好,你们二位比我大,叫我阿飞就好。嗯,那位文长姓什么啊?” 董恢正色道:“董恢已立誓效忠主公,自当遵从主臣之礼,岂可随意?” 我摇摇头,心道:“你们都这么一本正经的,我可不喜欢,浑身上下都难受。”也顾不上再说什么,继续追问我关心的问题:“那位文长是谁啊?” 伊籍道:“主公,文长姓魏,名延……” 啊!真是他?那个一心追随刘备,为此不惜两次叛卖主人,后来屡遭孔明猜忌,倍受争议的蜀国中期第一名将魏延魏文长?我差点惊呼出声,好在想起现在少卖弄自己的先知本事好,勉强忍住。瞪了徐庶一眼,心想:“襄阳这帮人里,以这魏延是拔尖,怎么你给我的名单里,却单单没有他?” 徐庶歪歪嘴,心想:“一个小混混而已,这种人襄阳城里多的是。伊籍也忒多事,竟然拉了这样的无赖入伙,当我们是黑社会啊?”当日许都在我家里,大家一起谈论臧否人物之时,他对伊籍的眼光就不以为然,现在当然加看低三分。 可是我知道魏延的分量,立刻挺身而起:“董兄,我随你一道去见见他。” 徐庶、伊籍俩人都是不大想去的,但见我起来,也只能跟着爬起来。董恢喜道:“主公礼贤下士,可比周公吐哺。不过,以后万不可称我为董兄,以免颠倒主从之序,理法不合也!” 我忙道:“是,是,董大人请。”忽然想起屋里这俩人都还没封官许愿,心想:“要不要先封一下?”看看徐庶,徐庶摇头,意思是不到时候。 我想想也对,等魏延来了一起封吧。 董恢对我称他为董大人似乎也不满意,想想也没什么合适的,暂时就这样吧。耸耸肩,当先出去引路。 进了东市门,门卒见市令长亲自引路,不知道我什么身份,一齐肃立,低头不敢乱动。 我心中暗想:“这董恢治属,倒很不错。他精通律法,以后可以做我们的廷尉,现在该封他什么官呢?”廷尉是九卿之一,主管司法。我目下还没自建王朝,可不能这么乱封一气。 我一边走,一边四下看看,道:“襄阳之市,真是盛况空前啊!” 董恢摇头说道:“现在这都算不得什么。二十年前,我曾去过洛阳,那里的东西二市之繁荣,令我目为之眩。想那时的京都,船车贾贩,周于四方;废居积贮,满于都城;琦赂宝货,巨室不能容;马牛羊豕,山谷不能受。”他一边说着,一边眼望远方,极是憧憬怀念的模样。说到后,忽然伤感痛恨起来:“可恨董卓恶贼,不但祸乱朝纲,荼毒百姓,还竟然一把火把这些全都烧毁!” 伊籍也叹息道:“休绪就是思念昔日洛阳二市之盛,专门要求来做这东市令长的。我大汉乱世十余年,各地均废,惟有襄阳之市独盛,甲于天下。董大人居功甚伟。其实以他学问,在此等小市,实在是委屈大啊!” 我心中明白,伊籍是告诉我,不要因为董恢担任这市场小令而小觑了他。严肃道:“商市和田地一样,乃国之命脉,岂能以‘小’称之?”心想:“再过几千年,农业早完蛋了,可商业却越兴旺,这种事恐怕你们难以想象。” 董恢脚步似乎忽然间轻了些,笑道:“不知文长今日要输多少文钱呢!” 伊籍道:“没把你给他的那身布襦输掉就算不错了。” 董恢苦笑一声:“我家也只有两件,老母体弱,这件文长要输了去,冬天我也没法管他了。” 伊籍哼了一声:“你是他姑父,也该说说他了。这么大的人,别老这么胡天胡帝的。” 董恢叹道:“他父母死得早,从小就是阿韵照顾他。要不是阿韵前年故去,文长也不能这样。” 伊籍道:“你就是太念旧,会这么惯坏他。” 董恢苦笑着,不再说话。 我心想:“原来你跟魏延有亲戚关系。不过襄阳之市如此之繁华,你却要把自己过冬的布襦给侄儿穿,也真够清廉的。” 襦,是一种及于膝上的棉夹衣。一般朴*家,冬天用布帛做襦穿。有钱人就用白色细绫做襦,称为绮襦。古代记载中,绮襦常和一个后世很常见的词联用,那就是“纨袴”,所谓绮襦纨袴。因为襦短仅至膝,下面必须著袴,即裤。有钱人以纨做袴,故称纨袴。 虽然汉时重农抑商,但董恢身为这目下繁盛的襄阳之市的东市令长,真想要吃山珍海味,穿绮襦纨袴,其实也很容易。不用他动手动脚,自然会有人送上门去。他如此清贫,自是以廉洁自律的缘故。 不多时来到杂肆。这里可算是市中热闹的地方了,但却没有挤来挤去难以行走的感觉。民间百戏,各有所属。董恢带我们径直进入斗园,问市卒:“魏延在哪个场?” 那门卒道:“董大人你可来了,魏延在鸡栏第四个场里,刚听见他好大声的一声叫,似乎又输了大筹。”看来魏延常在这儿赌,赌品连他都知道。 董恢大急,立即冲了进去。我们也只好加步伐,鸭栏、鹅栏、鹌鹑栏、蟋蟀栏等都从眼前一闪而逝,伊籍边跑边给我们解释:“文长一旦大叫,必然是把身上的钱都输光了。” 徐庶看着前面耳朵都红了的董恢,心想:“嗯,这下你送的布襦保不住了。”他本非如此刻薄之人,只是实在不喜欢魏延这种无聊闲汉,没事你去打架斗殴都可以啊,拿人家的钱跑这儿玩斗鸡,你以为你跟富贵弟似的,钱多骚得慌啊? 还没到鸡栏边上,就听里面一声大叫:“来啊,打啊,再打啊,往这儿打!爷就是没钱,怎么着,有种你就打死老爷我。” 一个江南口音的汉道:“算了,算了,别打了,这家伙皮厚,咱犯不着跟他生气。” 另一个粗暴的声音道:“不行,给我打!这无赖,昨天就欠了咱们许多钱,原说今天带了还,没赌两下又被他耍骗了。给我往死里打。” 前一个汉道:“爷,咱们到这里是寻乐玩耍,可不是为了打这种无赖的。万一……”忽然放低了声音。 徐庶一愣:“这两个声音都好耳熟啊!难道是他们?” 董恢大叫:“里面的好汉别打,我替他还钱。”边喊就跑进栏去。 伊籍也进去了。我正要跟上,徐庶忽然拉住我,低声说了几句,我一呆:“有这种事?”不由停下脚步。 徐庶道:“主公你且在外面等等,我悄悄进去瞧瞧,也许能碰见,看看是不是。” 我也想进去。徐庶道:“主公你现在进去,魏延那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样让你瞧见了,还不得把他羞愧死?” 我一想也是,那可是蜀国关羽之外性高气傲的名将,不能这么见面,点点头:“好吧。”便不再坚持进去,留在外面等候。 有董恢、伊籍他们俩在,既有钱又有权,当然一切都好搞定。对方显然也不想闹大,赔足了赌款也就妥当了。然后董恢开始修饰魏延的仪容。 等再见着他们,已是两刻钟以后。 看那魏延,除了眼睛青了老大一块之外,其他的和后世小说描述的也差不多,二十刚出头,身高八尺,面如红枣,不,重枣。虽然被狠揍了一顿,脸上却依然是一派大模大样,什么都不在乎的地痞流氓气。 他身上的布襦,果然不见了。 双方介绍认识,重回伊府。胡氏已经把饭菜都做好端了上来。 过了好一会儿,徐庶回来,落座之后,向我点一点头,面带笑容。 我心中欢喜,这一趟果然不白来。 酒桌上就我就劝魏延,大好男儿,别老去市舍鸡栏勾当,应该干些正经事了。 魏延嬉笑着问我,做什么叫正经勾当? 我耐着性,讲述各种道理,列举前朝诸如韩信、樊哙、周勃、铫期、马武、吴汉等著名以布衣从军,终至王侯的例,劝他先去军队里干干,积累些军事经验,在这乱世里,日后肯定大有用处。 徐庶直拿眼瞟我,意思是我花这么大气力在这种人身上不值。不过对我列举的那些人倒很赞同,认为比喻恰当:“全是一帮无赖闲汉出身!” 董恢和伊籍都很感动,觉得我这人不错。也在旁边帮腔。 被我乱七八糟的一顿教训,魏延大概也晕了,后居然接受了我的意见。董恢眉开眼笑,感激不已,伊籍则很诧异地看着我,对我竟有这种说客的天赋也是暗怀敬慕。 其实我是看在历史上有这么块好料,不想他废掉,而且念着董恢抚养他的不易,苦口婆心说上这么一大通,不然像魏延这种痞个性,我早厌了。 很奇怪啊,这种人后是怎么成为一代名将的? 下午,魏延跟着董恢刚走,阿西带着阿昌找来了。 我看着阿西阴沉的脸面和阿昌红肿的腮帮和嘴巴,知道阿西没对自己失职的兄弟客气。 徐庶见到阿西很高兴,把他俩拉出去好一顿说话,再回来时,阿西已经喜笑颜开,阿昌也咧开肿胀的嘴巴直乐,俩人匆匆忙忙吃了点饭,就又出去了。接着徐庶就和伊籍一阵嘀咕,伊籍也很高兴地笑了。 第二天一早,徐庶就督促我起床,说将有贵客要来拜访。 我一看,主人伊籍已经不见人影了。 果然,刚吃过饭,门外就有客人来访。 居然是襄阳著名谋略家。 蒯良蒯柔。 啊,这可是我早已私心仰慕的高人。 “元直果然军师之。” 看着旁边不动声色的徐庶,我暗暗想道。 现在,在这熟悉的一片天地里,完全恢复自信的徐庶终于有了施展华的机会。 我伸了个懒腰,觉得真舒服。 以后,也许会舒服吧。 十二月十九日晨。 晴冷。 因为我和蒯良的一个赌,导致我只能留在襄阳。 到现在,已经整整二十天了。 为了这个赌,徐庶很不高兴。 他是希望我尽赶去长沙。 他是对的! 可是我却不能走。徐庶后来也察觉到,我留下来的决定也是对的。 因为如果蒯良打定主意不放我走,我就走不了。 接下来这几天我也没耽搁,拜会了很多人,也有很多人来悄悄拜会我,其中包括徐庶、伊籍介绍来的一些名流。算下来,百杰图上的贤,至少见了十之六七,不过结果并不令人振奋,甚至有点沮丧,愿意现在就跟着我干的,寥寥无几。 当然也有开心的时候,先是搞定了医圣张机。想想看,这种当代医道数一数二的大贤,那比凤毛麟角还少见啊! 不过一开始并不顺利。我们去他家拜候,尽管伊籍说得天花乱坠,张机却是兴趣缺缺,只是毫无诚意地表示,有了时间,一定会去长沙看看飞侯和徐先生。徐庶见情况不妙,对方这是要逐客了啊!眼珠一转,随口提起那天和他吵架的王粲,问张机此后是否又见过他。张机怔了半晌,终于恍然大悟,抓住我和徐庶的手好一阵摇晃,说原来是你们啊,真要谢谢你们呢!那天晚上王粲巴巴跑到他家去,又是赔礼又是道歉,后又要了好几副药去。赔礼道歉也就罢了,要紧的是王粲愿意吃他的药,这活人的功德,实在是无可估量啊!嗯,没说的,日后飞帅若有用得老朽之事,尽管开口。 有时侯难关就那么一层纸。张机的这一张,就被王粲给捅破了。 其二是魏延的事,因为蒯良在军中强大的影响力,非常顺利,初入军营就做了都伯,手下管着1人。当了头,人老实多了,天天带着兄弟们练功习技,偶尔还来向我请教武学之道和管理经验,勤奋着呢。 后是与武陵帮结盟。那天魏延挨打的时候,徐庶就听出里面打人的俩人口音十分耳熟,进去一看,果然不错,正是武陵帮的军师司马芝和席长老冯千均。徐庶不愿当众相认,伤害董恢的面。便待董、伊带魏延出去之后上去招呼,司马芝和冯千均没想到会见到他,都是多年没见的老朋友,意外相见,都是十分高兴。徐庶把我的事一说,俩人是兴奋非常,说久仰飞帅英名了,想不到他能来江南展,一定要给我们介绍认识。 约好了时辰,第二天晚间,我与他们相会。大家都是义气中人,自然一见如故。冯千均是冯喜的哥哥,但武功之强,却不是兄弟能望其项背的,在帮中只有副帮主沙摩柯能与他一较短长。让我想不到的是司马芝。按说军师这种职业起码算一伪白领,圈里混的应该都是文明人对。可是司马芝却脾气暴躁,出言粗俗,比蛮夷还蛮夷,一开始让我好不习惯。说了几句我猛然听出来口音,原来那对魏延要打要杀的,并不是我一直以为的冯千均,而是司马芝。 司马芝听到我对他的评价很是佩服,粗声大笑几声之后说,飞帅眼光如炬,这“比蛮夷还蛮夷”六字,正是他能在武陵帮稳居军师宝座的秘诀,想不到飞帅一眼就看透了。 吃了一顿酒,扯了一晚皮,再练了一回手,亮了一下诏,这哥俩立刻就成了我的忠实拥护者,冯千均甚至打算立刻卖身投靠,等我到了长沙就去跟着我大干一场。徐庶拦住他,说你们这样过来,好没面,怎么也得把武陵帮也带过去。说到这里掏心窝的时候,司马芝和冯千均忽然都面泛难色,都感到沙帮主那是自己兄弟,什么都好说话,可是后面还有位黑帮主,心思难以测知。 我大感兴趣,表态希望能见见黑帮主。双方后计议妥当,先口头结盟,他们立刻返回武陵,向二位帮主进言,安排黑帮主和我见面。蛮夷动作就是,第二天天还没亮,俩人就拍拍屁股,立刻跑路了。 数日间忙得我和徐庶鸡飞狗跳,不亦乐乎。中途伊籍把他肆上买的好剑送了我和徐庶一人一口,让我顿时记起铁挺来,不过实在太忙,暂时就不去找他了。 其实襄阳我想见是诸葛亮和庞统,但却一直没有见着。 诸葛亮外出游山乐水,已经将近三个月没回来了。至于庞统这花心大少,据庞德公的儿、诸葛亮的二姐夫庞山民说,他已在孙权的中护军、前部大督周瑜手下找了个职位,打算作为躲债晋身之地,暂时不打算离开。 虽然失望,却毫无办法。 不过我和蒯良打赌,看来我赢了。 因为昨天是后一天,而前方根本没有传来可令举城欢庆的消息。 那就是长沙还是没有能攻陷! 我知道蒯良的想法,希望我能留下来取代刘表,依靠这里的人力财力兵力,去争霸中原,完成他祖先一直渴望但却做不到的事情。 可是我对这个计划实在不能赞同,刘表在这里十年了,树大根深,枝繁叶茂,各种势力盘根错节,我要想短期内取代他,机会实在是太小了。而且名不正言不顺,我呆在这里能干什么啊?长沙那边,有荆州大军强压的外部环境,又有桓袖、徐庶、阿叙他们内部人的支持,条件多好啊,干什么不好玩?嗯,就是这个主意,到四郡去! 正在想着,蒯良来了。 他走路的姿态有一种阴性的美感。我看的古代肥皂剧里,那种上流社会的世家弟,都有这种癖好,时时处处都在无意中显示着自己独特的身份地位。 虽然我对此并无任何欣赏的想法,不过表面上,我还是勉强用眼神表示了一下欣赏的态度,目视着他从远处缓缓走过来。 蒯良微笑,向我摇了摇手。 和他相熟之后,他有次曾在闲聊说起这次见面,称我一个带笑的眼神,立刻就让他找到了一种非常亲近的感觉。 天知道怎么回事,我那么假的神情,居然能骗倒这久经沧桑的老人。 我后来也很喜欢他,不过却只是因为他说话的方式。 直截了当,莫名其妙。 这时徐庶也出来了,没等我们俩寒喧几句什么天冷了请进屋之类的闲话,蒯良眼光闪动了几下,便道:“飞侯,你赢了。” 我皱下眉:“我有点不明白,蒯别驾为什么要和我作二十日之赌?” 徐庶看我一眼,心想:“他和你打这个赌,明摆着是不想让我们及时赶到长沙,好让蔡瑁有机会后一试攻取长沙,这有什么不明白的?” 蒯良叹道:“因为到昨天为止,是蔡都督自定的攻陷四郡的后日期。以德珪之,统率五万大军,兵良将优,围困长沙整整半年,居然寸功难建,寸土未得。我真是没有想到!” 我想道:“你们要用蔡瑁这种蠢材为将,那怨得何人?” 蒯良从怀中摸出一本薄册:“此乃《韩信兵法三篇》的真本抄本,送与飞帅,以为此赌之彩头吧。” 好东西我都是愿意收的,于是不客气了。接到手里揉一揉,没什么分量,问:“柔先生,为什么只有三篇?” 明修栈道,偷渡黄河,背水为阵,垓下九战,韩信这些光辉灿烂的用兵之道,向为后世兵家所推崇。那么高明的兵法大家,怎么就只留下三篇兵法? 蒯良呵呵而笑:“飞帅真直爽之人,这是嫌我礼薄啊!” 我笑道:“哦,那也不是,只是觉得有点奇怪。我听说他曾与张良一起整理先秦的兵法,共得一百八十二家。怎么他自己写的兵法,反而这么少?” 蒯良讶道:“飞帅如此博学多,这件事竟也知道,真不愧是当代名将啊!” 我脸红脖粗:“只不过是偶然听说罢了。”心想:“你这不是损我么?” 蒯良正色说道:“非也!当年楚汉相争,刘皇帝虽然重用韩王,却久怀猜忌之心,项羽刚刚败亡,即夺韩王兵权,徙为楚王,继又黜为淮阴侯,软禁于其身边。在这一段萧索寂寞的日里,韩王郁忿不得,方点校兵书,以舒心怀。此事知者极少,飞帅真是有心之人。” “哦!”韩信整理百家兵法的事我还是听池早说的,所以以为这事全天下的人都应该知道。却没想过,在刘氏掌握天下的大汉时代,韩信的事迹,那是百禁中的大忌,提都不许提的。 徐庶心中叹了口气,他明白我的心思。刚在安陵打了大败仗,一直逃到襄阳这么远,无论对他,还是对我,都是无可辩驳的大辱,所以神经的敏感度就高了点。 忙请蒯良进去上坐。蒯良推辞道:“我今天来,是想和飞帅、元直说一声,三日后是老夫6之寿,所以特来相邀!”取出两封巨大的请柬,递了过来。 我和徐庶都哦了一声,忙分别接了过去。心里都想,这么巧?看来他和我打赌留客,也是希望我们参加的寿宴吧! 蒯良摆摆手:“近日家事繁杂,老夫就不多耽搁了。三日之约,老夫甚盼与君等细谈,两位且莫来迟哦!” 徐庶忽然想起一事:“哦,先生大寿,本当大肆宣扬,以大礼拜进。奈何如今我等身份有异,实不宜张扬。先生寿宴之上名流高座,恐怕大有不愿见我等之士呢。” 蒯良笑道:“我明白,所以小儿蒯奇,到时候会亲自来接诸位,到时候两位跟着他走就行了,必不误了飞帅和军师的大事。” 第四章 文明都会(下) 蒯良生日那天下午,他的公蒯奇亲自驾车来接。和他同来的还有一个高高的年轻人,蒯奇介绍说是刘景升的从,也是他的师弟,名叫刘磐,号称“三手小将军”。 蒯公年轻英俊,举止则很象他的父亲,优雅从容。 这几日我们也听说过蒯奇的名声,在襄阳地区也是一位大名鼎鼎的人物,和父叔不同的是,他以武艺著名。听闻在襄、邓地区,有四名少年剑客,人称“汉沔四剑”,蒯奇外号叫“光华公剑”,是因为他有一口奇剑,剑身上能放出奇异光芒,不过,那告诉我们消息的人说:“蒯奇在四剑之中排名第一,那确是因为功力高,剑法好,而非因为他是蒯良的公。不过四剑中有一个叫过千山,号‘碎石剑’的,一直不服,老想夺走四剑之冠的宝座。” 至于刘磐,我们所知加有限,只知道他是近年崛起的少年将领,步战、骑战、水战皆能,故此被称为“三手小将军”。 当下蒯奇让刘磐和我们俩一起去车厢里,然后走路。刘磐不同意,说要替师兄驾车。 蒯奇微笑道:“若让你来驾车,岂能表达我对飞帅和徐先生的敬仰?贤弟,这一次的荣耀,却是不能相让于你了。” 刘磐无奈,只得听从。 这孩也是一活泼分,不一会儿功夫就跟我们都熟了,然后开始吹嘘师兄的厉害。 “飞帅,徐先生,你们都听说过我师兄的剑法了吧?嘿,那个过胖,天天都想抢四剑之的宝座……” 车外蒯奇忽道:“小盘,你吹够了没有?在飞帅和徐军师这大行家面前,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 刘磐道:“飞帅和徐先生又不是外人,我说说你的事迹又怎么了?” 蒯奇道:“我和过兄相互虽不服而竞,却争而不怒。我十分敬重他的高品。而且,今天中午,过兄已投入我蒯氏门下,争执之类话题,小磐你就不要再提了。” 我道:“哦,过千山肯定是输了给蒯世兄吧?” 刘磐愕然:“飞帅如何知晓?”扬声叫道:“奇哥,飞帅已经知道你跟过千山打架的事了,这可不是我说的。” 蒯奇明显静了一下,道:“飞帅怎么会猜到?” 我心想:“这种事,小说里多了去。” 外面蒯奇的呼吸忽然急促,似乎也想倾听。 我叹了口气,忽然不想说话。 徐庶看我低头不语,接道:“哦,刘小将军你刚既然说那过千山与蒯世兄互相不服气,而过千山却又突然做出如此不合情理、对他自己来说牺牲极大的事情,则答案自然已呼之欲出。自是他在柔先生的寿宴上挑战蒯世兄,这本已是非常无礼的举止,不幸他却又败北,自然惟有加入蒯氏为仆,能一赎过错。” 蒯奇叹道:“飞帅、徐先生真是料事如神,不愧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当世名将啊!我蒯奇服了!不过过兄乃我之友,我岂敢贱以奴佣仆从相视?” 我心想:“有什么料事如神的?真要能百战不殆,池早、公孙箭他们,还有我那些弟兄,他们怎么会死?”想起长眠安陵的兄弟,心上好似又被划了一刀。 蒯奇道:“日后飞帅若有用得小侄的地方,请一定派个人,告知小侄一声。” 徐庶明白我的想法,轻轻伸出左手,握住了我的右手,说道:“蒯世兄太客气了。” 我被他用力一捏,清醒过来,忙道:“蒯兄,柔先生义救元直,乃是我和元直的长辈,千万再别如此称呼。” 徐庶笑道:“正是,大家平辈论交,是合适。是不是啊,刘小将军?” 刘磐笑道:“不错,不错,奇哥啊,飞帅、徐先生如我兄长一般,如果奇哥你认他们当长辈,那我岂不是也跟着沾光了?” 蒯奇骂道:“小磐你敢?” 刘磐吐吐舌:“我不敢,是你自动的。” 蒯奇嘿的一声,道:“飞帅、徐先生如此说,那蒯奇就高攀一下了。” 我道:“哈,那你应该叫我飞兄,我就称你一声奇弟好了。” 蒯奇应道:“飞兄。” 徐庶微笑,暗想:“飞兄这随意亲和的个性,真不是别人可以随便学得了的。” 刘磐道:“徐先生你也别刘小将军这么叫我了,我现在不过是个小小水军都尉,让人听见,笑掉牙齿。我早听师父说过你的侠事,真是钦佩无已。昨天又听小黄他们讲你和飞帅在伊川的事迹,那真是将军恶战,虽败犹荣呢。你就叫我小磐,或者象我师兄那么,称我小盘也行。” 我和徐庶都是心头一震:“小黄?” 蒯奇斥道:“小盘,你又胡说八道!” 刘磐也自知失言,张大了嘴,神色有点怪异地看看我,又看看徐庶。 徐庶假作不知,呵呵笑道:“那好,我就托个大,磐兄弟。” 刘磐高兴地应了一声:“徐二哥。嘿,飞大哥。” 我也很高兴地点了点头:“磐弟。” 马车来到门口,蒯奇请我们都下了车。 刘磐看看,道:“怎么跑后门来了?” 蒯奇瞪他一眼:“就你话多。” 刘磐吐吐舌头。 蒯奇独自进去,不一会儿出来,微有些歉意地说:“家严正在招待一些本地贵宾,特令我向二位致歉。” 到了这公开场所,虽然是他家后门,极少再有其他外人,但他却已不肯直称我和徐庶的名衔了。 我暗暗佩服他如此心细,道:“我们知道,奇弟不必多言。” 蒯奇把我们让进大门,带我们去后堂一个清静房间休息。 正在闲谈,外面仆人们的声音一顿,接着蒯良慢慢走了进来。 蒯奇道:“父亲,客人们都走了么?” 蒯良摆摆手,慢慢坐下,眼光闪动了几下,道:“奇儿,你和小磐先陪元直到侧房叙谈,我有话和飞帅讲。” 蒯奇应了一声。徐庶已先站了起来:“正好,我有些水战方面的疑问,想向两位贤弟请教。” 三人一起出去。 蒯良赞道:“元直就是勤勉好学,飞帅你有一位好帮手啊!” 我道:“是啊,元直的学习能力,是我一直羡慕却又学不到的。” 蒯良呵呵笑了一下:“飞帅身为人主,只需善于使用部下,让他们各尽其即可,学习能力,并非十分重要。” 我暗吃一惊:“柔先生,阿飞乃大汉之臣,眼下又是败军之将,岂敢自称人主?” 蒯良观察一下我的表情,道:“许都来人了,是来找你的,但他们似乎并非同路人,所以我已吩咐下人,让他们分两批来见你。” 我心中本来早有所料,但却仍然怔住,两批不同路? 蒯良道:“我和其中一人是老相识,呵呵,就是那王越王大剑师。” 啊,王越? 越来越奇怪了。 怎么他居然赶过来了? 蒯良道:“他是两人同来,还有一个年轻人,名叫法正,这算是一拨。另外一拨,却是比较奇怪,似乎都是长沙、武陵地区的口音,但偏偏都是和王越从许都一起过来的,是两个少年和一个女孩。” 我道:“莫非一个姓黄,一个姓冯?” 蒯良道:“正是。剩下那个女孩不肯通报姓氏。”看我一眼,道:“嗯,看来飞侯是想先见他们了?” 我看看他那双似乎洞察一切的眼睛,想了一想,道:“不,我要先见王越。” 蒯良点一点头:“那也好。”慢慢站了起来,转身往外行去。 走到门口,他回头看我一眼,淡淡一笑:“飞侯看来真是很喜欢这个乱世啊!”说了这句,慢慢踱出门去。 王越和法正带来了京都的消息。 曹操得知禁军兵败伊川,非常震惊,立刻返回许都,重调整了许昌的防护力量,司隶校尉府都官从事徐宣已晋升为虎贲将军,全面接管禁卫五营。司隶校尉府主簿兼武卫都尉韩毅作为五营惟一保留下来的高级将领,升任武卫校尉,担任了徐宣的副手。勇壮都尉李齐也被从尚书台要回,升职为城门校尉。曹洪和曹真率虎贲营前往芒砀山围剿刘备的战役准备工作原来已经大致差不多了,也被曹操暂时制止,且待理会。郏城长常林,涉嫌通敌,被立即革职,交有司审讯。这还是荀彧力争的结果。 在伊川战役中,牛金和蔡阳终还是逃了回去,朱赞却中了蹶张弩箭而殒。牛、蔡二将都被贬职,调赴他任,分配到大将曹仁、曹洪的部下担任别部司马。阵亡将领曹遵和朱赞,被追认为将军,家属得到充分照顾,按将军级别领取抚恤薪谷。我则被列入失踪将领名单。 我差点笑出声来:“我,失踪将领?”心中暗想:“牛金就不说了,蔡阳这家伙,命可是真大呀!那么多蹶张,都没把他钉死。” 王越道:“是啊,都两个月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是失踪是什么?不光是你,这个单上还有公孙箭和池早的名字呢。” 我大吃一惊:“你说什么?” 在安陵后的突围战中,我就一直没见到公孙箭,当时还以为他已经战死了。 “竟然没找到他们的尸体?” “没有。黑山军那边没有他们的任何消息。” 我心中一喜,知道这两人的生存机会又多了三分。神箭公孙箭和奇医池早都不是一般的人物,如果死了,黑山军一定不会隐瞒这种值得骄傲的战功的。 “多谢王兄,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王越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我拍拍他肩膀:“不用做出这副表情嘛,我这不好好的。” 王越苦笑:“你不知道,这些日我们有多着急。曹贼不在,朝中空虚,那么多的好机会,就是因为你不在,我们无法控制都城卫军和武卫营,一动也不敢动。还老担心被曹操的党羽现。” 我皱皱眉,王越说话似乎有点不分场合。 法正看出来,道:“飞侯不必担心,蒯先生一直都很支持我们的大计,还帮助我们谋划,出过许多好主意。这次我们能赶来拜见飞侯,也是他提供的情报。” 九月十三日那晚公孙箭奉我之命去追池早,却被引入张绣府,现池早果然在里面,而师兄公孙谨,却居然是政变集团领之一。法正、公孙谨等便游说二人加入政变集团,说他们这九人集团,九本是虚数,言其极多之意,只要是仁人君,忠义之士,多多益善,合适就要。池早那多明白事理,知道不加入立马就得哏屁,很爽就接受了邀请。公孙箭却不肯屈服,以现在委身事我,坚持必须要先问过我的意思。公孙谨虽以一族之长,掌门师兄的身份,也不好过分相迫,而且诸人早怀拉拢我的想法,既有如此良机,于是顺水推舟,第二天便请池早和公孙箭为代表,向我和盘托出他们九人阴谋集团的政变计划,并邀我加入,愿尊我为一号脑。我这知道,原来王越、公孙谨、陈讳、张泉、法正、沮鹘等人,早在秘密策划夺取许昌政权的勾当。我仔细考虑,权衡利弊之后,后婉言谢绝了。因为虽然我亦有反叛意图和安排,但对他们这帮鸟人能否成事十分怀疑,这么多人,成份如此复杂,别一个不好泄露了机密,反而坏了我自己的全盘大事。所以终只同意了双方合作的关系,但不在他们的同盟者名单上签字。法正等人商议之后,觉得可行,便都同意了。那以后公孙谨登门造访,也有重申盟约,亲密关系的意思。 王越道:“因为飞兄坚持只和我们合作的立场,蒯兄他也不便向你表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我道:“嗯,我都明白。现在你们来见我,有什么的想法?” 王越看一眼法正,法正微笑道:“我等正想知道飞侯的想法。” 我道:“我既然已经出来了,就不想重回囚笼,再让曹操去随便捏我。” 王越和法正又互相对视一眼,王越嘿地一笑,道:“飞兄性情,我们早已尽知,所以这次出来,带了一份合适的密诏,飞兄要干大事,正好可用。” 我看着他,心道:“你没糊涂吧?你原来已经给我一份密诏的。虽说现在皇帝说话不算数,圣旨不值几文钱,你也不用这么重复劳动吧?而且我都把假密诏给了甘宁、伊籍他们看了,再换一份内容,不是全漏了吗?” 王越给我那份密诏,还在他们力邀我加入九人集团之前。那时我已有离开许都的想法,和王越谈过几次之后,感觉他可以信任,就告诉了他。没想到两天以后,他就偷来了那份密诏。他不太懂朝廷文案规矩,密诏大致虽然不差,却骗不过内行人。但也因为此事,令他们九人集团现,我也不是一个安分的家伙。 王越微笑,道:“昔日那封密诏,因为没有经陛下御览同意,虽然费了不少力气,破绽却是百出。这次这一份,乃是今上的亲笔,玉玺也是我去符节台盖的。” 我惊讶之极:“你们之事,已经告知陛下?”这似乎和你们原来的“腾蛟计划”颇有不符。 法正道:“飞侯在朝中虽然时日不久,但当也看得出来,今上为人谨慎聪慧,实是极英明之主。所以我们计议之下,认为把实情告诉陛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我心里很不以为然,觉得他们渐渐有些沉不住气了。但他们的事我也管不了,只好腹诽几下作罢。 王越道:“实际上,陛下对我们帮助极大,符节台的一位掌印侍御史,就是陛下的亲信。不过,若非得知飞兄具体下落,这密诏却也难求。”说着,从怀里取出那份密诏,又同时取出一块金印,一起递了给我。 我展开密诏细看了一遍,笔迹大不一样,果然是献帝亲笔,内容一般无二,未改分毫,而印玺却果然再没有分毫破绽。心中大喜,好事真是接二连三啊!把那镇军大将军印翻来倒去看了几眼,便都小心收了起来。笑道:“陛下可知你伪造密诏之事?” 王越耸耸肩道:“此等小事,何必让陛下分心?” 我看看他,他看看我,不觉相视而笑。 这一说我忽然想起来:“王兄,我那玉侄现在可有消息?” 法正道:“小赵啊?唉,你走的第三天,他就返回许都,几次要追你去,都被樱夫人强行拦住。得知你们在伊川出事,他几乎急疯了,第二天就失踪了。” 我心头一顿,玉儿失踪了? 法正道:“飞侯放心,我们会尽力打探,一有下落,立刻飞递消息过来。” 我道:“多谢孝直!” 王越瞥瞥法正,法正点点头,道:“此间事情既了,我们就先回许都了。希望飞侯大展身手,早传佳音,不负陛下一番苦心。” 我强压住心头的起伏,看看他,心想:“这个家伙的阴谋诡计也是很厉害的,我老丈人那么厉害的大将,后来也死在他手里。你别回许昌瞎搞了,平白糟蹋这么好的人。”道:“孝直,我今前往长沙,极需臂助,你不如和我一起去吧?” 法正微一犹豫,看看王越。王越道:“我得回复陛下,另外陛下身边也需要我保护。你不用看我,自己决定吧。” 法正想了想,道:“飞侯现在已有徐元直,我去不去,都无甚妨碍。” 我知他为人骄傲,这么说是不愿意居于徐庶之下,也不便勉强,道:“唉,可惜,我与孝直如此无缘。” 法正颇为感动,道:“飞侯爱惜之心,法正感同身受。” 王越道:“不用说这么多,日后飞兄在外,我们在内,还要多多配合,能成就大事。” 我和法正都点头,正是如此。 王越道:“飞兄,我会替你打听池兄和公孙箭的下落,一有消息,就会急告。” 这一说我忽然想起来:“王兄,我的玉侄现在也下落不明,你千万要多着人去打探。” 王越应允。二人当即告辞,起程赴京。 二人出去了,我定下心来,暗暗惭愧:“我竟然要等王越提到池早和公孙箭,能想得起玉儿来。” 想我也不是寡情薄义之徒,可一旦心有所注,遇到涉及天下的事来,就往往忽视了很多完全不该忽视的事情。 忽然又想起刚蒯良临出去时的话:飞侯看来真是很喜欢这个乱世啊! 是这样么?我真是一个以乱世争雄为乐,甚至会因此忘记我亲近、我喜欢的人们么? 这样展下去,以后我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呢? 刚刚清静不久的心里,又有些混沌起来。 忽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个粗大的嗓门在外面叫着:“飞大哥,飞大哥。” 我一抬头,便看见徐庶带着三个少年男女走了进来。 果然是冯喜、黄叙和桓袖这三个活宝。 我刚站起来,冯喜已经跳了上来,搂住我的脖,欢声道:“这么久都不见了,还以为见不着了呢。” 黄叙和桓袖一齐骂道:“傻胡说八道。” 冯喜回头,道:“我胡说?我哪儿有,前些日,不都是你们天天念叨,飞大哥千万别出事吗?” 我看看黄叙和桓袖,黄叙一张小嘴张得大大的,小眼小眉毛都向眉心胀了开去,高兴地不知道说什么好。桓袖却脸一红,低声道:“飞大哥。” 徐庶斥道:“傻还沾在飞侯身上干什么?还不下来。” 冯喜应了一声,低头在我耳边说:“我真的好想你!”怏怏下了来。 我心中加惭愧:“他们如此真诚待我,我却不愿先见他们。”好在想到自己后毕竟还是做出了正确的抉择,方释然一些,招呼大家都坐下来,问徐庶:“你怎么恰好碰上他们?” 徐庶道:“我是蒯先生专门叫过来的,正好看见他们在前厅,就带了进来。”他面带微笑,显然是不期遇到故友,心情愉悦。 冯喜道:“那个玩剑的和小瘦俩故意气我们,非要先进来,要不是小嘴哥拦着,我就打他们了。” 我点点头,心想:“你很会起外号,王越和法正要是听到,也该打你了。” 黄叙道:“飞大哥你这一向都好吗?我们在许昌,听说前方打了大败仗,许多将士阵亡,都担心你得不得了。” 桓袖幽幽补充了一句:“阿樱姐哭了好几回呢。” 阿樱!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 L A 如同一把重锤敲在心头——我的心里,还遗忘了一个重要的人! 阿樱! 我亲密的爱人! 我甚至就忘了我有这么一个妻,一个怀着我孩的妻! 我骤然站起来,大声道:“阿樱,她……她还好吗?” 桓袖摇摇头。 我一伸手,隔着长案便抓住她肩头,急道:“她怎么样了?” 桓袖的嫩肩膀,怎经得起我的掌指,脸色刷就变白了,接着就红起来。 徐庶不料我这么失态,急忙伸手一扯,拉开我的手,道:“樱夫人没什么大事,飞兄你别着急。” 他心急之下运劲一拉,力道甚强,我的内气立生感应,自动外铄相抗,徐庶却早缩回手去。 这么一搅,我心里顿时明白过来,稳稳心神,歉意地看看桓袖,道:“阿袖妹,抓痛你了么?” 桓袖疼得眼泪都掉出来了,却强笑着说:“没事啦,人家知道你心里急嘛!”黄叙忙举起自己的胳膊,示意她在自己袖上擦拭。桓袖迟疑一下,推开他胳膊,自己伸袖擦了擦眼,道:“阿樱姐只是思念飞大哥,身倒还康健,肚里的孩也很好。这次我们来,本来想先告诉她飞大哥在襄阳的喜讯,可法公不让。想想也是,姐姐怀着小飞帅,一旦知道飞大哥的下落,一定会不顾一切赶来的。可是,看着姐姐忧虑焦急的样,我实在心里不忍。” 我心头乱跳,心想:“我居然忘了让王越、法正他们稍个口信给她,我还算是人么?” 徐庶道:“飞兄不用担心,适我遇到他们,已经请王越兄把飞兄安好的消息以妥善方法告知阿樱夫人。” 我感激地看他一眼。 还是徐庶想得周到,我刚要让王越就这么告诉阿樱我的消息,阿樱肯定会追问我的下落,接着就会追问王越他们怎么知道的。王越他们要想明白这个结果,决不会答应我的要求。徐庶肯定早想到这问题的解决方法,所以有妥善一说。 又聊了一会儿,许昌的事情大致都清楚了。黄叙问道:“飞大哥,徐大哥,你们知道我们长沙现在怎么样了吗?” 徐庶看看桓袖,微笑道:“你们放心,长沙一切正常,安如泰山。这半年打不下来,下面半年不可能攻下。现在已至冬季,荆州军纵然不怕损耗,他们也呆不了多久了。而且,”他又看我一眼,“现在,飞帅可不是来了么?” 桓袖等大喜,均想:“是啊,有飞大哥去长沙,我们还担心什么?” 看着他们喜悦的面孔,我又一次感到心中刺痛:“他们一直惦记着自己的家乡,惦记着自己的亲人!只有我,是什么都不会思念的无心肝。” 黄叙看了看着厅房,担心道:“听说这里是襄阳大官的官邸,他要听说我们回长沙去打他们的兵,会不会扣留我们啊?” 徐庶笑了笑,还未回答,外面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 黄叙一惊,两手自然而然,摆出一个运功戒备姿态。 门外踱进一个中年男人,负手而立,冷冷道:“难道我蒯家,还会对朋友不起么?” 正是蒯良。 徐庶笑道:“阿叙小孩不懂事,你要跟他说蒯家数百年来的江湖名声,他恐怕是不明白的。”对阿叙道:“蒯先生从来以信义为先,我们在这里一天,就是他的朋友。纵然有万般缘由,他也决不会对朋友无礼的。”心想:“你强迫飞兄留在襄阳二十天,说起来可确是理亏。”不过现在大家远行在即,就不用跟他多说这些了。 阿叙急忙放松姿势,小眼珠骨碌转转,道:“蒯家?我听父亲说过,南郡宜城有个蒯家,够义气,善刀法。”瞧瞧蒯良瘦瘦弱弱的身体,阴阴柔柔的气度,摇一摇头。 蒯良乐了:“觉得不像么?”忽然皱一皱眉,似乎想到什么,打量黄叙:“你姓黄?小哥,你父亲可是名忠,字汉升?” 黄叙一愣:“你怎么知道?”心想连徐大哥都不一定知道我父亲名字呢,你这陌生人怎么倒这么清楚? 屋里两个声音同时出:“哦!”“啊?” 蒯良“哦”了一声,我惊讶得“啊”的一嗓。 蒯良看看我,笑道:“我还忘了,飞侯是武林的大行家。小哥,既然你是黄先生的公,来到我这里,我这做主人的可不能没点表示。诸位,你们先聊着,黄世兄,你随我出来一下。” 黄叙看看徐庶,徐庶点点头:“去吧。” 黄叙跟着蒯良出去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暗想:“我晕,黄忠黄汉升?原来他是黄忠的儿啊?我怎么这么傻,这么久都没想起来。” 一动到国家大事上面,我脑立刻灵活起来,想道:“黄忠是第一流的马上武将啊,刀法既高,箭法是厉害。你们长沙的官僚们也忒差劲些,这样的高手在眼皮底下不知道使用,偏去许昌那么老远请我这中看不中用的飞帅。这不是舍本逐末嘛!” 本来身边没有公孙箭和赵玉等人跟随而来,我对如何解除长沙之危,一直有点挠头。我自己武艺是没什么说的,但即使经历了安陵血拼,对马上的作战,却还是缺乏一股“唯我独尊”的自信,不知道能不能和荆州军的一流武将抗衡。魏延在演义里说得挺牛,到这块儿一看,也就一般,功夫还差得很远。要调甘宁一起过去吧,又想到对人不能这么苛刻,刚从荆州老板这儿拿完薪水走人,转脸就跑对头那边去不说,还立刻倒戈一击,反咬旧主一口,那未免也太过了些,甘宁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会别扭的。 就算他不别扭,我也别扭。 想来想去,就没有一个合适的大将。 现在有了黄忠这现成人,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 提拔猛将为我所用,整顿军容焕然一,杀退敌兵声名大振。 太好了! 暂时忘掉那些烦心烦脑的事情,我开始做起钦差上任三把火的美梦来。 ※※※ 午时,蒯良设宴,为我们饯行。 他还带来了儿和徒弟作陪。 光华公蒯奇和三手小将刘磐。 蒯奇和黄叙似乎已经混得很熟,俩人非要坐在一起,亲热私聊。 冯喜看得嫉妒,拉拉桓袖,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很是不满。 桓袖知道,肯定是上午蒯良对阿叙说了些什么,会有现在这种效果,虽然心里也很想知道生了什么,但却不愿公开涉人之私,被这帮人小瞧了,于是不理会冯喜,和刘磐随意聊着。刘磐似乎很喜欢这美女的垂青,有问必答,徐庶偶尔也插上两句嘴,气氛非常热烈。 蒯良的主攻对象是我,一个劲儿劝我喝酒,我心里理解他的失落感,只好时时安慰他几句。 酒宴之后,蒯良让那帮年轻人自己闲聊,自己拉了我和徐庶去他私人房间,做后的谈话。 密室里,蒯良直截了当,说了实话:“其实飞侯所见,未必不是正理。我也仔细想了,留在襄阳,确实不如远赴四郡易站住脚跟。积蓄上三五年,根基一固,那时自可任意纵横天下。只是我宿疾未知何时作,不知道几年以后,还能不能帮上飞侯的大事。” 我很惊讶,道:“大人身有何疾?阿飞还认识几个医道朋友,愿为大人效力。” 蒯良道:“飞侯好意,我都心领了。我这病是少年时落下的,这些年也请了一些名医高士看过,都没法根治。” 我本来要推荐池早的,毕竟是现代医生,见多不怪。但想起那日见到的张仲景,他目下便在襄阳,还有那精通医道的公孙谨,也和蒯良同在九人集团里,很可能都给他看过了。要是这俩人都没有办法的话,那可能真是绝症了。同时想到:“池早不知道死了没有,就算没死,也不知道躲哪儿去了,要是我推荐出他,却找不出人来,那不成调戏蒯良的感情了。再说就他那点技术,也不能给人以安全感。”话到嘴边,忽然丧失了说出口的理由,就又咽回去了。 蒯良道:“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飞侯。元直为飞侯股肱,这件事情,日后恐怕你也要多费些心思,所以一并请二位来。”他淡淡笑了一笑,“那日飞侯嫌弃老夫礼薄,这件事,就算对飞侯的补偿吧。” 我脸上一红,道:“先生,取笑了。”不过听他如此珍重,还是立刻竖起耳朵,专心致志听他讲说。 蒯良道:“飞侯听说过天下‘十大宝藏’之名么?” 我摇摇头:“不知。” 蒯良转头去看徐庶,徐庶道:“我幼年时似乎听母亲说过,但却不知详情。” 蒯良道:“是啊,这本是世家间的传言,飞侯不知,亦是正常。” 我心里骂一声:“知道还故意问我?”但听到宝藏二字,心里顿时泛起以前看那些武侠奇幻经典著作的感觉,想道:“真好玩哎,有宝藏找了。” 蒯良想了想,慢慢道:“数百年来,一直传说天下有十个隐秘之地,均藏有大批金珠宝贝,古玩珍奇。我少年时也听长辈说起,但如元直一般,听过也就算了,从不放在心上。直到后来接掌家门,先父把家族的事务一一交待,把这秘密详细传与我听。” 徐庶疑惑道:“难道果有这些宝藏不成?” 蒯良点点头,忽然笑道:“元直出身大世家,你可听说关中淳于氏么?” 徐庶道:“知道。”心头忽然掠过张凤的倩影,不觉看我一眼,脸上微红。 我没明白他看我什么意思,心想:“这个么,我当然比你清楚点,但就不必跟蒯良说了。” 蒯良冷笑两声:“关中淳于财!嘿嘿,好大的名头。元直可知道淳于氏是如何兴起的么?” 徐庶心中一动:“关中淳于崛起,至今不过百年。难道……” 蒯良看看他神色,道:“你猜得不错,关中淳于能够突然崛起,与这些宝藏很有点关系。” 徐庶颇感疑惑,道:“哦,我只知君家乃极特别之家族,从无哪一辈的主人拥有武林大名,历代族中士亦屈指可数。但却比当今任何一个家族历史都要久远,知晓许多世家密闻。”连这你也知道,真够厉害,肯定是你前人传下来的。 蒯良微微仰起头,傲然道:“大汉自高祖刘邦称帝建制(公元前21正月)以来,中途曾经过王莽短暂篡位夺柄(公元8年-23年),绿林、赤眉破都乱朝,之后又由光武帝刘秀中兴(公元25年夏称帝),延续至今,已整整四百年。而我蒯家,也已拥家立族四百年矣!” 我很吃惊,暗想:“你家居然跟西汉东汉两个王朝一样长的寿命?好奇怪,似乎西汉是抑制豪强势力的,据说汉武帝把那时候的许多豪门都流迁到茂陵(今陕西兴平东南)去给自己守陵墓,你们家难道没被弄去?” 徐庶想的也是一个问题:“君家能屹立江湖这么久,真是非同寻常。” 蒯良一笑,淡然道:“不享虚名,静静等待时机!这是我家始祖的教训。孙纵然不肖,也不敢忘记。也许,我家就是仗此祖训,能生存至今。”看看我们俩,“两位听说蒯彻否?” 徐庶恍然大悟,道:“莫非昔日游说淮阴侯韩信背汉自立,与高祖、项羽鼎足三分的策士蒯通先生么?” 蒯良微微不悦道:“吾祖自名讳彻,非为蒯通。” 徐庶脸上一红,道:“是。” 蒯通,即蒯彻,汉初范阳(今河北定兴北固城镇)人。秦末陈胜起义后,派大将武臣进取赵地,蒯彻劝说范阳令徐公归降,使武臣不战而得赵地三十余城。后来又说韩信袭取齐地,造成的后果是刘邦的重要谋士郦食其被愤怒的齐王烹死。狠的是他这时候就劝韩信背叛刘邦,自立为王。韩信不听,终于被族灭。后来刘邦听说此事,要烹杀他,他百般巧辩,终过关,实为当时天下第一流的谋辩之士。西汉到汉武帝刘彻时,因为要避讳帝王的名字,所以通常蒯彻就被改称为蒯通。 东汉刘秀上台,一贯声称自己延续的是西汉的天下,所以非常尊敬西汉皇室。蒯良居然直呼汉高祖刘邦和光武帝刘秀这两汉开国之主的名字,且不喜别人称他祖先蒯通这个名字,那是明白表示不把当今的汉室朝廷放在眼里。 蒯良道:“昔日先祖游说韩淮阴不成,便即装疯,但被刘邦识破,只好以辩自救。还好刘邦这老流氓除韩信这个大患,心情舒畅,就放了先祖一马。先祖后来又在相国曹参府里呆过一阵,年老后迁移到南郡,在中庐(今湖北南漳)隐居,他后悔少年时多言沽祸,所以立下遗命,要后世代代静静等待时机,不得以自售,获享虚名。” 徐庶道:“原来如此。”对他称刘邦为老流氓感到很鲜,却也颇感不满:“别管人家出身如何,能以亭长之微而成皇帝至尊,那就是了不起!不过这话倒很像你祖宗,以前我是看错了你。难怪你这么喜欢飞兄,原来你和他一样,也是一个大逆不臣的家伙。” 蒯良叹口气:“自桓、灵二帝以来,动荡不安,黄巾纷起,我已预感天下将变。刘表初入荆州,便单骑径直到宜城(今湖北宜城县南)来见我兄弟,寻求治理之道。我以为他是位人杰,故不顾祖训,竭力资助。一晃十年,唉,今日我方知晓,我实在眼迈目拙,认错了人。”说到这里,瞟我一眼。 徐庶心里加别扭,想道:“哦,你说认错了人,难道是说刘表未听你相劝,不敢公然反叛朝廷,挥戈北上,逐鹿天下,让你失望么?” 果然听蒯良道:“今年春,我因曹操全力与袁绍相争于黄河之畔,许都后方空虚,颇有可乘之机,便与数位知己一起,策定了一份‘七阳计划’。可惜,刘景升非要我和那些寻章摘句,夸夸其谈之辈商议,旷日持久,却无结论,致使大好良机白白错失,成为我蒯良一生中大的憾事。”叹息片刻,忽然微笑着看向徐庶,“不过,这件事因为关涉太大,我严守机密,连许昌的王越、公孙谨、陈讳等好友都未相告,元直少年英雄,目光敏锐独到,所想却竟然与我不谋而合,实令我又惊又喜。不知是否已告知飞侯?” 徐庶脸色阴沉,不置可否,想道:“现在你看好飞兄,觉得时机又来了?”他出生不久父亲即亡故,母不为家族接受,生活清贫,算是下层劳动人民,但毕竟生于汉家天下,又受母亲教育多年,心中颇怀忠义之念。即使决意助我扫荡天下,那也只是希望天下太平,百姓安乐,建立起名留清史的不世功业。改朝换代,去旧纳这类的想法却不是他的本心。蒯良言行果敢,足智多谋,还救过他的性命,他也非常钦佩感激,但军阀互相攻伐则可,不尊汉室,那可是僭逆的大节,他实在无法接受。 我点头:“我听元直兄说过,也看过那份计划,真是构想宏大,谋划周全。若是刘荆州肯用先生之策,我军早已溃散,恐怕我现在也不能坐在这里听先生的教诲了。”心想:“刘表要是实施了这个计划,我还不早翘了?好的下场也不过是提前结束旅游,狼狈逃回家去。” 蒯良面上微现红光,颇为愉悦:“飞侯过誉了。” 徐庶忽然一挺身,告个罪,说要上厕所,站起来出去了。 蒯良看看他背影,微微摇头,叹道:“元直以为我蒯家世代暗衔私恨,欲借他人之手报复大汉官家,不以为然么?” 我道:“那倒不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正是我辈本色。其实元直对大汉王朝的**没落,也是失望至极。”心里却也知道,徐庶实在不乐意再听了。 蒯良笑了一笑,缓缓道:“飞侯为人宽容,日后自立驭下,恐怕还有为难之处呢……”话未说完,忽然轻咳一声,脸色迅涨红,紫了起来,顿时说不出话来。 我担心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这是什么病,说就,还特别严重,心想:“他是心脏病?还是高血压?他身为一族之长这么多年,自然久经狂风恶浪,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对内脏损伤大,纵有精深功力,也避免不了这些病疾。” 蒯良闭上双目,强自运气许久,慢慢的,脸色逐渐好转。又过了一会儿,他能睁开眼睛,苦笑一声,道:“还有一事,要请飞帅帮忙。” 我忙道:“请先生吩咐。” “江南四郡之中,只有长沙太守张羡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不过就他是他,眼下也已心竭力尽,穷途末路,因此飞帅此去,掌握四郡不难。蔡德珪亦因此颇以长沙无力,故此不听人言,坚持不肯退兵。我请飞帅到了长沙之后,去和德珪见上一面。他若见飞帅为长沙之主,自会知道大事难为,我想,飞帅一定能说服他立刻撤兵的。” 我一愣,道:“先生的意思是说您和刘荆州,都是早想退兵的么?” 蒯良很严肃地点了点头:“正是。唉!我只希望我荆州的精华,不要都葬送在荆南的蛮荒之地上。” 从蒯良的密室出来,我找到独自在后园闲散的徐庶。 看看天,已是申时(下午三点)。 徐庶的脸色非常不好,低着头,反复在一条短短的小径上走过来,再走回去。 我慢吞吞走近前,站在径左,看着他转。 徐庶停下来,直视我的眼睛:“飞兄,我有个问题问你。” 我道:“请说。” 徐庶道:“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奇怪的人。你为人仗义豪爽,对朋友极真心诚意,却不肯尽忠于曹操;你用兵奇异,不拘泥于正道,却易于轻信他人;你纠缠于政变集团,却又冷眼旁观,不予积极参与;你接受汉帝密旨,决意奉诏讨贼,却又与蒯氏这等叛逆把酒言欢,坐而论道。凡此种种,矛盾多多。我很想知道,你内心之中,到底是如何打算的?如果你果然扫平刘表、刘璋、张鲁、孙权、曹操、袁绍、马腾等人,安定了天下,是仍奉汉帝为主,还是要自己称尊?” 我沉吟片刻。 其实我早已想到他要问这问题,但事到临头,却仍然感觉需要认真想一想,能回答。 这是一个关键时刻,关系到徐庶是和我继续携手前进,还是就此分道扬镳。 徐庶与我,虽然性情相投,倾盖如故。但说到个人世界观,恐怕就差得很远了。两个例很明显:昔日在许都,他就对鼓吹割据的伊籍不满,至今另眼相看;适于襄阳,他又对热衷倒汉的蒯良失望,当场拂袖而去。而我对这两个人,如果硬要我说,却只有“适合乱世,有能的英”这种评价。 “元直,这些事情虽然看起来非常矛盾奇怪,但其实很简单,只有一个答案。你跟我这么些日了,一起出生入死,应该了解我的为人。我并不十分热心什么国家大事,汉室正义。至于征伐攻战,割据为雄,是随心所欲。无论什么,对我来说都是一样,有趣好玩就行!我把这所有种种事情,都当作是在玩一个游戏,一个好玩的游戏而已。” 徐庶一愣:“一个好玩的游戏?” “是的。我这人虽然本身可能有一定的能,因此被一些朋友过于推重。可是,能不能取得天下,坐上那什么皇帝的宝座,我都不是太在乎。我只是想使自己的生活不至于太空虚,希望多交天下的英雄做朋友,然后和朋友们一起,乐乐的,一起打拼,一起努力,去完成一个又一个的理想,创造一个又一个的奇迹!让天下人都知道,我,阿飞,是个有意思的人,是个很充实的人。这,就足够了!” 不知不觉中,我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徐庶呆住了! 我也呆住了! 徐庶是被我很多的现代词汇弄糊涂了,需要仔细思索其中的意思。 他低下头。 我却是忽然想到:“难道我真是一个内心世界非常空虚寂寞的人,所以要到三国里来找些真心的朋友,找些有趣的事情,寻求一种充实的感觉吗?” 不可能,我可是守拙一族出类拔萃的天,我的一生都会多姿多彩,充实饱满。 我来到三国的古地,只不过是要找我需要的资料;我参与三国的争霸,只不过是旅游中的有趣插曲。 这里的生活,对我来说,都不过是一种短暂的经历而已。不可能在我的生活中占据什么重要地位。 是这样吗? 我低下头,反问着自己。 以前可能是,但现在已经不是了。 另一个我回答道。 在三国的这些日里,我已经投入很多,也得到了很多。 我想起了公孙箭、淳于铸、赵玉、杜似兰、典满、赵楷、淳于宾,想起了曹操、许禇、曹纯、关羽、张辽、文丑、刘备……我那已怀孕的老婆,阿樱! 还有安陵一战死去的那些战友们。 友情、亲情、爱情,战友、部下、强敌。 我已经有了太多的记忆,太多的牵挂。 在得到这些的同时,我同时失去了一样东西。 自由的心情。 不是吗? 经过了安陵一战以后,我的想法已经变了,完全变了。即使我不愿去多想。 我已经再也无法把它当作一次旅游,一个游戏了。 在安陵的那一天里,我好的知心朋友,追随我的忠实部属,都倒了下去。就在我的眼前,一个个倒了下去。而我,也亲手杀了那么多黄巾的将士。此后那几天清醒时的时候,我一想起那天来,想起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和面目,就忍不住想呕吐。那是我第一次亲手杀人,一下就杀死那么多人。我几乎无法相信,那个冷静的杀人者,他就是我!我一直在想,我的朋友们死了,我异常心痛,绞心一般的痛!可是我杀死的那些黄巾将领和士兵,他们,也应该有很多的亲朋好友,也应该有很多朋友亲眼目睹了他们的死亡,这些人,难道就不痛苦?乱世之中,疾病、战争、饥饿,哪一样不能轻易置人于死地?谁能避免死亡,谁能了无痛苦?死去的人,只需要痛苦一下就可以全部了结,但是他们的亲人,他们的朋友,多活着的人,他们难道要把这种痛苦背负一生,直到死去? 为什么要有死亡,为什么要有痛苦? 这种乱世,有什么好玩? 我决定了,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我要去改变它,我得去改变它! 我不要这种令所有人都后沉沦、都陷入黑暗的游戏! 我对徐庶说的,都是实情,可是还有另外一半,我没有对他说:“经过了安陵之战,我改变了想法,亲眼目睹了这些情景,我已经无法再继续玩这个有趣的游戏了。这是一个残忍的世界,这是一个不好玩的世界。所以,我一定要尽早统一这个混乱的世界,不再有战争,不再有杀戮,让所有的老百姓、所有的战士、所有的亲人都能过上安定富足,和平乐的日,就像在襄阳我们看到的这样,这是一项多么大的功德啊!为了这个目标,我愿意用尽所有的力量,不惜一切手段。” 我很想对他说出这些心里话,如果我说了,一定可以完全说服他。他不用半分犹豫,就会欣然倾心,决定永远追随我。 可是我不能说,一年的旅游期限马上就要到了,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三国的世界里沉溺多久。 我不能欺骗我的朋友。 即使他是一个那么遥远的古人。 我低下头。 我已经感受到许多痛苦,有了许多不愿有,但却再也无法摆脱掉的记忆。 继续玩这个不是游戏的游戏,我一定还会有多的记忆,多的痛苦。 也会难于摆脱。 我还需要继续在这里继续下去吗? 前面的路,我该怎么走呢? 沉默,沉默。 很久,很久。 徐庶忽然抬头,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是那么的惬意舒展,那么的轻松洒脱! 我吃了一惊,徐庶也会狂笑?! 真舒服!种种烦忧,种种郁闷,似乎都已伴随这声狂笑宣泄而出,消逝无影,从此再无滞顿,再无疑虑。 他猛然握住我的双手,道:“飞兄之心,如云中仙鸟,高洁莫测。徐某虽然不能完全领会,但亦为之神往。不管如何,我和飞兄都是想结束这肮脏的乱世,还天下以清明,有此一个共同的心愿,足矣!就让我陪伴飞兄,一起来玩这个好玩的游戏吧!” 我紧紧握住他坚定有力的双手,心里好羡慕。 不管他后是怎么说服自己的,但他终于想通了,想通了自己要走的道路。 我多么想和他一样,也能完全放松下来,也能这么大笑一次。 哪怕只是一次! 可是我不能。 我不知道自己的路在哪里。 我无法笑! “元直,刚柔先生告诉我,江东的孙权近有了的举动,很有可能会开始向江夏进军,长沙四郡,恐怕也在他视线之内。” “什么?孙权竟然这么急?”徐庶的笑声顿时嘎然而止。 “是啊,所以我们必须立刻赶去长沙,准备应变。”我道。 徐庶点点头:“不错,我们立刻就走。” 我问:“那襄阳方面怎么办?” 虽然说此次搜罗人不太顺利,百杰图上的大部分人都不肯理会我们,但毕竟还是招揽到一些有用的人的,其中部分还是光棍,并无太多牵挂,随时可以跟随我们回去。 徐庶道:“人多容易走漏风声,我们又不是只干这一次就罢了。我们自己,就别带人走了,把阿西暂时留下来,帮着伊籍悄悄把他们分批带回去。” 他摇了摇摇头,又道:“唉,可惜赵累要去许昌,不然办这件事,他倒是合适的人选。” “许昌?”我一愣,让他去许昌做什么? 徐庶低声道:“我让他和杜军师商议,去许昌将樱夫人先接到襄阳来,我恩师已答应代为照料些日,我们一旦在长沙站住脚,立刻就可以请夫人过江。” 我心头一热,元直这些日如此繁忙,居然还没忘了我的私事。 阿樱,我的阿樱!你过来吧,我想你! 老远的,听到冯喜瓮声瓮气的叫骂声和黄叙怪腔怪调的嬉笑声。 桓袖在喊着:“飞大哥,徐大哥,我们该走了!” 是啊,该走了! 我和徐庶同时转过头,向她看去。 那个方向,也是通往长沙的方向。 那个方向,是我理想中的方向吗? 这时,空中忽然传来一阵响亮尖厉的呼哨。 我俩一起抬起转头向天上看去。 两只雄鹰傲然展开巨大的双翼,向远方急飞掠而去。 我和徐庶互相对视一眼,一起微笑。 那个方向,正是通往长沙的方向。 徐庶高声说道:“飞兄,天在说,那就是我们振翅长鸣的地方啊!” 第五章 清风双煞 东汉建安五年。 十二月三十日晨。 在多事的建安五年的后一天,我们一行六人赶到了长沙城西南的一座山下。 除了徐庶、黄叙、冯喜、桓袖和我五人之外,还多出了一个阿昌。 我们在山边的一个小亭旁拉住马。 徐庶指了指右边那山,对我道:“飞兄,这里便是岳麓山,离长沙城已仅有不到二十里的路程。” 岳麓山?我心中一动,三国时代的岳麓山和现代有什么区别呢? 前年春天,我和韦巧巧、小竹、陈贫他们一起,还去游玩过一次山上的岳麓书院。其时我正潜心修撰《三国棋杰传》,被他们几个强行拉去搞什么“闲暇一日游”,十分不耐烦,上得山去,就觉得到处都吵吵闹闹的,实在没什么好玩的,别的什么都没感受到。就这样还被池早给骂了一顿。他那时还躲在北宋少林寺里偷学医道,回来直骂我不等他,害得他少了一次亲近美女的绝好机会。 想起池早,我又忍不住心头微微作痛。 你小,现在还活着吗? 冯喜挥了挥马鞭,大呼小叫道:“飞大哥,这岳麓山好玩着呐。咱们回来晚了,这都下大雪了。要是早些日,满山都是红红的树叶,那叫好看。” 我心里叹口气,强压下这种不良的情绪,侧过头来,就着晨曦,打量山势。 但见白雪皑皑之下,层峦叠嶂,古木参天,奇石盘道,泉流清绕,果然是好景致。点头道:“不错,深山幽谷,泉涧盘绕,真好地方。”心想:“比上次去幽静秀丽多了。” 桓袖脸色阴沉,忽然从马上跳了下来。 冯喜一句无心的“咱们回来晚了”,戳中她心头的一块病灶。她凝视着长沙城的方向,心想:“今天已是腊月三十,建安五年的后一日了啊!”想起自己跟着徐庶一道前赴许都的那时候,还是盛夏季节。不知不觉过去四个多月,这里已经是寒冷的冬季了。爹爹,你还好么?我的哥哥们,你们都还好么? 黄叙怒目瞪视冯喜两眼,冯喜莫名其妙地回瞪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变脸。 黄叙急忙下了马,走到桓袖身旁。他的家也在长沙城里,心里也时刻挂记着父亲,自然了解她近乡情怯的心理,安慰道:“阿袖,咱们的长沙一定没事的。” 桓袖咬着嘴唇,一言不。 我和徐庶交换一个眼色,一齐下马。 徐庶看看黄叙:“阿叙,我看要辛苦你一趟,先潜进长沙城,去见桓大人,告诉他飞帅到达的消息。” 黄叙应了一声。 冯喜一个翻身,滚鞍下马,冲过来大声道:“我也要跟小嘴哥去。” 黄叙睁着一双小眼,叉着腰,狠狠瞅他:“别给我添乱了,徐大哥要我潜进城里去报信,你懂什么叫潜进么?就是不让别人知道。半道上你给我嗡一嗓,人家都知道了,我还怎么潜进去?”说到后面,他一边说,一边指指点点,手指已经戳到冯喜的额头上。 冯喜被他挤兑得直往后退,结结巴巴道:“那……那……小嘴哥哥,我……我不说话,我一句话都不说,这总行了吧?” 黄叙“哼”地一声:“就你?你要能一炷香不说话,我就谢谢苍天,他老人家真是开眼了。” 冯喜求救地看着我,哀求道:“飞大哥……” 我看看徐庶,他似乎不太赞成,不过没说话。不禁犹豫道:“这个……” 桓袖忽道:“飞大哥,你让喜哥去吧,他一定不会捣乱的。” 冯喜感激地看她一眼,又翻翻黄叙,嘴里低声嘟囔几句,忽然警觉,急忙用手捂住嘴巴。 我瞧冯喜这样,也确实有幡然悔悟,从此不说一句话的决心,便道:“好,小喜你记住,路上要绝对听从阿叙的话!” 冯喜大喜,连连点头。 我道:“去改变装束吧。”正要去取包袱,桓袖已先走过去,从马背上取下包袱,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荆州官军的服装,帮助黄叙和冯喜乔装打扮。二人受宠若惊,便都一本正经,老老实实,免了本来必然会有的那道你争我抢,彼此讥笑的程序。 等他们俩都改装好了,徐庶道:“你们过来,我教你们万一行踪败露,如何通过蔡勋的营地。”带着俩人走到稍微远点的一块大岩石后面,在地上草画一图,低声嘱咐指点他们过卡越关的技巧以及如何进城并和桓阶取得联络的暗语。 当日徐庶他们赴许都时,因为机警,而且黄叙、冯喜很熟悉周围环境,所以潜出长沙时居然没有被敌军伏路小军现,比较顺利地就闯出包围圈。而今蔡瑁军围困长沙已有半年,一般来说戒备自然有所松懈,不可能再像数月前那么阵势严密,所以对黄叙、冯喜二人而言,潜入进去应该不算太难。但也不能不事先做好应变的打算。 我们在襄阳临走时,得到蒯良的大力帮助,对蔡瑁军内部的情况已有了大致的了解,并做好了相应的物质准备。徐庶根据自己对蔡瑁军的观察,结合蒯良的资料,路上已和我商定走西门,从比较好应付的蔡勋营地里通过。 两刻钟以后,黄叙、冯喜二人打马而去。 这俩人一走,人气大减。剩下的这几个,都不怎么爱说话,加上心悬阿叙他们俩的安危,就没人说话了。 我一看这种情况,实在影响大家的情绪,桓袖冷着脸不好接近,便逗弄阿昌:“阿昌啊,你怎么畏畏缩缩的,很冷么?” 阿昌咧咧嘴,算是回应。 阿昌是甘宁送给我的二童之一,他在襄阳时因为贪看市场的繁茂,结果耽误了接我的任务,被阿西好一顿板揍。自那以后他就老是这萎缩的样,话也不敢多说一句了。 我道:“阿昌,我们来练练功夫,暖和暖和身体吧。” 阿昌眼睛一亮,神色间已是跃跃欲试,想了一想,又缩缩身,低头道:“小人不敢。” 徐庶微微不悦,觉得这孩好不合群,心想:“以后飞兄的属下要都像你这样不听话,那还怎么打天下。” 桓袖兴趣也上来了,道:“阿昌,去吧,跟飞大哥对练,飞大哥还能教你几手。” 虽然美人说话,阿昌却还是不肯。 我知道阿昌久随甘宁,纪律观念很强,前不久刚刚犯错,这会儿正小心着。加上跟我又不久,和我们这几人都比较陌生,所以感觉拘谨不自在,也很正常。也不跟他多废话,道:“小心,我的拳来了。”迈上一步,挥出一拳。 桓袖嘻嘻笑着,拉着徐庶闪到三丈之外。 徐庶暗暗纳闷,不知道这小丫头怎么忽然高兴起来。 说笑是说笑,真动起手来,我可一点不玩虚的。阿昌开始还不以为意,待我挥出的拳臂将伸直的时候,骤然眼前一花,觉我的度一下提升十倍不止,顿时大惊失色,急忙双掌齐出,闪切我腕上脉门。 我却已收回拳头,微笑道:“阿昌的功夫很不错啊!” 阿昌满脸通红,摸摸自己酸酸的鼻。那里,刚刚被我的拳头轻轻擂了一下。 我道:“这次不算,再来。” 阿昌双目中射出锐利的光芒,身体后退两步,腰曲腿弯,左掌笔立,盖在右拳指根的面上,做个拱手礼的样,应道:“是,请主人指教。”刷地一声,双手已缩回袖中。 我见了他蓄势的模样,点一点头:“好。”轻视之心,一扫而空,暗暗想道:“这小功夫似乎很特别。”但一时却想不出特别在什么地方。桓袖叫道:“阿昌不必客气,尽情施展。” 徐庶笑道:“上场不让步,出手勿留情!让我们看看,甘楼船的得意部下,有什么特别功夫。” 阿昌得到观众如此鼓励,精神振,力道慢慢凝聚,浑身气势鼓动,原本那么委琐的一个小孩,却似乎变得如同刚出鞘的钢刀,突然凌厉起来。 我和他互相注视,过了片刻,忽然齐声低叱一声,同时出手。 “铮”地一声,拳掌相碰。 “是鹰爪力?”我刚刚闪过这个念头,对方的手指已如附骨之蛆一般缠了上来,抓捏住我的拳头。 我微微一挣,居然没有挣脱,这小,好大的力气! 我大喝一声,五指猛然扩展蒲张,出飞鹤手的内家力道,将对方指头震开少许,立时再度收缩箍紧,比原来的拳头还小数分,不敢怠慢,就这么趁他手指劲力将收未收的一刹那,疾忙收回拳来,跳开一步。 阿昌看我一眼,面上露出一丝诧异之色,左足微退,双掌一收,缩回袖中。 我盯着他袖,笑道:“好大的力气,你练的是鹰爪力还是龙爪功?” 难怪我会如此疑惑,以他指爪表现出来的力量来看,极像鹰爪力这类的外门硬功;但他与我拳掌接触的一瞬间,我却又分明觉察到他的绵延如丝的擒拿内劲。 阿昌微一迟疑。我想起刚他拱手为礼的样,忽然醒悟:“你不用说了,咱们接着来。”再度踏上一步,缓缓攻出一拳。 阿昌暗暗松了口气,适贪功心切,出招不知轻重,险些伤了主人。正不知道如何应付主人的下一击。还好主人好胜,这一拳和前两次出手毫无不同,自己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接下而不伤害到主人。 正思忖间,忽听对方笑道:“阿昌小心,我的螳螂剪来了。”眼前这一拳蓦地变为双掌,接着手势一振而散,幻影闪耀,双掌使出一路迅轻巧的招数,化出数十道剪刀形的虚式,迎面扑了过来。 我这一路手法奇无伦,掌锋指尖老是在阿昌腕臂间的脉穴上扫来拂去,目的就要迫得他无法停缓,只好也跟着我的节奏加出手,无意中使出惯熟的招式,也许能借机认出他真正的本门武功。 阿昌大吃一惊,没料到我手法变幻如此奇。 来不及多想,他忽然昂而鸣,双脚倏前倏后,忽进忽退,前后左右一通乱踩。他的双手也变为掌形,宛如水银泻地般向我的掌影中攻了进来。 “当当”清脆的响声中,阿昌身形随足而动,双掌翩然飞舞,一番细小而清晰的变化,将我的这一招“螳螂百剪”全部破解。 桓袖见阿昌昂挺胸,屹立不动的酷姿势,拍手叫好:“不动如山,阿昌好帅!” 阿昌垂下头,讪讪道:“主人的手法,小人差点就接不下了。” 徐庶皱皱眉,觉出他虽说得谦虚,言下却似颇为自负。 我也感觉到了,盯着阿昌的脚,淡淡一笑,对桓袖道:“阿袖你说错了,阿昌那不是不动如山,而是呆若木鸡。” 桓袖瞥我一眼,心道:“我赞阿昌一句,难道你就不乐意了?” 阿昌一凛,心中吃惊:“主人好厉害,这么几手竟然就认出我的功夫。” 我见了他神色,知道无差,暗想:“好在你还小,不知道什么叫旁敲侧击,不然我这么小心眼,可就在阿袖面前丢人了。”我在守拙院的十年里,各种武功兼修并习,选修过许多武技,也练过鸣琴指、金刚掌和飞鹤手等数门内外掌指功夫,但阿昌这门“寒鸡功”却不在其内。我只听说世间有这么一门功夫,其他的就不甚了然了。但他的步法实在和后世的“寒鸡步”没有太大的区别,所以放胆一猜,果然猜中。 我伸出右拳,笑道:“阿昌好俊的错骨分筋手,这一式‘寒鸡觅食’果然凌厉,称得上武林少见。”拳背上,有数道红色的印痕,那是阿昌的铁爪留下的。 桓袖恍然大悟:“我说飞大哥说什么呆若木鸡,原来阿昌练的是鸡拳。” 阿昌急忙伏地请罪,连道:“小人该死。” 我上前两步,伸手扶起他,笑道:“你没听徐先生说么,上场不让步,出手勿留情!你若不尽全力,只怕抵挡不住我的四成九阳功。” 阿昌心想:“只有四成?”应道:“是。”眼光一扫,身体忽然一抖,差点又爬在地上。 我一用力,拉了他起来,知道他这下该彻底死心塌地了,心想:“不让你见识一下我的‘九阳自爱功’,你也不知道天下功夫,各有窍门。” 阿昌站在我面前,低头道:“多谢主人手下留情。” 徐庶心想:“阿昌前倨后恭,那是什么缘故?”一眼瞧见我手的红印,这么片刻已完全消逝不见,明白过来:“阿飞这是故意显示精深内力,要让阿昌这小从此心服口服,老实办事。” 我道:“阿昌你练这‘寒鸡功’有多少年了?” 阿昌道:“小人跟随甘爷已有四年,三年前蒙甘爷赏识,传了小人这路‘寒鸡功’。” 我原以为他苦练这门功夫至少也有七、八年了,听他这么说,大感惊讶,道:“那你在跟甘爷之前,可学过武功?” 阿昌道:“先父在小人幼年时,曾教过小人一些吐纳入门功夫。” 我点点头,心想:“本该如此,不然你也练不了这‘寒鸡功’。”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心下不禁踌躇。 武林之中,以指爪闻名的功夫,外家的有金刚掌、铁琵琶功、鸣琴指、鹰爪力等十余种,要求把手掌练得如钢浇铁铸一般。内家功夫里,则有龙爪功、飞鹤手、吸玉功等指掌功夫,要求勤修内功,吸吞吐放,随心自如。 一般来说,练外功的,多同时练分筋错骨手,兼学一些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护体硬功;修内家功夫的,则对擒拿跌打、点穴控脉为青睐。 虽然我没学过寒鸡功,但通过和阿昌的这三招交流,我看出来,这是一门以内力运用为主,杂以外门功夫为辅的奇功,阿昌不但长于点穴截脉,而且分筋错骨手的造诣也已不弱。尤其他小小年纪已是天生神力,算得上是个练武的好材料。 以他的天赋,如果我再加以指点,再过二十年,也许能造就出三国一代的武林宗师?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是如此强烈,不住地诱惑着我。 虽然现在干着逐鹿问鼎,割地称雄的“大业”,但我对武艺的癖好却时不时要冒出头来晃一晃。 与此同时,我的心中泛起强烈的罪恶感。 自从安陵一战之后,有时候我忍不住就想,是不是我泄露了太多的天机,所以要受到老天的不测之怒?不然,为什么我翻阅了那么多三国史籍,又亲身游荡三国现场那么多次,却从来没听说那时代有个叫真金的牛人?按这小绝不下于贾诩郭嘉诸葛亮一流的恶毒手段来说,这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可是,要惩罚,也应该惩罚我啊,为什么要那么狠的惩罚池早,却偏偏把我轻轻放过? 阿袖见我沉思,笑道:“徐大哥,飞帅要传阿昌功夫了,咱们回避一下吧。” 徐庶一愣神,已经被阿袖拉到一边去了。 我也一愣,这小阿袖,未免也太聪明了些。 看着阿昌热切期待、充满崇拜敬慕的目光,我真是说不出拒绝点拨的话。 可是,我转念就想到:“我以前和池早赌气,所以刻意泄露现代知识,先后向不少人提供了许多非法信息。但现在池早因我而生死未明,我此刻怎么能再度违规?” 阿昌垂手而立:“小人今日知武功低微,万请主人指点。” 我皱皱眉,忽然心念一动,想起一事来,问道:“阿昌,你练过暗器没有?” 阿昌摇摇头。 我道:“天下功夫源流多变,练法各有巧妙,但万法归宗,不管内家还是外家,天下的功夫都是大同小异,并无实质区别。” 阿昌睁大眼睛,盯着我。 “其实功夫的本质,就是九个字:够实用、能益身、无止境。” 长沙城反应很,申时(下午5点),黄叙和冯喜已带来迎接我的长沙方面的两位代表。 桓袖一见到来人,立刻眼前一亮,迎了上去,欢声叫道:“二叔!” 前面那人也高兴地跳下马,道:“阿袖。” 二人拥在一起,那人道:“带我去见飞帅。” 桓袖答应一声,引着那人过来,对我说:“飞大哥,这是我二叔。” 那人三十来岁年纪,面容和善,眉目依稀和阿袖有几分相似,见了我,立刻拜倒于地。 “长沙桓纂,拜见飞帅。” 我急忙扶起来:“二先生,请起请起。” 桓纂站起,兴奋道:“小人虽在偏僻之地,对飞帅大名,也早已如雷贯耳。”又说些什么荆州军凶顽暴虐,逞威已久,我长沙军民日夜期盼甘霖,幸有天无边恩泽,方得飞帅贵足莅临贱地等等一大堆好听的废话。 桓袖道:“好了好了,二叔,飞大哥是爽人,这些话不妨等回到城里再慢慢细说,你就别唠叨了。我问你啊,这天白白的,日头刚落,你们怎么就敢出城的?” 桓纂被侄女一通抢白,也不生气,呵呵笑了两声,回头去看身后那人:“我这人就是罗嗦。张都伯,你来说吧。” 徐庶心想:“难怪桓阶器重这幺女儿,阿袖就是明白轻重缓急,她这二叔就差点。”桓纂身后那人他认识,道:“张南,你又升了职了?” 那人却是随他一起前往许昌的十大勇士之的什长张南,他虽然在许都呆了几天,但不久就奉徐庶之命回长沙向张羡、桓阶汇报朝廷的动向,所以居然没见过我。这时候他向我行了一个军礼,然后道:“徐大哥,嘿嘿。” 阿袖翻了他一眼。他急忙道:“啊,是这样,自小将十月底返回长沙,向张大人报告了陛下的意思之后,全城军民士气大振,武陵、桂阳、零陵等郡都表示要来增援我们,与长沙共存亡。这两个月来,桓大人和韩长史他们又组织过数次夜间突袭,除了北门主营,其他几门的荆州军都被我们偷袭打击过。吃了几次亏以后,蔡勋、蔡和他们就不敢再那么抵近城下扎营了。如今荆州军隔个十天半月攻城一次,平日他们的营地离长沙城都有五、六里。现在我们虽然还不敢经常进城,但偶尔出来,小心些还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小将从许都返回长沙城,十个兄弟一个都没少,全都安全入城。” 黄叙道:“是啊,我们进城,一个荆州军都没碰上。” 冯喜摸摸脑袋,沮丧地说:“一点都不好玩。” 我颇感意外,长沙的现状远比我们设想中乐观的情况还要好。 难怪这俩人见着我们,一点犯愁的样都没有。 桓纂兴奋道:“今得朝廷秘使飞帅千里来援,真是天赐之福。有飞帅亲临指挥,我长沙四郡的联军大举反攻,彻底消灭荆州军的日,已经不远了。” 我客气两句,心想:“我是打了败仗直接逃过来的,看来阿叙他们照顾我面,还没跟他们说。” 徐庶斜我一眼,道:“朝廷天威,遍及王土。纵然是我长沙这等蛮荒小郡,一旦有朝廷眷顾,亦是万众一心,感念圣恩啊!” 桓纂和张南一齐点点头。 看着他俩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我心中暗想:“徐庶这是提醒我,不要什么时候都实话实说,以免损害我在他们心中的形象和联军刚刚凝聚起来的一点战斗力。看来阿叙他们没说实话,也是他教导的了。” 桓纂道:“飞帅,徐兄,我们还是先进城再叙吧,我大哥已在太守府门外等候呢。” 徐庶哦一声,心中转了好几个念头,本来想问些事情,想了一想,后道:“好。” 建安五年的除夕之夜,我们进入了长沙城。 长沙郡是战国时秦置,治所在临湘(今湖南长沙市),辖境相当今湖南东部、南部和广西全州,广东连县、阳山等地。秦末,番阳令吴芮率越人起义,并派部将梅狷领兵跟随刘邦入关,获得了刘邦好感。项羽称霸,大封群雄,吴芮被封为衡山王;汉建立之后,立吴芮为长沙王,封地在长沙、豫第、象郡、桂林章南海。后其成王臣因诱杀叛乱的淮南王英布,得到刘邦信任,成为汉初著名异姓八王中惟一保留下来的异姓王。吴氏传国五代,无后而绝,朝廷方改长沙国为郡。东汉时,长沙仍为郡,但辖境比原来已小了许多。 第二日是初一,建安六年的第一天。 天还未大亮,太守张羡的儿张铎就来拜访,徐庶笑说他肯定是来与我们一起喝敬岁酒的。接着向我们介绍这敬岁酒。说这酒须用椒、柏制成,相传椒是上天衡星精,吃了使人“身轻能走”,柏是仙药,吃了能“却除百病”,所以喝敬岁酒是非常吉利的事情。长沙郡每年初一,家家户户都会和自己亲近的人一起喝这盅酒。 我和徐庶、冯喜、黄叙一起出门迎接,张铎要行晚辈大礼,被我一把抓住,坚决不许,双方寒暄客套,还是常礼作罢。 把张铎迎进馆驿,张铎说明来意,果然是奉父亲之命,来与尊贵的客人同饮敬岁酒,共贺年的到来。 饮用此酒的秩序是从年纪小者饮起,幼者长一岁是喜庆事,所以要先贺,而年长者长一岁则少一年,所以要放在后敬贺。 大家互相通报年龄,冯喜没料到自己居然这么幸运,在众人中小,瞪着黄叙看了半天,还是高高兴兴地一饮而尽。 这些人中间,年纪大的是我。所以我只能看着大家喝完,然后一起过来敬我这后一杯。 徐庶不禁摇头,张羡、桓阶果然动了不少心思,既不让阿飞塌了架,又能使他很容易地融进本地的氛围中来。 喝完敬岁酒,吃过了汤饼,张铎建议大家出去走走,感受一下年的乐。 大家自然同意。 由于处于战争状态,长沙城里有些静寥。但年毕竟是年,各家各户都整刷了自己的大门和街墙,有的还在门上贴上了对联,偶尔还听到附近的一些街上传来的嬉笑声。 我们一边在长沙城中的里闾坊巷中闲逛,一边闲聊。张铎虽然年轻,今年满二十岁,但腹内颇有些货色,又善交际,就向我们介绍一些年的文化。 “自从我大汉武帝把一月份定为岁正月以后,正月初一,就成了一年的岁节日。按惯例,大店铺从正月初一到十五日,要歇业半月。小店铺小本经营,不能这么歇,但也要停业五日。所以,开年总有五天,街上买不着东西。所以,一到年底,都需要采买物品,称为买年货。而在年的开始的几天,街上是看不着开门的大店小铺的。” 正说着,忽然“吱呀”一声,街旁一家店铺的两扇门开了,一对夫妇打扮的年轻人从里面走了出来,那媳妇提着个小篮,里面装满了各种食物,男的则左手提着一只猪腿,右手拎着一尾硕大的黑鱼。身后那老板笑眯眯地送他们出来,连声道:“慢走,慢走啊!” 冯喜问张铎:“白衣哥哥,你不是说年这几天街上没开门的店铺吗?这是怎么回事?” 张铎一身白绫袍,所以冯喜叫他白衣哥哥。他听冯喜问话,微笑道:“哦,为了便于各家购物,那些小店铺也为了多些生意,所以有时也采取一些变通的手段。年期间,虽然关门,但只要顾客需要,即可扣门而入,购买所需物品。” 大家恍然大悟,冯喜连声称赞这些小店铺会做生意,还自己跑去狂敲一家小店的店门,等人高高兴兴迎出来,却又赶紧逃了开去,被阿叙在后面一通训斥。徐庶忙上前去,买了些年糕,把事情给摆平了。 我道:“任何时候,店铺做生意都是想获利。为了这个‘利’字,服务自然越周到越好。” 张铎赞道:“飞帅对商家的心理,竟也如此了解,果然是允文允武,国之栋梁。佩服。” 徐庶把年糕分给大家食用,道:“少公说得是,飞帅在许都上马管军,下马管民,京城在他治理之下,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实在是罕见的干,所以陛下会赐下密旨,令飞帅来到江南,相机行事。” 张铎侧头看他一眼,低声对我道:“飞帅果然奉有圣上密旨?” 我点点头,看看四周,忽然一愣神,嘴里不禁轻轻咦出声来。 徐庶道:“飞兄,你看到什么?” 我揉一下眼,道:“没有,是我一时眼花。” 徐庶心想:“开玩笑,你会眼花?”知道我必有所见,但张铎在旁边,却不好再问。 我确有所见,我看到远远的一个少年侧影,容貌身形颇似在安陵救我的那个跋扈公。但一闪眼就没了影。 张铎忽道:“元直兄,你回来还没有去见过令堂吧?我想去拜见一下她老人家,不知可方便么?” 徐庶笑道:“当然方便之极,少公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徐庶代老母先谢了!”心里暗骂一声:“是我不想回去见我老娘么?你这小,终于忍不住露出尾巴了。” 昨夜我们进入长沙,便被桓阶安排在馆驿,外面加派了许多士卒,却什么也不跟我们说,也不许我们出去,自己带了桓袖就走,气氛搞得很是紧张。依着黄叙和冯喜,当时就要闹出去,我和徐庶阻止了他俩的冲动,但仔细研究半夜,也不明白桓阶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铎摆摆手,眼里忽然闪过一丝黯然之色,强笑道:“元直兄讨得圣上的眷顾,又请来飞帅,乃是我长沙郡的大恩人,我去拜见一下伯母,理所应当。” 我道:“没错,我也一直想去拜见徐老夫人呢!”三国里著名的三位母亲之一,岂能不见? 徐庶看我一脸虔诚的样,心中感动:“飞兄是真心实意的。”道:“不过家母爱静,少公……”看一眼他身后那许多随从。 张铎道:“是,是,小可明白。待会儿让他们都留在街口,一个都不许进去便是。” 俩人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色,徐庶道:“那么少公请。” 众人转向,向南街而去。 行至徐家所在的南街街口,张铎回头对从士们道:“你们都留在这里,没有我命令,不许进入街内半步。” 随从之中,带队的卫士领有些迟疑,但见了张铎严厉的目光,便也不说话了。 我们几人随徐庶走进小巷,正走间,前面迎上来四个人,为一人道:“元直,飞帅,两位昨夜可睡得安稳?” 徐庶一看,是桓阶,后面跟着韩玄、桓纂和一个年轻人。 黄叙和冯喜都瘪瘪嘴,心想:“怎么也不问问我们俩?” 徐庶道:“飞帅和我,都睡得很是扎实,却不知伯绪兄睡得好么?”心想:“原来你们商量好了,今早在我家碰头啊!” 桓阶尴尬地笑笑,道:“我适已拜会过老夫人,她老人家身体健康,而且明晓大局,对元直返回不归,非常理解,并要我转告元直,为报张府君之恩,务要先公后私。” 徐庶心中大怒,双眉一竖,刚要作。桓阶已道:“我已让小女阿袖留在尊府,陪伴在老夫人身前,随时听候老夫人使遣,元直请放心。” 徐庶一呆,桓阶居然让他那娇生惯养的女儿给自己的母亲当丫头使唤?心中疑云深,自己带回了对长沙极其有利的朝廷秘使和旨意,太守张羡居然到现在不肯正式接待,只让儿和桓阶出来应付,而且行踪如此鬼祟隐秘,到底是为了什么? 桓阶深深看他一眼:“元直请信任我,若非情况紧急,我决不会如此无礼。” 徐庶道:“好罢,那么……我们还去百楼。” 桓阶点一点头。 我忽然道:“你们去谈你们的,我自先去拜见徐老夫人。” 桓阶一怔,张铎一张儒雅俊俏的白脸当时就沉下来了。 徐庶道:“飞兄……” 我拦住他,微笑道:“我就偷偷懒,如果涉及到我的事,元直便替我一肩挑了。我久仰徐老夫人的慈颜,今日定当先去拜访,再论其它。”目中忽然射出晶莹的光芒,扫视桓、张二人。 我虽然是笑着说话,其实已运起了声色同施的“黏音迷意”之法,每个字都带着轻微的九阳内气,这俩人哪儿经得住,心头同时一凛,不由自主地已生出惧意。 还是桓阶心眼转得,立刻道:“既如此,嘉儿,你随飞帅走一趟。” 他身后那个青年人道:“是,父亲。”对我恭敬道:“飞帅,请让桓嘉为您带路。” 我点点头,这年轻人倒很有礼貌。 冯喜道:“我跟飞大哥去。” 我知道他心里也憋火,看看黄叙:“阿叙,阿昌,你们俩跟着徐兄去。我们在家里等你们。” 阿昌低头应命,黄叙则看看徐庶一眼,点头答允。 当下两拨人分道扬镳,各行而去。 临走时,我看到桓阶悄悄而很迅地瞟了我一眼,眼光中的含意,似乎非常奇怪。 徐家的阔气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走在这阴暗的小巷里,原以为徐家也就几间破草房,多再有个小院就不错了。现在走到近前,看到两扇大门都是朱红色的,门前石阶上蹲着两头怪兽,门环上刷着金漆,门梁上有块横匾,上面用隶书写着两个大字:徐府。 啊哟,这徐家什么时候变成徐府了? 我站在门口,心想:“徐庶跟我无话不聊,他也约略说过家里情况,也就一贫下中农,没这么富裕吧?”问桓嘉:“是这里?” 桓嘉道:“回飞帅,正是。”走上石阶,敲动门环,叫道:“妹妹,开门,飞帅来拜见徐老夫人啦!” 冯喜见大门旁蹲着俩小叫花,满脸乌黑之色,衣衫破旧,咂咂嘴:“可怜啊!”在怀里一摸,却没一文钱,他拿眼看我,我笑一笑,两手呵了一口热气,从怀里掏出一大把铜钱,塞了给他。 冯喜道:“飞帅,你怎么这么多钱?” 我道:“靠,给你钱你还多嘴。” 冯喜道:“你自己给他们不就行了?” 我笑了:“不对,是你做好人,当然是你给了。” 冯喜挠挠头:“那也对。”哗啦一下,随手把钱都扔在雪地上,对那两个花道:“给给给,去买点吃的,大过年的,别蹲我徐大哥门口。” 那两个叫花忙站起来,低下头,连声称谢。 桓嘉转过身,看到这一幕,斥道:“走,走,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居然敢到这里来乞讨?” 左边那花翻了他一眼,右边的花怕他惹事,忙一把拉住他,钱也不要了,转身就跑。 冯喜叫道:“你瞎嚷嚷什么?又没要你的钱,看你把人都给吓跑了。” 我看看那两个花的背影,摇摇头。 “来啦,来啦!”朱色大门一开,桓袖从里面一步跳了出来,叫一声:“飞大哥。”接着回过头,道:“老夫人,你慢点。碧琴,落画,小心老夫人。” 我紧走几步,上了石阶,道:“阿袖,怎么能让老夫人亲自出来?” 桓袖笑道:“老夫人听说飞帅来了,非要自己出来,我有什么办法?” 我走进大门,扫一眼看去,这院落好不宽阔,四周墙边种着许多古松巨柏,枝叶上散落着块块积雪,地上白花花一片,想是压着草皮。前面不远,一个中年妇女正沿着一条青石阔道向门这边走来,两个小丫环跟在后面。忙迎上前去,大礼参拜,道:“晚辈阿飞,磕见伯母。”磕了一个头。 这也就是徐庶的妈,换个其他的人,别指望我这么拜他老母。 徐夫人道:“飞帅乃朝廷重臣,岂能拜我这民妇?碧琴,落画,替我请飞帅起来。” 那两个小丫环应了一声,抢着过来搀扶我。 我心想:“别急啊,这三个头是必须磕的,等我磕完再来拉拉扯扯。” 那俩小丫头好大的劲,四只手一抓住我胳膊,拉得我身一晃。 我哼了一声,稳稳磕完剩下两个头,慢慢起来,道:“多谢两位姐姐。” 那两个丫环瞪着俏目,上下看我几眼,怏怏回到夫人身后。 桓袖在我身后,偷偷直笑,低声道:“飞大哥,人家也是敬仰你英雄的美名,想趁机好好看看你,你又何必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我心想:“不用说,这都是你挑唆的。不过这两个丫头,武功却也不弱。”看徐夫人时,见她身量中等,略显清瘦,眉眼间皱纹颇多,显得久经风霜,但气质雍然,神情恬淡,似乎也不太老。 这时候,呼啦一声轻响,莫名其妙地,身后不远处,一棵粗大柏树之下,忽然刮起了一阵风,树上的树叶咯咯轻响,卷带着片片朦胧的雪花。 这风轻轻的,柔柔的,空空荡荡,忽然刮来,但却没带起一丝灰尘。 我脸色一变,心想:“不对,周围这气氛好古怪……” 桓嘉眉头微皱,讶道:“这风怎么如此吹刮?” 我目光四扫,忽然大喝一声:“鬼鬼祟祟,搞什么搞?”也不回头,反手一甩,对着那风前丈余处突然劈出一掌,掌力射处,地上的白雪蒙蒙而起,隐隐有呼啸之声。 “砰”地一响,风去人现,树下突然出现一个青衣人,被我那一掌打得身体连摇三下,胸前、双肩上的白雪四下激扬飞溅,他陡然出一声尖尖的呼啸,人影一晃,闪至树后,已消失不见。地上掉落数枚圆圆的青色铁珠。 桓袖拔出短剑,指挥碧琴、落画二丫环一齐护在徐老夫人身前身后。 桓嘉大惊:“有刺客?”右手急拔出腰间配剑,左手一伸手,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只小小弩弓,嗖嗖嗖嗖,向这那巨柏一阵乱射,接连放出七八支细小短箭。同时人扑了过去,喝道:“哪里跑!” 冯喜脑筋慢点,这时候反应过来,转身跟着他冲将过去。 “哚哚”声响,那七八支短箭大多扎在那棵柏树的树干上。 树后一只手掌闪电般伸了出来,“哎哟”一声,桓嘉前心已中了一掌,被人打得直跌回来,正落在冯喜怀里,把他接个正着。 桓嘉的长剑一折为二,小弩脱手,一齐掉落在雪地上。 冯喜面显苦色,道:“我的娘,你好冻手!”两手托着他身,上下摆来摆去。 我急忙伸出双手,把桓嘉接过来,只觉他身体奇寒无比,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清渗渗的凉气,这凉气如有生命一般,径直顺着手臂传递过来,想要钻进我的体内。不禁暗暗吃惊:“好阴狠的内力!”内气急涌,挡拒住这股奇异内气的侵入。对冯喜道:“去护住徐夫人。” 桓袖惊叫一声:“大哥,你怎么样?” 我把桓嘉放在地上,一掌击在他背心,输入一股九阳内气,助他驱赶内脏的寒阴毒气,道:“你先运功护住心脉,待会儿我再细查你内伤。” 桓嘉满脸青绿之色,忍着痛,道:“飞帅不要管我,保护老夫人要紧。” 又是呼啦一声微响,清风过处,桓袖身侧不远忽然又闪现出一个黑衣人,嘿然冷笑道:“你还是先顾着你自己吧。” 桓袖吓一大跳,仔细看去,见这人生得好不丑陋,声音又刺耳难听,忍不住皱眉道:“你好丑!”举剑就刺。 那黑衣人右手里握着一柄黑剑,长短居然和她相差不多,随手格开她短剑,三招一过,桓袖便显不支。 那人摇头晒笑:“我是丑,可有本事。你使二尺短剑,却老想着把敌人挡在五尺之外,如何能得到‘二尺随应术’的真谛?” 桓袖道:“我不把你挡得远点,你这丑人岂不吓着老夫人?” 那人见她兀自嘴硬,就是咬定了自己的丑陋,勃然大怒,欺身逼近,叫道:“让你瞧个够。” 桓袖见他一张丑脸在眼前晃来晃去,离自己的面门已不过尺许之遥,虽然胆大包天,也不禁骇然而呼。 那人嘿嘿冷笑,围着她左转右转,尽情戏弄,却不下杀手。 碧琴、落画眼见事急,忽然齐抖左手,两只窄窄长袖霍然洒出,其势如箭,向那黑衣人的背后射去。 黑衣人听风辨形,闪身躲开。那衣袖却似生了眼睛一般,刷刷两下,忽然从中一弯,已分别缠绕上他的右手和左足。碧琴叱喝一声,用力一扯,黑衣人手上短剑顿时脱手。接着落画再一使劲,那黑衣人站立不稳,一跤跌倒。 桓袖大喜,想也不想,扑上去就是一剑。 这一剑近身搏杀,却正合了“短锋险刃”的诀要。 一声闷叫,黑衣人胸前顿时血光迸现。他手足一紧,碧琴和落画的两只袖已齐中而折,二女一个后仰,齐齐坐倒在地。 黑衣人凝气于胸,封住血脉,接着左足飞起一脚,脚上的半截断袖被他内气一逼,硬如冻木,正击在桓袖再度劈来的短剑剑脊上,劲道传递过去,桓袖如被巨大铁锤长棍击中,虎口辣痛,疾忙弃剑而退,心口一阵恶心,用力吸喘两下,忽然蹲下身,呕呕欲吐。 冯喜怒吼道:“你敢欺负我妹?”猛冲过去,向那黑衣人就是一拳。 那黑衣人坐在地上,挥掌相迎,掌心已全呈乌黑之色。 “啪”的一声,冯喜退后两步,脚一软,几乎摔倒。他大吼一声,强自站立,护在众人身前,叫道:“妹,你没事吧?” 桓袖强应道:“还……好,吁……” 黑衣人身体向后滑出数尺,卸去冯喜的拳力,胸口微微的有疼痛感觉。低头看看,被这一拳震动,胸前伤口又渗出血迹。抬头瞪视围在徐夫人身边或蹲或卧的三女,又惊又怒。他武功比这三女高得多,就算三女齐上,也非他的对手,只因一时大意,居然为她们所伤。 桓袖故意气他,傲然道:“让你见识见识‘二尺随应术’的真谛。” 黑衣人怒极,一挺身,捂着胸站了起来。 徐夫人冷冷看着他,忽道:“杀青东去,催黑西行,清风五煞,就来了你们俩么?” 黑衣人恶狠狠道:“臭婆娘,有我们俩,就足够收拾你们母了。”回顾身后同伴:“你怎么样?” 柏树后一个漠然的声音回答道:“我没事。飞帅好机警,好掌力,果然不愧是陈老神仙看中的人。” 我盯着那树,淡淡道:“兄台的武功,我阿飞也很佩服,很喜欢。” 桓袖、冯喜等众人都对我侧目而视。 不过我说的是实在话。 此人在我劈空掌的全力一击之下,竟毫无损,实在是三国中少见的高手。尤其是他居然能使自己出的内气潜伏在对手体中,伺机出动,再度伤害去救援他的敌人。 这是什么功夫? 我对这青衣人的兴趣急剧大增,这想法甚至过了保护徐夫人的念头。 当然了,我事先已知道徐夫人身侧有二婢保护,再加上冯喜、桓袖,当无大碍。 所以虽然知道那第二个出现黑衣人也很厉害,我还是不动声色,盯住青衣人不放。 柏树后那人似乎笑了一下,声音却仍是淡淡漠漠:“飞帅客气。兄弟,那两个丫头使的居然是桂阳剑盟的‘箭袖双飞’,加上飞帅,不是我们二人就能应付得了的。看在侯盟主和飞帅的面上,这次就算了,我们走吧。” 黑衣人怒道:“徐东去,你怕了么?” 树后那人道:“飞帅的武功,我已经见识,还留此做甚?他的纯阳内力,似乎正是我们五行神掌的克星,你若不服,自去找他试掌。我先走了……咳……飞帅,后会有期。” 清风又起,吹动树叶,沙沙声中,零星碎雪断冰簌然而落。 那人已自闪掉。 黑衣人怒哼一声,怨毒的眼光盯着桓袖等三女看了好几下,身一耸,倏然而去。 院中,只留下一阵清风。 徐夫人道:“飞帅勿追,他们是徐家的清风五煞,轻功过人,潜形匿迹是高手,不用追了。” 我其实知道赶不上,也没打算追,于是拦住冯喜,让他四下搜索,自己则一面为桓嘉驱除体内毒气,一面内力上冲,侧耳细听。 适我已经觉,现在我耳朵之灵敏,已胜过眼睛的锐利。 暗暗嘀咕,不知道是耳力进步了,还是眼力退步了。 待我确定院内杀手已全部退尽时,冯喜也把整个院每个角落都重重踩了一遍,返了回来。 院内,到处都留下了他巨大的脚印。 我正要向徐夫人请安,告诉她再无危险,心中忽然想到一事,顿时色变。 他们号称清风五煞,这里却为什么只出现两个?难道是…… 桓袖忽道:“飞帅,……”用力吸了一口空气,胸内忽然绞痛起来,忍不住蹲了下去。 冯喜急忙扶住她,道:“飞帅!” “别管我,去看看徐大哥和……我父亲……” 她也想到这问题。 我站起身,却微一迟疑,因为我现徐夫人并不像我们这么焦急。 我慢慢吸一口气,放开桓嘉,凝住正要飞奔的身体,转身急步过来,轻轻按住桓袖的背心,运功输入,逼出她体内的些许冰寒之气,察觉到她中的寒气,和桓嘉又略有区别,似乎硬凉一些,但力道却远不如桓嘉体里那股凉气持久,所以一驱即出,不留一丝一毫。 桓袖轻吁了口气,回头看看我,忽然脸上一红。 我收回手,抬头向徐夫人道:“伯母,请你看看……” 徐夫人点点头:“飞帅沉着善思,这我就放心了。”低头按住桓袖的脉门,听了一会儿,脸现惊讶之色,道:“飞帅果然神奇,这孩居然已经全都好了?” 桓袖迅即站起,道:“是么?那我去看徐大哥他们了。” 徐夫人道:“丫头,别急,你徐大哥没什么危险的。” “我母与徐氏家族早已公开恩断义绝,逃至长沙,非止一日。徐家消息灵通,绝不会现在知道,他们要杀我们,也不用等到今日。而且清风五煞各管一方,从来不在同一个地方出现,这次一下来了两个,实在非同寻常。” 她看着我,微微一笑:“我想,他们应该是为飞帅而来。” 桓袖摇着她手,求道:“可是……老夫人,我还是不放心。” 冯喜道:“妹妹,我跟你去。” 徐夫人放开桓袖的小手,道:“那好吧,孩,你就去看看他们,记得告诉元直,让他请令尊一起过来吃饭。碧琴,落画,你们也随阿袖去。” 二婢犹豫了一下。徐夫人道:“有飞帅保护我,你们怕什么?” 我心想:“你说归说,还是放心不下你儿。不然也不会让她们跟去。”其实我也不放心,不过直觉告诉我,这位徐夫人一直在观察着我,如果我的表现让她不满意,那决不是一件小事情。 母亲对儿可能的巨大影响力,我可一点都不敢小视。 桓袖应了一声,对我道:“飞大哥,照顾我哥。”急步就走。 冯喜和碧琴,落画二婢随行而去。 徐夫人看了看桓嘉的脸色,又点一点头。 “桓世侄,你也无有大碍,稍待一会儿,我给你些除根的药,你服用几副,便无问题。” 桓嘉急忙从地上爬起来,道:“多谢夫人。” 徐夫人道:“你和阿袖是为保护我受伤的,应该是我多谢你们对。” 桓嘉红着脸道:“我兄妹技艺低微,若非飞帅在,连自己都保不住。” 徐夫人道:“清风五,明月双姝,这七人不但是天下第一流的杀手,而且他们的武功,在七大家中也可称是顶尖儿的高手,除了三家四门的诸位当家之主外,恐怕没什么人敢说有把握能克制他们的五行毒掌和阴阳双剑,徐东去在清风五中武功排名第二,你输在他手上,也没什么丢人的。”她声音中有一种淡淡的悠然,使听者不知不觉就心悦诚服,由衷地信任她说的每一句话。 桓嘉道:“是,徐夫人。” 徐夫人转头看我,道:“不过飞帅的武功,却真是奇异高明,当是七门之外这七杀手的第一克星。” 我谦虚两声,心里却想:“你所知虽博,但眼界未免过窄。”要说七门的主人,我已经见过三个,赵家的赵楷、淳于家的淳于宾、公孙家的公孙谨,确实都是这时代实力极强的武功大高手,但要说除此之外三国就再无级强手,我可真不相信。别人我不知道,那次我在山道家感觉到的那个隐形人,隐身技艺之高,就实在让我思之心寒。 低下头,胸中忽然起了一念:“那人莫非也是七门家主之一?”再仔细去想我没见过的四家,江南皇甫家、川中司马家、暗徐家、无影陈家,是心头怦怦暗跳:“无影无迹是陈家!故老相传的顺口溜,怎么也该有点道理。难道那隐形的高手,便是陈家的主人?” 忽听扑通一声,有人道:“晚辈今日见识到飞帅的武功,非常钦服,愿拜飞帅为师,求飞帅成全。” 我诧异地抬头,却是桓嘉跪倒在地。 靠,你搞什么啊?我欠池早那么多,无论如何不能再往外传递非法信息了。 正要一口拒绝,告诉他我不收徒弟,徐夫人道:“桓世侄乃桓家长,是聪明能干,飞帅你可别拂了他的虔心诚意。” 嗯,这话什么意思? 我疑惑地瞥一眼徐夫人。 这位徐夫人,可不像演义里说的,心直口,百无遮拦,见着曹丞相就汉贼逆臣的一通乱骂,笔墨石砚举手便砸,一个不好勃然大怒,转身还就跑回家上吊自缢了。 她这句话也是大有深意。 演义之言,岂能当真? 我心里嘿然笑了一下。 但我还是客气地拒绝了桓嘉的要求,只说愿意和他共同切磋。 躲着年轻人那失望之极的眼神和徐夫人微微意外的表情,我默默跟着徐夫人进入中堂。 池早,这次,我不欠你。 中午的时候,徐庶回来了。 他身后跟着好几个人,以桓阶为,后面是韩玄、桓纂、桓袖、黄叙、阿昌、张南等人,大家的脸色似乎都不怎么太好,却也都不怎么太差。 张铎没有来。 桓阶没有多作解释,甚至没有询问我们如何遇险的情况。但他落座后的第一句话就令我震惊非常。 “飞帅,张府君已在半月前身染伤寒,不幸逝世。” 第六章 战时盟约(上) 东汉建安六年(公元21年)。 三月初三。 三月的江南,已是叶青草长,群莺乱飞的时节。 而在中原,却还是尘卷半空,冷气刺骨。 并不显得温暖的红日升至当中,正午时分。 三骑驰至。 司马吟忽然勒住坐骑,向周围扫了一眼,从腰间取出地图,看了一阵,再抬头观察眼前地形,和图对照。 后面的赵楷拨马跟上来,见前方是一大片平地,草菲木盈,花红树绿,正中央堆着两列三尺高的青色巨石,左右而分,整整齐齐做成一个十余丈长、两丈多宽的甬道,问道:“想必这便是芒砀山了?” 司马吟收了地图,欠身道:“师伯洞微察幽,依图上所示,这里便该就是砀山的入口,是三师叔专门令人铺就的。只是,不知为何不见迎客之人。” 芒砀山,是芒山、砀山的合称,地处砀县(今河南永城县东北),二山一南一北,北为芒山,南为砀山,彼此相距约八里之遥。《汉书·高祖纪》记载:刘邦起兵前,曾“隐于芒、砀山泽间”。 赵楷道:“你师父是如何交代你的?” 司马吟道:“恩师命人传书于我,交到我手上的便只有那封信和这幅地形图,传书人只道,师父命我务必请师伯一行,他会和师叔在砀山之上相候。” 赵楷点点头。二人初见时,司马吟就把信交了给他,那信上只有一句话:“请兄长务必于三月四日至砀山相会,有事关赵氏兴衰之大事相商。”落款却是三弟赵云的名字。 赵家三兄弟中,赵松与赵云的性格恰恰相反,赵松性情豪爽不羁,喜欢啸傲山林,与草莽野士为伍,赵云却一向甚重礼节。赵楷心想:“如果是二弟自己请客,也就罢了,可这请柬乃是三弟所,有些奇怪。”想了想,道:“再等一会儿吧。” 三人又等了一会儿,司马吟心中渐渐恼怒,心想我师伯乃赵氏一门之主,北方武林的泰斗,你们这些人未免忒也轻慢,道:“素闻刘玄德好客,而今客人来了,居然没有迎宾之人,真真可笑。”自怀中取出二尺瑶琴,便要弹奏一曲,催促主人。 赵楷忽然侧耳凝神,似乎听到什么声音。司马吟急忙停下伸出欲拂琴弦的手指,也仔细聆听。 一阵轻风吹过,四外树叶草丛簌簌作响,什么异动都没有。 赵楷摇摇头,心想:“难道我听错了?”对司马吟道:“吟儿,我看情况有变,你我不用等人相迎,直接穿道入泽而去便是。” 司马吟早已不耐,听了赵楷之言,自然觉得有理,道:“是,师伯,待我头前开路。”收回瑶琴,催马而行。 三骑径直过了那巨石甬道,东行不过里许,忽见前面不远一个小山坡上,躺着数具尸体,都是头裹黄巾,身着黄衣,身旁手侧,扔着一些大刀长矛。 黄衫一闪,司马吟已跃下马来,奔去仔细察看,回头向赵楷道:“师伯,这些黄巾应该是刘备派遣此地迎接客人的,他们身上没有兵器砍刺的伤口,都是被人以掌力拳力打死的,离现在大概不过三个时辰。” 烈日之下,赵楷早现这些人身体上并没有血痕,问道:“那就是清晨动的手了。是什么门路?” 司马吟摇头。 赵楷回头,看向身后那人:“睿儿,你意见如何?” 那人却是赵睿,他低声说了句什么。赵楷一呆,对司马吟道:“你看看他们脸上、手上的肤色有什么变化?” 司马吟又仔细看了几眼,果然现问题,暗叫一声惭愧,道:“这些人都是手脸变色,眉心呈现隐隐的黑色,好像是中了毒。” 赵楷道:“他们的脸色有什么区别?” 司马吟道:“一个雪白,两个剧红,还有一个煞黄。” 赵楷道:“南来北往,再加一个徐中流。暗徐家的五煞,居然有三个出手。” 司马吟道:“暗徐家的五煞?” 赵楷道:“这些人中的是徐家的五行毒掌。徐家有五大杀手,号称‘清风五’,我们三家四门里大都暗称他们是‘清风五煞’,因为他们所练的杀青、刺红、落白、催黑、埋黄这五种毒掌,伤人五脏,中者必亡,乃是天下第一等的邪恶功夫。那脸色雪白的是伤了肾脏,中的是徐北往的落白掌;那剧红的,是徐南来的刺红掌,伤了心脏;五煞的领,名为徐中流,挨了他的埋黄掌,脸色就是一片土黄之色,是脾脏碎了。” 司马吟虽然出身世家,一身兼得司马氏和赵松的琴门两派真传,但他仰慕师父少年时的游侠风采,整日在外周游行侠,素不喜欢理会家族杂务,他老爹也不愿意拂逆他性情,耽误他技艺的修炼提升,并没告诉他太多门阀里的事,所以他对三家四门的秘密知之不多,闻言又惊又怒,道:“这些人的杀人之术,好不歹毒。” 赵楷轻轻一叹,道:“杀人本是极其残忍之事,用不用毒掌,其实也没甚区别。” 司马吟一怔,道:“可是他们这时候闯入芒砀山中杀人,明明是向我赵家挑衅。师伯,我担心师父、师叔他们……”想说我们是不是别在这里多所停留耽误了,先赶上砀山,见到师父再说。却见赵楷似乎在想什么别的事情,神情颇有恍惚之意。 司马吟为人本来潇洒狂放,能歌能哭,但自经过这几年苦难经历,江湖经验丰富许多,个性中已不知不觉多了一份精细,见赵楷愣,便即停口,心想:“师伯神不守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片刻,赵楷忽然惊凛,道:“徐家与我赵家乃是世仇,他们消息灵通,我三兄弟在此聚会,定是被他们知晓了,所以赶来破坏。不过吟儿你不用太担心,刘备属下谋臣虽少,关、张、周仓、陈到等部将却都是第一流的高手,而且徐家是支持曹操的,此点为刘氏所忌。清风五煞要在这里动手,未免太过不智罢?” 赵楷身后的赵睿忽然又低声说了句什么,赵楷一惊:“你是说,他们很可能是为曹操大军探路的?”接着便醒悟过来:“确有此可能。吟儿,给你师父他们报警。” 司马吟应声:“是。”身一旋,就地坐倒,随手取出瑶琴,放置膝上,铮铮弹奏起来。 赵楷凝神细听,只觉琴音气质刚勇质朴,充满肃肃北鄙杀伐之声,心想:“这是什么曲,和他家传之艺颇不相同。难道便是二弟传他的神农琴门的绝艺?”他在前年(公元199)带着儿赵玉游历长安、洛阳两大旧京,然后东行,于陈留郡巧遇司马吟,便已获知二弟赵松执掌了神农派的琴门。他于琴道并无深入研究,但亦明白司马家是典型的川中琴派,曲音以躁急奔放为长,却没有这曲的刚猛杀气。 深谷空旷,杳无人声,一曲奏完,四面八方皆是回音。 忽听铮铮两声,遥遥有人奏琴相应,接着一声长啸,远远传来,一人大笑道:“吟儿,是你师伯到了么?”声音高亢,气势逼人。 二弟!是分别十七年的二弟! 赵楷听到这少年时熟悉的声音,心情不觉大为激动,忽然也是撮唇长啸,久久不绝。 司马吟收琴而起,含笑看着掌门师伯这近乎小儿般的乐举动,心里也不禁跟着乐起来。 另一人道:“果然是大哥。”这声音虽然显得惊喜非常,底蕴却甚平和。 赵楷潜运内力,道:“正是愚兄,松弟、云弟,你们可好?” 那人应道:“大哥,小弟龙,久候多时!二哥,我们去迎接大哥上山。” 前一人笑道:“三弟,你是主人,就烦劳你一趟吧。这里的贵客,我就先代你招待好了。” 一个宏亮的声音微笑道:“久闻松兄豁达闲散,不拘小节,今日领教了。” 另一个苍老些的声音笑道:“老夫和赵大兄也有近十年没见了,且让我代赵二兄和龙去迎迎好了。” 这二人随意而言,并非刻意运功炫耀,但声音却都清楚传至,显见功力之深。赵楷心中一惊:“怎么他们也赶来了?” 司马吟道:“师伯,这两位是谁?” 赵楷淡淡道:“公孙家和淳于家的主人,公孙谨和淳于宾。” 居然是他们? 赵楷深深看一眼砀山,对二人道:“我们走吧,这山虽然不太高,但却道路崎岖,岩壁陡峻,恐怕苍苔路滑,走马不易,也许得花费许多气力,徒步而行,能上去呢!” 司马吟和赵睿互相对视,都是默默点了点头。 砀山之会,本是赵家三兄弟久别相聚之日,赵氏三杰现下可以说各助其主,彼此虽谈不上是敌人,却也不能说是兄邦弟国,关系很好的了。本来赵楷心中自有打算,且对说服二弟、三弟颇有把握,但他没想到,辽东公孙和关中淳于这两大家族的主人,竟然也赶到了砀山。 他们,却是为何而来呢? 荡荡湘江,茫茫细雾。 一只小船飘浮在江中。 徐庶蓑衣笠帽,独自坐在船尾,手执一根细细长长的渔竿,耐心垂钓。 暮春的清晨,红日还未升起,江面上,细雾渐渐弥漫,钓竿微微地晃动着,时隐时现,无法捉摸。 徐庶的内心,也如这钓竿一般,思绪万千。 自从今年初一那天,他在百楼得知张羡病故的消息,立刻就明白,长沙此时丧失具有决定影响力的领袖人物,对阿飞和自己来说,可能是个很好的机遇,却也可能潜伏着深刻的危机。实际上此前的一晚他都一直在暗暗揣摩,长沙现今的形势如此之好,为何这些人却都还是一副紧张万分的状态,似乎危险加靠近了一般。现在他当然全都理解了。 桓阶随即就立刻表达了想请阿飞以朝廷特使身份出面控制局势,暂摄长沙太守之职的想法。 韩玄、桓纂等人也极力赞同。 徐庶小心思考半天,表了自己,当然也代表阿飞的意见:“伯绪,韩大人,诸公,大家都是受张太守多年教诲提拔,可以想想,在目前的长沙城里,谁还能有他那样的威望,能够令军民服悦?如今张公不幸故去,父死继,天经地义。荆州大军在外,本郡存亡之际,大家切不可稍有犹疑退缩之念,我等当齐心协力,共奉张府君的公为长沙之主。” 他认为,自己这个说辞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令他大感意外的是,听到他这番表态,不乐意的不是别人,却是公张铎。 桓阶和韩玄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都是铁青着脸,低头不语。 张公脸色苍白,立时就站了起来:“还让我撑啊?对不起,徐先生,我不过是一介书生,先父早知道我不是当官的材料,也没教过我如何当太守,这种日我已经过了半个月,当真是度日如年,我实在是撑不下去了。何况现在飞帅携朝廷旨意而来,正是天助长沙,先父纵使在世,也必欣然让位。家父亡故已经许久,却不能公开死讯,虽是迫于时事,但我……我也实在是不孝之。我要扶灵回故乡南阳,去守孝三年,以慰父亲在天之灵。徐先生,桓大人,韩长史,看在我故去的父亲份上,你们……你们就让我去吧!”说到后,已是泣泪横流,哀哀而求。 徐庶愕然,这明白,为什么这干长沙文武都是满脸郁闷的模样。 原来是这样。 在初期的暗暗鄙夷好笑之后,徐庶的胸中,忽然对张铎的无奈生出浓烈的同情之心,同时还有三分敬重。 真难为了张公! 乱世之中,太多太多的人要面对艰难无奈的现实,有的人如鱼得水,大显身手;有的人随波逐流,只求苟活;有的人尽力挣扎,身心皆伤;有的人浑浑噩噩,至死不悟。 只有极个别的人,有决心把握住稍纵即逝的时机,明智放弃,脱身而去。 张铎能够鼓足勇气,承认怯懦,断然舍弃父亲遗留的所谓事业,至少,也可算是通达明哲之士了。 和桓阶、韩玄交换过意见之后,徐庶同意了张铎的中途离席,但他对如释重负的张铎提出了一个要求,为了团结长沙吏民,上下一致,抗击敌军,请张公不要离开长沙,在长沙为父亲办理丧事即可,长沙军民也要祭拜为百姓操劳一生的贤故太守。 张铎也知道兹事体大,这帮人能允许自己卸任这劳什太守之位,已是天大的面,这个要求自然不能拒绝,当即答应。 大家一起站起,恭送张公出去。 看着张铎洒然而去的背影,徐庶和桓、韩交换了一个眼色,心中忽然感到,自己和这长沙官方文、武二领之间的关系,似乎接近了许多。 大敌当前,军中失主的危急时刻,三人抛弃了其他一切成见,简单扼要地讨论了长沙郡的未来。 韩玄对阿飞在官渡的表现心悦诚服,率先表示此后将跟随飞帅,惟命是从;桓阶则虽然很惊异于阿飞的气度,认为确是能够放手用人,可以成就大事的主,但却仍坚持要见到朝廷旨意肯后决定自己的去留。 后,在徐府的饭桌上,桓阶、韩玄对着献帝的大红朱印,向阿飞行臣属之礼,随即被阿飞分别任命为镇军大将军府的参军和门下督,在长沙郡所任原职不变,仍然负责处理郡内日常的事务。 阿飞在长沙初步站稳脚跟。 这时,孙权向各方势力展示了自己的能力和气概,他亲自率领江东强大的水军,强击庐江,不过十天,便一举攻克庐江治所皖城,族灭叛乱的太守李术,恢复了江东六郡的统一。他声称,下一步就要攻击江夏,为父亲报仇。 荆州方面,江夏的黄祖对支援蔡瑁军本来就心存疑虑,现在受到江东的巨大压力,是严密戒备,不敢轻出了。 冬天的江南是非常寒冷的,阿飞的意外到来给了早已支持不住的蔡瑁一个很好的体面台阶,在刘表的肯和蒯良的暗中安排下,蔡瑁于元月底和阿飞在长沙郊外秘密会面。双方洽谈顺利,签署了秘密的协议。第二天蔡瑁就全线撤军,退返江陵。 为时半年之久的长沙之围就此落下帷幕。 徐庶轻轻叹口气,世事就是这么难以预料。 如果张太守的生命能多延长一个月,他就可以亲眼看到自己所希望的佳结局。而阿飞的处境,也许就可以完全改善。 徐庶很清楚,虽然荆州兵撤之后,阿飞的声誉大升,而且零陵、武陵、桂阳三郡均表示愿继续奉长沙郡为盟主。但桂阳的赵范,至今阳奉阴违,不肯亲身前来拜见阿飞;刘度那老狐狸前些天虽然来了,却把儿留在零陵,自己随身只带了两个侄和另外几个零陵当地家族的主人来,据说一进城就径直住进了桓家,明摆是不信任主公,所以预做准备,亏得主公真好脾气,不和他计较,还答应今天再去桓家与他见面;还有武陵的金旋,视朝廷敕令如无物,日日厉兵秣马,训练士卒,扬言要和主公一争高低。如果继续和这三郡松散联合,以他们现在对飞帅的态度,可以想见,日后掣肘之事必然极多,根本无法如心使臂地指挥他们。可是如果要以武力征服三郡的话,少要花费半年时间,纵使能把三郡都打服了,但那时精疲力竭,资源耗尽,如何再与强大的敌手相抗衡? 唉,实在是可惜啊,张太守逝世太早,否则以他威望,怎么也能让这三人一齐来长沙一趟。要是那样的话,不管情况如何变化,事情都会好办许多…… 算了,不想这无用的事。 今天是三月初八,计算时日,芒砀方面也该有回音了。 如果今日消息还不到,说明这种传递情报的方式并不成功,就得立刻阻止主公在九州设立鸽站的计划,如此一来,可省下四千两的巨金,用于购买战船。 他心算了一下,按江陵凤凰渡邓氏船行的价钱,这四千两黄金,可以买到二十艘蒙冲和三十艘斗舰,或者二百只冒突,如果是和油口殷家谈,还可能另外得到一艘载重两千石的小型楼船。 可是,荆州刘表属下水军,却有近二千艘战船,其中包括二百艘千石以上级别的楼船和蒙冲。弱一些的江东孙氏,也有不下一千艘战船。 就算我们买到这些战船,长沙水军的实力仍然显得太弱,大小舰船通通加起来也不过五百余只,载重和装备是相差甚远,按这样的展度,只能等到三年以后,有和荆州、江东三足鼎立的机会。 可是时光不等人啊!曹操目前心中尚自狐疑,加上眼下东有刘备,西有张燕这两股势力牵制着,他一时还无暇顾及荆襄,但以他的个性抱负,迟早终将南下。刘表已然老朽,绝对无法抵挡曹军的纠纠铁骑;而江东的孙权,单看他正月派来的那个少年使者朱然,就可以想见,这个年轻的孙氏之主,绝不是一个平凡易与之辈。从现在的态势来看,用不了一个月,江东的大军便会扑向江夏,然后直取江陵,席卷荆襄。 形势紧迫啊! 长沙四郡,不可能有三年之久的展空间。 一年? 一年。 只有一年! 多一年,天下的局面就必然彻底变化。 钓竿轻轻一晃。 如果一年之后,曹军铁骑南伐,或者孙氏大举来攻,我们该如何应付? 一年的时间里,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要做事,第一要人,第二要钱。 可是,长沙缺人,缺钱啊! 两个月来,我们尽了一切努力,但现在自己能掌握的军队,也不过区区五千人。而军需物质,短缺得多。现在长沙局势初定,镇军大将军府也该大张幕府,招收部曲了。可是,长沙城里,还有什么样的人呢? 徐庶有些眼馋地望着北方。 虽然他和阿飞已经竭尽全力,但襄阳那人宝库依然十分吝啬,在长沙、桂阳等地暗中也收罗到一些有用的人,但还是觉得远远不够敷用。 如果,如果能占据荆州,占据襄阳,那该有多好啊! 襄阳的蒯良近来病势沉重,不能理事,蒯氏代家主蒯越态度暧昧,本来答应的五百张船弩和三百万钱也没有如期送到,看情况短期内恐怕无法再指望他们提供实际的支持了。 淳于宾虽然来函谢罪,对数月前误传敌情信息表示惶恐,而主公也认为伊川之败,非他之错。但这个人目前明显是对主公是否能够成事仍抱有某种疑虑,否则,为什么现在还不拿出点诚意,把以前答应主公的资助送来?下一步回去,该对他有所压迫,不能再任由他这么游离下去。 阿昌和冯喜去联络武陵帮,不知道为什么也一直没有消息回来,难道那位神秘的黑帮主心存敌意,有意扣下了阿昌? 耒阳剑盟的侯盟主和主公倒是一见如故,互相敬重。但目前在桂阳方面敌意甚深的局面下,暂时还不宜动用这支人马。 当前先的问题,是要先解决桓家的心病。 徐庶很清楚,作为荆南四郡的第一家族,桓家内部对主公这外来的强势势力是怀有相当程度的戒心的,这种戒心代表了本地士族的普遍心理,不是桓阶的解释就能彻底消除的。若不解决桓氏的问题,就不可能得到本地大族的支持,那样的话,主公也就无法大肆扩张自己的势力。 难道,真只有让主公迎娶阿袖一途? 徐庶的眼角跳了一跳。 如果动以家族利益,阿袖也许会答应……但要主公他答应,恐怕就难了。 这件事还需得从长计议,嗯,如果不结以姻亲的关系,该如何控制桓氏的家族,令桓阶去说服族中的长老,让长沙的豪族都能安心呢? 徐庶的脑飞地运转着,思索着眼下这迷雾渐重的天下局势。 近两个月忙于长沙的内部事务,什么事都要他操心,一直没有好好思考一下阿飞军的未来。这次他亲自出来,一是迎接鸽使,鉴定两个月来的训练成果;二来,也是想有个安静的环境,可以仔细想想今后的道路。主公把镇军大将军府军师的重担交给自己,自己一定要殚精竭虑,思想周全,决不能再次出现安陵隘的悲剧。 他呆呆望着钓鱼竿,如箭的思绪,忽然就飞到了遥远的北方。 一想到安陵隘,他就忍不住想到张燕,然后是真金,当然还有那场血战。 元月中旬,在邺城的张凤就派人传递过来中北战线的消息——曹操的河内太守魏种举郡叛变,投向了张燕的黑山军。 徐庶在伊川就怀疑的事情得到了证实。可是,他真没想到,张燕居然如此厉害,竟然能诱降曹氏郡守级的心腹部属。 一定是真金!这种手段,只能是真金想出来的。 近一个多月来,北方不断传来令天下震惊的消息。黑山军以河内郡为基地,多次南下掳掠京畿,上个月真金肆意妄为,自率两万精兵,围困洛阳十天之久,差点就攻破了这昔日的王都。 恐怕就连曹操自己,也不敢相信这是黄巾贼军能干出来的事。 真金这个人,真是要好好琢磨一下。有了他的黑山军,攻城略地,来去如风,已经成为争霸天下的一路重要力量。听说这次还是他力主黑山军与刘备和主公三家结盟,共取天下。 三家结盟!嘿,也真亏他想得出来。其实我们现在跟他们结盟,又能有什么实际的好处?他们又能有什么实际的好处?赵先生也真是,怎么能劝主公做这等事情? 一直听主公和阿杰说起赵先生,真想见见他,可惜大家目前都太忙了,看来只有等这次结盟之事完毕再说了。 想到这里,不觉又想起飞鸽可能误期的事来,抬眼看看这满江的迷雾,轻轻叹了口气。 身后一个活的声音道:“师父,您别担心,从野到江陵,再到这里,这两站是银头和蓝儿飞,它们父俩是好的讯鸽,只要前面芒砀到野那一站不出事,蓝儿今天一定能回来。” 徐庶的身后,站立着一个身材高大,眉眼灵活的少年。 徐庶苦笑一声,道:“阿杰,即使蓝儿今天到不了,也不是你的错,是我和主公太性急了。而且,今天的天气也实在是糟糕透了。”心想:“这次三家结盟的消息虽然重要,迟误不得。但如果能因此而令主公改变心意,不再坚持己见,岂非甚佳?” 对于设立九州鸽站的想法,他是赞同的。 他知道,阿飞在伊川受到的刺激太强了,情报不灵的惨重后果令他无法忘却。 自己何尝不是呢? 但他并不认为应该在目前阶段实施。 因为没钱。 需要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四千两黄金,长沙目前根本花费不起。 但阿飞坚持认为,畅通各地消息,乃是当务之急,重中之重。 他只能服从。 那少年明白师父的意思,是根本不相信蓝儿今天能到长沙。想反驳师父的话,又怕师父心烦,但满肚满腹的不服气,想道:“赵伯伯都那么信任我,专门给我写一封信,让我来找飞帅。为什么师父看着我训练了近两个月,却还是不肯相信我呢?”噘起嘴巴,低下头去。 徐庶看看他委屈的小样,笑一笑,收起渔竿,转回身体,正容道:“对了,阿杰,我一直忙于军务,忘了问你,你是蜀郡人吧?” 阿杰道:“啊,不是,徒儿祖籍实是雒县(今四川广汉北),父亲在我一岁的时候就举家搬迁到了成都(蜀郡治所),所以徒儿也可以说是成都人。”说着话,挠挠脖,心想:“人家早跟你说过几百遍了,你就是没听见。” “那你怎么和赵先生认识的?” “师父是说赵伯伯啊?说起来挺有趣的,徒儿十五岁那年,有天在田间逗弄一只小雀儿,招呼它一会儿飞上去,一会儿飞下来,正玩得开心,一不小心,撞到一个人身上。那人问我在做什么,我就跟他说在逗雀儿。他就很有兴趣地看我逗着玩,然后问我跟谁学的这种训鸟术?我不肯说。他又问我父亲是谁?我虽然看他面目很慈祥,但也不肯把父亲名字告诉他。他接着就笑了,说你这脾气,和辛老四一模一样,绝对没错,你爹肯定是辛老四。我一想,母亲果然常称父亲叫四哥,觉得很诧异,就问他怎么知道的?那人笑着说,带我去见你爹,我有好些年没见到他了。我还是不肯。他也不急,忽然就长啸了一声,那声音好响好响,但可真是清亮好听,没过一会儿我父亲就来了,一见他,两个人都很亲热的样。接着父亲就说,杰儿,来见过赵大侠。就这样,我就跟赵伯伯认识了。” 徐庶瞧着他眉飞色舞的模样,哦了一声,心想:“什么事只要你一说起来,肯定够复杂的。这可真应了一句古话——给我点阳光,马上就会灿烂。算了,我也别逗他了,不然今天不用想正事了。” 阿杰是两个月前带着赵楷的推荐信来到长沙拜会阿飞的。阿飞那时刚刚掌握长沙的实权,见赵楷的信中说阿杰来历可靠,擅长训鸟之术,询问几句之后,顿时大喜,立刻请徐庶过来商议。徐庶见了那封信,也立刻就明白了赵楷的良苦用心,便同意阿杰跟着自己,专司训练镇军大将军府的信鸽。哪知道没过几天,阿杰惊异于徐庶的识见本事,硬要拜徐庶为师。徐庶虽然嫌这少年嘴里整日废话滔滔不绝,脾性略显浮躁,心里不太愿意,但烦不过他的死缠烂打,终还是勉强答应了。从此身后就多了一个吃饭睡觉都寸步不离的的小跟班。 徐庶转过身,又取出那渔竿,伸进水里,不再说话。 阿杰知道,师父心里又开始烦了!他只好鼓足了腮帮,憋住了嘴里的一口气,生生把以后的泛滥洪水给咽了回去。 时间漫漫而逝,太阳冉冉而起,渐渐地挂在了天上,在日光的照射下,细细的江雾一点一点悄悄消散。阿杰从怀里掏摸出一些干饼,呈给师父:“师父,中午了,吃点饼吧?” 徐庶瞑视不理。 阿杰只好退后,自己坐下来,一边大口咀嚼着食物,一边大口诅咒着那该死的蓝儿。 春天确实是越来越暖了,阿杰吃饱了肚,立刻就感觉浑身热了起来。他脱下外袍,仰面躺在船上,半眯着眼睛,盯着上方的巨大红日,心里只在想着一个问题:“已经过去好几天了,蓝儿怎么还没回来啊?” 这么盯着盯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太阳渐渐向西边落下去了,也不那么刺眼了,阿杰脒着眼睛,正在将睡未睡的时候,忽然听得空中“咕”的一声叫。 这一声虽然微弱,阿杰全身却如触电一般,一挺身就站了起来,喜悦地叫道:“蓝儿!” 一头蓝色的健鸽出现在视野之中,盘旋两周,见了阿杰的手势,俯冲下来,径直投入他的怀抱。 阿杰搂住温暖的鸽体,轻轻抚摸它头部的白羽,嘴里喃喃道:“小宝贝,你可回来了!你可想死我了!你知道不知道,我在这里已经等你三天三夜了,连师父都一夜没睡,等着你呢。你看看你,这几天可瘦了一些,中途没乱吃东西吧,就知道你不会。羽毛怎么是湿的……啊,你居然在我怀里拉尿了……” “咕!咕!”那鸽转了转脖,冲他亲热地叫了两声,似乎在他怀里感觉很乐。 它全身碧蓝,圆头巨额,颈项强劲,头部有少量白色的羽毛,好像戴了一顶白笠帽,果然便是阿杰心爱的父双鸽之一的蓝儿。 一直如雕塑般定坐的徐庶接过阿杰递过来的纸卷,轻轻舔了舔已经干的嘴唇,展开来,只看了第一句,便眯紧了眼。 他慢慢站起,抖开蓑衣,取下笠帽,抬起头,微笑着扫望薄雾尽散的湘江。 鸽使毫不误事,的确让他松了一口长气。 而不管心里怎么想,结盟完全成功,毕竟也是个不错的好消息。 天是那样的蔚蓝,水是如此的澄清,江南的三月,就是不一般啊! 徐庶返回长沙郡守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现在的郡守府,同时也是阿飞的镇军大将军临时办公地点,所有重要军机大事,都在这里商议。 徐庶在府门口遇到正要外出的黄叙。 “阿叙?” 黄叙叫了一声:“徐大哥……不,徐军师。” 徐庶感觉出黄叙口气中有点生硬,上前拉着他的手,道:“现在又不是在大堂之上,叫我徐大哥。” “哎。”黄叙心头一暖。 “我们有一个月没见了吧?走,跟我去见过主公,大家一起喝一杯。” “不行啊,我奉主公之命,要出去一趟。” “嗯,你要去哪里?”徐庶一愣,觉察他似乎不太高兴。 黄叙垂下头,道:“父亲那边有事,须得连夜赶回江陵。” “哦,也不用急在一时吧?” 自阿飞接管了长沙郡务以后,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拜会黄叙的父亲黄忠。也不知他使用了什么手腕,居然说服黄忠,请了他出山。 徐庶这知道,阿叙他爹,这位黄汉升先生,居然是庄刀门三大刀客之的“刻意刀”。 接下来的情景使徐庶吃惊,襄阳蒯良忽然出邀请,请黄忠前往襄阳。黄忠慨然而往,单人独刀,与蒯氏兄弟论技谈刀一日一夜,期间被激出手,击败了挑战的“汉沔四剑”中的过千山,这位过千山外号“碎石剑”,目前是蒯家的食客,正值青春盛年,在荆襄武林中算是第一流的高手,但在黄忠的刀下,却只走了九招。 黄忠一战震慑全城,刻意刀的威名骤然飙扬。他在襄阳呆了十日,便载誉南归。 但他在路过江陵时,却被闻讯而至的蔡瑁强行挽留住,请他留在江陵,开设“庄门”武道馆。蔡瑁还特意请刘表亲笔题写一块巨匾——江南一刀,在黄忠开馆之日,吹吹打打,专门送了过去。 徐庶自然知道,蒯良相邀,八成是主公弄鬼,故意设局,黄忠明到襄阳,实际却是想去江陵。即使蔡瑁不用强,黄忠后也会留下来的。不过主公不说,他也便不问。 这也是主公慧眼识英,汉升先生和我比邻而居一年有余,我和阿叙的交情也不是一天两天,我还去他家拜访过汉升先生,却丝毫不知他是庄刀门的前辈。 仈 澪 電 孖 書 ω w w . Τ Χ Τ 捌 0. ξ A 摇一摇头,心里暗暗感慨,时势造英雄!主公自来到长沙以后,长进之出想象,很多地方的做法,连自己都忍不住惊奇赞叹。 黄叙四下看了一眼,低声道:“父亲在江陵,与蔡瑁部下的大将王威相谈投机,但王威的父母和妻儿都在襄阳,疑虑甚重。主公要我去襄阳一趟,协助伊籍先生,把他的家小偷偷接来长沙。” “哦?”徐庶吃了一惊。他是镇军大将军府的第一号幕僚,可以参与阿飞所有的重大决策。但这种拉拢腐蚀,对敌用间的行动,却是参军桓阶具体负责。就这么七八日不在,许多细节方面,徐庶也已不大清楚了。 “想不到伯绪的行动如此利索,这么就策反了敌人的重要将领。” 王威原在江夏太守黄祖部下任职镇军督,与安民督甘宁、护城督苏飞齐名江夏。蔡瑁早就欣赏他的枪法和耿直,长沙被迫撤军后是体会到“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的真谛,不久就把他从黄祖那里要了来,和文聘一起,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黄祖本来不愿意放人,但王威因黄祖任人唯亲,只重用苏飞、邓龙、陈就等心腹将领,连甘宁那样的大将都受到排挤,心中不满,也早想离开江夏。这两下一凑,倒成了周瑜打黄盖。蔡瑁自己刚在长沙受挫,暂时不敢开口,便示意王威去活动蒯越的门路。蒯越和蔡瑁极是要好,俩人都不喜欢粗鄙暴虐的黄祖,受了王威的好处之后自然尽力,他说动刘表,把王威调到了江陵。 计算起来,满打满算,王威到江陵也就二十天时间。 黄叙道:“其实主公早知王威有心向长沙之意,让家父特意去试探他,结果一拍而合。” “哦。”徐庶又哦了一声,刚刚皱起的眉头忽然又松弛下来,心中想到了问题所在:“我们还有个甘三弟在江夏呢,他在江夏数年,自然清楚王威的心理。主公定然早已胸有成竹,会让黄忠去找王威,不是要去说服他,而是只要坚定他的反叛信心而已。” “令尊在江陵,一切都还顺利么?” 黄叙道:“主公真是神算,父亲在江陵设馆授徒,与本地三大家族都有往来,现在,凤凰渡邓家和安家营安家两家的弟,在道馆学艺的,已有数十人之多。海湖夏家虽然少一些,但夏氏大宗的长孙夏略,却是家父唯一的正式门徒。” 徐庶点头,短短四十余日,竟然已有如此成绩,当真是名人效应,不可小觑。 “这些天我特别忙,好不容易见一面,今晚就别走了。等我办完事,怎么也得一起喝一杯再走。” “真的不了,徐大哥,下次吧。” “噢……那好吧。” 送走了黄叙,徐庶径直进入后室。 我正和镇军大将军府的几位主要幕僚长史杜袭、参军桓阶以及主簿和洽四人围坐,研讨军情,见他进来,叫道:“元直,你可回来了。” 徐庶上前行礼:“主公,我回来迟了。” 我道:“就你礼多,坐下,咱们正好研究一下赵先生的密函。另外,关于江东的形势,我们也得仔细探讨。” 徐庶应了一声,在我旁边坐下。 他在收到蓝儿带回的密信之后,看过一遍便立刻令阿杰另择生力良鸽,火把此函送回城内,自己则开始布置应变的一些措施。 看他坐定,我道:“三家之盟和江东兴兵的事,刚元直不在的时候,我已和杜、桓、和三位略作商议,只等军师回来后拿主意。” 徐庶笑道:“主公之见,往往别出心裁,常人不测,庶已洗耳,愿恭聆高见。” 我看了他一眼,这家伙,自从来到长沙,就开始改口,只称自己“主公”二字,其他亲昵称呼,一概舍弃,教得黄叙、冯喜一干人等,也全都不敢再叫自己飞大哥了。 “大家各抒己见吧。”我看看杜袭。 第七章 战时盟约(下) 长史杜袭年纪长,为人沉稳,精擅军事,知道我是希望他先挑起话头,想了想,道:“张燕大领希望我军尽北上,夺取荆襄,直捣宛、叶;黑山军主力则将在半年内攻克洛阳,然后自洛阳东进;同时刘备出芒砀,占领汝南。三方合力,对许都形成夹击之势。这种意图当然是很好的,但是否能够实施,尚未得知。现在长沙形势初定,经过荆州军大半年的围困之后,郊外荒芜,良田多弃,我军粮草严重不足。眼下正值春耕季节,农夫刚刚重返家园,不宜大范围征招军队。以我们现在的状况,实无能力很响应啊!而且江东与荆州即将大战,我看是不是……” 主簿和洽字阳士,比较性急,中途插话:“啊,绪,我说一句。目下江东与荆州之争,属于仇族之战,非敌即友,而且敌对两家的实力,都远远强过我们甚多,我们实不宜过多介入,以免反受其害。” 杜袭缓缓点头,表示同意。 我皱皱眉,看看桓阶。 桓阶微笑道:“未必如此。杜绪之言有理,赵楷先生芒砀之行,能与黑山张燕、汝南刘备这么就结盟,出乎我的意料。说实话我和大家的想法差不多,其实不想这么早就与他们签订盟约,因为这会得罪当今强大的势力——曹丞相。但赵先生既然已与张燕和刘备有约,我们自也不能失信天下人。绪,阳士,你们二位只见到我军目前的不利之处,却没有想到,我们也有我们的长处。就因为我们实力较弱,所以刘荆州与孙仲谋在争夺的时候,都没有把我们划为有威胁的一方。江东孙氏与刘表有世仇,而且垂涎荆州已久,二月初孙仲谋攻下庐江之后,就一直在着手准备西进,前些日,他不是还派人与主公相约,共击刘表么?虽然主公没有立刻同意,但若形势许可,也未必就不能一试。观孙氏近日的布局,已有不惜一战的决心,可是江夏的黄祖军一直是横亘在他眼前的一根硬刺,他要报父仇,取荆襄,先就得先拔了江夏,砍断荆州的这根护身铁链。江陵的蔡瑁初败之下,威信大失,将领不服,军心不稳,一旦江东来攻,我们的机会就来了。目下我们对江陵的分化瓦解工作进展顺利,完全可以利用他们纠缠的机会,出兵袭夺江陵。我军一旦夺占江陵,已是遵从了三家之约。如此一来,赵先生之约和与孙权共同进攻刘表之约,就完全合二为一,混为一事了。” 袭夺江陵!徐庶点点头,看来主公和伯绪的想法,和自己有相合之处。 和洽问道:“可是我军兵力有限,而附近的武陵、零陵、桂阳等三郡与我们离而不和,异而不同,这种情况下,我们如何敢冒险出击?” “四郡内部的问题么……”桓阶微笑了一下,接道:“零陵方面已经解决,适我又和刘度公谈过,主公答应辟其刘贤为镇军大将军府仓曹令史,他的两个侄儿为从事,让他仍然做他的零陵太守,刘度公已同意了主公的建议。” 杜袭、和洽心中都想:“让刘度继续做零陵郡守,如何解决实际问题?”他二人都是徐庶推荐的,一个精通军事,一个以管理见长,平素里各自管辖着自己的一大摊事。瓦解三郡势力是参军的职责,自己不便多问,但此刻听到蹊跷之处,若不清楚内幕,却又对下一步的行动无法放心。 桓阶看看二人,微笑不语。 和洽眨眨眼,还是忍耐不住,张嘴欲问。杜袭拉一拉他,示意暂缓,却目视徐庶。 徐庶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问桓阶:“主公提出如此优厚的条件,刘度他当也有所回报罢?” 桓阶看我。我没好气地点点头:“也该让大家都知道。” 桓阶笑道:“须瞒不过军师眼去,刘度公见了我主的密诏和大将军印之后非常震动,思虑再三,终于答应主公,让郝普出任零陵郡将兵长史,零陵蒋家的长公蒋琬担任零陵郡功曹。” 杜、和二人哦了一声,一齐微笑,心想:“原来如此。” 汉代的郡守掌握一郡的治民、进贤、决讼、检奸等权力,还可自行任免所属椽吏,是相当有实权的地方官。郡太守有副职,即郡丞,由朝廷任命。边郡不设丞而设长吏,称将兵长史,系武职,掌握一郡兵马,有事时带兵作战。各郡另设功曹史,简称功曹,相当于郡守的总务长,除掌人事外,并得与闻一郡的政务。 长沙、零陵、武陵、桂阳四郡,均属与少数民族邻接的边郡,所以都设将兵长史,而不设郡丞。韩玄就是长沙的将兵长史。 郝普和蒋琬都是我这两个月里在四郡里挖掘出来的当地人,暂时在镇军大将军府充任从事。由他们二人把住零陵将兵长史和功曹这两个关键性位置,就不怕刘度敢暗地里耍什么花样了。 我微微哼了一声。本来,徐庶早就献议让我把密诏取出,去压制住零陵太守刘度的气焰。可是我老觉得,凭我飞帅的名望,天下还不是望风景从?虽然王越为我换了密诏之后,已经毫无破绽,但我还是不愿利用它欺负人。想不到那死老头在桓阶家一住十数天,和我也谈了好几次,却并没拜倒在我阿飞的无敌魅力之下,毫不松口,倒显得我是有意将他软禁在长沙一般。后我实在怒了,同意徐庶之策,把密诏和镇军大将军印交给了桓阶。 徐庶微笑:“主公还为自己魅力不够而生气么?” 我也笑了:“一个死老头,我显的什么魅力?如此解决问题,当然是好了。” 桓阶道:“至于桂阳赵太守和武陵的金旋,近日我与主公商议许久,已有对付他的计划,预计不久问题就可解决。” 和洽道:“郝普颇知兵事,蒋琬虽然年轻,行事却极沉稳干练,对他们的干我没有疑问,只是蒋琬乃零陵蒋家之人,蒋家与刘家一向不和,我担心时间长了,难免会有私事卷入。” 我道:“蒋琬堪大用,要他出任零陵郡功曹,不过是权宜之计,因为目前没有合适的人选,等四郡一切都在我们控制之下,我自会把他另调别郡,担任郡守。” 杜袭一怔。和洽嘴唇微动,连着好几下,似乎都想说些什么,不过后勉强忍住。 我看看他俩,心想:“不用说,我也知道,你们心里一定都在想:‘主公对这蒋琬,似乎特别偏爱啊!’可是呢,那蒋琬同志历史上是刘备蜀国的四相之一,诸葛亮的指定接班人,关于这人的使用,我肯定比你们内行,别不服气。” 和洽转转脑筋,改变话题:“如果真如伯绪之言,武陵、桂阳也可如零陵一样很解决的话,粮草方面,就可以集四郡之力,这样问题就不是太大了。绪,你看呢?” 杜袭想了一想,微微摇头:“虽然如此,但在兵力方面,仍有少许问题。主要的是,我们攻城的重器械较少,军士也缺乏攻城的经验,要进攻江陵这种坚城,难度太大。” 我点点头,对桓阶道:“伯绪,你看呢?” 桓阶笑道:“我看主公其实早有夺取江陵的全盘计划了。我就先提出我的想法,供主公和诸位参考。” 他命人摆上他亲手绘制的战区图,道:“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目前江东主力集中于庐江(今安徽庐江西南),大部分是水军,约三万人,另外孙权自己的亲军解烦营有约五千人,这三万五千人由孙权亲自指挥,主要将领如程普、韩当、黄盖、凌操等都随军出征,应该是攻击的主力,他们的攻击目标可能是北城。在柴桑(今江西九江市西南),有孙策留下来的三千飞月骑兵营和两千多步兵,指挥官是吕范,主攻方向应是东城。另外一部兵力聚于豫章郡的南昌(今江西南昌),由中护军周瑜和朱治指挥,大约有七千人,主要是步兵。刘表的江夏军,总兵力是一万四千,其中三千人部署在夏口(今湖北武汉)城南的长江中,由苏飞和邓龙指挥,任务是防范南昌周瑜军队的偷袭。主力九千,则由他自己掌握,坐镇于夏口城中。” 他抬头看看我们,道:“甘宁将军建议,待双方战事胶着,蔡瑁军大举去援江夏之后,我长沙军便可潜行北进,暗渡长江,与黄忠、王威里应外合,夺取江陵。我和主公商量,都觉得颇有成功机会,但其中还有些疑问,需要大家一起计议。” 徐庶一言不,紧紧盯着地图。 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决不能出一点差错。 和洽看着地图,问道:“甘宁被黄祖布置在哪里?” 桓阶一指夏口城上方:“这里,甘宁率领两千军守护城的北面。” 和洽笑了一下:“想不到黄祖也不笨,调遣还算得当。我在夏口呆过,那座城薄的地方便在北城,虽然北城兵少,但有甘宁在,应无大碍。这么看来,此仗孙权虽然势在必得,但却很难短期内奏效。” 杜袭点头,皱眉道:“荆州大船自江陵顺流而下,不过十日便可到达江夏。蔡瑁虽与黄祖不和,但若刘表强令他增援江夏,他也必然不敢不从。若他一旦增援,战事会如何?” 桓阶犹豫道:“这正是我心中疑惑不解的问题。夏口虽不若江陵那么险固,但经黄祖十年经营,亦非常牢实。虽然孙权的总兵力出黄祖三倍以上,但要强行攻击城池,也不是件易事。何况战事一旦拖久,江陵军定然会赶来支援,双方决战,孙权并无胜算。江东智士,自然不会看不到这一点。”看看我,道:“主公以为如何?” 我点点头:“确实如此,我仔细想来,有没有可能……”停顿一下,道:“孙权的主力佯攻东城和北城,而周瑜别出奇兵,从戒备严密的南城攻入,周瑜此人十分奸诈,善于用兵,他的兵力比夏口南面的黄祖军多出一倍多,如果再施以狡计,也许会一举突破难关。”说完,得意洋洋地看着大家。 周瑜当时还没有经历过什么特别大的战役,即使历数眼下的江东名将,他也不是位列前茅的选手。所以对他的真实实力,我可能比在座的所有人都清楚。这不是眼光问题,而只不过因为我是未来人,了解周瑜而已。 众人齐都哦了一声。桓阶道:“孙权若无凭仗,决不敢这么轻启战端,一旦战败,对他在庐江之战后刚刚树立起来的声望会非常不利。我以为,主公这个看法,确有道理。” 杜袭、和洽都用心仔细盘算,和洽道:“果然如此的话,那么甘将军的计划就真正可用了。江夏一旦告急,江陵的精兵和大将必然倾巢出动,我们要偷袭空虚的江陵城,其实用不了多少兵卒,多了也没用,只要行动迅机密,里应外合,应有七成以上的胜算。” 杜袭问:“由谁领军去攻江陵呢?” 我道:“到时候我会率军前往。” 杜袭一愣:“主公亲往?” 和洽大声道:“万万不可。” 我道:“怎么,你们觉得我不能胜任?” 和洽道:“主公虽然善战,但亲身参与这等险恶之战,实不合适。” 我轻轻叹道:“我若不去,长沙城中,还有谁能胜任?” 杜袭和和洽对视一眼,一想倒也是,城中现有的武将,韩玄少谋寡智,出点什么意外就不知道怎么应付;杨龄兄弟等人,是一勇之夫,难堪重任。 可要我亲自出马临敌,也未免过于冒险了,他们实在无法赞同。 桓阶瞟一眼徐庶,见他一直盯着地图不说话,问道:“军师,你的看法如何?” 徐庶不答。 我看看他冷峻的脸色,心里暗暗犯起嘀咕,以我对徐庶的了解,他必然是看出了某些我们没看到的问题。看看其他人,好像也都有类似的感觉。 又过了一会儿,徐庶忽然问道:“参军可派人查过,那朱然现在何处?” 桓阶一怔,还未回答,徐庶已一指地图,道:“如果我猜测不错,他现在应该依然在石阳。”石阳是庐陵郡的治所,在今江西吉水东北。 桓阶吃了一惊,道:“正是如此。他自元月中来到长沙,见到主公之后便返回石阳,一直滞留,未再回到吴郡。” 我道:“怎么,军师,这个朱然有什么问题么?” 徐庶道:“主公曾与他一番谈话,觉得此人如何?” 我想了一想,道:“哦,这少年气宇轩昂,谈吐不凡,确是年少有为。” 徐庶叹道:“主公慧眼明鉴。孙权用人,果然不拘一格。我料这次荆州、江东一战,关键之一,就在这少年身上。” 诸人面面相觑,不知徐庶为何忽然此惊人之语。 我心中不以为然,想道:“这朱然在江东,历史上也没什么大名气,而且现在还这么小,能干什么啊?你要说周瑜能左右一场大战役的胜负,我相信;他,我怎么也不信。” 徐庶道:“虽然江东可能出奇制胜,但我细观地理,周瑜军要从豫章赶到江夏,要经过赣水和修水两道水关,极难隐蔽,这么做风险太大。可是种种迹象表明,现在孙权却肯定要打这一场不可能打赢的战役。我很疑惑,一直没想明白他想干什么。但适我受主公奇兵之想启,忽然想到了原因。”他看看我,又看看杜袭、桓阶等人。 “孙权之所以决定要打此仗,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他的本意是——明攻江夏,暗取长沙。” 众人大惊,桓阶道:“还请军师详加指点。” 徐庶道:“这数月间石阳囤居的兵马,应该至少有三千人了吧?” 桓阶道:“这个我知道,正月十四日时,朱然已先来长沙通报,说奉吴主之命,豫章、庐陵两郡的郡兵,由他父亲朱治率领,打算赶赴长沙增援我军。后来主公权衡之后,婉言谢绝了孙权的好意。那里现在有兵四千军,应该就是一直未出的两郡兵力。据我所知,这支军队战斗力很弱。” 徐庶淡然一笑,道:“军队战斗力之强弱,很大程度上是由率领他们的将领来决定的。豫第郡的太守孙贲章庐陵郡的太守孙辅,虽然是江东宿将,曾跟随孙策驱使江南,多立战功,但却未明训练部卒的方法。若此二郡兵马仍由他们统率,我们自然无忧。但现在率领这两郡之军的是朱然,他的名声虽弱,我却早已听师兄庞士元说过,正月一见,是坚定了我的想法,此决不可轻视。他有这两个月时间,足以把一支弱旅练成强师。而豫章离长沙不过六百里,石阳到长沙是仅有四百里之遥,轻军强行,十日便到。一旦我军出去攻江陵,长沙空虚,南昌周瑜军渡赣水攻我军于前,我已被动,等石阳朱然军绕溱水袭我军之背,桂阳赵范无谋之辈,必然束手就擒,那时长沙前后受敌,无可抗衡,不待我远征军回师,长沙就会失守。” 大家脸色齐变。 江东竟有如此阴谋? 就在这时,外面脚步声响,有人大叫道:“师父,师父。” 我脸色一沉,谁在外面大呼小叫的? 徐庶急忙站起,道:“我去看看。”匆匆而出。 屋里剩下的四人互相看看,都默然不语。 对我们打击大的地方在于,我们几人都从来没有想到过孙权会突然攻击长沙。 这种心态本身,就是一个大的弱点。 桓阶失神了一会儿,率先恢复过来,叹道:“军师这个分析我实在难以接受,可是仔细想想,却也不可不防。” 和洽道:“这……可能吗?孙权和我们本是盟友,他会对我们下手么?” 杜袭强笑一下,道:“阳士,你怎么糊涂了,别说江东与我们并未结盟,就算结盟,这战时盟约,如何信的?” 和洽道:“其实我原来也想过,孙权野心勃,在他心中,我长沙四郡迟早也是他的盘中美餐,他不会给我们那么多的时间从容的展,一旦江夏失守,他就很有可能先置江陵不顾,转而南下攻击长沙。只是没有想到,他竟然有可能置江夏死敌不顾,先行偷袭我们。” 脚步声又起,徐庶走了进来。他的手里,拿着一份白绢制成的小小细条,阿杰跟在他身后,手里捧着一只灰鸽,比他那头蓝儿小了许多。 徐庶把绢条递给我,道:“耒阳侯盟主急函,酃县附近现大量不明属地的军队,都是吴越口音。” 酃县? 众人急忙一起去看地图。 酃县在今湖南省衡阳之东,现在叫炎陵县,当时也是属于长沙辖境。 我看过那密函,顺手给了桓阶,转头看看阿杰:“阿杰,你做得好,嗯,它叫什么?” 阿杰道:“飞帅,它叫粉儿。” 粉儿?我笑了,从他手里接过那小小的鸟儿:“怎么叫这么个妩媚的名儿?”就着巨烛看那粉儿,嘴巴尖尖的,眼睛圆圆的,眼环是全黑色的,眼砂多姿多彩,真是颇为漂亮。 阿杰说:“飞帅,因为它是母的啊!可是你别看她是母的,飞起来可棒了。” “噢,和你喜欢的银头、蓝儿相比如何?” “那不一样,银头、蓝儿身体强壮,能飞长途,所以要放到远程大郡;粉儿这种鸽,身小,又轻又,善于飞山路,夜里也能飞,不过飞得不太远,所以可以在周围地区传送紧急讯息。” 我点点头,道:“很好,赏你铜钱十贯,好好把这些鸽喂饱训好了,它们都是我军的宝贝。” 阿杰晕了,给十贯钱喂鸽?这下了!迷迷糊糊、高高兴兴道:“多谢飞帅。” 徐庶道:“你下去吧,随时注意各地讯鸽。” 阿杰应了一声,跑了出去。 桓阶这时已经研究完毕,道:“主公,军师判断果然不错。你看,酃县在我郡边境,和桂阳郡邻接,县内有一山,名为井冈,可以隐藏大量兵力。从那里出,到桂阳郡治所彬县(今湖南彬州市),只有不到25里的路程。朱然的动作真啊!” 我道:“那里的县长是谁?”如此重大情况,他居然匿而不报,可是重大失职。 桓阶苦笑一下,道:“该县多受桂阳蛮民侵扰,昔年三任县令都是上任未过半年,便死于非命,后来就没人敢去了,已废置多年。” 我脸上一红,虽然我接管长沙郡已多日,但这个情况却知道,实在也有点说不过去。 杜袭道:“酃县的事可以缓缓再说。现在是如何应付江东的伏兵。” 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徐庶身上。 徐庶道:“我看酃县和江东之兵是一件事。现在我们只要即刻派出酃县任县长,前往赴任,此事就可以解决了。” 和洽道:“军师是说,让江东之兵知道我们对他们的谋划已有准备?” 徐庶点点头:“我瞧那朱然虽然年轻,却极聪明,只要酃县任县长上任的消息传到他耳中,他就该知道,我军对他们的行动计划已有所防备,定然不敢继续实施这个偷袭的计划,很可能转而北上,与豫章周瑜军会合,如主公所言,去袭击夏口城。那样虽然有风险,但黄祖却和今日之前的我们一样,毫无准备,成功的机会也是很大的。” 桓阶沉吟道:“但这酃县县长的人选,却很难找,既要机警善辩,能审时度势,自如应付可能的意外事件,又需有治,能迅整合当地的防御能力,能退吴军,安地方。” 和洽身为镇军大将军府主簿,对人情况非常了解,立即便道:“长沙目前没有这种全。战乱之时,择要而选。我看这县长只要善于言辞,能惊退吴军即可,是否能治理酃县,倒非重要。” 桓阶久管长沙人事,自然是清楚,道:“阳士所言,也是道理。” 徐庶道:“我有一人选,倒是符合伯绪的条件。”他在提出派遣酃县县长的时候,就已有所思量。 和洽和桓阶齐声问道:“军师心属何人?” “正月时,赵楷先生荐来两位少年,阿杰已在军中挥巨大作用,另外一位,却还赋闲镇军大将军府内,尚无任用。” 杜袭道:“军师是指那南阳邓芝?” “是啊,你们以为如何?” 和洽犹豫一下,道:“邓芝虽然有,而且口便给,不过是不是太年轻了?” 徐庶道:“那江东朱然不过双十年华,已然独当一面。邓芝比他还大两岁,如何就做不得这酃县之长?” 我点点头,心想:“徐庶的眼光,真是锐利,倒和我不谋而合。” 邓芝果然极是合适,不过我是想到那人日后作为蜀国代表,出使刚刚血战之后的仇国,居然能达成协议,奠定吴蜀三十年联合抗魏的合作基础,而且此后做到蜀国的大将军,不管是口方面还是治方面,潜力自然极强,做一个小小的酃县县长,还不手到擒来?这般倒转推理,比之徐庶差得远了,自然不值一提。 和洽和桓阶互相看看,主公既然同意,他们便都再无异议。 杜袭盯着地图,忽道:“军师,吴军偷袭不成,必然死攻江夏,我们是否就在旁边观战?” 徐庶道:“绪有何高见?” 杜袭道:“长沙既无危险,我们何不仍秉前议,择机偷袭江陵?” 徐庶踌躇道:“这我也不是没想过,但一来,目下缺少统兵的将;二来我军的兵力,实在过少,出征和防守,无法兼顾。” 桓阶道:“军师不必疑虑,我桓家三千精选弟,可尽数听从主公调遣。” 徐庶道:“伯绪,你的心,我们早已尽知,但你家族中还有几位老人家……”说到这里,见诸人都在微笑,立刻住口,讶道:“难道你已经说服了他们?” 桓阶道:“唉,说来惭愧,我虽为桓氏之长,其实有些事情还是做不得主。不过,幸好主公今日见过刘度之后,顺便与我三位叔公会晤,已然达成合作之意。” 徐庶心念电闪,张口结舌。 桓氏早有联姻之想,只是阿飞一直没有松口,所以桓家对是否全力支持阿飞,内部意见一直不能统一。 除了主公做出让步,还能有什么办法? 杜袭道:“主公已同意阿袖姑娘嫁入王家……” 徐庶啊的一声,果然。 即使以徐庶的智慧,一时也无法适应这突然的变化,愣了半天,道:“阿袖她同意么?” 桓阶不满地看他一眼,心想:“男婚女嫁,父母做主。我和主公都同意了,还要问她做甚?” 我轻声道:“元直放心,我是亲自问了阿袖之后,向伯绪提的亲事。” 徐庶轻轻点一点头,眼光岔过别处。 他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难怪刚见着阿叙,他似乎有些反常,看来,这门亲事,他也知道了。 夜深了。 众人都各自散去,预备明天的行动。 徐庶缓步走出郡府官邸,怔怔仰望着天。 天空如同被一个硕大的黑色幕布罩住,漆黑一片,没有半点光华。 “元直想什么呢?” 徐庶回头一看:“主公……” 我哼了一声,道:“这儿一个外人也没有,你又何必如此?” 徐庶叹了口气:“主从之理,岂可轻慢?” “难道为夺取天下,建立功业,竟连朋友也要踩在脚下,奴役使唤么?” “自古以来,莫不如此。不如此,如何能树立主公独一无二的至高地位?不树立主公的无上地位,又如何从心所欲地指挥千军万马?” 我忽然想起当日在官渡,曹操曾问我,为什么我一直称他曹丞相,而不肯叫他一声主公?言之凿凿,遗憾不满之意,是那么的溢于言表。心想:“为什么在这些古人心里,只有主人和奴的关系是正常的呢?” “难道我们就不能先做朋友么?”我苦恼地说。 “主公,争霸天下的人,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他们甚至不能有亲情,不能有爱情,他们只需要谋臣、勇将、奋往无前的士兵和诚惶诚恐匍匐在地的百姓。”徐庶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 “可是我不是他们,我不想当那样的孤家独夫,我不喜欢元直只是我的军师,我还是希望你先是我的徐兄!” “那样你无法取得天下!难道你忘了我们要还天下以清明的誓言么?”徐庶厉声道,“主公,你要明白,我们是犯不得一点错的。” 我窒住。 徐庶停顿了一下,慢慢吐出了一口长气,似乎是想缓和一下气氛。 “阿袖的事,飞兄是如何想通的?” 我笑了一笑,很开心他终于能叫我一声飞兄,道:“昨天我去桓府见过刘度之后,她陪她爹一起出来跟我说话。我绕开她爹,悄悄问她,你说实话,你是喜欢你徐大哥,还是阿叙?嘿嘿。” 徐庶皱起眉,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去问阿袖。 我道:“你们几人中,我想阿叙喜欢她,谁都看得出来。元直你一直瞒得我紧,我看不稳,但也难保没有几分爱慕之意。冯喜还小,恐怕什么都还不太懂。所以我想,你和阿叙,不论她喜欢谁,我都可以接受,桓家也可以接受。如此三全其美,不也甚好么?” 徐庶心想:“主公这都什么心思,乱七八糟的。”不过还是忍不住问道:“阿袖她怎么回答?” “阿袖告诉我一句话:‘我喜欢的,是我永远得不到的那个人。’” 永远得不到的那个人? 徐庶歪着头想,那是什么人? “她说了么,那是谁?” 我犹豫了一下,道:“暂时我不能告诉你。” 徐庶点点头:“没什么,主公这件事做得对。和桓家联姻,势在必行,阿袖能嫁与主公为妾,其实已经是她好的归宿了。”他看看我,轻轻叹了口气,“像桓氏这种大家族,阿袖这样的女孩,是绝对不可能按照自己的心愿出嫁的,她无论喜欢谁都没有用的。” 我翻了他一眼,现在他说这个“主公”已经越来越顺溜了,刚改回来的“飞兄”,这么几句就又给变回去了。 徐庶只好又改:“我知道,飞兄你很爱樱夫人,觉得如此愧对于她。可樱夫人她也深爱飞兄你,如果她在这里,看到你面临如此难事,也一定会劝你迎娶阿袖的。我记得,樱夫人她也是很喜欢阿袖的。” 我苦笑,阿樱再喜欢阿袖,也不会希望她来分享自己的老公罢? 徐庶道:“这里是长沙!若不这样,我们怎么能笼络住桓家,又怎么能深深扎下根去?我们若不能在这里站住脚跟,又怎么能进而争雄中原,去夺取江山?” 我咽下一口唾液,嘴里不知是什么味道。 徐庶越是尽力宽慰我,我越难受,因为那只是明确地使我明白,我是多么的无奈。 这就是古人常说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么? 我长叹一声,抬起头,看一眼满天星斗,忽然道:“元直一去七日,这几日里,城中还是生了不少事情。” 徐庶道:“还有什么事?” 我道:“有两件事呢。” 徐庶注意地听着。 我道:“第一件事,是……”看他一眼,压低声音道:“我让桓嘉去寻找长沙王吴芮的墓穴去了。” 徐庶吃了一惊:“什么,主公……你……” 我道:“那家伙传国五世,一家人刮尽了长沙的民脂民膏,死后还要带走无数的财富殉葬,天下哪有如此便宜之事?” 徐庶心中一动,道:“长沙王墓穴隐密,本地人都无所知,此事莫不是蒯柔告诉飞兄的?” 我赞他一句:“元直果然机敏。” 徐庶瞟了我一眼:“这事若被桓伯绪知道,如何是好?”桓嘉可是你记名弟,人家会知道是你指使的。 “桓嘉是他长公,伯绪就算知道,又能如何?我军军饷如此缺乏,掘几个古墓又算得什么?”先顾眼前再说。 徐庶默然,半晌,道:“那另一件事呢?” 我笑道:“呵,另外一件是喜事,元直知道么,剑盟的侯盟主向我提亲了。” 徐庶点点头:“嗯,这事我知道的,侯盟主膝下无,惟此一女,他一直很疼爱的。上次他来拜会主公时,还曾私下探询过主公的一些私人情况,不过他没漏太多,我也不好多问。怎么,他已经直接和主公说了么?”这人一旦习惯,便成自然。他没说几句,便不自觉地改了口,没法再用亲密的私人称呼。 算了,随他乱叫吧。 我懊恼地想着,回答道:“是的,昨天答应桓家的亲事之后,我就飞鸽传书,告诉了侯盟主。” 徐庶心下恍悟:“难怪今晚会收到剑盟的报警讯息。”看我一眼,道:“飞兄,你又何必如此委屈自己呢?” “既然开了口,也不在乎多一桩好事。”我一脸的破罐破摔,却故作大度地说道:“剑盟在桂阳,就如武陵帮在武陵,势力浩大,连官府都怕。荆南四郡各县,都有他们的分舵,酃县也是他们的势力范围,江东之兵潜入井冈山,我想绝非一日了,要想瞒过他们这地头蛇,根本就不可能。可是,只有在我答应了亲事之后,会有携带密函的飞鸽回来。” 我冷笑:“这,应该就叫做礼尚往来吧?” 徐庶叹息,无言。 过了一会儿,他道:“主公,这两件事虽然都是我没想到的,但却都是非常好的事情。可是有一件事,我仍觉时机不妥。” 我点点头,知道他说的是与黑山军和刘备结盟这件事。 这个疙瘩,确实需要给他解开。 二月的时候,曹操得知我在长沙的近况之后,立刻派人携诏书千里南下长沙,正式承认我的镇军大将军,朝廷江南特使的身份,令我暂摄荆南四郡,要求我多为朝廷统一大业出力。但私下也写了封信,命使者一并带给我,信中暗示我,要记得自己的出身,记住老婆孩还有众多的亲信部下都在他手上。 这封密信我给徐庶看过,所以他一直反对三家结盟,尤其是与刘备结盟。即使阿樱夫人母被杜似兰秘密接出来,他也不赞同与刘备结盟。 何况,杜似兰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有丝毫消息传回来。 现在这么公开站在和曹操对立的一方,会使我们和曹操的关系急恶化。徐庶认为,这种只有坏处,不见好处的结盟,目前阶段毫无必要。 我道:“元直,你要知道,在与黑山军和刘备结盟这件事情上,我是经过反复考虑的。” 我在怀中慢慢掏摸,取出一件东西,摊开手掌,亮给他看。 那是一枚黑色的三棱箭头,后面还附了短短数寸的一截箭杆。 徐庶道:“这是真金……” 我道:“不错,这就是真金射我的那只黑箭。” “他射我,那是各为其主,我不怪他。可是射在身上,扎进肉里,我很痛啊!” 我仰起头。 “如果结盟没有很大的好处,我是绝不肯同意的。刘备,哼,那个虚伪奸诈的家伙,明着跟我打哈哈,暗地请了李家五龙来害我,这种人我岂会喜欢?如果我能选择,我喜欢曹操一点。 可是我不得不这样做! 元直你应该知道,我们要想成功,不仅仅是靠我们俩的本事,靠我们俩的实力就行的。有时候,有了本事,也得要有点炒……”忽然醒悟,扎住嘴巴,放弃了那个“作”字,改口道:“也要吵嚷几句,吵得让天下人都知道有你这么个人,有你这么个势力在。” “但即使要吵嚷,也得吵到点上,嚷得有技巧。”我盯着徐庶,目光炯炯,“和当今天下强大、暴虐、有本事的曹操曹丞相为敌,就是我们好的选择!只有这样,大家会时时关注你,会有兴趣知道,你今天在干什么,你将要干什么。也只有这样,会有真正想做事、真正能做事的人来投奔你,依附你,因为他们知道,和曹操为敌,你如果不努力,不尽量把自己做大起来,全力以赴去吃掉对方,吃掉所有的敌人,你是没有半点活路的!” 这种现代营销概念,其实我也只是懂个皮毛。但在和赵楷商议结盟的时候,赵楷后一封信的的后一句话提醒了我。 ——主公,如果真要想成大事,就必须做别人不敢做、别人做不到的事。 是啊,我研究三国历史这么些年,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在这方面,曹操、刘备、孙权已经为我做出了好的榜样! 后能成事的这三大势力,无一不是如此。 曹操在陈留起兵的时候,只有几千人,非常弱小,但他就是敢于公开檄讨伐当时掌握朝廷权柄的董卓,敢于和董氏统辖的全国骁勇、精锐的西凉铁骑正面硬撼于荥阳,虽然大败,却也已震惊四海,名动天下。 刘备和孙权则以曹操为模本,打着“扶助汉室,清君之侧”的旗号,一直与后来成为天下强大的曹氏势力相争夺,赤壁一战,以弱胜强,从此争得自己的一席之地。 他们都是在清楚显示了自己的进取雄心和领导能力之后,终赢得了士猛将的心。 所以我立刻就同意了赵楷的意见,与张燕、刘备结盟,共击国贼曹操。 “我在许昌的心腹部下,多在去年岁末随我前往伊川,阵亡于安陵一役,他们的家小,放置许昌,应无大碍,这些为国捐躯的军人,曹操是不会难为他们的遗孤的。少数流散他地的,像刘大、刘二、王全等人,家属都已被赵累秘密接送到野,妥善安置了。玉儿即使返回许都,他独自一人,以他的机警武功,脱身并不为难。典满、宋亮、李齐他们,要看以后有没有再次共事的缘分了,自不必提。至于阿樱,有小兰和赵累,应无问题。”我微一停顿,叹了口气,心中隐隐做痛。 杜似兰和赵累潜去许昌已有两个月,到现在半点消息皆无,着实让我又急又忧,却有丝毫不敢仔细去想会出什么问题。 徐庶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心中震荡不已。 他这种智力的人,其实不需要说太多,点一点就足够了。 “飞兄……” “嗯?” “我觉得,自从来到长沙之后,飞兄你变了很多。” 哦?我愣怔了一下。 “飞兄现在做一件事情,已经知道先从利害关系方面考虑问题了,而且考虑得很深。” 是么? 我默默念叨两句,心中苦笑着。 我真的是变了。 我不变行么? 旅游的时间已经期一个多月。 我一直吊着的一颗心,每过去一天,就升一点,越悬越高。 时空巡警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出现在我的面前,带我回去。 我不尽量抓紧时间,多积聚些力量,拉拢一些当地的势力,以后没了我的日,你们怎么抵挡那些一个比一个凶狠强大的敌人? 可是,来时成双,回时一个,我怎么向时空局的人、向守拙一族的人交待啊? 池早,池早,你还在吗? 我看了徐庶一眼,迅即转过脸去,生怕被他看出我心中那么多的秘密:“唉,我若不向现实低下头去,又怎么能得到桓家和剑盟的支持?可见,乱世之中,人是不能不变的。” 徐庶叹了口气,喟然道:“是啊,乱世!”心中微感茫然,自从来到长沙,他一直是竭力促进我改变的,但我现在改变得如此厉害,却又似乎使他感到隐隐的不适。 我握住他的双手,道:“不管我怎么变,但你我兄弟这份感情,我希望一辈都不变。你要知道,别的什么都无所谓,变就变了。但兄弟之间,我不喜欢先从利害关系上考虑。” 徐庶心中感动:“飞兄。” 他的双手,也慢慢传递过来力量。 第八章 江东悍将(上) 一年之际在于春。 阳春三月,万物滋生,人类也从漫长的冬季中苏醒过来。 虽然从本质上说春天和秋天的气气候和温度在一年的四季中为相似,然而乱世中的春天和秋天决不一样。 春季是妍阳初,田事待兴,尤其对要养兵千万余粮将尽的军阀们来说,是必须以农耕播种为第一要务。所以,一般这个时候,世界会比较安宁一点。 秋季则酷暑刚过,粮丰马肥,适合大大小小的权力拥有者们出兵耀武,征讨敌人。这个季节开始的战争,要比其他三个季节加起来还要多许多。 然而,建安六年的春天,与他年大不相同。 时局空前紧张。 各地的消息不断传来。 面对真金咄咄逼人的攻势,曹操毫不示弱,积极调兵遣将。 芒砀一线,曹洪为主将,李典、曹真、蔡阳等为辅,率领两万大军,进驻汝南郡,开始了围剿刘备军的行动。另外,曹操遣张辽引三千军,东入谯郡,为曹洪军侧翼。 西线,夏侯渊率军一万,西出虎牢,增援洛阳守军,另有马一部西凉骑兵配合行动,伺机与黑山黄巾军决战。 在东南,刚刚攻灭叛将李术的江东大军,兵分三路,锋芒直指江夏。前锋凌操、黄盖一部约五千人,已南下至寻阳一带(今湖北黄梅西南),距夏口不过三百里,整军秣马,准备攻击。 在江东重兵云集的情况下,蔡瑁受到刘表压力,不得不再令蔡和、文聘率精兵两万,大小战船三百只,急援江夏。加上此前第一批已出的蔡中的一万人,二百只战船,江陵守军的精锐已十去五六,大显虚弱。 郡守官邸中,徐庶一边查看着地图,一边道:“为了防备川中刘璋顺流而下的偷袭,江陵一直在秭归(治今湖北秭归县)、夷道(治今湖北夷都县)、巫县(治今四川巫山县北)、夷陵(治今湖北宜昌市东南)四县驻有重兵,不许轻动,目下是蔡勋、向朗总督四县军事。经过这两次分兵之后,现在的江陵城中,军士尚剩二万余众,战船还有八百多艘,大将是蔡瑁、王威二人。主公你看……” 我舒舒服服躺在一张便榻上,盖着棉被,听他如此说,摇摇头:“元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蔡瑁此人,十分精明厉害,没有十分把握,不可轻举妄动,以免反而打草惊蛇。”坐起身歪过脖,询问来报告的探:“柴桑的吕范有什么动静?” “回主公,柴桑方面毫无动静。” “哈,这真奇怪了,柴桑离夏口也不过三百多里,孙权要攻黄祖,不就近从柴桑出,怎么大老远的从庐江过来,却又停在了寻阳这么老远的地方?” “南昌有什么情况?” 探道:“回军师,周瑜和朱治每日正常操练军卒,亦无异常举止。” 我吩咐那探:“继续打探,尤其是南昌周瑜军的情况。” “是,主公。”那探出去了。 “这帮鸟人,倒很沉得住气。”我悻悻道。 徐庶笑了:“他们再沉得住气,又怎么及得上主公你?现在已日上三竿,却还高卧不起。” 我顺势地往榻上一躺,呻吟道:“我病了,我需要休息……” 徐庶哈哈大笑:“再过几日,就是主公大喜的好日,看来主公要带病娶亲了。” 我扭扭身,皱了皱眉:“别提这事好不好?对了,这几天见着阿袖么?” “哦,这倒没有,听桓嘉说,她似乎哭过一场,然后就再没有别的什么举止了。” 我心里哼了一声,知道徐庶军务繁忙之极,现在根本就没时间去关心那小丫头。 想起和桓家的这门亲事,忽然心中一烦,挺身坐起,伸个懒腰,穿衣站起。 “元直你且看着,我出去活动活动。” 走出府大门,我仰面望天,天空是灰色的,呈现着一种混沌的状态。嘴里呼口气,顿时冒出一股白烟。 天真是暖了,外面的大道已经被阿昌率卫士们铲除干净,树上、房上虽然还是残雪堆积,屋檐下尚有冰条道道,但明显升高的温度,却昭示着春天日的到来。 但我的心,却依如那残冰败雪,寒冷无温。 本月十七日,杜似兰在许都顺利见到了阿樱,但却并没有能接了她出来。 以杜似兰的机警,再配合赵累的经验,纵有曹操严密的监视,要偷运出她们母二人,也不是全无可能的事情。 变故出在阿樱自己身上。 但阿樱见到杜似兰,欣喜之余,明确表示:“我是夏侯家的女儿!我不会离开许都半步!我就在这里等待阿飞回来!” 任凭杜似兰再三相劝,阿樱却就只是这三句话。 杜似兰无奈,只得退出许昌,返回野。 如此结局,让我非常郁怒。 徐庶宽解我说:“樱夫人尚未正式许嫁给你为妻,她可能是怕现在私逃的话,会牵连到父母双亲,兄弟姐妹吧!” 我无辞以对,心里却十分失望:“阿樱啊,难道在你心目中,我,真的远远不如你的家族那么重要么?” 我的心里,一直有一根刺,带毒的刺。 我知道,当时在官渡,阿樱之所以那么献身于我,其实是有政治目的的。虽然她自己身在局中,可能并不十分清楚。而且她确实爱我,我也能够感受得到。 但是我心底,却是明明白白。 她只不过是曹操手里的一枚棋而已。 被人设计入局的不之感,我一直都有。 到现在都有。 只是我一直不愿与任何人说。 我早就想到,如果我背叛曹操的密谋被阿樱现,她会不会为了她的家族利益,而断然将我告? 现在,情况很明显,起码,她是不肯为了我而牺牲家族。 我甩甩头,想要忘记这些,可是偏偏又忘不了。 我烦躁地狠狠一跺脚,忽然两脚一分,双掌摇起,使出一趟拳来。 三十年来,我有过无数痛苦的过去,每次无法排解时,都只好采用这种无奈但确实非常有效的方法——练拳。 一旦进入拳法的境界,我就可以慢慢使自己忘却痛苦,沉浸在研究武道的乐之中。 一路鹤电拳,然后是一路八仙脚,都是我少年时爱的功夫。 等后练到秋风扫的时候,我已是逸兴大,配合着拳路的张扬轻巧,我的身躯在空中飞来飞去,呼呼带想,把树叶上后的积雪都震落了下来。 收好拳势,我长长出了口气,感觉精神创伤修补了不少。 然而,我突然又想道:“这路秋风扫……是阿樱教我的……” 我咬住嘴唇,几至出血。 阿樱!我就不能忘记这个人么? 我生气地大喝一声,然后转身,回去。 刚回到府中正堂,刚坐回我的暖榻上,徐庶就道:“主公,你回来得正好,我正想派人去找你呢!” 我道:“哦,找我?” “我仔细想过,江东的动静不明,我们是否应早做准备,以不变应万变?” 我停住正在脱鞋的手,皱皱眉,道:“元直,出了什么事么?” 凭直觉,我感到徐庶的心情似乎有点变化,不再像刚那么稳定沉着。 徐庶道:“我有一点不安。” 我的直觉是对的。 我瞟了他一眼,他的右手已抬到了自己的腰间,握得紧紧的。 扔掉两只鞋,把脚放进被窝里,心里想着:“元直觉了什么呢?” 和他共处这么多日了,对他也有所了解。现在这个动作,是他心里不安稳时会出现。 一般的情况,很难让徐庶如此紧张的。 便在这时,部曲将张南进来禀报:“主公,有贵客求见。” “真不让人闲着啊!谁啊?” “南阳张机。” “南阳张机?……啊,他终于来了!”我忽然醒悟,急忙从榻上跳了起来,冲将出去。 那是当今天下第一号的神医啊!不亲自接怎么行? 府门外站着一个老人,面色红润,精神内敛,果然正是神医张机张仲景。身后还跟着一位年轻人,俩人都是风尘仆仆。 我上前握住他手,大声道:“真是天寒地冻,贵客忽降啊!张神医,欢迎来到长沙!” 张机微微一笑:“飞帅,近来安好!” 徐庶从后面跟出来,道:“张先生来的真啊!” 张机神色一沉,道:“迟则不及矣!” 我吃了一惊。 张机松开我的手,退后两步,把我仔细看了几眼,摇头道:“飞帅有病,而且很严重,很严重啊!” “啊,很严重?”老师,别吓唬我。 徐庶看着我笑。我白他一眼,心想:“我在这儿装病,没想到这神医竟然给我看出病来。” “医分六经,曰太阳、少阳、阳明、太阴、少阴、厥阴。飞帅之疾,部分循经由太阳传入少阳,这尚不难调治;难在另一支已隔经传入阳明,若不及时用针下药,一旦进入厥阴,再医就难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怀疑地看着他,要不是知道他流传千古的大名,我真要喝令左右,把他当江湖骗赶出长沙城了。 徐庶忙问道:“那张先生,您看我主这病……” 张机看他一眼,道:“飞帅之疾,还在三阳,所以病势亢奋,却难自觉;再过数日,便会转入三阴,渐至虚弱,那时飞帅头晕眼花,上下不适,就有些麻烦了。我开一个方,飞帅依方敷服,大约有月余时间,即可康复。” 我心想:“说我病势亢奋?我这是学人家曹操尊敬贤士的作法。乡下人,没见识。” 徐庶笑道:“张神医远来辛苦,请入内看座。” 张南见我只穿着内衣内裤,还光着脚丫,咧嘴一笑,心想:“果然是神医。飞大哥向来沉稳,今天似乎是有点过于亢奋了。” 张南就是跟随徐庶、桓袖一道赴许的那十名护卫的领,后来又随桓攥出城来迎接我和徐庶一行,那时我对他就有几分欣赏,觉得这年轻人既勇敢善战,无所畏惧,又精明干练,颇知礼仪。等我在长沙掌握实权之后,大力提拔人,镇军大将军府扩充部曲,没有得力将领统率,我就想起他来,把他从韩玄那儿要了来,连同那当日十名勇士护卫一起,充实到我的部曲中担当骨干。现在他身任我的部曲左司马,是为亲卫队的第一领导。 我横他一眼,张南急忙低头退后。 张机道:“哦,别忙,我还有一位同伴,要先介绍给飞帅。” 我和徐庶都是一愣,不是你徒弟? 张机回过头:“云,别老站我背后啊,请到前面来。” 身后那年轻人应身走上前来,拱手为礼:“见过飞帅。” 他一迈步,我就知道刚确是看错了,单是这份稳健扎实的武学功底,就不是张仲景这不谙武道的医生教得出来的。 张机道:“我今天来,是想介绍一位侄朋友给飞帅。”回头道:“云,过来吧。” 他身后走出拉一个腼腆的少年,二十三、四岁的样,俊眉朗目,身形略瘦,亮着一双眼,定定地打量我。 张机道:“他是蒯柔先生旧友的遗,姓6名讼字云。蒯柔先生道,云文武双全,尤精水战,荆襄的后起小辈之中,就算是公认擅水战的张允和刘磐,也远不及云。荆州重门第资历,留在襄阳,他是不太可能有什么大出息的,所以就托我将他带来长沙,请飞帅量录用。” 我瞧瞧6云,却见他神色自若,既无骄傲得意之色,也无羞涩不安之态,仿佛张机夸奖的是别人,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份自信坦然让我好感大生。 张机道:“云啊,这是飞帅,这是徐军师。” 6云倒身下拜:“6讼见过飞帅和军师。” 我忙扶他起来:“6兄弟客气。你能来我长沙,真是无任欢迎!适失礼之处,还请勿怪。” 6讼道:“久闻飞帅英名,以后云就是飞帅帐下之将,飞帅千万别折杀云。” 我道:“柔先生还好么?” 6讼道:“飞帅放心,蒯先生并无大碍。” 我心中不由大喜:“这张仲景刚从蒯良处来,想来蒯良的身体也该无恙了。” 蒯良的身体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前些日他旧疾作,一卧不起,蒯家答应的许多援助随之停运,令我府中的谋士们大感不满。 我也非常忧虑,虽然用心也不太纯正,但原因和他们却完全不一样。 我看重的,是蒯家的影响力、社会关系等各种无形资源。 相比之下,蒯家本身的财富,反而并不放在我心上。 因为我很清楚,要单论财势,淳于家可能要远远过蒯氏。 我道:“哦,云精于水战,暂时就先在我镇军府里做从事司马吧,有机会让你去指挥一支舰队。” 6云大喜,跪倒谢恩:“多谢主公。” 徐庶心中暗暗好笑,现在长沙军虽然有水军,却连一艘千石以上的中等战舰都没有,哪里来的舰队? 6云站起身,忽然说道:“目下江陵空虚,主公为何不急进兵,却还停在长沙静养?” 我呆了一呆:“云何出此言?” 徐庶道:“主公,门外非是待客之处,张神医、6兄弟远来辛苦,请他二位进去再谈吧。” 一人陪一个,把张机和6云都让了进去。 入得大厅,张机索要笔墨,当即开出一张药方,交给徐庶。徐庶立刻转给张南,要他去买齐所需药物及各种工具。 我一声不吭,干看着张机繁忙。 都忙完了,张机长出一口气:“飞帅果然仁义大度,荆南大疫将至,小老儿失礼了。” “大疫?什么大疫?” “目前襄阳之南已有疫气流传,这里近大战方歇,人畜伤亡甚多,等若堆积了许多干柴,一旦疫气这火种扔下去,必然焚为一空。春暖花开之时,百毒重生,骄阳暴晒之下,极易引大范围的瘟疫,所以兼程赶来。” “啊?”我和徐庶都是大惊失色。 古代科技水平落后,纵有强敌在前,还不要紧,总有方法尽量抵御,犹能险中求活,起码还有一线生机;可这瘟疫要一旦流行起来,以目前的医疗水准,剩下给人的就只有死亡了。去年许都也曾瘟疫肆虐,全靠了公孙谨和池早的帮忙,压制下去。就那还死了许多人,关键的是,闹得全城都是人心惶惶,难以安枕,严重影响了社会治安。 “还请张神医救救四郡的百姓。” “呵呵,两位放心,还好,刚刚下了场雪,长沙疫情尚未作,当无大碍。我适开列的,便是预防瘟疫的配方和医用工具。” 哦,我松了口气。 古代的神医,真可称得上是国宝啊! 忽然醒悟,难怪他在门外头的时候,说我什么大病有恙,而且很严重,原来是说这个。 终于等到张机拍拍手,面上露出微笑之后,大家完全放松下来。 徐庶不等我开口,自己就言去问6云。 “云说江陵空虚,何出此言?虽然江夏紧急,江陵调集大军赶去增援。但现在的江陵城中,军尚剩二万余众,战船还有八百多艘,如何能称得上空虚?” “军师,江陵军马船只虽多,但大将却只蔡瑁、王威二人,这二将我早就听说,一庸一粗,若飞帅此时遣一能将统军万余,径往而伐,不难于数日内击破之。” 我看他一眼,心想:“我们要能调集一万精兵,我何必现在还睡在这里?再说,你说蔡瑁昏庸,那可真是太不了解他了,那人一点不昏,半分不庸,精明厉害着哪!” 徐庶道:“云,你给分析分析。” 6云应声是,带着大家来到地图前,道:“第一,长沙距江陵有六百里,沟汊河道,甚是难走,大军就算是星夜兼程,也需要二十余日,很难保密;其二,江陵城池险固,我军军力便是数倍于敌,强行攻击也绝非什么良策,何况我军未必多过蔡瑁军多少。所以好的方法是轻军而动,夜行晓宿,潜踪匿影,偷袭敌城。” 徐庶温言道:“如云所言,我们只怕一个月也到不了江陵城下,难以保密吧?何况如果是数千轻军前往,就算能够偷袭得手,江陵又如何占领?就算击败守军,占据全城,一旦敌军反击,我们又如何防御?” 6云强辩道:“如何进军,当然需要仔细商议。但若占据敌城,则敌之物自为我所有,敌之人自为我所用,防御有何困难?再完善的计划,无法适应战场的即时变化,也只是废策。” 我点点头,这话上路了。 “唉!”我叹了口气,“云的分析,的是不错。只可惜——” “主公,可惜什么?” “只是可惜,现在长沙城中,并无精兵一万啊!” 6云脸色泛红,道:“云自作聪明,思前忘后,挂一漏万,请主公和军师恕罪!” 张机摇头,轻声责备道:“云小兄弟,你什么都好,就是这喜爱争执强辩之癖,大为不佳。军师宽宏大度,也就罢了,日后若遇与你同类之辈,难道便要舌战经日,定要压服对方么?如此却又何必?练武修身,当先炼气,气不均,劲未顺,则任何武功都很难学好,什么事情都难做好。而且伤肝损肺,摇动根本脏气,非是强身保健、护家助国之术。” 6云满脸通红,低头受教:“云知错了!” 我暗暗点头,瞧不出这张仲景,还颇有教化之能。 古代的良医,就是不一样。 先别说学问高低,单是这份和睦慈爱的心肠,就不是池早那种尖酸刻薄、见财眼开的缺德鬼能比的。 徐庶却知张机这么抢先责备6云,是怕他初来乍到,多言获罪,先给他敲敲警钟,同时也让自己能有个台阶下。他心里却另有想法:“这孩勇于言,的是难得。也许现在是一个改变幕府风气的时机。” 他心中一直不太满意的一件事,就是目前镇军府里的幕僚们平均年纪太大。 这些人虽然经验能力都是很优秀的,但由于阅历丰富,见多识广,反而往往碍于各种原因,无法畅所欲言。 徐庶笑道:“其实云所言,大有道理,主公岂会见责?现在云与我同在主公府中任职,若有高见,一定要畅所欲言,及时献纳,方不负主公相待之诚,自己这生平之志。” 6云感激地看他一眼,道:“多谢军师教诲!云一定努力。” 张机微感意外地看了徐庶一眼,似乎料不到他竟能如此说话。 6云看我一眼,忽道:“主公,近日若有行动,云也想参与,主公可能允许?” 我一愣:“云,你如何知道近日会有行动?” 6云道:“江陵乃我军北上要地,如今又机会渐显,主公和军师一定会有所动作。” 我哈哈大笑:“云你好聪明!军师,如何?” 徐庶心想:“我军现在正缺将领,6云虽然年轻气冲了一些,但头脑明白,思维灵活,军事素养甚好,倒是可造之。随主公一段时间,也许就能慢慢独当一面了。”点一点头。 6云不禁大喜:“能为主公效力,幸何如之。”挺起身来,恭敬下拜。 这时,阿杰匆匆跑了进来,叫道:“师父,师父。” 徐庶皱起眉,直起身道:“阿杰,什么事?” 阿杰递交上一个蜡封的密信,气喘吁吁道:“这是江,江陵的消息。” 徐庶正要取过,6云忽道:“你这孩好不晓事,军机要务,为何不先呈主公过目?” 徐庶一凛,伸出去的手就停在半空,没有接。 阿杰怒道:“关你屁事啊?” 张机在旁直摇头,这6云,也太不晓事了,怎么可以自恃宠幸,便胡言乱语。 我道:“云刚来,未知我军惯例。嗯,军中之事,徐军师和桓参军当家。这各方情报,向由徐军师、桓参军他们总理,然后再向我报告。” 6云摇头道:“我主创业之际,万事都当亲力亲为,了如指掌,方能运筹帷幄,胸有成竹。这种重要军情,是不可轻忽放纵。” 我心中有些不,忖道:“你这少年人,说话未免太自以为是了。”想了一想,道:“云所言甚是,此等详细制度,需要尽制订,就烦劳云有暇时起草,如何?” 6云宇应诺一声:“云愿意效劳。” 我看一眼徐庶:“这一次,还是请军师先看。” 徐庶看看6云,点一点头,笑道:“那徐某就再僭越一次。”洒洒取过阿杰的情报,捏开蜡壳,展开内里的纸卷细读。 阿杰怒视苏君宇一眼,转头而去。 徐庶看完情报,抬起头来,面上已见笑容。 张机站起来,道:“飞帅,老朽有些疲累,先告退了。” 我知道他是避嫌,也不阻拦,让刚刚回来的张南伺候老爷先到偏房去休息了。 然后我问道:“元直,有什么事么?” 徐庶微笑了一下,道:“主公勿急,是好事。” 我一怔,忍不住也笑了。这些天,我还没碰到过几件好事,全是让人心急火燎的烦心事。徐庶道:“韩暨都尉从油口传来消息,说他研究水战的兵器已有所成,再过月余即可应用。唉,我一直担心我军实力不济,韩兄外讷而内秀,他既然如此说,定是已有把握,到时可以奉献佳作。” 我嘿嘿而笑,心想:“我启了他那么久,就差没把图纸告诉他了,他要再研究不出点东东来,那可真配不上我给他的专家学者的待遇了。” 韩暨是徐庶的朋友,也是当时著名的明家,他和徐庶一样,一直因杀人潜逃在外。徐庶随我来到长沙的消息,不知如何他很就知道了,从阳山不远千里来投。我问明他的擅长,又和他讨论了几个比较专业的问题,觉得确实是个内行,便任命他为镇军大将军府的司金都尉,负责长沙兵器的研制。 我和徐庶一样,一直非常头疼长沙水军的弱势,这想法渐渐已压倒了要为纪念池早而不再泄露未来信息的决心。但左思右想,却又毫无改进的办法。我在现代时根本没研究过水军作战的资料,就算想泄露点,也无从可泄。韩暨一来,可算找着救星,这家伙十分聪明,尤其对式明创造特有天分,什么问题只要略略一点,他基本上立刻就能领悟个七八成,我就喜欢这种天,与他言谈颇为投机,于是放开心中束缚,和他反复研究,讨论多日,有次我提到曾在肥皂剧里见过的几种水战武器,韩暨莫名其妙地瞪着我看了半天,忽然似有所悟,立刻告辞,跑去油口殷家船行,躲进炼制屋里琢磨去了。” 徐庶道:“另外一个消息是……”把那密信递给我。 我接在手里,看过一遍,不觉笑了:“啊,蔡瑁回了襄阳,怎么会这样?” 徐庶摇头:“此人的想法,很难猜测。也许……”说了一半,忽然停住,想道:“我虽如此感觉,却无半分证据,就不必扰乱主公心思了。” 6云忽道:“军师,不管他因何而走,这不正是我们的机会么?” 徐庶微感意外,同时也甚感欣喜,想:“这孩,真是心直口,思维敏锐。”看向我:“嗯,主公,云言之有理,我也正有此意。” 徐庶道:“主公,这是我们的一个好机会。是不是请伯绪一起过来计议?” 我道:“正是。嗯,顺便叫上阿叙!” 徐庶点一点头,站起身,便往厅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处,门外忽然撞进一个人,差点扑进他怀里。 好在徐庶自幼练剑,身手敏捷,急忙扶住对方,仔细一看,讶道:“伯绪,什么事?” 原来是桓阶。 难怪徐庶吃惊,桓阶在我们这帮人里,算得沉稳的一个了,从来没见过他像今天这么踉踉跄跄,走路都不看道。 我心里也嘀咕:“是啊,什么事啊?” 桓阶长叹一声,忽见厅里有外人,绷得紧紧的身体顿时放松下来,低声在徐庶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徐庶脸色一白:“啊?” 我耳朵尖,又加上用心运功,听得明明白白。 “阿袖她……她留下书信,私自出走了。” “什么?”我和徐庶同时吃了一惊。 桓阶摇摇头,看看徐庶:“军师匆匆而去,欲为何来?” 徐庶道:“正要找你,还有……” “阿叙,是不是?”桓阶忽然笑了,一笑之下,神色已振作许多。 徐庶正奇怪间,一转头,就看到黄叙急急冲了进来。 “徐大哥,主公找我么?” 徐庶倒没想到他这么,看看勉力强笑的桓阶,知道肯定是他早拉了黄叙一起过来,暗想:“伯绪看来也得到消息,所思也与我和主公相同。嗯,他能不因私事而废公务,真是难能可贵。” 我见他们三人结伴回来,也不多废话:“阿叙,我想要你即刻动身,走一趟江陵,去找王威。” 黄叙喜道:“要动手了么?” 我点点头。 “王威的父母和妻儿都在襄阳,疑虑甚重。你这次去,去江陵见令尊之后,主要任务还是去襄阳一趟,协助伊籍先生,把他的家小偷偷接来长沙。现在长江大战在即,你有把握么?” 黄叙道:“主公放心。我父在江陵设馆授徒,与当地三大家族都有往来,凤凰渡邓家和安家营安家两家的弟,在我父亲道馆学艺的,有数十人之多。海湖夏家虽然少一些,但夏氏大宗的长孙夏略,却是家父唯一的正式门徒。有他们照应,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点点头。王威这件事一直是阿叙负责联络任务,数次往来,都很称职。 “去回。” “什么,蔡瑁重病,返回襄阳?” 庐江大营里,孙权正与大将程普、韩当闲聊,听到这消息,不禁愕然。 “阿飞病重,请来神医;蔡瑁病重,返回襄阳。这俩人怎么突然都病了?搞什么鬼?” 韩当摸摸满脸的黑胡,道:“真是古怪,难道真如公瑾所料,阿飞与蔡瑁早有勾结?” 程普淡淡一笑,道:“义公休得听公瑾胡言。” 韩当翻起眼看他:“怎么,难道你不觉得这事很蹊跷么?江陵和长沙的两位主将同时病倒。” 程普道:“义公啊,你不想想,荆州军自去年六月起,围困长沙近半年,直到年底解围而去。久战之下,必生患疾。依我看近来荆中、荆南一带瘟疫渐行,与此不无关系。这种瘟疫流传极,阿飞和蔡瑁一起染上,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韩当摇摇头,虽然程普说得也有道理,但没把他给说服。 “这未免也太凑巧了。” “义公,我们在这里已经等了一个月了,不管如何,现在江中的冰都化了,又有这么好的机会,也该动手了。” 韩当唔了一声。 孙权看看他们俩一眼,站起身,走出帐去。 他登上大营前的一个箭台,手扶箭垛,向西方看去。 浩瀚长江滚滚而来,裹携着丝丝润滑却依旧刮骨如刀的清风,带来了早春特有的清。 春天就要来了。 那边,就是荆襄八郡! 刘表,我来了。 他左手忽然握紧了腰间佩剑的剑柄。 这口剑长四尺二寸,重四斤二两,是他近所铸,取名为“复仇”。 复仇,是的。 杀父血仇,不共戴天。 为了这一天,他和兄长足足等了十年! 刘表、黄祖,我要用这口复仇之剑,将你们一个一个碎尸万段,以解我心头之恨。 “可是,当真会被公瑾料中?蔡瑁早与阿飞暗中达成某种协议,有意将江陵送给长沙军?”他微微皱了皱眉头。 大仇固然要报,但经略荆扬,一统江南,伺机北图中原,成就霸业,是兄长,也是自己一直藏于胸中的夙愿。 要达成这愿望,就要先剿灭刘表,攻占荆州。 为了达成这一目的,孙权呕心沥血,和吕范、朱治秘密商议,制订了一个“明攻江夏,暗取长沙”的方略。 他的心腹,幼年同窗朱然成为这一计划中的关键棋。 按孙权的预计,江夏一旦开战,江陵必然空虚,早已觊觎在侧的长沙军定会趁机全军出动,攻击江陵,而这个时候,朱然就可以行动了。 去岁之末,孙权派出朱然为使赶赴长沙,事先已密令他,在作为使者的任务达成之后,无论长沙方面如何应对,朱然都不必再回到吴郡,径至庐陵郡的治所石阳(今江西吉水东北),秘密训练豫章、庐陵两郡的郡兵。一旦时机成熟,长沙军被诱远征,朱然便可绕溱水袭取长沙之背的桂阳郡。 吕、朱二将均认为,石阳到桂阳仅有二百里之遥,轻军强行,五日便到,桂阳太守赵范是无谋之辈,若遇我军袭攻,必然束手就擒。然后趁胜直扑长沙,在长沙远征军回师之前,攻而克之。 孙权对此计划信心十足,但在召集大军出之前,中护军周瑜就对这次战役的整体战术提出了异议。 “主公如此安排,当然善。但同时谋夺江夏和长沙两地,似有不妥。长沙现为原曹氏将领阿飞占据,此人能谋善战,颇有军事素养,而且帐下有水镜先生的高足徐庶等智士辅佐,非比张羡等辈,不易相欺。一旦他察觉我军真实意图,恼怒之下,定然会与刘表联手,那对我军非常不利。尤其臣观察蔡瑁此人,居心难测,听闻他与阿飞颇有默契,万一我军重压之下,被他顺水推舟,反而把江陵送给了阿飞,让我军和阿飞军先行火并,则大计休矣!” 当时,包括张昭、朱治、吕范在内的众多重臣谋士对周瑜的警告都嗤之以鼻,难于苟同。 吕范的话为典型:“公瑾贤弟,我对你的文韬武略一向极为钦服,但你这番言语未免过于耸人听闻。且不说阿飞如何,单那蔡瑁,在刘表帐下已有十年之久,受尽重用,是荆州军排名第一位的大将,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出卖主人,把荆州的军事重地送给一个外人呢?” 孙权是非常认同这个道理的,他的所有安排,都是建立在阿飞取江陵不下的基础之上。 事实上现在的阿飞也确实没有半分攻占江陵的实力。 以智取胜,那也得是交战双方实力相当,有可比性的时候能采用的手段。 目前阿飞军和江陵军的实力对比,只能说是“相差悬殊”。 而阿飞,一个败逃到荆南的曹将,又有什么高深的智慧了? 可是,自己的安排,为什么屡屡受挫? 一个月前,石阳传来消息说,长沙方面近任命了一位名叫邓芝的酃县县长,到任不到三日,就将三年来积压的所有案件全部公正处理,诛杀了当地强横霸道的七个豪强,震慑全县。接着他播良种,开仓赈济,极受全县百姓拥戴,自愿助他修葺城池,收拾防务。现在,经过他整顿之后的酃县,已成为长沙郡中少有的全心支持阿飞的县城。据朱然的看法,此人年纪虽然不大,但精明干练,手腕高强,阿飞选择这个时机令其赴任,其意颇为不善。 对朱然函中对邓芝隐藏的欣赏口气,孙权是了然于胸的。 惺惺相惜,毕竟,朱然也是以文治武功名传江东的少年父母官出身。 江东也很缺人,他和朱然的想法一样,也极想招揽这种少年英俊。 所以他立刻指示朱然,和对方多所接触,探明他的底细,黄金美玉,田地奴隶,只要对方提出的条件,都可以解决,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把他拉拢过来,为我江东所用。 信出去了,这件事却哽在孙权心里,难以释怀。 虽然不是件很大的事,但他已意识到,阿飞很有可能已经现了自己的计划。 这感觉实在让他很不爽。 难道真被公瑾一言说中? 自己经过许多日策划的这项得意谋略,其实毫无意义,就这么让阿飞轻易化解了? 前些日公瑾一日三信,竭力劝阻这个计划的继续实施,尤令他不。 为什么你就不多替我想想如何继续实施这计划的办法,却非要强行劝阻我? 只是想证明你比我强么? 其后不久,阿飞装病,长沙郡全面增强了戒备。 朱然再度来秘信,说邓芝不但忠心不二,难以说服,而且在给自己的答函中暗示,长沙已做好完全准备,随时“欢迎”不之客。询问孙权,是否改变原来的作战方案? 孙权心里非常明白,暗渡陈仓之计已然不灵,若不尽改弦张,必然为敌所趁。事到如今,他终于无法再视而不见,坐待不理了,思量再三,又和二张、吕范等书信交流了意见,决定停止夺取长沙四郡的计划,全军合力,专攻江夏。 这是无奈而明智的选择。 但对孙权满满于胸的自信心,却是一次不小的打击。 兄长临终前的嘱咐又回响在耳中:“张公持重,政务通达,乃我之师,汝当父事之,内事不决,可尽问之;公瑾奋,临阵多谋,乃我之友,汝当兄事之,外事有疑,可尽委之。” 孙权瞪着西方茫茫的江水,一双碧目中射出锐利的光芒。 难道带兵打仗,使间用谋,我就真的不如周瑜? 他忽然抬起右掌,在石垛上击了一掌。 兄长,对不起! 就算如你所言,我也自有主张。 “主公。” 张纮不知何时也上了箭台,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孙权一愣,疾忙转回身,道:“东部,有什么的军情么?” 张纮道:“南昌君理遣使急报,公瑾前日暗率本部三千亲军,乘三十余艘舰船,扬帆西行而去。” 孙权大惊:“什么?”他声音忽转严厉:“使者何在?” 张纮道:“那使者一日赶了数百里路,精疲力竭,我已命人扶他下去休息了。” 孙权哦了一声,浓眉紧皱,他对自己说:“镇定,镇定。” 想了一想,他沉声问道:“东部,公瑾他到底要做什么?” 张纮道:“公瑾临行前留下一信,命君理转呈主公。我已带来。”从袖中取出一函,呈给孙权。 孙权瞪了他一眼,心想:“为什么不先把信给我?” 张纮低下头,心想:“一上来就给你这封信,你看完还不得立刻就跳起来?” 孙权展开那卷丝帛制的信函,迅扫看了一遍,看到末尾,他双目一睁,双手忍不住轻微颤抖起来。 “他……他居然轻军去袭江夏?” ⒏ 澪 電 吇 書 W W W . T X T 8 0 . L A 张纮抬起头,道:“主公……” 孙权双手一合,跺足道:“南昌离江夏八百里之遥,中途要过赣水和修水,逆流而行,至少要二十余日能到达。夏口南城守将苏飞也是久经战阵的将领,非是懦弱之辈,他如何保持隐秘,又如何能一战成功?公瑾啊,公瑾,你怎么这么糊涂!”忽然一愣神,想起周瑜数月前的一份奏章:“不,不对,他不是去江夏……嗯,他一定是听了那个庞统的话,去偷袭江陵了。哼,好你个周公瑾,你不但擅自行动,还欺瞒于我,胆未免也太大了些!” 张纮道:“主公,公瑾在信中已然提到,要请主公配合,令凌操、黄盖军开始攻击行动。是否……” 孙权心中冷笑,沉吟一下,点点头:“令凌操、黄盖立刻对江夏起进攻。不仅如此,柴桑的吕范军也开始行动。” 张纮松了口气,应道:“是。”正要下去办理,孙权又道:“还有,令朱然连夜赶回南昌,协助君理率军援助公瑾,不得迟误。” 张纮一愣,道:“那朱然的石阳军怎么办?” 孙权道:“让他暂时交给庐陵太守孙辅。” 张纮恭身答应,心想:“主公对公瑾,真是爱护备至。” 孙权目送张纮下去,心里暗暗想着:“公瑾,我一定会在你之前,攻陷江夏!” 又把那封信看了一遍,缓缓收入怀中。 他忽然抬起右掌,又在石垛上狠狠击了一掌。 兄长,我错了! 但是,我不会认输的! 第九章 江东悍将(下) 春日照耀,却月城头。 再次击退敌人的进攻。 整个城墙已成为血墙,旧血块上又沾上鲜的血液,如条条小溪般汩汩顺着墙往下流淌着。 徐盛脸上又黑又脏,头披在肩头,胡须散乱,手握一口大片砍刀,在城上走来走去,不时大声激励将士:“弟兄们,不要忘了皖城之恨!让他们知道我却月城的厉害。” 城上士兵都赤着眼,握着带血的弓,执着染红的箭,脸上带着兴奋残忍的冷笑。 他们都听说了,江东狗不是人,特别是那小蛮孙权,已经出命令:一旦破城,鸡犬不留。 前年(建安四年,公元199年)孙策在皖城的血腥屠杀,大多数人都是记忆犹。那一次,皖城光是百姓,就死了上十万口。 而三个月前的血洗庐江之役,孙权的表现是丑恶,可说与他的兄长不相上下,一样的残暴。 所以,大家根本不去理会这消息是真是假,他们只知道,他们现在面对的,是要报杀父之仇的孙氏家族。 他们都下定了决心:只能死拼,绝不投降。 所以他们虽然已经很累了,却仍然积极地抬起浸泡在血泊中的大石巨木,放置城头,准备应付吴军的再度攻击。 丁奉趴在垛口前,对着城下唾了一口:“他们不就欺负咱们城里人少么,可是我甘家军难道是好惹的!” 汉代并无武昌、汉阳和汉口等武汉三镇之类的称呼和建制,三地皆属江夏郡之沙羡(音yí姨)县,也即俗称的夏口。 眼下据守夏口的荆州军以黄祖军和江陵蔡中的援军为主力,分别驻扎在却月、鲁山和沙羡三城之中。 沙羡的治所沙羡城原在江北的涂口(今武汉金口镇),城廓二、三里,是控遏长江中游的要地,前年孙策曾在此大破黄祖,黄祖视其为不祥之地,又嫌其当吴军,已于去年中放弃此城,将自己的主城搬至龟山之上,并建却月、鲁山二外城相护。 却月城在龟山以北,为夏口北城,沔水(又称汉水)从城中东去,汇入长江,守将是甘宁;鲁山城在龟山西南,背靠龟山,面向汉津(今汉阳),为夏口南城,由苏飞镇守。 甘宁按剑坐于城楼之前,身下,仍然是他那张极有特点的大床。 他冷冷瞪视江中多如蚂蚁的东吴战船,面上沉静如水,丝毫不为所动。 但他的胸里,却如油滚釜中,心焦如焚。 江东围城已有半月,但不惜人力的猛攻,却只是近几日的事情。却月城里,除了他自己的私兵千人外,另外就只有黄祖拨给他的一千步弓手,比起对面的江东大军,实力极其单薄。 幸好他颇知兵法,早在孙权开始全面逼近前就开始修整加固却月城。北侧瓮城再度加厚两尺,城东侧的沔口是却月城薄弱的环节,一马平川,毫无遮挡。他不惜工本,在东门护城河外的沔水入江口处,硬是凿沉了两条巨型蒙冲为基,两船间以大铁链十余条串联稳固住,犹如两扇铁门,紧紧锁住了东城门。 后来的进程不出他所料,黄祖忌他之能,只给了他千名弓手,却要他在却月城抵挡近一万的东吴善战水军。 他心里的怒火,几乎可以把整条长江烧干。 江陵赶来的援军有近三万之众,黄祖却不肯再多拨一兵一卒给他,明明就是想借刀杀人,利用这次机会除了他这震主桀骜之将。 他实在想不通黄祖怎么会这么愚蠢。没有了我却月城,就算你龟山城人马如山,一旦被吴军断了粮道和水道,你能支持几天? 但他现在却只能和黄祖同进同退。 他很明白,若让吴军夺去却月城,龟山城、鲁山城的失守便只是指日间事。而江夏一旦落入孙权之手,孙吴声势盛,一手可遮蔽江南,对阿飞军的威胁就会大了。 长沙将可能不得不立刻面对江东无边无际的滔天巨船,再无回旋的余地。 握着剑鞘的左手用力地捏紧,手背上青筋如柱。 “吴军攻城了,吴军攻城了!”城垛后,一个小头目忽然惊慌失措地叫喊起来。 徐盛反手就给了他一耳光:“叫你妈的头!吴狗攻城,有什么好张皇的?” 丁奉探头往外看看:“在哪里?在哪儿呢?” 那小头目按着嘴巴道:“吴……吴军从东边过来了……” 徐盛和丁奉都是一惊,忙走过去,顺着东城墙往外看。 甘宁看着徐、丁二人脸色沉重地走过来,淡淡问道:“是谁的旗号?” 徐盛道:“是董袭。” 丁奉道:“还有凌操。” 甘宁脸色一黑,敌人次攻击东门,居然就派出了这两名一流的悍将。 看来,孙权也急了。 他一对三角眼在徐、丁二人脸上扫了一圈,忽然道:“听说那董袭不识水性,每逢水战却冠军履锋,轻舟先登,而且从未落败,是不是?” 徐盛脸色沉凝,应道:“正是,他号称‘旱龙’,平生经历大小战役数十场,没有落过一次水,负过一次伤。昨日他在南城攻击苏督的亲军,双方大船对冲,他一跃而起,飞行数丈跳到对方的船上,一刀斩了苏督军的部曲大将张硕及其下属将士十余人,独自夺船而归。我军周围船舰竟然无人敢于上前与他再战,任他耀武扬威而去。” 甘宁冷冷哼了一声:“不知水战之法,却要强拈长江之锋,当真以为水性柔弱,淹不死他么?”他慢慢站起身来,挽起战袍下沿,扎入腰带之中。 一头赤在空中轻轻飘动,分外威武。 徐盛挺身而出,道:“兵来将挡,他江东有悍将,难道我江夏便无勇士么?大哥且请宽坐,兄弟我去擒他。” 丁奉也道:“对,我跟二哥一起去,保证把这俩家伙都给您捉回来。” 甘宁严厉的目光盯在他们的脸上,片刻之后,见二将士气甚高,毫无惧色,满意地点头:“多加小心。” 徐盛、丁奉行了一礼,转身下城。 甘宁想了一想,忽然赶上几步,冲已走下城梯的徐盛、丁二人喊道:“两位贤弟且慢。” 徐、丁急忙停步,仰头道:“大哥还有何吩咐?” “此战之后,我当与主公、军师计议,与你二人再次结拜。” 徐盛和丁奉都是大喜,道:“多谢大哥。” 甘宁笑道:“你们恐怕该改口叫我三哥了。” 徐盛道:“不管是大哥还是三哥,您永远是我们亲的兄长。”并拳施礼,昂然率军出城而去。 大江上,旌旗招展,鼓声隆隆。 矮敦敦壮硕硕的董袭身披软甲,手挥双刀,向着邻船的凌操喊着:“凌破贼,且看今日谁先破那甘宁巨贼。” 凌操心头火起,喝道:“好,董扬武,今日就来比比,看谁能在万军中耀武扬威。” 凌操于孙策初兴时就开始追随马后,他为人轻侠有胆气,为孙策所爱,不久就右迁破贼校尉。董袭加入孙策军稍晚,孙策见了他的勇力,也非常高兴,立即任命他担任自己的门下贼曹。这本来是份优差,但董袭却嫌其官名不好听,天天盼望着能当破贼校尉,所以每逢战事,就要把自己跟破贼校尉凌操比较一番。开始凌操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等打过几仗之后听到军中传言,顿时就怒了,那以后俩人开始明里暗里反复较劲,数次公开竞争战功。现在董袭已经晋升为扬武校尉,但二人的“战仇”却似乎越结越深,再难松解。 凌操对身后水手怒喝一声:“妈妈也的,死小们给我冲!” 他和董袭乘坐的都是大舸船,多可载百人,七十人为划船水手,三十人为冲锋战士。 当下凌操一声将令,大舸呼地就冲了出去。 他身后本部人马战船,也齐齐启动,向却月城冲去。 董袭嘿嘿一笑,站起身来,回头向大家道:“弟兄们,这些天咱们也露够了脸,今天对付锦帆贼,可别翻了船,丢老的人。”他巡视众军校一眼,忽然厉声喝道:“冲进城去,都有重赏。有哪个没胆的中途想跑,别怪老钢刀无情。” 众军齐道:“大人放心。”副将成当一声令下,船尾巨鼓震击三声,大船顿时箭一般窜射而出,不一会儿就过凌操的军阵,率先向却月东门撞将过去。 凌操急了,暴叫道:“妈妈也的,死小们,追!” 他儿凌统站在他身后,提醒他道:“爹,董校尉船上,一百人里,有九十名水手,我们再怎么划,也不可能比他。” 凌操一怔:“他疯了,只带十个战士就敢冲过去?” 凌统道:“他一直想抢爹的官衔,今天又正好对上甘宁军,当然想压咱们一头了。” 凌操道:“妈妈也的,死小没安好心。” 凌统道:“他就算冲过去,十个人也没法斩断那护城铁链。老爹你也不用心急。” 凌操跳了起来:“妈妈也的,你小是不是我凌操的儿?老不急,谁妈妈的急?” 凌统小脸一臊,挂不住了,跺脚道:“妈妈也的,那咱们也冲。” 凌操大笑:“这是老的种!妈妈也的,给我拼命冲过去。” 对面,江夏却月军七百名弓箭手乘坐三十艘战船,由头领徐顾、谢奇、陈水生三人各率一队,各队、各船交错开空当,在铁链后分三行排开。 这七百名士兵均是跟随甘宁多年的亲卫老兵,个个久经沙场,遇险不慌。随着头领的命令,众人有条不紊地摆开阵势。 徐盛、丁奉是总指挥,在后面的指挥船上督阵。 徐盛见敌人先锋船度奇,这么片刻便已进入弩箭的射程范围,颇感诧异,立刻下令:“放箭。” 第一排是船弩队,头领徐顾是他的族弟,闻言手势一挥,三百支劲弩齐,在空中如同一条黑带,呼啸着飞向董袭的大舸。 董袭几步迈上大船前沿的中央,他副手成当手执一面铁盾,急叫:“大人,给您盾。” 董袭喝道:“护好众水手,别乱动。” 眼见强弩射来,他圆睁双眼,大喝一声:“且看我败贼的刀舞。” 忽然间双刀已自挥起,他身前如同骤地筑起一道白色光网,壮硕结实的身体随刀势而动,双脚却牢牢站在船中央的甲板之上。 劲射而至的黑矢不断从这光网中跌出,跌出时即已丧失了喧嚣和锐利。 其他八名士卒四人一组,分两小队坐在大舸的前端,每小队负责一只大型的铁盾。成当独自握着一面小一些的铁盾站在董袭身后,只露个头在外面,同时照顾着主将和部下的情况。 那八名士卒缩在大铁盾后,拼命抵着盾的铜把手,不久双手就有震荡麻木的感觉。 他们虽然是军中有名的勇士,但耳听着那“咚咚咚咚”的长箭敲击大盾的巨响声,也是忍不住脸上变色。 徐盛喝一声:“好刀法,真个是泼水不入!” 丁奉道:“真的么?谢奇,该你了,给我射倒那疯狂的家伙。” 第二队头领谢奇断喝一声,声势骤然大起,二百支瞄准了董袭的响箭带着摄魂夺魄的厉啸声扑向东吴水军。 董袭哈哈大笑:“来得好!”刀舞急。 这一轮是弓箭,准确率大为提高,但力道却稍微弱了一些。 董袭功力特异他人,气劲甚是悠长,长刀飞舞之下,这轮急箭对他毫无影响。 蓦听几声惨叫,自船的左舷。 董袭手舞足不蹈,正自心情畅,没有注意。成当却心中一惊,知道坏了,急忙提盾向右侧抢去。 原来划船的水手分坐大舸的两侧,纵然人数相当,但因天下人多善右手担力,所以右舷之浆入水力量往往比左舷大许多,这会造成船行方向的左偏。 因此一般的战船,都是左边水手多过右边十人左右。 董袭这种船本来水手上限为七十人,左四十右三十,是为正常。但董袭为了抢功,特意减去了二十名战士,以二十名水手替代,变成了左五十右四十。 这一增减,初时还无大碍,待一遇到敌人的弓箭,顿时显出隐藏的弊端。前沿铁盾虽大,护卫范围虽宽,但因为左舷的人实在过多,一旦接近敌阵,部分水手就暴露在敌人的火力之下了。 伤亡一些人员,任何战斗都是必然会有的。但现在问题是左侧水手少了几个,左右划船的力量顿时不匀,而在董袭奋不顾身地亲自示范之下,没有人敢于有丝毫懈怠,这样一来,左右的水手再也无法有效地协调船行的方向。 果然,大舸不久便偏离正道,向左侧内道划去。好在右侧船员没有标,而成当也及时张开了自己的铁盾,护卫住右舷暴露出来的弱点。 成当心里暗暗叫苦,这么偏移下去,不久整条船都会打横过来,那时候这船上的人就全是敌人的箭靶了,急忙大喊:“减,减。” 因为距离很近,他声音又大,这句被董袭给听见了。 董袭大怒,两脚不情愿地耍个花步,就地一个旋舞,奋力格出七八支敌箭,在身体旋至面向部下的那一瞬间,喝了一声:“什么减,加!给我加!”顺手在成当铁盾上敲了一刀,以示警告。 水手们看看满面红光的主将,默默照办了。 正在拼命追赶,已然接近“追尾”状态的凌操舰受到挤压,生怕撞上前船,水手不敢再用全力。 凌操一看,你丫抢功也不能这么抢吧?跳脚大骂:“董袭你个死人头,妈妈也的,闪开路。” 凌统今年十五岁,但头脑远比父亲冷静,道:“爹,董大人的船似乎不大妙,这么下去,他不但抢不了功,还会成为我们立功的累赘,而且那条船上的人都得死光光。” 凌操也不是不知道这个问题,道:“妈妈也的,老也知道的。只是儿啊,如何解决?”这回谦虚了,低头向儿问计。 凌统脸上闪过一抹酷酷的神色:“爹,你看我的。”忽然抽出自己的角弓来,搭上三支近战短箭,嗖嗖嗖一阵连射,顿时射倒三人。 “啊,你怎么射自己人?”凌操一看,这不都是董袭的水手么? 凌统收起弓,端起盾,道:“爹,这一来,董大人的船就不会偏了。” 凌操道:“哎,哎,你……你,妈妈也的,给老冲啊!”忽然现,董袭的船果然让开水道,渐渐又正了回去。 妈妈也的,这小以后比老横! 可是在江东,横着走的人很多啊! 凌操半是得意半是忧心地瞅瞅儿。 那边董袭对这些变故全然不知,或者说即使知道也是全然不顾,他只知道,今天非得把挡在前面不远的十余根绷得紧紧的铁链一条条都斩成软皮水蛇。 这是主公的命令,也是他董袭势在必得的光荣! 江夏军有些急了,三队头领陈水生不待徐盛、丁奉话,便自作主张令道:“前面左沿,两轮连射!” 徐、丁二人互看一眼,默认了他的命令。 陈水生是创建庐江帮的大寇陈兰的族孙,虽然吃喝嫖赌,不务正业,但自小聪明过人,受过陈兰的教诲,对水战一点也不外行。上次私载阿飞和徐庶时被甘宁救了一命,大家本来就是一窝的,待试他几下,还真行,甘宁就让他做了自己私兵的二级头目。 一百支船弩,一百支长箭,集中射向董舰的右舷。 接着又是一百支船弩,一百支长箭。 这两轮强袭抓住了董袭大舸的弱点,加上距离较近,正是弓弩挥强作用的时候。 成当一声凄叫起头,接着十余声惨呼,二十余名右舷水手中箭落水。 董袭听声音不对,心中一惊,偷眼觑去,只见自己的副将成当面上接连中了三、四支弩箭,两眼暴突,犹自力靠铁盾,死撑不倒,叫道:“大人……小心……” 大舸失去控制,立刻右转,横了过来。 董袭大叫一声:“成大哥!”运刀如风,还想抢上救他。 徐盛岂肯放过此等机会,立刻命令道:“第一队,第二队,射三轮。” 一时遮天蔽日,早已再度蓄势的巨弩劲弓连续射,万箭齐飞,组成一道整齐的黑色死亡之链,开始了无情的绞杀。 转眼之间,成当身上被如蝗的羽箭射成刺猬状,顿时气绝。 董袭刚扑上两步,“噗通”一声,尸体带着那面铁盾,一起倒栽入江中。 就这么一疏神,董袭背上也连中好几箭。 丁奉大喜,道:“看你这狗贼还敢嚣张!” “叮叮”几声,羽箭掉落下来,董袭毫无损。 丁奉直了眼:“怎么会这样?” 徐盛忽然明白过来:“难怪他经历那么多次战役,场场立功,却没受过一次伤。原来他身上的软甲,竟是刀箭不入的宝物。” 丁奉道:“那怎么办?” 徐盛一时也没了主意,道:“别急,先看看。” 董袭一眼扫去,己船上无论水手还是战士,已全部战死,只剩下自己一人。脚下的这条船,也已多处破漏进水,渐渐要沉了。 他转过身来,须皆张,怒吼声震动长江:“天杀的贼们,我要杀了你们!”双足一蹬,身骤然纵起,如同一条怒龙,凌空向前扑了过去。 后面的凌操一看:“妈妈也的,你要找死啊?” 凌统忽然稚声大喝道:“胜负之机,在此一举。”长身而起,双手挥起自己的铁盾,原地转动两圈,借助腰、腿、腹部的力量,用尽全身的内劲,把那盾牌向董袭飞行的方向猛掷了过去。 一掷之下,凌统手足酸软,跌坐在船头,再也无法动弹。 凌操叹道:“妈妈也的,这帮死小们,都比老狠。”知道他脱了力,忙让部下扶他到后面暂时歇息。自己看着空中的董袭,想道:“我儿帮你到底了,以后就看你这旱鸭的了。妈妈也的,你这次要得了功,老就算让了这破贼校尉给你,却又如何。” 那边徐顾骇然看着半空中张牙舞爪的董袭,牙齿打战:“唉哟我的妈呀,这是人么?” 他身后船上的谢奇急叫:“放箭,放箭!” 稀稀拉拉几支箭射过去,却点董袭的脚毛也没沾着一丝。 原来刚连续急射,无论是弓箭手还是弩箭手都有些用力过猛,还未来得及喘息调节过来。 按正常水战的规律,这么连续射击过去,敌人再多,一时也得暂退里许,以避锋锐,免致多的伤亡。可没料到董袭全船覆没之下,反而激起了他的凶性,恶狠狠猛扑过来。 城头上观战的甘宁也不禁赞叹一声:“好一员悍将,不愧叫‘旱龙’。”心中起了爱惜之念,想道:“若能将其生擒劝降,我长沙水军日后与孙、刘争霸,便有了好帮手。” 陈水生见势不妙,忙抢过一枝刚搭好箭矢的二石小型弩,举手便射。 这种小弩箭矢挽力不是太强,锋细身短,对身着重铠的甲士威胁不是很大,但飞行度奇,用于近战偷袭佳。 董袭身在半空,无力可借,心想:“好狠的小。” 却是又被陈水生看出他破绽,那弩箭飞去的方向,正是他甲衣的下沿,而且方位、度算度精准,正是他无宝甲卫护的大腿根部。 突然一盾凭空飞来,正正落在董袭脚下。 叮叮,连着两下准确的敲击,全都射在这铁盾之上。 董袭大难不死,连轻伤都没有,心头狂喜:“今日之功是我的了。”他此时离那些铁链已不足丈余,足下一踏,借那铁盾后一垫之力,身体已扑过铁链群,直接落在徐顾之侧一艘船的船头,大喝一声,雪光飞现,如砍瓜切菜一般,逢人就劈,遇弩便切。 船弩手们毫无这种近战的思想准备,抵抗之力微乎其微,眨眼间船上血光冲天,鬼哭狼号,少数较为聪明的水手急急跳水逃生。本该指挥改变战术的队头领徐顾惊傻了双眼,愣愣站着不知如何应付。 董袭埋头一轮疯砍,见再无活物,这抬起头来。他双目如血,头脸四肢是染满了鲜血。 徐顾忽然醒悟过来,妈呀一声,扭头便跑。 这一声叫引起董袭注意,他瞪着血红的双睛,看出他是个领,一跳而起,已跃上徐顾的指挥船,一刀将他砍翻在地。 第二队的谢奇喝一声:“休伤我友!”跃将过来,却哪里得及?董袭运刀如风,左手刀一经劈中,右手刀随即就会跟上,罕有能避者。 只听他断喝道:“让你射我成大哥!”手起刀落,冤枉的徐顾顿时人头落地,一腔颈血涌泉般喷出来,死尸栽倒,染红了整个船头。 徐盛大叫一声:“顾弟!”当时就晕了过去。 谢奇和徐顾平日关系好,见此惨状,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挥矛杀了过来。其他各船的勇敢之士也都挥刀舞枪,跳将过来,合攻董袭。 面临众敌,一向脾气甚糙的董袭反而冷静下来。 任何一个有过数十次苦战经验的人都会冷静下来。 他一手沉着地抵挡住谢奇的拼命招数,另一手则寻机不停地斩杀着船上的弩手。 手执弓箭,正在寻找机会的丁奉急道:“二哥,二哥。”丢下右手的箭矢,俯身出指,力压他鼻下人中穴。 徐盛悠悠醒转,咬牙切齿,翻身而起,便要过去跟董袭拼命。 丁奉道:“二哥莫急,那董袭依仗宝甲和骁勇,孤身陷阵,并不足惧。但他身后还有凌操部的战船,我们若被董袭拖住,待凌操上来砍断铁链,却月城可就完了。” 徐盛勃然道:“你在此指挥就是,我去斩下他级便回。”虎跃而出,几步就已到了谢奇之侧,替他挡开董袭一式必杀之技“双刀毙”,反手一刀,把董袭逼退一步。 谢奇大喜:“二哥,你怎么来了?”董袭刀法刚骤然加紧,他眼花缭乱,遮挡不及,本已自份必死,突然得救,士气顿时大振。 徐盛大喝道:“众兄弟,杀死董袭者,我徐盛私人所有的三百斤黄金,就全是他的。” 这一声喝,就连陈水生也跃跃欲试起来,他手中本有一支小弩,这时交到左手,右手又抢过一支,一起端起,慢慢移动过来。 城头上,按剑端坐的甘宁眼中冷光一闪,咯咯声响中,他慢慢从大床上站起,忽道:“取我虎贲七石弓和点钢破甲箭来。” 侍卫一旁的阿雄急忙取来弓箭,奉递给他。自阿西和阿昌走后,他就升为了五童之。 甘宁看他一眼,道:“阿雄,你跟我几年了?” 阿雄一愣,想了半天道:“甘爷,小的……小的不记得了。” 嗯?甘宁也一愣,忽然拍拍他肩膀,哈哈笑了起来。 “是了,是了,你随我久,当然想不起来了。” 阿雄满脸通红,低下头去,嚅嚅道:“小的……小的一向比阿西、阿昌笨……” 甘宁笑声忽熄,他用手抬起阿雄的下颚:“不对,你比他们都忠心于我。” 阿雄脸上现出惊讶却非常欢然的笑容,脸色涨得红紫,道:“甘爷,甘爷,小的……小的……”忽然跪地,用力磕了个头。 甘宁道:“你起来。”待他站起,一指战场前方:“现在,敌将仗着兵甲犀利,武艺高强,在我军中威肆虐着,我的忠心部下死伤着,再过几十招,连你家二爷也未必能保。我这五支点钢破甲箭是恩师所传诀要,虽然比不上他黑云透甲锥那么凌厉,也算是武将的克星,就都送给你了。我命令你,用我的虎贲弓,把他给我射到水里去。” 阿雄傻了:“我?” 甘宁道:“是的,你。” 他忽然叹口气:“我本来应该自己出手的!但我此生从未在人背后施射杀敌,目前这种情况下暗算于人,是做不出来。所以我要你来射!你是五童中膂力劲者,我虽然教了你这……许多年的箭术,你还没射过这么牛皮的大将吧?哈哈。”他轻轻一挥手,“今天你试试,成了,以后你下去做头目,手下人也信服;不成,就他娘的再射。” 阿雄点点头,持弓迈前,长吸一口气,双脚前后一分,成倒弓箭之步,身凝气合,挽弓搭箭,想也不想就是一箭飞出。 那箭如生了眼睛一般,正中董袭的左胸,直穿而入,嵌钉在董袭那柔软的宝甲之中,箭尾兀自簌簌急颤,显示箭力之遒,并未因距离稍远而有所损泄。 “啊!”一声暴叫,董袭左手长刀失手堕地。这么一缓,谢奇毫不迟疑,一矛捅去,正戳中他左腋,却被他衣甲挡住。 董袭又是一声闷哼,退后两步,已至战船的边沿。 这一矛虽然没能透入衣甲,但劲力颇强,撞断了他两根肋骨。 他大喝一声:“好箭法!”随手拔出那箭,反手一掷,“噗”地正中谢奇的面门。 谢奇捂面而倒。 徐盛怒,不说话,让过谢奇,大砍刀扑进中宫,与董袭近身搏战。 双方以刀对刀,劲斗了十余招。 董袭精神复振,道:“好样的,想不到锦帆贼手下,居然还有你这样的好汉。” 徐盛虽恨其杀害自己族弟,但也忍不住暗暗心折:“这家伙,难道是铜浇铁铸的不成?”董袭适受伤多处,摇摇欲坠,他以为只要狠逼数招,至少便可迫他下水,然后以泳技取胜。谁料斗了这些回合,对方刀法越来越是凌厉,反而逼着自己一步步后退,渐渐到了船沿。 董袭的搏斗近战经验,远比徐盛丰富。又斗数合,已摸着对方刀法路数,觑准他一个刀招连接处,剧斗中突然踢出一脚,正中徐盛下腹,将他踢倒在地。 徐盛一张嘴,喷出一口鲜血,他自知五内俱伤,不能再战。恰好身靠近船边,顺势一滚,落入水去。 丁奉和徐盛情如兄弟,当徐盛作战时,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此时疾三箭,先挡兄危。 董袭格开箭矢,扬天狂笑道:“难道贼军中除了这个好汉,就只有暗箭伤人之徒么?” 话音未落,面前有人沉声道:“叫你尝尝我陈水生的明箭!” 两箭齐出,正中董袭的双睛。 “嗡!嗡!”直到箭已入目,弦声方起。 这两记致命短箭距离实在太近,董袭毫无防备。 他踉跄后退着,放声痛嚎,如一匹垂死的饿狼,充满不甘和愤怒。 陈水生扔了两杆小弩,拔出腰刀,嘿然道:“任你勇猛盖世,却还是死在我陈水生的手上。”喝令部属上去斩下董袭级。 身后上去两名欲要抢功的健卒,却见董袭大吼一声,长刀雪卷,那二人连叫都没叫一声,顿时身异处。接着血光一闪,长刀脱手飞出,正正穿透陈水生的前心。 其他士卒惊慌而叫,齐齐退后别船,不敢再靠近董袭。 董袭垂手站立,任凭脸上留着两支短箭,昂然望天,大呼道:“主公,臣恨不能为您击灭刘表,夺取中国,今日战死此地,永为毕生之撼!” 甘宁站在却月城上,轻轻叹息一声,道:“为将当如董元代!阿雄,用我铁焰丽弧箭,送他回去吧。” 阿雄在旁,早已被董袭的英姿感动得热泪横流,听了主人的话,应了一声,急忙挽弓搭箭,但试力多次,却是无论如何也拉不开那虎贲强弓了。 甘宁喟然一声,伸手接过弓箭,大喝道:“两军交锋,士卒仗勇,主将重谋。董袭你自恃勇力,孤身犯险,如今累己累人,尚有何撼?” 他内力充沛,喝声充斥大江之上,远远传了开去。 董袭如被当头棒喝,当时语顿。 甘宁道:“如今你求仁得仁,我甘兴霸有恻隐之德,这就送你回转自己的营垒。”一箭飞出。 他这支箭的箭体本身非是全直,飞行的角度是奇怪,先是一头斜扎而下,在众船中穿了一个低弧角度,重昂起箭头来,一箭正中董袭腰腹之中。 这一箭力道好足,竟将董袭敦实的身自下而上,掀了起来,倒飞过那铁链群,直向凌操的大船坠去。 凌操急伸双手,跃起半空,轻轻接下董袭。 凌统得知消息,强忍全身酸痛,爬了过来:“爹,爹,董大人他……他怎么了?” 凌操把董袭身体在甲板上放平,连声叫道:“董扬威,董扬威!妈妈也的,你倒是给我起来啊!” 凌统爬将过来,见此惨状,痛呼一声,便要去拔他目中短矢,凌操一巴掌就扇了过去:“死小你乱动什么?”凌统左脸顿时红肿起来。 董袭呻吟一声,清醒过来,他嘴角露出一个苦苦的笑容,轻微的声音道:“凌破贼,今日让你笑话了。” 凌操骂道:“妈妈也的,哪个死小说的?”恨恨磨了两下牙齿,道:“今日被你抢了头功,老这破贼校尉的职衔,看来也没面目做了,只好转给你罢。妈妈也的。” 董袭道:“此话当真?” 凌操咬牙切齿道:“老从不服人,今天算服了你!” 董袭哈哈笑了两声,道:“能让你服,我死也够了。哈哈……”忽然手脚一松,就此死去。 凌统哭道:“董大人,董大人。” 凌操又是一个巴掌扇过去,扇到半途,见儿半边脸已经肿了起来,忽然没来由的心中一软,两眼也热了起来,蹲在船头便大哭起来。 那边丁奉等人救起徐盛,急令四人以木板抬起,送回城去抢救。 徐盛遥闻对面哭声,知道董袭逝世,在板上抬起头来,遥遥凝视,心中的杀弟之怒,忽然消了大半。 长江上旌旗挥舞,孙吴军中,终于响起鸣金之声。 凌操虽不甘心,但无可奈何,只能听从指挥,愤闷而退。 丁奉放下心来,正要指挥撤军,忽听左右道:“三当家,你看,南方又有大队敌军冲过来。” 丁奉大吃一惊,扭头看去。 果然,一支至少不下百船的大型船队乘风破浪,急驶了过来。 丁奉急忙传令:“各队准备迎战。”心中暗暗叫苦:“所带箭矢已使用过半,这么一支大船阵过来,如何能抵挡得住?”他向与徐盛互相倚助,同闯天下,如今徐盛重伤,他顿感形单影只,信心锐减,忍不住回头往城头看去。 却听城头一片欢呼声起,甘宁的巨大嗓门又响了起来:“文将军并力来援,甘宁深感大德。” 那船阵之中,一个响亮的声音回应道:“文聘来迟了!” 丁奉再一看旗号,虽然大字不认识一个,但这个字近却见得多了,很是眼熟,火气顿时大了,“啪”地给左右一人一嘴巴,斥道:“大旗上那么斗大的一个‘文’字,难道你们都瞎了眼,没看到么?” 左右喏喏称是,心想:“我们眼是瞎了,可你也看了的,难道你也睁眼瞎?” 文聘带来了八千江陵的精锐水师。 他的来援使却月城士气盛,甘宁和文聘商议之下,重调整了城池防守的布局,使守御体系加趋于完善。 然后甘宁在城中设宴,招待文聘及其部下主要将领。 其时已是申酉时牌(下午四、五点)。 饮完头盅酒,文聘便道:“小将本来早该来援的。只是小将与蔡和将军一直在南城协助防守,昨日一战,南城伤亡惨重,所以加小心戒备,不敢怠慢。谁料孙权如此奸诈,今日以疑兵去攻南城,却以主力绕道来攻却月。小将心急如焚,但无蔡和将军之命,却不敢轻动。若非甘督竭尽所能,指挥有方,却月城必然难保。” 甘宁心暗暗感激,他早知以蔡和糊涂胆怯的个性,虽然有两万精锐,也定是龟缩在南城之中簌簌抖,就倚仗文聘打仗了。文聘此时能来,恐怕也费了不少口舌心力说服教育。谦虚几句,殷切劝酒。 喝到酣处,甘宁不经意间问道:“南城现在情况如何?” 文聘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后说:“虽然我军伤亡惨重,但江东也没讨到好去,他们的大将黄盖肩上也中了苏督的飞刀,若不是他们人多抢得,几乎要丧身于鲁山城下。” 甘宁点点头,心想:“我军也不是没有收获,苏飞的飞刀,可不是那么好消受的。” 苏飞现在任江夏护城督,是江夏太守黄祖信任的大将,也是甘宁在江夏好的朋友。他原是汉水帮的副帮主,水上、6上的武艺都很精熟,因为和帮主闹翻,被黄祖招揽到麾下。甘宁来到江夏,也是他一力向黄祖推荐的。 文聘又询问今日将士伤亡情况,颇为关心几名头领的伤势。 甘宁也正想了解情况,便问今日做善后工作的丁奉。 丁奉道:“二哥小腹要害虽然中了董袭一脚,幸得体质极佳,内伤却也不是太重,医士说将养个十天半月,应该也就能好了。谢奇好在头仰得,那箭没进到脑里去,不过这面相恐怕是破了。今日我军伤亡也不太多,北城和东城三次攻击加起来,伤亡总共不到二百人,包括医治无效的,死去的只有七十六人。不过……唉,可惜的是徐顾和陈水生两位头领战死。” 甘宁脸上现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痛色,道:“不错。尤其是陈水生,连续立下大功,一定要重重优恤他的家小。还有其他阵亡将士的家属,都要好生优养,不得怠慢。” 其实他极其鄙视临阵脱逃的徐顾,暗想你若非运气好,被董袭现了,打完仗也得定你个死罪。现在你被敌人杀了,还能落个烈士身份,大家面上都好,也免得我自己动手杀了你,不好跟文向解释。 丁奉道:“徐顾头领和其他将士的抚恤金都已下,陈头领却没有妻小,只在夏口城里有个相好,现在也没法过去,只能等击退江东军之后再说了。” 甘宁哦了一声,心中叹息。扫一眼,忽见诸将都是一脸兔死狐悲般的凄然,心中顿时警觉,微笑道:“谢奇那小,一向以为自己的小白脸蛋俊俏无比,老是喜欢勾搭良家妇人,这回破点相,也须能给好女一点提醒,别又被他美貌给骗了。” 众人纷纷大笑赞同,丁奉笑道:“就是,Tnn的,那厮近连老的小翠都想打坏主意,幸亏老看得紧,不然早被他揩了大油去。这回他败了脸,看他以后还怎么去吃软饭。哈哈哈哈!” 座中轰然,气氛顿时热闹起来。 甘宁口中说笑,心里却觉得闷得慌,又喝了几杯,借口要去衣,让丁奉等人陪文聘继续饮酒,自己起身走了出来。 他的安民督府离城门很近,只有不到一里的路程。 漫步走上城头,天已经黑了。 甘宁凭垛而立,遥望城外那星星点点的江中船火,不禁感慨,想道:“不知道大哥、二哥他们怎么样了?现在他们一定日夜难眠,谋划着夺取江陵罢?这城外吴狗人多将强,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能撤军,想助他们一臂之力都没有办法。” 正想间,忽闻江上号角声大起,听那声音,怕不有数千只号角。 甘宁心头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身后一人道:“莫非孙权要趁夜攻城?” 甘宁回头看去,一人慢慢走近,却是文聘,道:“文将军,你不在府中饮酒,怎么也出来了?” 文聘一笑:“城外强敌环伺,小将又怎能喝得下去?”看看城下,摇摇头:“甘兄,我看情况不大对,不像是要攻城的样。” 甘宁道:“嗯,我也觉得很反常,江中敌舰聚集在一处,外围的一圈却都是船尾对着我们,这怎么可能起攻击。” 文聘一愕:“如此黑夜,甘兄也能瞧见敌船么?” 甘宁道:“我是根据他们的船火判断的。” 这时丁奉等将领听见异声,也先后赶到城上。 甘宁道:“敌情未明,派人前去打探。” 丁奉应命,急忙派出探出城探听虚实。 诸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是一头雾水。 甘宁凝神细听江上动静,隐隐似乎能听到一些细微奇特的声音。 忽然间他两只耳朵微微一动,脸色微变,心想:“是哭声?” 半个时辰之后,探回来报告:“启禀甘督,江东军没了两员大将,正全军举丧,吊祭亡魂。” “没了两员大将?”丁奉问道,“董袭死了没有?” 那探道:“除了董袭,尚有大将黄盖,也于今日亡故。” 丁奉奇道:“黄盖也死了?” 文聘也很奇怪:“我亲眼所见,黄盖只是肩部中了苏督一记飞刀,便丢弃铁鞭,被陈武、蒋钦等吴将救走,他的伤按说并不很重啊?莫非其中有诈?” 甘宁心中透亮:“苏飞的飞刀上浸泡有异蛇之毒,剧烈无比。黄盖能挺到今日方作逝世,已是很难得了。”对探道:“再去仔细打探,探明再来禀报。” 那探应了,飞而去。 甘宁脸色凝重,看看大家道:“不管董袭和黄盖是真亡还是假死,孙权都定会再度来攻,那时彼有哀兵之势,攻势必然加凶猛。我们要想守住此城,定须先去骄意,再清战心,提前做好苦斗的准备。” 文聘心中佩服,暗想:“想不到甘宁不但勇猛善战,指挥有方,而且头脑清醒,条分缕析,对下一步形势看得如此透彻,真有大将之风。在此江夏城中闲置多年,真是太委屈他了。”凛然拱手道:“小将愿听甘督之令。” 文聘有偏将军衔,军职还在甘宁之上,他既率先表态,其他诸将自然无异议,一齐施礼:“我等皆遵甘督将令。” 甘宁扫视众人,道:“都去准备吧。”顺手拉过文聘的手,“文将军,我们去那边聊。” 第十章 争地无攻(上) 哗,哗,哗。 划水的声音细微而有节奏。 “前方已到何地?”有人四下张望一下,又抬头看看明月如镜的天空,闷闷问道。 “启禀功曹大人,再有三十里,即可到达虎渡。”回话的人不敢抬头。 “哦,总算过了洞庭。闷死了,赫赫。”问话的人转身欲去。 回话的人悄悄喘了口气。 “周善,为什么不敢看我?”问话的人忽然一扭头,淡淡问了一句。 “……”回话的人头低得低了。 “哼,世人啊,真是俗不可耐!”问话的人耸了耸鼻,傲慢地扬起头,走了。 回话的人慢慢直起身体,长出了一口气。 “大哥,嘻嘻,你也吓得不敢抬头啊?”船舷轻轻一晃,忽然冒出个头来,接着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游上船,全身一抖,抖落水靠上的水湿。 “靠,原来一直远远的看着,还不觉得什么,这一到近前,可真***丑,实在是想吐,没办法抬头。” 对方又一阵嘻嘻的鬼笑。 “不知道护军大人为什么那么器重他?” 是啊!那俩人差别如此之大,怎么会如此投缘呢? “对了,阿良,前面有什么异常情况?”周善忽然想起自己的职责。 “回大哥,我去了虎渡,那里倒比较安静,没有什么。可是我刚探听到一个重大消息,须得立刻禀报护军大人。”阿良也正经起来。 “哦,护军大人两天没合眼,刚刚睡着一会儿,你就先不要惊扰大人了。” “可是大哥,军情紧迫,江陵那边……” “周良,江陵怎么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问道。 刚那闪去的问话者忽然又闪了出来。 周善、周良兄弟吓一大跳,一齐恭身低头:“功曹大人。” “行了行了,做人别这么假,你们那点小心肠,我可太清楚了。说正事。” 周良抬起头,看了对方一眼,急忙又低下头,道:“是,功曹大人。我在虎渡,听渡口的守卫们闲聊,说江陵已正式树起旗号,反叛刘表,归降了长沙的阿飞。” “喔?”问话的人不置可否,冷冷哼了一声。 周善悄悄翻起浑浊无光的眼睛,斜了功曹大人一下。 那人盯着不知道什么方向,似乎正在凝神思索。 这么看上去,功曹大人也不是很丑啊! 刚闪过这个念头,那功曹大人双目忽然闪烁起一道精光,向他瞪视过来。 周善浑身一凛,急忙垂下眼皮,遮住双睛,不敢再偷看,心想:“这位功曹大人的眼光好怕人。” 船上一片静寂,没了半点声息,隐约中传来的“哗哗”浆击流水声。 二周等了半晌,不见动静,忍耐不住,周良大着胆抬起头,却现眼前已空无一人。 “咦,人呢?喂,大哥,大哥。” 周善闻声抬头:“怎么?” 周良道:“你知道功曹大人什么时候离开的么?” 周善困惑地摇摇头。 周良吸了一口凉气:“大哥,我说我在水底呆久了,耳朵可能不灵,你怎么也没听到?” 周善点点头:“我一点都没听到。” 周良难以置信地眨眨眼:“居然有人能在我们兄弟面前无声无息地遁掉……鬼呀!” 周善四下看看,正色道:“阿良,功曹大人不是等闲人,咱们以后千万不要在他背后说长道短。” 周良吐吐舌头:“是,大哥,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周善道:“我看功曹大人已经去和护军大人商议去了,这里是阿飞的地盘,我们也要做好应付意外的准备。你去后面的船队,通知各船领。我在这里等候护军大人的命令。” 周良点点头,一转身,已游至船边,滑溜地一跃,潜水而去。 周善想了想,决定还是再去见见功曹大人,询问下一步该如何行动。毕竟,护军吩咐过,自他之下,凡事须先问过功曹。 前舱忽然步走来一名旗语卒,趋至周善身前施礼,低声道:“前锋队来旗语,说现一条西行的商船,是去往汨罗的(今湖南省汨罗市),问中军该如何行事。” 大军这次的行程非常隐秘,一路都是昼伏夜行,遇上商船倒是第一次。周善想了一想,道:“算了,这里离长沙很近,不可惊动阿飞,让他们过去吧。” 那旗语卒应了,转身而去。 周善心中忽然想到,万一那艘商船与长沙有关联,现自己的舰队有异,岂非误事? 急忙挥手,要招那士卒回来。 “周司马,护军大人叫你立刻前去。”中舱里忽然奔出一名传令官,向周善急急叫道。 周善愣了一下,嘴里的呼唤声变成了应诺:“是,末将立刻就到。” 随那传令官走到中军舱外,正要报告,里面已有人道:“是周司马么?” 周善一愣,忙道:“回护军大人,正是小人周善。” 里面那护军大人道:“你立刻传下令去,各船扬起长沙军的旗帜,我们这条船,升飞字大旗。注意,各船舱面上的将士衣着不可露出半分破绽。” 周善大声道:“是。” 那护军大人道:“去办吧,若遇有人讯问,告诉他们,我们是飞帅的大军,前往江陵公干。” 周善又大声应了,急忙下去传达命令。 舱中,二人对坐,那护军大人举起酒樽,悠悠看了对面功曹大人一眼,道:“士元,来,尝尝,这是我家拙荆自酿米酒,你是天下知名的酒中大家,当有中肯评价。” 士元冷着脸横了他一眼,慢慢举起酒樽:“公瑾如此从容,庞统自愧不如。” 这二人便是天下闻名的绝顶智慧之士,江东周瑜周公瑾,襄阳庞统庞士元。 周瑜微笑,喝了一口酒,道:“此行看似惊险万分,绝无丝毫成功可能。但在士元你运筹之下,眼见诸事都已皆在掌握之中,现在江陵已在你我囊中,士元尚有何虑?” 庞统放下酒樽,冷笑一声,伸出食中二指,点点对方俊伟的面庞,道:“可笑,可笑!公瑾你巨祸将至,尚不自觉,却还执迷不悟,大言无虑。” 周瑜看着眼前的两根指头,微笑着。 “倒要请士元继续不吝赐教。” 庞统拿回手来,道:“这次争夺江陵,你和阿飞各竞其智,无所不用其极。阿飞深谋远虑,动手在前,居然能策反江陵城的重要守将王威,啧啧,令人刮目相看,小够狠。不过这主意肯定不是徐老大出的,所以事先我没想到,怪不了我。” 周瑜笑道:“我又何尝怪过士元?士元能在王威刚刚倒戈的几天内便获取这一重要机密,实在令我惊叹不已。我若无士元,绝不敢冒此风险。” 庞统哈哈一笑:“这就是所谓地主之利了,我有几个朋友在江陵的官场,素日甚是相得。当然了,关键是公瑾你有钱。这次我能胜过徐庶一筹,主要原因便在于此。徐庶再厉害,可是他主不如我主有钱。” 周瑜不自觉地微皱了一下眉,随即微笑道:“哦,这个么,我倒不敢居功,一是军中有专门的间作费用;二来拙荆处颇有小补。” 庞统嘿嘿笑了:“我知道,我知道。你虽然家资殷富,大半却早已捐助给了孙伯符。多亏令夫人嫁妆不少,人又极其贤惠,公瑾你能以私济公,贴补军用。”心想:“你军中的专门款项,够买几套荆州军的军服就不错了。” 周瑜苦笑一声,道:“士元不必这么刻薄罢。” 庞统道:“哼,就因为是你,我肯刻薄一下下。” 周瑜道:“好,好,士元接着说。” 庞统道:“我深知我师兄徐庶其人,他流落江湖多年,行事以‘义’为先,所以虽然智慧极深,很有主意,但对拉拢腐蚀这种阴损细磨的功夫,他是不大屑于一为的。所以也可见阿飞手下颇有人,定是另有高士指点,会在王威身上用心。” 周瑜点头,对“王威叛变案”这件事,他内心是非常震动的。由此而使他对阿飞的看法生了巨大变化。 能出此等奇计诡谋之人,绝对不仅仅是一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名将。 周瑜放下酒樽,叹道:“阿飞能得到令师兄等智士倾心之助,真乃人杰。” 庞统的眼睛在他脸上转来转去,道:“其实公瑾又何尝弱于他半分?” 周瑜低下头,慢慢玩弄手中的酒樽。在知人善任,慧眼识这方面,他倒是一向不敢妄自菲薄的。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道:“令师兄大,屈从阿飞,实在是明珠暗投,士元能否劝说与他,来我江东呢?” 庞统笑了:“公瑾真以为徐庶是明珠暗投么?” 周瑜的手停了下来。 庞统道:“嘿嘿,我师兄这人,一辈干错过许多事,惟独效忠阿飞,在我看来,实在是他做对的唯一一件事情。” 周瑜抬起头,看向庞统。 庞统道:“他在阿飞军中,是说一不二的军师,你让他来投江东,他能做什么?你,公瑾,孙伯符的连襟知己,江东军第一谋主,第一智将,也不过是官拜中护军,领江夏太守的虚职,我,则是你的江夏太守功曹。哈哈,这可真是可笑,论干,论资历,论贡献,江东六郡,哪个郡的太守能强过你去?孙仲谋偏偏让你去当什么江夏太守。江夏,那是人刘表的地盘。哼,现在他声势浩大,搞这么多花梢,有个屁用,能动黄祖半根毫毛?没有你我的这次奇袭,他会输得连纨绔都没得穿。” 周瑜紧皱眉头,想说什么,终于忍住,身下面,双手却已紧紧握紧。 忽听舱外一阵喧哗,刚转过头,就见自己的传令官周营撞了进来。 “启禀将军,周善司马现长沙细作商船,现已扣押该船,抓获船上所有奸细。” 周瑜一愣:“那些细作何在?” “为二人已押上主舰,请将军落。” 周瑜站起:“我去看看。”看庞统一眼,庞统没有一点要动地方的样。 “士元且坐,我去去就回。” 庞统端起酒樽,品了一唇,道:“便是如此。” 周营撑起一个小小灯笼,当先引路,出到舱外。 ***下,果见两个商人打扮、赤手空拳的青年人,后面是周善等十余名士卒。 就听周善大声嚷嚷着:“臭小,装得倒很像啊,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幸好我老周脑,就知道你们不是好人。” 前面那个年轻人相貌清秀,气质文弱,边走边连连作揖:“我们都是正经商人,情愿交出所有财物,还望诸位大爷……军爷……”左看右看,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些兵不兵,匪不匪的壮汉。 周瑜仔细打量一下这二人,道:“两位贵姓,从何而来,往何处去?” 那二人疑惑地看看周瑜,周善喝道:“还不过去见过我家主人。” 那清秀少年对俊美的周瑜似乎有明显好感,走上一步,一揖到地:“兄台,夏略有礼。我们是江陵的商人,前去汨罗生意……” 周瑜淡淡一笑,问他身后那人:“这位兄弟贵姓?” 清秀少年急忙拉过身后少年:“这是我的朋友黄叙,他并非商人,只是随我去汨罗游玩。” 那少年施了一揖,却不说话。 周瑜深深看他一眼,点一点头:“果然形容清奇。”挥挥手,让周善等把刀剑之物拿开些,道:“我乃江东周瑜,奉我主孙将军之命前往江陵。你们回去见到飞帅和徐军师,可向他们致意,庐江周瑜,谨向他二位问好。” 对面那两个少年都是一惊,原来这帅哥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江东小周郎。 周瑜对周善道:“放他们离开,财物人等,都不得有丝毫损害。” 周善张大了嘴,满肚皮不解。 周瑜看他一眼,忽然改了主意:“周营,这事你去办吧。周善,你随我来。” 二周应命。 周瑜回到舱中,庞统已将一樽酒丝丝溜溜品得差不多见底了,见他进来,道:“小乔夫人果然多,这酒色清醇明亮,香味细密悠长,喝了下去,在胸中慢慢扩散,四肢百骸,渐臻轻松舒畅。好酒!好酒!” 周瑜哈哈大笑,极是得意,坐了下来,对周善道:“士元果然善酒。周善,来,你也喝一杯。”在旁边案几上另取一个耳杯,给周善倒了一杯。 周善受宠若惊,手足无措,躬着身,低着头,慌里慌张接过耳杯,一饮而尽,又恭恭敬敬地把耳杯放至几上。 周瑜反而一呆:“这就喝完了?” 庞统嘿嘿笑道:“莽牛岂能品此美酒乎?” 周善的脸“腾”就全红了,好在细烛油灯之下,旁人也看不清楚。 周瑜摇摇头,庞统这张嘴,就是不肯给人留丝毫情面。 “周善,你们兄弟这十余日也辛苦了,适抓获阿飞军的奸细,庞功曹的功劳簿上,自会记得。” 周善心中欢喜,没口谦虚称谢。 “明日黄昏,我军就将抵达虎渡篙港,你们要仔细应付。从现在起,你们二人要轮流值日,保持警惕。” 周善躬身答应。 周瑜道:“我命你释放奸细,是因为我们要对付的是仇敌刘表,阿飞军暂时与我军是友非敌,能不得罪就不要得罪。” 周善恍然大悟:“是,是,小人明白了。” “嗯,你下去吧。” 庞统在旁看着,待周善出去,冷笑道:“公瑾,对这等粗人,你又何必那么面面俱到,解释清楚?” 周瑜道:“他兄弟是我军主要头领,若心有不明之处,如何传递给下面的兄弟?” 庞统冷笑两声,不再追问,改口道:“你怎么轻易就把那些人放了,难道不怕他们回去给阿飞通风报信?” 周瑜道:“不放难道我还能把他们杀了?带在身边,是累赘。呵,等他们回到长沙,我军早已取江陵多时。唉!”忽然叹息一声。 庞统讶然望他:“公瑾为何叹气?”心想你这情绪变得可真够的,前面还呵呵笑,转头就唉唉叫。 周瑜道:“那二人都是庞兄长沙资料里有名的人物,但他们举止从容,言语坦荡,居然敢以真实姓名告我,这种细作风范实令我佩服,阿飞军真是训练有素啊!” 庞统嘿地一声:“这必然是徐老大的训练手段。他还没想起我在你这儿,欺刘表无人,敢如此肆意。不过呢,由此亦可看出,师兄他在阿飞军中,方是如鱼得水,畅意而为。” 周瑜微微摇头,默然饮下一杯酒。 庞统眼珠转了转,道:“说实话,我很为公瑾你担心。” 周瑜道:“请说。” “在军事上,你的战术可能是非常高明的,但在政治上,却可能带来杀身之祸。照我之见,按孙仲谋的计划,根本无法攻克江夏。他有那么多人马,尚无法奈何一小小江夏,却被你不一箭轻而易举夺占江陵,他会如何去想?” 周瑜听他又转回这敏感的话题,不禁皱起眉头,正色道:“士元,你我知己,私下里说什么都无妨碍。但此等有谤主之嫌的言词好少谈,以免伤及我君臣友朋之情。” 庞统哼哼一声:“我还没说完呢。好罢,我就择要而说,听不听在你。我先问你,用间使计,乃是军中第一大事,你为何不敢上报孙仲谋……将军,要求拨大量经费?南昌城明明你是主将,但你要行动,朱治为何能处处掣你之肘,逼得你只能率领本部人马出击?你要他故布疑兵,如你仍在南昌一般,他为何不肯应命?我军出已近二十日,为何现在还没得到江东进攻江夏的战报?哼,你明取江夏,暗袭江陵,是出十日后遣使上告,单凭此点,孙仲谋就可以杀你个欺君不恭的大罪名。” 周瑜双目一凝,神色严厉起来。他挺身坐起,正要说话,却忽然又强行忍住,淡淡道:“士元醉了。”伸了个懒腰,轻轻打个哈欠。 “我两日未睡,精神困乏,士元兄可愿与我抵足而眠?” 庞统怅然看着周瑜,想道:“难道真是所谓当局者迷么?江东君臣,自孙权以下,人人对你怀有嫉妒猜疑之心,为何惟有你自己一直不知?” 目前在江东六郡,庞统可以说是唯一理解并支持周瑜的智者。但他也只是拗不过周瑜的诚意,加上存了要与师兄一竞其智的好胜念头,答应出谋献策,运筹全局。 他原来只负责管理周瑜军中的情报网,搜集整理各地的信息,为周瑜的决策提供帮助和建议。周瑜下决心实施奇袭计划的时候,和庞统一夜长谈,请他做这次行动的总军师。庞统开始也没太在意,一口答应。但他越是深入了解,越是心中寒,在仔细研究、周密思索了眼下局势之后,他断定,这个活儿不论对他,还是对周瑜,都是吃力不讨好的鸡下水。于是他多次向周瑜陈利害,数得失,劝他不要实施这个奇兵远征的计划。 唉,你什么都好,就是这犟脾气太不好了。你会死在这个执拗性上的! 心里重重叹了三声,跪起身,道:“也是,你先睡睡再说,我可是刚醒过来,没一点睡意。” 忽然想起个事:“你这酒实在不错,倒点给我。”伸手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玉葫芦来。 周瑜随手一指:“便在那箱,自己去倒。”看看他手里的玉葫芦,微微泛出晶莹澄亮之色,讶道:“士元这葫芦好精致!”心想:“你到我这里的时候,后面还跟着好几个债主,这样的好宝贝居然没被人抢了去,倒也奇了。” 庞统脸上微现尴尬。他当日在襄阳城花天酒地,欠债无数,又不好意思再跟师傅师弟们借贷,他们也都不是多有钱的人,于是往南边跑。 听说江东有两个美男吕范和周郎,为人风雅,乃是同道中人,而且家资都颇为富饶,就想去找他们。可是他一身破破烂烂,臭气熏天,这样怎么能见人?结果还没见到吕范,先被吕家的管家仆人一通扫荡,给打了出来。没奈何,只好腆着脸去见周瑜。 周瑜为人豪爽,喜欢结交道上的朋友,看门的见多了主人奇形怪状的朋友,所以也没太多嫌弃他的仪容,居然给他进到内宅,见到了周瑜。周瑜也曾闻过襄阳庞统的名声,当即应承下来,一问,债还挺多,有点为难。终还是小桥夫人慨然出手,把他的债务一笔还清。 庞统心想人夫妇如此仗义帮我,我也没什么能报答别人的,只能给人做事了,于是就自我推荐,要在周瑜的私人幕僚团里帮忙,周瑜自然求之不得。锥入囊中,其锋自显,没过三个月,经过几件小事,周瑜现庞统这人了不得,任何谋划思虑,无不精确到位。想自己这里池塘太浅,长期伏着这等蛟龙,未免太过浪费人,而且也会启主公之疑,就想荐他到孙权那里高就。但庞统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对周瑜的人品智也极为推重,百般不许,非要为周瑜干上三年,所以后就成了周瑜的江夏郡功曹,不过也是遥领,没法实授。 庞统心想:“我一时心乱失察,竟然把这宝贝露出来,公瑾嘴上不说,心里必然怪我。”道:“啊,公瑾,这个……葫芦是我小师妹送给我的……” 周瑜释然:“原来是定情之物。” 庞统脸红道:“非也,我小师妹善酿酒,每位学成外游的师兄,都会得到她馈赠的一种盛装之具,用以将天下各地的佳酿带回去给她研究。” 周瑜哦了一声,看看他,觉得自己的睡意没了。 他感觉到庞统的异样。 士元此虽然高八斗,智深策远,却素来目如剑,口似刀,尖酸刻薄,刺骨三分,是那种眼高于顶,门缝而视的孤傲之士。他居然也会脸红?嘿嘿,恐怕他对自己的小师妹另有一番情意罢? 一向诚意待人的周公瑾,也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也难怪他会作如此想,实在是庞士元的神色太可疑了。 庞统见周瑜这么暧昧地看着自己,面上是挂之不住,大袖一抬,闪躲道:“舱里真热……” 周瑜差点憋不住,忙也一挥袍袖,遮掩住双方的面容,微笑道:“是啊,是啊!” 庞统道:“公瑾你先安睡,我出去透气。”狼狈不堪地逃了出去。 周瑜咬着牙,直等关上舱门,忍不住哈哈大笑。 脱了外甲,躺在榻上,身体顿时感到沉重了许多。几天不睡,铁打的人也会支持不住。 这样躺着,舒服! “待占领江陵,攻克襄阳之后,有机会定要和夫人说说,让她去见见他那位小师妹,想法玉成士元这段佳缘。士元虽然貌相略有微瑕,但他学人品,却都是当世第一流的,理当获得一个好姻缘。” 忽然胸中一动,心情顿时转而沉重,近日庞统种种言论,历历在耳。 “公瑾,你礼贤下士,智深名大,已动摇主位……” “这次出击,你是成则功高震主,令人谗嫌生疑;败则身败名裂,从此江东六郡,再没有周郎这个人物……” 闭着的眼睛在眼皮下轻微地转动着。 他智慧高绝,明察秋毫,孙权虽然比孙策加尊重他,但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和孙权之间,一直隔着一层什么东西,令君臣二人难以真正亲近融洽。他也知道,从孙策时代开始,其他诸位同僚重将,就对自己或多或少地怀有不满之想,只是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难道这次长途袭击,真如士元所言,看似绝妙,实则愚蠢? 只要我一心为江东,一心为孙氏,终大家都会理解我的。 大家真的会理解我么?主公真的能体谅我么? 那为什么…… 脑里心绪起伏,杂念丛生,过了好大一气,微微有点睡意。 正朦胧间,舱门轻轻响了三下,接着被人推开,周营面带喜色地走了进来。 “事情都办妥了?”周瑜心中奇怪,立刻坐起,瞪了他一眼。 周营这醒悟自己太过性急无礼,居然没有等主将允许就闯进来,急忙低头施礼谢罪:“是,大人!请恕末将无礼。” “哼,你如此匆忙,定有大事,还有什么事啊?” “回大人,小人回来时,见功曹大人已接到主营使者报,说凌操、黄盖二位大人,已经开始攻击夏口北城。吕范大人的飞月营也正向江夏进军。” 周瑜一挺身躯,翻榻而起,心中大为激动,想道:“主公果不弃我,主公果不弃我!” 血丝满布的双目之中,闪现出隐隐的泪花。 四月十七。 不利于行。 接到黄叙着人加急传来的消息,我和徐庶等人在洞庭湖和湘江交界的湘阴地带迎上了黄叙一行。 虽然事先已经有心理准备,但听完黄叙的叙述,尤其是听到后周瑜让黄叙给我二人带回的问候,我和徐庶心中仍然震动不已:“好个周瑜,居然如此气派!” 徐庶叹道:“周将军儒雅潇洒,名士风范,令人好生敬慕。” 桓阶脸色惨白,道:“江陵休矣!” 6云道:“我军迅释放飞鸽,告诫江陵的将领,如何?” 桓阶道:“我接到消息,便让阿杰让阿杰放出了夜飞和日飞的两组信鸽,但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周瑜已胸有成竹,全盘在握,亦不惧消息泄露。” 6云问道:“参军的意思是……” 桓阶心中难受,神色萧索地坐在那里,半闭着眼只是摇头,懒得多言。 6云翻他一眼,意思怪他傲慢。我却知道桓阶近日比较点背,女儿阿袖刚刚出走,又出这么档意外,难免心浮气躁,策反王威一事虽由甘宁提出,但却一直是由桓阶和黄叙具体操作。我知道这时候必定桓阶心中难受,便替他解释道:“参军的意思是,周瑜攻击江陵,从他一方来说,他因为有很好的破城手段,比如敌军中有牢靠高级的内应之类,所以不怕江陵如何戒备;而江陵刚刚归属我方,还陷于混乱之中,守军军心未稳,士气低迷,我们又不在现场,这种情况下,以王威的指挥能力,很难随心所欲地防守,绝对不是身在暗处、诡诈多谋的周瑜的对手。” 桓阶感激地看我一眼,叹道:“没想到周瑜竟然会有此一着奇袭。这小周郎果然厉害!臣下自以为遍识江南人物,却不想一直小觑了周瑜。唉,‘神目如电,天下八绝’之谓,亦可以休矣!” 所谓“神目如电,天下八绝”,指的是当时八位深通时事,善识人物的八位著名策略之士。黄河以南除了桓阶之外,还有中庐的蒯越、襄阳的司马徽以及吴郡的顾雍,这四人齐名,号称“神目桓伯绪、法眼蒯异度、琴问司马徽、弈谈顾元叹”。北方则是颖川荀彧、关西贾诩、汝南许劭、冀州沮授四人并行,人称“博学笃志沮广平,切问近思许将,神闲气静贾文和,智深勇沉荀文若”。 桓阶一向自负智,策反王威一事虽由甘宁提出,黄忠和黄叙父实际操作,但具体掌控,却一直是由桓阶负责。这回刚刚施展手段,说反王威,立下大功,却被一个江东后辈转手即夺了去,自是痛心疾,极不甘愿,却也不禁暗暗震惊于小一辈人物的大胆和妙计。 6云叹了口气,他也是很聪明懂兵法的人,早已清楚周瑜这意外的一击实在致命,令长沙这些日的所有心血都付诸东流。东扯西拉,只是不愿意屋里的气氛太过压抑,听到现在,不禁沮丧之感大升,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徐庶苦笑道:“孙说,争地则无攻。像江陵这种城防坚固,军需充足的兵家必争之地,任何有战略头脑的人都会不惜代价抢先占据,而不是去攻打它。周瑜如此心急去抢江陵,都是我们逼的呀!唉!我说近月来都一直心神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原来却应在周公瑾的这支奇兵身上。” 我皱了眉,心想:“军师啊,你可不能泄气。大家都来什么休矣完了的,这怎么打以后的仗?”强笑一下,用孙的另一句名言安慰大家道:“大家不必如此丧气。水无常形,兵无常势。目前形势混沌,刘表、蔡瑁必然不甘如此重城被仇敌孙氏侵占,他们在江陵城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绝不会让周瑜如此轻松地夺去根本;周瑜轻兵长袭,攻其无备,但要站稳脚跟,亦非易事。江陵的争夺,现在刚刚开始。” 桓阶、6云等都振作起精神,齐道:“主公高见。” 徐庶定了定神,转头问了黄叙几句,忽然一怔:“你说什么,你是送王将军的家眷到长沙的?” 阿叙道:“是,军师。我奉主公之命潜赴襄阳,取回王威将军家小,王将军便依约起义。他是第一守将,号令占了上风。但江陵城中当时还有几名高级将领,其中也有未服的,便在下面闹了起来,江陵城中骚乱了好几日。王将军全力镇压叛乱,杀了十几名带头闹事的将士。我见形势不好,便征得王将军同意,和师弟夏略一起,携他的家眷退回长沙,一来可安王将军之心,二来也是防止中途生变。” “他们可都安好?” “是,除了王将军的老父略有微恙之外,其他几位都很好。” 徐庶又问了几句,脸上现出一丝喜色,轻轻拍拍他肩道:“你们师兄弟今日立下大功!”对我和其他人道:“主公,诸位,我们还未尽输呢。” 我忙道:“请军师一一说来。” 徐庶道:“适主公提到江陵军中有可能有周瑜的内应,我忽然想起,目下我师弟庞统正在周公瑾帐下,他熟悉荆襄八郡的情况,此次江东敢如此孤军深入,当与他有关。” 徐庶一点,桓阶率先醒悟:“我一直都没有想明周瑜如何袭夺江陵,军师一提,我也想到了。江东军在江陵城中的内应,断不出潘睿和董允二人之一。这二人一是南郡功曹,一是江陵县丞,都是荆州名吏,江陵重臣。我和军师早想邀他们来投我长沙,却一直未能有所成效,原来他们早和庞士元暗通。” 我点点头:“庞士元智慧过人,当有此能量。” 徐庶道:“正是如此。他们二人与我庞师弟昔日都在襄阳学堂跟随宋忠老夫学经,一师之徒,同学三年,情谊非比寻常,也说不定二人都与师弟私下有约。” 6云道:“那我们现在就再信鸽,告诉王威将军,先把这二人抓起来,如何?” 徐庶摇头:“现在想到这一点,已经晚了。也许,周瑜已进入江陵城了。” 6云算算时间,果然确实不够,问道:“以周郎之能,有庞统为辅,现在又得到潘睿和董允之助,江陵再难易手,军师为何还说我们尚未尽输?” 徐庶道:“数日之间,两次易帜,江陵城中定然大乱,江东一向与荆襄势成水火,周瑜远来为主,当地守军只有加不服,而刘表的襄阳,不久就会大力反击。我们且在一侧旁观,候时局有变,机会仍然还有。” 我颔赞许。不管他说的能不能实现,但起码自信心是回来了。 只要对自己有信心,那还有什么机会不能创造,不能把握呢? 大家又一起仔细商议了一阵,我道:“好罢,我们率军先赴油口,静观江陵的变化。” 油水(今松滋界溪河)源于今湖南石门县境,东流经灃县、湖北松滋县,至公安县北古油口时和长江汇合。油一作“繇”,油口即古油水入江之口的简称。滔滔自西向东而去的长江在经过江陵之后,突然改变流向,向南拐了一个弯,油水就流进这南拐的江中。 油口后来被刘备改名为公安,是县级单位。不过照我看法,这地方占地既少,人口又稀,作为一个镇倒可能合适一些。 当地有一家殷姓船行,按现在话说就是殷家开的造船厂。殷氏在当地富甲一方,他家的土地,几乎占了油口镇的一半一上,但却乐善好施,和睦乡里,所以很得本地百姓拥戴。 我们这支军队离油口还有十多里地,殷家的主人殷淏夫妇已经率众仆从远道来迎。 殷家和长沙素有生意往来,我军的战船,近五成都来自殷氏。殷淏夫妇极其精明,做任何生意都严格遵循商家规矩,给我们的货虽然价格不低,但都是优质战船,而且还有各种优惠的售后服务,买卖双方一直甚是相得。 徐庶、桓阶和殷氏夫妇都很熟,我在长沙也会过他们,大家老朋友见面,分外亲热。 殷淏一见我,便道:“我正要去寻飞帅,和飞帅做一单生意,想不到飞帅如知我心意一般,居然就到了,呵呵。” 我一愣:“殷兄好说了。什么生意?”心想:“做生意你该跟我身后这俩人去说,他们不行的话,还可以到长沙去找杜袭、和洽,怎么要跟我谈?” 殷淏道:“我欲向飞帅租借一人,徐军师一直不肯答应,只好劳动飞帅了。” 我一皱眉,想了起来,半个月前徐庶跟我提过,原来是这事。 桓阶道:“殷兄,我们这许多人,远道而来,你不赶扫榻置酒相迎,尽在这路上罗唆什么?难道我长沙和你做生意,亏待过老兄?” 殷淏白他一眼:“啊,那倒没有。” 殷夫人笑道:“桓兄责备的是。敝夫妇早已安排妥当,保证飞帅的属下,晚间都会有很好的地方安眠。”她大约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容颜肤色保养的甚好,说话温和柔顺,远非她丈夫那般粗鲁。 桓阶倒是一呆:“夫人是说,我军的住所都已完全安置?”心想:“虽然你们久居油口,是当地一霸,周围数十里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你们,但主公此次出来,带了两千兵马,这油口如此之小,哪儿有那么大的空间安置?” 我回头看看徐庶,徐庶笑而不言。 殷淏夫妇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桓兄放心,绝不会让你费心的。” 桓阶道:“请贤夫妇指教。”他是军中参军,目下人手不足,军需后勤这些杂事全要他亲自操心,所以半点也不敢马虎。 殷淏道:“夫人呐,看来咱们不说清楚,参军大人他是没法放心了。” 殷夫人道:“那好罢,你就跟飞帅说说。” 殷淏道:“飞帅呀,我殷淏是个粗人,不会拐弯,这样,我和贱内商量,打算资助飞帅两艘楼船,一艘四千石,一艘一千石。” 我和桓阶都吃了一惊,只有徐庶微笑着,似乎早有所料的样。 桓阶道:“殷兄如何无缘无故要赞助我军?” 殷淏笑道:“桓兄,你我相交二十年,咱们什么交情,你还不知道我么?” 桓阶心道:“我就是知道你不放心。”道:“殷兄虽然一向大方,可是从来不做亏本生意,我与殷兄交了二十年,这点还是非常清楚的。” 殷淏哈哈大笑:“那我就明说了吧。就是那档事,只要飞帅答应把韩都尉借我半年,我便将这两艘楼船恭手相送。” 我还没说话,徐庶已道:“这生意我们太亏,不做。” 我点点头,道:“不好意思,殷兄,这笔下次再谈。” 殷淏急了:“飞帅,徐军师,有商量,有商量啊!三艘如何?” 桓阶微微而笑,心想:“主公和军师,倒是一唱一和,颇有默契。”他不知道我和徐庶在襄阳兵铁肆上已经演练过这手,把名匠铁挺差点给气死。 徐庶道:“一口价,五艘楼船,一艘四千石,四艘一千石,我军便把韩都尉借你三个月。” 殷淏咧咧嘴:“军师,你这刀也忒锋了罢……” 徐庶笑道:“这些战船是殷兄早已为飞帅准备好了的,若不能完全挥它们的作用,岂非辜负了殷兄一片殷勤之意?” 殷淏愣住:“军师如何知晓?” 殷夫人笑道:“夫君,妾身适不该多嘴,令徐军师听出了话外之意。军师细察入微,飞帅真是得人啊!” 殷淏心想:“夫人说了什么?”想了半天,还是没想清楚。 我却已经心里明白几分,五艘楼船,八千石的载重,正是两千战士的佳住所。 看一眼含笑的殷夫人,想道:“奇怪,这种自漏底细的事是商家大忌,这位殷夫人是多聪明的人,她为什么要如此做呢?”不过徐庶闻微知著,从殷夫人一句话里猜测到对方的后底线,可也当真了不起。 这一对却是旗鼓相当的好敌手。 我略略侧过身,看着他们二人对答。 徐庶忽然面容一端,一拱手,正色道:“多谢夫人夸奖!贤夫妇雪中送炭之恩,我长沙必有相报。” 殷夫人道:“军师不必客气,江夏被围,江陵事急,我们心中也很不安,若让江东的孙蛮控制了这两地,我们的日也不会好过,我们宁可让飞帅入主。” 殷淏恨恨道:“夫人说得是,从孙坚开始,我们邓、殷两家就特别讨厌江东的孙家,强横霸道,什么事都喜欢先想着动武解决,哪里像咱们长沙,有飞帅这么好说话的主顾?” 他夫妻如此公开表明态度,徐庶自是欢喜,微一凝神,道:“我有一事不解,夫人如何知道江陵之事的?” 殷淏道:“好教军师得知,拙荆她娘家便在江陵,这江陵周围的大大小小、长长短短,我们也时常听说一些。” 桓阶道:“军师,殷夫人出前,乃是江陵凤凰渡邓氏的独女。” 徐庶恍悟:“原来如此。”心想:“难怪你们要着急。” 江陵本地有三大著名的豪门,凤凰渡邓氏列名席,其地位影响与桓氏在长沙,蒯氏在襄阳一般无二。邓氏与刘表、蔡瑁的势力渊源甚深,荆州大部分战船,都是交由邓家船行制造。 我道:“军师,就把韩都尉借给殷兄半年吧?” 殷淏双手一挑大拇指:“看看,还是飞帅仁义。” 徐庶原本也是想把这人情让我做,故意又想了一想,道:“主公既然话,殷兄伉俪又如此仗义,庶自无疑议。” 殷氏夫妇大喜。 桓阶颇为奇怪,道:“殷兄,我们现在也不是外人了,我想知道,你要借韩暨大人,为了什么啊?” 殷淏道:“呵呵,韩都尉近日指导我手下造船师,多有奇想,什么连船弩、飞行踏板、水下铁鼓,尤其是那巨锤拍竿,威力无比,令人眼界大开,叹服不已。我夫妇欲借用他神技巧思,多加创制,他日我殷家所制的战船,必能压倒吴郡顾氏,独步江南,称雄五湖,成为天下好的水战利器。” 我和徐庶都是心中暗喜:“韩暨的研究大有收获,竟连这两位见多识广的战船专家也动了心。” 桓阶道:“殷兄果然精明,这笔生意还是你大赚。” 殷淏大笑一声:“徐军师的算盘比愚夫妇加精明,本来这一笔是要略亏一些的,幸得飞帅大度,我能稍稍赚那么一点点。”夫妇俩左右一分,道:“飞帅,各位,请去敝府上坐,前日有刚从江东来的极好茶饼,还要请诸位赏鉴。” 我欣然道:“殷兄所烹之茶,我是一定要细品的。” 建安六年四月二十三日,长沙军进驻油口(今湖北公安县北)。 在进驻油口的当天晚上,我得到确切的消息:江东周瑜军已于前一日袭破江陵内城,生俘守将王威以下大小将领二十七人,守军大部投降。 我叹了口气,虽然早有所料,但事到临头,却依然忍不住生气懊恼,折腾到很晚睡着。 第二天天刚亮,我迷迷糊糊,还没起床,徐庶已经忽然匆匆从外面进来。 我笑问道:“这么早起来,这就去试舰么?” 殷淏昨天送了我五艘楼船,令长沙将士们兴奋异常,水军主将杨龄、杨影兄弟,还有6云、阿昌等人,彻夜难眠,整晚都在那艘四千石的楼船上打晃。乘坐这种四千石级别的重舰在长江之上巡视兜风,征战四方,是这些精通水战的将领们大的心愿。荆州、江东、西川、长沙,这南方的四大势力,惟有我们长沙没有载重四千石以上的重型楼船,一是没钱,二是没用,所以一直没有定制。其实期待已久的心愿。现在有殷氏免费馈赠的这巨舰,人人都是兴奋异常。 徐庶脸色严肃,道:“不,主公。昨晚我仔细想过一夜,还是不安,江陵陷落,等于在我长沙和襄阳之间重重打下一个楔,彻底打乱了我们夺取荆襄的计划。我们必须立刻实施反击。” 我道:“军师想如何做?”江陵这种地方,如何反攻? 徐庶道:“争地虽无法正面进攻,然我们可侧攻及夹攻之。我想今日与主公再去襄阳一趟,主公你看如何?” “去见蒯良寻找援军?” 徐庶一笑,道:“主公一猜即中。江陵失守,难过的还不是我们啊!蒯良先生我们是必见的,另外,我想去襄阳,还有几件事须办。” “什么事?” “其一,看是否可以打开南下通道,让杜军师他们能安全返回长沙。” 前几日杜似兰来秘函,说近刘备不但得黄巾裴元绍的部众近万人,而且在黄巾枪王赵松的斡旋下,已与黑山军附近的黄巾均同意在刘备领导下结成同盟,彼此遥相呼应,声势复振。现在刘军反客为主,扑下芒砀山,一战击破曹洪前锋曹真军,阵斩大将蔡阳,已占领汝南数县,催促野刘、龚两位渠帅尽前去会合增援。虽然她现在以一年之期未到而拖延着,但因为黄巾枪王的压力,龚都渐渐也有些顶不住了。杜似兰请我仔细斟酌,早做定夺。 去年七月时,我在平舆城下,曾与刘辟有约,一年之内他不得返回汝南。现在已经是四月下旬了,也就是说多再有两个月,这约定就失去效力了。现在刘备、赵松催促在外,刘辟逼迫于内,杜似兰能撑到七月,恐怕已是极限。让这支队伍随刘备去打曹操,不但我不愿意,杜似兰也不愿意,她早已提议,全军南渡长江,直接撤到长沙来。但由于沿途关口难以打通,野守将霍峻先就不同意放行。而龚都又心怀犹豫,所以一直拖而不决。 “其二,”徐庶脸上忽然现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关于我师弟庞统之事,我想也该先去见见几位长辈,向他们讨个主意。” 哦,你是顾忌要与庞统斗智,希望先得到司马徽、庞德公他们的谅解。 嗯,虽然麻烦些,但确有必要。 “还有,我要去找铁挺。就是上次卖给我们兵器的那位名匠。” “找他做什么?”我眨眨眼。你和铁挺,似乎还有些许“旧怨”的吧?我去找他,可能他会很欢迎,你去就未必了。 “昨晚韩暨向我抱怨了一夜,说江南的铸造匠人都缺乏气派,造点什么东西都只会穷其枝节,毫无整体感觉。我想起上次在襄阳,见铁挺所制兵器颇有孔大师华丽大方之风,所以想去拜访一下。” “哦,军师想拉他入伙?” “正是。” “可是现在江陵失陷,襄阳一旦得到消息,铁挺这种名匠,襄阳的军中也一定非常需要,军师恐怕难以如愿啊!” “嘿,正因为如此,我们要抓紧时间,抢在他前面把人挖过来。” 油口至襄阳的直线距离,大约有四百里之遥,我们轻车熟路,渡长江,走枝江,越当阳,穿中庐,过漳河,奔宜城,只用了了五、六天,已到达襄阳城南的一个小镇,名叫欧庙。 一路北行,就感觉到形势一日紧似一日,半路还接到伊籍的密信,说现在刘表了狠,已令蒯越为主将,集中了襄阳几乎所有能打仗的文官武将,引精兵三万,要他不惜一切代价,复夺江陵,还任命他的兄长蒯良为大军的资军校尉,坐镇襄阳,总揽所有的军需后勤之用。襄阳的将士,目前正源源不断地调往麦城,城中不管是官吏还是平民,所有的人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魏延奉命担任先锋,已经率军去了前线。董恢、伊籍虽然还是继续管他们的市集,但也不能像从前那么悠闲散漫了。 看完了信,我和徐庶都笑了,这么三家一起玩有点意思嘛! 现在去见蒯良,看来有戏。 我们到镇上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夜幕将临,繁星渐出,只是天上没有一丝月亮,令人感觉有点奇怪。 徐庶找了户中等人家,给了那家人几贯大钱,得到一个单独的庭园,让大家住了下来。 那院后有几个比较宽敞的房间,一人一间,倒也舒服。 随我和徐庶来襄阳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部曲左司马阿昌张南,另外一人,却是桓阶之桓嘉。 桓嘉是桓阶的长,桓袖的大哥。我到了长沙之后,他听妹妹说起我的事迹,很是钦仰,非要拜我为师,天天缠我,。我后来实在没无办可想,法,考虑到他家族的关系,就勉强收了他做记名弟。这次之所以带着他,一个是他自己竭力争取,桓阶也一心想让儿立些功劳,但关键还是因为他家与蒯家颇有交情,带他一起去襄阳,疏通打理比较方便。 虽然是草房,虽然门外不时刮过很大的凉风,可是我坐在屋里,仍然感到很热很热。 我看看盆中那颜色已很浑浊的洗脸水,摇了摇头。 毕竟六月了!这个时代里,夏天就是难过。 我卸了外衣,慢慢走出房,来到天井院,一眼就看到桓嘉。他光着上身,下体穿了件犊鼻裈,正四仰八叉地倒在院中一块硕大的青石板上,口中呼哧呼哧直冒白气。 我不觉微笑,走近前去,道:“桓嘉啊,天很热吧?” 桓嘉啊了一声,说:“是啊,师父热死我了。”忽然想到,自己怎能在主公面前赤身露体,高卧不起呢?这一急,身上顿时雾气大增,全都热将起来,便要翻身从石板上下来。 我忙拦住他,道:“行了,行了,你就当我没来,天这么热,不必拘泥小节。” 转过身,向院外走去。 忽听后面有人叫道:“主人,主人。” 回头一看,却是阿昌张南,他也光着上身,只穿着一条犊鼻短裤,步走过来,双手端着一个木桶,里面全是凉水。 “主人,冲一冲吧?” 我道:“我就不用了,你给桓嘉吧。” 阿昌张南道:“刚给桓大哥公冲过,这桶是给主人的。” “专门给我打的?” 他自己也满头满脸的是汗,却还忙着先给别人打水冲凉,单是这份心意,就不能不感动。 “那……好吧。” 桓嘉这时也跳了起来,道:“师父,你来躺这里,冲着特凉。”叫张南阿昌:“水我来,你去拿条干净布巾来,给师父擦身用。” 我摹仿他们俩,脱得溜溜的,躺在大石板上,一桶冰凉凉的井水当头一淋,果然暑气大消,清爽许多。 张南阿昌拿了一大块布巾出来,要给我擦拭。 我急忙夹手抢过,道:“我自己来。” 让部下将领这么伺候我,我可从来没想过,没干过,心想:“你要是个美女还差不多!” 我站起来,道:“你们先凉着,我出去遛遛。” 张南阿昌忙道:“小人保护主人去吧?” 我扔下布巾,抓起自己的衣服,边穿边闪:“不用,不用,你们先凉着,等军师回来,让他也冲冲。我就在院外面走走。” 我走的是侧门,一出了院,前面就是一片黑黑的野地,我眼神好,偶尔可以看出田中的稻穗摇来摆去,这应该是几亩已经接近能收割的稻田,远处隐约传来夜枭的低鸣和野狼的闷嗥。 天上有几颗零散的小星星闪烁着,不过对照明毫无帮助,我穿好外衣,深一脚浅一脚,随意地走着。 绕过稻田,是一条小溪,溪水轻地淌着,青蛙的咕叫也越来越杂。 好一派田园风光。 忽然间,鼻前传来一股淡淡的香味。 很奇怪的香。 不是饭菜中的油香,也不是女儿用的脂粉香,那是什么? 忽然明白,那是……药。 什么药,竟然这么香? 摒住呼吸的同时,我已轻轻后退三步。 未知深浅,先图自保。 骤然,一道锐利寒气,直逼我的后心。 第十一章 争地无攻(下) 直至感觉到明显的寒意,我听到剑气破空之声。 然后是那人低声的喝叫:“看剑!” 好的剑! 我身蓦地停下,似乎原本就准备停下一般,然后以几乎和后退一样的度再往前冲。 暗中的敌人没有料到这一点,因为他以为我不敢。 但只是很短的几秒种。 接着,我的后心再度感受到冰凉。 好轻功! 心中苦恼地赞叹一声,我不得不使动秋风扫的心法,前趋后闪,左躲右避,先保证身体不受伤。 依这敌人的实力态势,我只要中了一剑,很可能小命堪虞。 但无论怎么闪,那道寒气总能在短的时间里重凝聚成形,令我不敢使足身法,强行破袭而去。 这是哪里来的杀手,居然有这等好的功夫?想到他藏身暗处,竟然令田中蛙虫毫无知觉,我就忍不住冷汗直流,太狠了! 正苦于毫无办法的时候,忽然,火光一闪。 一人用一种很平静但却非常意外的语气道:“‘俏杀手郎君’,是你?” 那道寒气微微一滞。 我抓住这难得机会,提起瞬间所能凝聚的强一口真气,连使了三四种心法,身如灵蛇般扭曲怪异地变奇行,终于摆脱了被他气场控制的困境,在离他丈许的地方,敢转回身来。 火把下,我一眼看清了对面这杀手的真正面目。 “好功夫,你是谁?”我言出由衷。 我几乎不敢相信,刚险些刺杀我于无形的级杀手,就是对面这个美少年。 “嘿嘿!”那少年冷笑。他笑得很阴、很冷,也很好看:“你也很不赖,不愧是飞帅。”骤然目光暴射如冷电,罩在我的脸上。 竟然是控制心神的功夫! 我毫不畏惧,一双眼灼灼逼视着他,冷哼一声道:“你这功夫遇到我,就不太中用了!”心中却大起警惕。 互相凝视片刻,俏杀手郎君忽觉目中微痛,忙转开眼睛,心下怒气盛:“哼,别看你狠,我天天晚上来找你破绽,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能撑几何。” 我轻出一口气,知道自己的“黏音迷意”催眠内功尚胜他一筹,却也暗暗惊异:“这人擅长暗杀,若是阴魂不散死死缠着我,岂不麻烦?他到底是什么人?” 俏杀手俏郎君目光一斜,阴森森道:“徐庶,你为何搅我好事?难道非要我先杀你不成?” 高举火把的徐庶冷冷盯着他,道:“徐中流,徐庶之命,你若杀得,尽管拿去。但在我主面前,却不容你放肆。” 原来是他?我骤然一醒,难道他就是暗徐家“清风五”之的“埋黄”徐中流? 俏杀手俏郎君喝道:“这可是你说的。”暗暗调匀一口真气,蓦地扑出。他是顶尖的杀手,轻功在江湖上位列前茅,把握杀人时机的技巧出类拔萃。但见一道寒光电射而出,疾奔徐庶。 徐庶亦非弱者,而且已有准备,右手火把迎面一挥,后退一步,左手已拔出一柄铁剑,“唰”一声斩了过去,正是一招“风助火势”。 这一招攻守兼备,借上火把的威势,迫得对方定住身体,落了下来。俏杀手俏郎君赞声:“好!”手中丝毫不停,跟着又是连环三剑。徐庶咬住牙关,奋力拒敌。 只听一声清喝:“着!”徐庶疾退数步,长剑一晃,已然脱手。 俏杀手俏郎君没料到徐庶的武功也大见长进,这势在必得,一剑出血溅,一击毙命的势在必得之招式竟然只打落了他的长剑。微微一怔,俏眼瞪起,抢上一步。 忽然侧面衣袂闪动,我闪身已站在徐庶前面,横剑挡住他剑势,沉声道:“你好卑鄙!” 俏杀手俏郎君哼了一声,道:“我本杀手之,有什么卑鄙不卑鄙的?”看我一眼,冷冷一笑,道:“久闻飞帅精通剑法,今日我就领教一下!” 缓缓后退几步,凝气运转全身一周,脸上气度已变,一片庄严肃穆之色,诚心摒意,双目目盯着自己的剑尖。 我微微一怔,以他杀手阴暗之身,居然能行剑客正大之礼,实在是稀罕之极,心中大是惊讶,默运真气,暗做准备。 此时圆月忽现,柔和的光芒开始映照着冷清的大地。徐庶退后几步,把火把插在一旁的一棵树的叉上,看着这边的景况,心中微感紧张,想道:“徐中流今晚的表现,似乎很反常。难道……” 俏杀手俏郎君左手自然垂落,捏住剑诀,右前臂缓缓抬起,直到剑身与肩平行,停顿片刻,忽然闪电回收至左胸,剑尖指天。剑脊一道寒光闪动,配合着他冷焰逼人的双目,煞是威风。 我一怔:“乾坤剑派的正宗剑法‘兰叶剑’?”暗想:“这不是少林一脉的剑法么?怎么跑他们暗徐家去了?” 其时东汉末年,天竺的佛教刚刚东传中原未久,信奉者较少。少林开派始祖达摩是尚未出生,不可能有什么少林寺的武学流传于世。大的可能就是后来徐家的剑法被少林寺学了去,改头换面,去粗取精,成了佛家的家传功夫了。 摇一摇头,现在不是考虑这种学术问题的时候。 先应付完这俏小再说。 俏杀手俏郎君嘿地一笑,道:“正是。”心下暗暗烦躁:“这人心神已分,可手眼腰膝步,还是处处门户精严,并无一丝可以利用的漏洞,武功底真是扎实之极,一举一动、随时随地都是可攻可守的高级姿势。他功底如此之深,今日我要以正招取胜,可真比登天还难。这可如何是好?” 我哼了一声:“自甘堕落!来吧。” 俏杀手俏郎君目中异光一闪,掌中长剑突然在空中“爆”地一响,剑体蓦地震裂开来,碎片四溅。我还尚未明白怎么回事,俏杀手俏郎君左手扬起,一股强大劲气挥出,嗤嗤连响,数束乌光射出,“叮当”声不绝于耳,几十片长剑碎片夹杂着不知什么暗器,一齐向我射来。 我微皱眉头,不敢怠慢,长剑缓缓在身前挥动,自左而右划了个半圆,空中飞溅的暗器一碰上长剑,立被吸住,牢牢附在剑脊上。一个半圆下来,十之七八的暗器已被清除,剩下少数漏网的细小金针碎剑,或躲或捉,自奈何我不得。 俏杀手俏郎君喝道:“好功力,飞帅,再试试我的埋黄手。”双掌一错,猱身而上。 我心想:“任你如何阴毒的掌法,遇到我九阳神功,也是无用。”道:“好,看你什么花样。”抛下长剑,觑准俏杀手俏郎君掌势来路,左拳虚晃上扬,封住他右掌来势,右拳直击而出,隐隐挟有风雷之声。 俏杀手俏郎君嘴角微带笑意,心想:“你以为内力胜我,就可不惧我掌力之毒,这可全错了!”拳掌相交,二人神情都是一变。 俏杀手俏郎君只觉体中一阵血气翻腾,内息大乱,他本来就没打算和我硬拼,一见不好,借势疾退数丈,竭力调匀真气。那边我惊怒交迸,身形如影追至,大喝一声,双拳齐出,风雷声大作。 俏杀手俏郎君顾不得运气,在势又不能硬挡我拳力,忙纵身后跃。我哪容他有喘息之机,大步向前,又是一拳当头劈下。盛怒之下,我使上绝技“龙行步”,步虽然极阔,也不见有何迅疾,但以俏杀手俏郎君的绝顶轻功,却休想能摆脱掉我这一含忿怒击。 俏杀手俏郎君体内被我内劲所逼,胸口烦恶已极,自知难敌我一拳,暗暗懊悔,不该轻视我的阳刚内劲,没想到只接了对方六、七成内力,竟然已抵挡不住。但他生性刚横,既躲不开去,索性便不再逃,双掌齐出,架住我的铁拳。 只听咯咯疾响,俏杀手俏郎君身摇晃,嘴角渗出血迹,却居然接下这一拳。 我见他奋力抵抗,面无惧色,心下也暗佩服他一股狠劲。当下拳劲微收,道:“你把兰叶刺的解药给我,我不难为你。”适双方拳掌相交,都没占得好去。徐中流的阴寒内力被我霸道的纯阳真气恰恰克住,不得宣泄,若非见机跑的得,差点就受内伤。我却是没料到他不但有寒毒内功,而且掌中还有细小带毒暗器,一下刺伤了我的右手背。 俏杀手俏郎君瞪我一眼,道:“真的么?” 我皱皱眉,道:“你我素无怨仇,暗徐家的名声也不算太差,没听说杀害过什么君好人,看在元直份上,我就放你一马。” 俏杀手俏郎君瞪着我,咧嘴笑了一下,鲜血立刻顺着他嘴角淌了下来。嘿嘿一声,他道:“你功夫很好啊,你这人也不错。” 我见他这等模样,知他内脏受了重伤,心中忽有不忍,拳劲又收一分,道:“那你是同意了?” 俏杀手俏郎君叹口气,道:“我打不过你,不同意又有什么办法?” 我微微一笑,收回拳头。 说时迟,那时,便在此刻,俏杀手俏郎君双眼忽然暴射出丝丝冷焰。我只觉脑中一晕,暗道:“上当了。”刚念及此,俏杀手俏郎君冷笑一声,一指已戳在我胸口大穴上,轻声道:“我打不过你,又不想同意,只有用这法了。”一语未毕,“噗”地一声,口中鲜血狂喷,身体摇摇欲坠。 我颓然倒地。 旁边响起稀疏的掌声,徐庶一边鼓掌一边走近,冷冷道:“徐中流就是徐中流!虽然卑鄙,可这一手败中求胜却真漂亮,你那四个师兄绝对使不出来。” 俏杀手俏郎君心中暗惊:“怎么把这家伙给忘记了?”勉强稳住身体,衣袖在嘴上抹了一下,冷冷道:“他瞧不起我的俏冷眼神功,我就要用这功夫打败他。” 徐庶观测着他,道:“要是我主拳力不收,你岂不死定了?” 俏杀手俏郎君冷冷道:“他不肯收手,那就让他杀好了,反正我真打也打不过他。” 徐庶想了想,拍了拍手:“好了,你把兰叶刺的解药给我,咱们就两讫了。” 俏杀手俏郎君道:“什么?” 徐庶道:“你刚使的功夫,恐怕不是埋黄手,而是仙人掌吧?我主身肩大任,我决不能任他死在这儿。” 俏杀手俏郎君哼了一声:“想不到一向自负的徐庶,也会为人爪牙。”从腰里取出两个瓷瓶,将一个绿色的丢给他,自己拔开黄色的瓶盖,一仰手,把里面不知药丸还是药水一股脑吞了进去。这几个动作并不复杂,但他喝完药之后,身又一阵摇晃,腿一软,竟坐在地上,手中的瓷瓶也垂落掉下。 他摇摇头:“这家伙功夫怎么练的,门门都这么邪门,连我的轻功也给他轻易便克制住。” 徐庶一面给我手上敷上药粉,一面道:“别废话,这药要不要内服?” 俏杀手俏郎君皱皱眉,费力摇一下头,道:“你这人原来挺爽的,现在怎么罗里罗嗦的?那么点毒,要什么内服?我真不信你以前还是那个豪奔三千里追杀仇敌的游侠儿。” 徐庶心中念头几转,后叹了口气:“我早已不是那个游侠儿了。其实你伤害我主,依我旧日脾气,早该杀了你是。可谁让你昔日对我有些情义,罢了!不过你得告诉我,为什么对我主起了杀心?” 俏杀手俏郎君横目睨他,道:“我是不是得用这个消息买命?” 徐庶淡淡道:“随便你怎么想。刚你利用我惊扰飞兄的心神,我还没跟你算账呢。”忽然一伸手,捡起我遗弃的长剑:“这把剑虽然不如你的那么好使,但要杀你,应该还是够的。” 俏杀手俏郎君双眼转了好几转,终于妥协:“好吧,看来你是真的变了,我不冒那个险。老实跟你说,老爷以前虽然不肯与阿飞为敌,但现在却受到强大的压力,已经改了主意,要取他的性命。不光是他,包括刘备和张燕,都在必杀之列。” 徐庶道:“曹操?” 俏杀手俏郎君十指在暗处悄悄地动了动,没有什么力道,心中丧气,道:“猜这个你是高手。上个月曹丞相专门让徐宣给老爷送去一封信,请他选派高手,不择手段刺杀这三人。你也知道,老爷虽然脾气有点臭硬,对曹操却丝毫不敢得罪,曹操信中语气虽然客气,但却不容置疑,据说还为我徐家开出了无法抵御的条件。所以我们清风五只得再次全体出动,另外还请了无影陈的明月双姝。” 徐庶心头巨震,两大世家中的七大杀手,竟然全部出动出手。 “不可能,陈家的老神仙,是绝不会同意杀害飞帅的。” 俏杀手俏郎君暗暗凝固内气,但知徐庶机警,口中不得不敷衍:“老神仙似乎也被曹操软硬兼施给拢住了,答应让明月出手。不过呢,你可以放心,张燕和刘备现在很是嚣张,属下高手又多,所以我们的大半实力,都去应付他们去了,来南边的,就只有我一个。” 徐庶稳稳大脑,瞥了他一眼:“你‘俏杀手俏郎君’徐中流是谁?徐家的事我知道得的虽不多,可是你的情况却瞒不过我。你一个人,抵得他们三个。” 俏杀手俏郎君察觉他语气似有不善,一惊之下,腹中刚凝聚起来的一点内气又不觉消散,心中想道:“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泄气道:“算了,今晚不跟你斗了。” 徐庶点点头:“嗯,趁我没改变主意之前,你去吧。” 俏杀手俏郎君自知身处险地,歪歪倒倒地站起来,道:“总之你自己一切小心,我是不会放弃的。这段时间我要养伤,不会动你们,待我伤势好了,那可对不住了。” 徐庶挥挥手,道:“下次遇见,不光阿飞,我也会用尽全力的,你好自为之。” 俏杀手俏郎君看出他有点心不在焉,但想了一想,还是不敢尝试,哼哼两声:“除了你的头脑和这家伙的内力,其他什么的,我可不放在心上。”转身隐去。 徐庶看着他消失,皱起眉,游目四顾,身却一动不动。 我忽然一挺身坐起,道:“靠,这么曹操就要杀我了?” 徐庶一愣,急忙俯下身来:“主公……” 我笑道:“他点我大穴的时候,我身体只是略感麻木,并没完全中招。” 徐庶颇为诧异,道:“徐氏五杀,以徐中流的技艺是全面,他的点穴手也极其阴毒狠辣,主公以何法避之?” 我附在他耳旁,低低道:“韩暨为我**了一件唐猊皮甲,以穿山甲和野猪的胸皮混合而成的,坚韧无比。” 徐庶喜道:“主公如此善于自护,我就放心了。” 我心想:“现代社会里,这不过就抵件防弹背心而已,算不得什么。” 徐庶低头看我的手,道:“毒已经不碍事了么?” 我点点头:“没事了,我刚躺在地上,已经运功在逼,等你为我抹上解药,功行加,一会儿就全部逼出来了。” 徐庶非常高兴,心想:“徐中流要看到这情况,决不敢再轻易尝试。”他知道徐中流定然没有远去,正暗中窥视这里的情况。忽然想起我既然一直清醒,这事就须要解释两句了,道:“适我放走了徐中流……” 我道:“我知道。”摇一摇头:“想不到我这颗人头如此值钱吶,竟然惊动了曹丞相的亲笔。” 徐庶听我言中很是得意,心想:“被人追杀还这么兴奋啊,主公也太过自信了。唉,这不正是他想要的结果么??”道:“徐庶昔日离开徐门的时候,欠了他一些人情,私放敌人,请主公责罚。” 我道:“徐家是否我们的敌人,目前还很难说。再则能换来这么有价值的情报,也足以抵消了。看来,曹操开始要对我们动手了。” 徐庶心中感激,明白我的意思是兄弟之间不要讲那么多规矩,点点头:“所以我们要加紧行动,尽解决江陵的周瑜。” 太阳西沉,已近黄昏。 襄阳城果然已经处于全面戒备状态,不过还好,只是许进不许出。 徐庶看看情况不大对,立刻说道:“唔,为节约时间,我们分头行动吧,我先去找铁挺,然后去蒯府找主公。” 我道:“为什么不让我去找他呢?” 徐庶道:“襄阳的路,主公熟么?” 我啊一声:“自然没你熟。啊,好吧,你把阿昌张南带去。” 徐庶点头:“主公一切小心,那俏杀手俏郎君看似文弱,其实他是徐家厉害的杀手,家族交下的任务从未有过一次失手。这次他也决不会善罢甘休。” 我道:“他的底细,我已尽知。下次再碰到,他就占不着一点便宜了。倒是军师你,要时刻小心。” 徐庶道:“他决不会杀我的。” 我醒起他是当代徐家主人的嫡系孙,见他如此自信,便放心不再询问。 “那我见了他们,怎么跟他们说话?” “主公不妨和他们谈谈棋道,说说武艺。” 我一呆的时候,徐庶已笑眯眯地转身走了。 徐庶带着阿昌张南直奔城西。按说铁记匠铺应该非常有名,但街上找不到一个行人问路,和去年第一次来时大不相同。所以徐庶虽然入城时还是卯时,但绕来拐去一通折腾,等找到铁挺的铺,天已经黑了。 一打听,铁挺在。 屋里点着松油火把,十分明亮。一见面,铁挺就认出徐庶来,忙迎上前来问道:“啊,飞大哥他来了么?”向他身后看去,却只有一个不认识的童。 徐庶道:“飞兄有事无法前来,他托我来向铁兄问好。” 铁挺热情顿失,转回身,道:“哦,这样啊!” 阿昌张南双眼一翻,心想:“你竟然敢拿脊背对着我们我家军师?”迈上一步,便要铁挺好看。 徐庶伸手一拦:“铁兄,飞兄虽然没来,可他还托我带来一卷图谱,要我一定请铁兄指教。” 铁挺立刻又转过来:“哦,飞大哥托你带来的?什么图谱?” 徐庶冲阿昌张南呶呶嘴,阿昌张南从怀里取出一个卷轴,递给徐庶。退到后面时,恶狠狠瞪了铁挺一眼。 铁挺似乎根本就没瞧见阿昌张南,他先把卷轴小心地放在身侧一张整洁的铁制案台上,自己在旁边一个盆里把双手全都清洗干净,又拿起卷轴,打开来仔细瞧。 那卷轴里绘着一幅复杂的机械图案,乃是韩暨改进后的楼船踏轮动力机械,因为太过精巧,油口的工匠制作了三次,每次都是数处出错,要么拉力不足,要么不能配嵌,不是重心问题,就是离心难题,三次试验均告失败。 铁挺一眼看去,顿时入神,就这么站着盯着细看,怕松油溅上图卷,他不时伸出巨大的手掌,把油滴火星扇走。 阿昌平素颇为沉着的张南现在也几乎要暴走了,这家伙,懂不懂待客之礼? 徐庶一听他呼吸忽然加促,便知端详,转过头,以目示意。 他这对眼睛,比别人的舌头还会说话,这么一看,张南阿昌立刻就明白老实了,头一低,忍了!。 忽然,铁挺一合卷轴,抬起头来,大声:“好,我跟你走了。” 阿昌张南一呆,徐庶却并不意外,道:“好,要带什么东西么?” 铁挺道:“你既能画出此图,我要什么,难道你们会没有么?” 徐庶道:“我是问你随身的衣物用具?” 铁挺一扬卷轴:“你们连这个都有,那些还会缺么?” 徐庶微笑,觉得这匠人有点趣:“铁兄聪明。” 办完这件事之后,徐庶当先引路,三人来到襄阳北城。 他轻车熟路,不一会儿找到蒯良的府第。 少公蒯奇正带着两个从人在府门外迎候,见他过来,上前施礼:“徐军师兄,飞帅兄正在里面呢。随我来。” 徐庶道:“嗯,公兄弟可先安排他们,我自己去找令尊。”回头吩咐阿昌张南、铁挺几句。 张南阿昌连声称是,铁挺却浑不在意,双眼空洞,只是想着自己的心事。 蒯奇点头,自引二人去洗涤吃饭休息,顺道去和桓嘉会合,不提。 徐庶独自一人,随蒯府一个仆人进去,穿廊走室,来到蒯良自己的书房。 这书房就是当日蒯良后送别阿飞和徐庶的密谈之所。 徐庶在门口顿了一顿,心想:“一转眼,半年就过去了。” 半年前在这间屋中的经历并不愉,他是极不愿重返此地的。 然而现在,他还是又回来了。 我和蒯良正在屋内等候,见他进来,一起站起。蒯良笑道:“呵呵,正与飞帅说到元直,元直居然就到了。” 徐庶急忙施礼:“徐庶来晚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在座的居然还有蒯越、王粲和傅巽三人。 徐庶微感诧异,想道:“这蒯越,现在不是应该去了麦城前线了么?” 正疑惑间,蒯越已笑道:“元直不必多虑,仲宣与公悌都是自己人。” 他虽然和蒯良是亲兄弟,气质却大不相同。蒯良阴柔和缓,气度内敛;蒯越却是姿容雄健,神采飞扬,颇给人以压迫感。 徐庶是认识他的,对他这人倒也没什么反感,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蒯良淡然一笑,向王、傅二人介绍徐庶:“长沙军的军师,徐元直先生。” 傅巽站起微笑:“上次在左兴酒馆,已经见过。难怪我一直感觉几位的气派,就是与众不同。” 我笑道:“我和元直,还没多谢兄台的款待呢。” 傅巽回顾王粲一眼,取笑道:“一顿饭救一个人,我们可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哦!” 王粲面上一红,有点局促地站起身来,拱手道:“王粲年幼无知,不识好歹,让飞帅和徐先生费心了。” 徐庶听他声若鼓磬,中气十足,心想:“忘了问张仲景,不过看来他应该是吃了他的五石汤,不然不会有这种模样。”道:“徐某等无意而为,王兄不必挂怀。” 蒯良不明所以,待众人落座,问清当日之事,不禁摇头:“十分不耐烦,人之大病;一味学吃亏,处世良方。果然好联。元直如此刚直之人,竟然能记得这样的联,真是不易。” 徐庶还没回答,蒯越忽然插口道:“眼下局势,颇与此联相仿,飞帅、元直岂有意乎?”他一双充满智慧的眼睛昂然生光,定定看着我和徐庶。 我看看徐庶,徐庶淡然道:“愿闻其详。” 蒯越道:“我们在江东的细作日前有密报过来,说江东方面近的情况非常有趣,孙权在江夏屡战无功,损兵折将,已有退兵之意。但他反而严令周瑜死守江陵,不许撤退。” 徐庶心想:“那你还不上去打,在这儿磨菇什么?”道:“消息可靠么?” 蒯越看看兄长,蒯良慢慢点点头,道:“是的。” 蒯越道:“不仅如此,据说江东的朱治、朱然父正准备率领一支吴地水军赶赴江陵增援周郎,届时定会从贵方的势力范围中经过,元直可要小心哦!”他一边说着,一边以审视的眼光看着徐庶,脸上还带着动人的微笑。 徐庶微笑,坦然迎着他眼光,道:“目前我军与东吴方面并无太多冲突,不难交涉,暂时还没有到必须兵戎相见的地步吧?” 我心里十分反感蒯越的态度,暗骂蒯越:“都什么时候了,还来装相。你丫明明心里着急上火,却还偏装出一副看人打架的模样,想把火头引向我们,好从中捞取便宜,哪儿有这么简单的事?”去看蒯良,却见他正低头沉吟着。 王粲忍不住道:“徐军师,你这就不对了。” 徐庶把脸对向王粲:“王兄如何说?” “若非你长沙军策反王威,周瑜他也无法那么轻易地占领江陵。这些我们也没怪飞帅,我们在座的几个,都是心向飞帅的。飞帅若不如此,我们也不会对他寄予这么大的期望。可是周公瑾他从贵方手里夺走江陵,怎么可以说不须兵戎相见呢?柔兄和异度兄今日与两位相见于此,就是希望双方开诚布公,共同合作,使双方都能得到大利益。徐军师,我是直性,你别怪我交浅言深。” 徐庶微笑,连道:“不碍事,不碍事。王兄真性情中人,‘开诚布公,共同合作,使双方都能得到大利益’,正是徐某心中所思啊!不然,我与我主,岂会赶来拜见柔先生?” 王粲道:“那……”却被傅巽拉了一下,闭口不语。 蒯良抬起头,道:“飞帅,我想和贵方做笔交易。” 我笑道:“元直负责我军所有事宜,柔兄有事,与他直接商议便是,不需假手他人。” 蒯良一怔。 蒯越心想:“好你个阿飞,原来是在怪我多嘴。” 傅巽把双方神色、心情变化都看在眼里,心想:“你蒯异度是不够意思在先,也不能怪别人生气。” 蒯良开门见山:“我蒯氏答应提供贵军战船三百艘,船盾五百张,斩马刀一千口,长枪两千根,强弓三千张,箭矢十万支。”至于此前曾答应飞帅之事,因我之病全部耽误,我会加倍补偿长沙军。”说到这里看了兄弟一眼,有些不满,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蒯越脸色微红,偏着头假装没听到。 我和徐庶对视一眼,好阔气啊! 徐庶道:“柔先生如此重礼,我代我主及全军将士们谢了。不过,先生需要我们如何去做?” 蒯良看我一眼,说道:“元直爽。眼下局势,令刘荆州忧心忡忡,食不能咽。今日恰好飞帅、元直过来,令我十分高兴。想向二位请教,该当怎么办为好?” 徐庶腰挺了起来,身体前倾,正容道:“既然柔先生把话说到这里了,徐庶愿将心中所思一得之见,奉告驾前。今江陵有周郎在,强攻定然无用,不如施以别法,也许易于见效,我想约士元师兄和大家见见面,想和大家一起谈谈,诸位以为如何?”后面一句,是对所有襄阳一方的人士说的。 王粲和傅巽互视一眼,当先表态:“我二人对庞士元,并无敌视之意。” 蒯越知道,徐庶后这句,主要是针对自己兄弟,要逼蒯氏表态,心想:“真要硬打一仗下来,不管结果如何,我蒯氏精英大半恐怕都得葬送在江陵城下了。”当即道:“各为其主,不折其志。若能与士元世兄见上一面,转达我主的心意,诚然佳。” 徐庶看着蒯良。 蒯良轻声道:“异度的话,代表我蒯氏态度。” 徐庶获得保证,心中暗喜,道:“如此就好谈了。6月15是庞公的生辰,正是个好日。” 庞公便是庞德公,庞统的叔叔。 蒯良忽然轻轻咳了一声:“几方能够坐下来商谈,当然好。我有一个建议,请飞帅、元直斟酌。”他慢慢想了半天,“若果能约见庞士元,我想,我、长沙、江东三方可签一协议,江陵割归长沙;江夏则送给周瑜。” 语出惊人,满座震动。 我心中暗想:“这蒯良是不是脑糊涂了?” 这个协议的结果,江东拔去了江夏这根眼中钉,肉中刺,势力一下西延至江北;而长沙则坐收鱼利,不费一矢占据垂涎多时的江陵。而荆州方面,继丢掉江陵之后,又失去了江夏,只有坏处,一点好处都没有。 蒯良看我一眼,继续道:“周瑜军可以带走江陵的部分辎重,这当然要与飞帅协调,并由长沙军负责周瑜军撤退途中的安全。而无论是黄祖军,还是江东军,均必须在一个月内全部退出所在城市。” 徐庶暗暗一瞥,心想:“我主和王粲、傅巽都是不知内情的,蒯越心里却恐怕早已有数,那么在见我们之前,他们肯定预先计议过。这种近似卖主的协议,如果不得到刘表的肯,他们也绝对不敢提出来。嗯,他们是如何说服刘表的呢?” 脑一闪,忽然醒悟:“这是鹬蚌之策啊!说得好听,其实都乃诈术,口惠而实不至的。难怪蒯越这么笃定,那么紧张的军情,居然还有工夫跑回来闲聊,原来早已算计好了,等着我们上钩呢。”耳旁听我哦了一声,知道不好,急忙拉我衣襟,却已不及。 我问道:“柔先生,这件事刘荆州知否?” 蒯越笑道:“看来飞帅方是基本无异议的了。” 蒯良微笑道:“未得刘荆州同意,我兄弟岂敢造次?有飞帅赞同此议,老夫心就放了一半。不过江东与我荆襄有大仇,现江陵有周瑜在,目前态势之下,他会如何想,我们恐怕全无把握吧?” 徐庶暗暗摇头,主公太性急了,听到好处就忍不住。现在蒯良已帮兄弟敲砖钉脚,意图十分明确,自己再要反口,一下得罪他们兄弟俩,为不智。事已至此,只好随机应变吧。目光一闪,道:“我想,周公瑾也是很聪明的人,他应该知道进退。但若是真如柔先生说的那样,我长沙军和襄阳军同仇敌忾,便合力与江东军决一雌雄便了。” 王粲喜道:“有飞帅和军师的支持,我襄阳固若金汤,稳如泰山。” 蒯良和蒯越交换一个眼色,同时微微颔。 “有元直这句话,大事定矣!” 第十二章 新式武器 雨之后,迎面吹来阵阵的轻风。 我独自蹲坐在殷氏船坞附近的一处小小的高坡之上,鼻息间飘过一股淡淡的泥土气息,身心俱爽。 “主公,上船了。” “主公……” 懒洋洋地看着那高大舰船中兴高采烈的人们,我心里叹息一声,回来三天了,难得遇到如此的好天,不能在岸边捕蜂捉萤,寻花戏蝶,却要去跟一帮手下去江上试舰,实在是扫兴。 坡下走上两个人,前面是徐庶,后面那个神色木讷,一身黑色粗布衣裤,乃是我军专管兵器研制的司金都尉韩暨。 我只好站起来,徐庶也还罢了,韩暨却很敏感,这人可是现在我长沙贵重的物品,半年的价值就是一支重型水师。 别让他误会我对他得意的明一无兴趣,那可就触大忌了。 徐庶步履轻,不一会儿就到了我身边,韩暨却脚步迟钝,深一脚浅一脚的,路上稀滑,让人怀疑他是不是马上就会摔倒在地,滚下山坡。 好不容易等他挨到近前,我急忙扶住他,道:“韩兄,你上来做甚?” 韩暨喘了几口气,挥袖抹抹嘴边的口沫,道:“主公,为了今日试舰,我和铁挺昨日督查工匠们连夜赶制,提前造出了两架主公所要之物,果然神奇。” 我无精打彩地说:“哦,在哪里?让我先看看。” 韩暨白白我,又喘了两口气,咽口唾液:“在楼船之上。” “嗯?”我瞪了他一眼,现他正老实恳切地对徐庶挤眼睛。 徐庶笑道:“主公还在为蒯氏兄弟生气么?” 我道:“没有的事。啊,元直,再过几天,就是庞公生日,你回襄阳拜会诸长辈,师父、师兄弟面前总不能空着手吧?准备得怎么样了?” 徐庶道:“我都已准备好了。不过,士元师兄虽然说也要去赴会,但决定如何,却尚难以逆料。” “我听说庞统性情清傲,脾气古怪,他乃周郎谋主,万一他不肯答应蒯良的提议呢?” “每年庞公的生辰,原是我们小一辈借机相聚的大日。我已分别信邀约了恩师、黄承彦老先生和他的女儿女婿孔明夫妇、石韬、孟建等人在庞公家会合,这次会有多的人,一起来劝庞师弟。” 我道:“唉,这都怪我,都怪我乱说了一句话,让人顺梯就上了房。” 徐庶笑道:“主公还说不生气。呵,其实这也不能怪主公。我仔细想过,蒯柔的本来目的,也确实是希望在解荆襄之围的同时能帮助我们。依我看,周郎同意这个计划的可能性,在七成以上。” “哦,有这么多?”我精神一振。 “是啊,周瑜现在,不会比我们好受。至今尚无一路江东的援军赶到。呵呵,这对我们是非常很有利的,任他周郎有通天本领,士元再能妙手规划,没有援军,他们在江陵就无所施展。而且我已令阿叙先行潜赴江陵城,伺机救出王威,再度起事。” 我眼睛一亮:“对,万事先从自己做起。” 徐庶看看我的神色,道:“主公,我打一比方,设若蒯良并不曾提起此议,我们长沙军,将会如何?” “将会如何?”我重复一句,忽然恍然大悟,“是啊,即使没有江陵这个诱饵,我们其实也别无选择,只能和刘表联手抵挡小周郎。” “着啊,哈哈!”徐庶笑了,“咱们那么急的跑去襄阳,不就是为了拉人入伙嘛!” “嗯,嗯,是啊,是啊!”我连连点头,“就是***后倒像是我们中了他们的奸计,心里不爽的很。” 徐庶哈哈大笑:“是啊,我也闷了好几天,今天从牛角尖里钻出来。” 我也忍不住大笑:“我们是一对讨厌被人阴里设套占便宜的家伙。” 徐庶见我情绪转好,道:“对了,有件事,需要烦劳主公一趟。” 我问:“什么事?” 徐庶从袖中取出一个书简:“宜城有人请客,时间定在六月十二,我欲请主公一往。” “嗯,那不是离庞公寿辰没几天了么?” “正是。” “不过,为何要去宜城?” “怎么要去哪里?” “主公可听说马氏五常之名?” 听过,当然听过,我还听过一句话,叫:马氏五常,白眉良吶! 不过我不清楚现在是不是就有这种叫法,憋在肚里也不敢说,只道:“知道。” 徐庶道:“马氏家族也是荆襄的豪门,居于宜城,离鹿门山很近。既然想要大聚,不如把他们也邀上,也许会有帮助。” 哦,原来如此。 “为什么非得我去?” “马氏宗族内盛行棋道,他们派人赶来油口找我,说非常希望能得到棋道大高手飞帅的指点。” 我疑惑地看徐庶诚恳认真的眉脸:“他们真这么想?没有这么简单吧?” 徐庶笑了:“当然不仅仅如此。我想应该是在目前这种局面下,马氏家族希望和飞帅建立一种相知互信的关系而已。” “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 “马氏五兄弟,都是很有名的清流士,在襄阳豪门中声誉尤佳。还有,马二仲常和庞师弟交情很深,他说话对庞师弟很有影响。” “唔,这样啊!那好,到时候我们分头行动,正好6月14在鹿门山相会如何?”既然有必要,就别多废话了。 徐庶点头而笑,心中想道:“和主公配合,就是默契省心。” “主公,大家都等我们呢。”韩暨听我们说得热火,有点急,催促道。 “好,好,先去试舰。” 楼船船舷上伸出好几块宽厚的长板,直接支到岸边,斜斜插入竖立泥地中甚深的铁制嵌板之中,非常稳定。 我们三人从其中的一块踏板登上舰体。 我随意一扫,现这楼船居然有四层木楼,整个船体突出极高,目测一下,高处离水面不下十七、八米,比甘宁的大船还高了一倍,大了一半。船周和每层楼缘都建有女墙和战格,开有无数窗孔,大窗小孔相错而排,大窗便于射强弓硬弩,小孔可以伸缩长枪远钩。女墙可以隐身,避免被敌人的矢石伤害;战格是将士兵隔开的木板格,敌人攻上船来时,可以人自为战,使敌人步步荆棘。舱体外露部分围覆着生牛皮,可以抵挡巨浪并防止敌人的火攻。四面甲板还备有六架长达十五米的式武器——拍竿,前后各一,左右各二。 桓阶、殷淏夫妇等人都围在船头那拍竿的周围,正在议论这种武器的威力。 殷淏一边摸着那拍竿的黑黑的身体,一边咋着舌头道:“这是韩都尉研究的各种武器中令我喜欢,也令我恐惧的绝品。” 桓阶道:“殷兄喜欢,我能理解。如何却又恐惧?” 殷淏白了他一眼:“你整天躲在长沙城里,当然一点也体会不到。这巨型铁锤砸在舰上,只需两三下,蒙冲、冒突、走戈这类战船的船体就将一分为数,破碎不堪,就算是船甲厚实,坚固耐撞的斗舰,也抵挡不住这等武器的反复打击。你要像我这么日夜在水上漂着,看到敌人的这东西从天而降,轰然击落,自己却无处可藏,无路能闪的时候,你就知道什么叫恐惧感了。” 殷夫人深有同感,叹道:“单凭这一创制,已是万金不换。可是一想到敌人船上的将士只有跳江逃命,死中求活的惨状,妾身就一阵阵心凉胆寒。” 他夫妇二人精通战舰制造和驳船走水之术,虽然还没见过这种武器的实际运用,但对这种武器的厉害处已是了如指掌。 我和徐庶站在离他们稍远处,听着殷夫人冷意四散的话语,想到那种桅断板裂,血肉横飞的惨状,心中也都是忍不住一阵觫栗。 我转过头,却看到6云正蹲在船尾处,低头看着什么。问韩暨,韩暨道:“他对那些飞轮踏极有兴趣,这几天一直爬在那里探查究里。” 殷夫人轻轻握住丈夫的手:“夫君,以后咱们就只造楼船,不造其他战舰,你说可好?” 殷淏微一皱眉,心想:“那怎么赚钱啊?”察觉夫人手心凉,道:“苏苏,你身体欠佳,今天就别去了,先回房休息吧。” 殷夫人点点头:“也好,那我就先回去了。”和桓阶告了个罪,带了自己的侍婢,盈盈下船而去。 徐庶看看韩暨,道:“想不到韩兄如此妙想天开,竟然造出了这种雷霆霹雳般的武器。” 韩暨道:“全赖主公提示,有今日之成。” 我道:“没有韩都尉,这东西绝对造不出来。” 徐庶点头:“不错,韩都尉果然辛苦,为我军称雄江南立下了头功。” 韩暨木讷的脸上也泛起红光,道:“主公、军师过誉了,其实这船上还有一些其他的小设计呢。”伸袖擦一下嘴巴。 我道:“很好很好,那咱们就开船吧,一路走着,韩都尉慢慢指给我们看。” 韩暨一声令下,船舷的踏板慢慢收回放妥,大船开始启碇出航。 这楼船四层舱,第一、第二层敞,每层各有近三米的高度,便于士兵们运刀抡枪,张弓射弩。第三、四层略矮,也有两米多高,两侧的窗口处都设有能灵活移动的铁盾,乃是整个楼船的指挥部。楼船顶层四面竖立着防御矢石的挡板,架着十数具大型船弩,是攻击敌人水城时的重要战具。 我和徐庶、韩暨走过去,与殷淏、桓阶等会合,进入楼船第三层指挥舱中。 6云精熟水性,被我任命为帅舰的舰长,是今日试舰的主将,他独自登上第四层指挥舱,安排船行的航线。 殷淏送了我五艘楼船,这些天长沙军已试航多次,不过由于我不在,他们只试过那四艘千石舰,这载重四千石的大舰,却还是第一次下水。 今天是一大一小两艘战船,组成了一个小小的舰队出航。除了我的四千石帅舰,另外还有一艘千石小楼船随行护卫,由长沙的水军领游弋都尉杨龄指挥。 因为刮的是东南风,初次试航以稳为主,大船走出数里,便径向西北而行。 不谙水性的我是第一次随军出行,即使站在这比较平稳的巨舰上,脚下的地板也似乎仍是隐隐歪来晃去,无根失据,完全没有了在实地上的感觉。看周围几人,却个个凝重如山,谈笑自如,心中不禁失落:“就比我多下了几次水,差别就如此之大?” 徐庶道:“主公,令师当日将你阻于闭室,不让你学习水战,似有不妥。以后我军争霸天下,恐怕在数年之内,都要以水军为主了。” 我愣了一下,想起他是听我以前说过一些胡话的,知道我的“往事”,苦笑道:“是啊,家师原以为我专心致志,能精进,今日看来,不知水性,做什么都很为难。” 桓阶道:“所谓‘南人行船,北人走马’,我等皆是南人,自然较为适应。不过他日逐鹿京兆,驰骋中原,对付曹操、袁绍这些诸侯强镇,却非主公这样的骑战高手指挥不可。” 殷淏道:“没错,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嘛!飞帅看孙家那几个小,孙策跟他爹学的马战本领,率领三千飞月亲军,横扫江东无敌手,还敢和袁术、曹操斗战几合。你看那孙权,吴郡江边长大,便只敢在水上称王,不敢北窥半眼了,哈哈。” 我郁闷稍解,笑道:“是啊是啊!”心想:“我这骑战本事,也只是半拉货色,唬唬你们还成,碰不得高人的。”暗暗下定决心,从现在做起,虚心好好学习,不但要继续刻苦锻炼马术,还要认真学习水战之道。 走出十余里,风向忽转,刮起春天很少见的西风,6云心中纳闷,啐了一口,细观之下,现风势较大,硬抗无益,只好以旗语和杨龄招呼一声,下令大船调头,转向东去。这一来顺流而下,航已是加不少。杨龄指挥的护卫船本在前面数里当先开路,现在却变成大船后面的小跟班。 6云将指挥旗交给自己的副手,下到三层,向我们报告航线的变化。 本来想着能见识古三峡奇特瑰丽风光的我不禁有点失望:“真不能西行了么?” 6云摇头:“今日不能。这股西风甚猛,一时三刻内估计不会变向。” 我一拍手:“那咱们就顺风而行,到江夏去看江东和荆州的大战,如何?” 6云一呆。徐庶笑道:“主公果然好战。我也在想,现在咱们的水军初见规模,等再操练数月,战力大增之后,未始不能组队前去夏口,和甘将军合兵一处,与当今天下强的两大水军势力较量一下,让他们尝尝我们韩大人的式利器。” 6云和韩暨都很兴奋,我却一下泄了气,知道徐庶说话的重点在“数月之后”。 “还要几个月行啊?” 6云计算了一下,回道:“五个月。” “五个月?” 殷淏道:“飞帅,荆州军和江东军操练水军,大致都是经过至少两年的强力训练,能组建成功一支万石以上级别的重型船队,贵军有韩大人,各种器械独步一时,又有6兄这等水战行家,所以能成倍提升成熟的度,五个月训练出这支万石级水师,已经是空前绝后的惊人记录了。” 我不明水性,脑袋不免隐隐晕,想起归期不测,而在三国的争夺却进展大大吃瘪受挫,心情是欠佳。怏怏地转过头,心想:“五个月?五个月以后,说不定我已经回到守拙一族去写我的小说了。” 徐庶知道我一意早日复夺江陵的心病,暗想:“这也不是心急就能成的事啊!”转移开话题,问韩暨:“韩大人,你不是还有好东西要给我们瞧么?” 韩暨道:“是,是,你不说我还忘了。”轻轻一拍手,手下捧上来一个银制托盘,盘上放着一个圆圆长长的东西,通体闪放着黄光。 我看了一眼,随手拿起来,感觉颇沉,心想:“难道是铜铸的外壳?” 韩暨见我看他,明白我的意思,忙道:“主公,这等武器,大家都没见过,我怕一时不慎,弄坏了这珍奇之宝,所以令工匠以黄金制成外壳,便于长久保管。” “黄金?”我看看手中之物,心中暗暗好笑:“就这东西,它也值得用黄金制作?”转念一想:“可不是么,它还就值得用黄金制作。” 周围诸人眼睛都盯着我手,心里都揣测着是什么样的宝物。 我举起来,放在眼边看了看,感觉还行,便随手交给殷淏,道:“殷兄,你来瞧瞧。” 殷淏小心翼翼地接过来,上下打量,见这宝贝通体圆滑,打磨得十分精细,中间是全部掏空的,倒有几分像一个长大的竹节,只不过一头粗一头细,两个截面上还镶嵌着光滑的圆片,心中狐疑,不知道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韩暨见他拿着这东西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欣赏,心里着急,道:“殷公请将此物举起,向窗外看。” 殷淏得他一言提醒,想起我刚的动作,急忙举起那东西凑到眼前,一看之下,顿时噫吁失声,震讶不已。放下来那东西,盯着窗外呆看,复又举起,左右乱转方向。 过了好一会儿,他将那东西从双睛前放下,皱眉沉吟。 桓阶从他手里取过那东西,笑道:“什么宝贝啊,殷兄如此霸着,不忍放手?”见那截面上的两块镜片澄澈无碍,寒凝如冰,微微一怔,略摸了两下,讶道:“是水玉磨制?” 难怪他惊讶,水玉就是水晶的古名,又有水精、玉晶、千年冰等雅称,是当时非常珍贵的宝石。这晶片如此精美,毫无杂色,乃是极少见的上等水晶,价值连城。 韩暨道:“这黄金、水玉等物,皆是殷公慨赐。” 殷淏道:“飞帅军中急需器,这区区水玉黄金,何足挂齿?倒是韩兄这物件,倒要想一个好听的名字,以衬其妙。”看着桓阶手中之物,忍不住大赞道:“好宝贝,真好宝贝!” 桓阶、徐庶、6云一一传看赏玩,都是十分震动。 韩暨对现场效果非常满意,一直紧张握拳的手这慢慢松开,吞下一嘴的口水,道:“这妙思是主公想出,我只不过把它制造出来而已。” 徐庶心想:“你现在就会说这两句拍主公马屁了。” 我张了张嘴,又闭住,心想:“我要说就叫望远镜,那反而无趣,看看他们如何说。”笑道:“那拍竿是我命名的,这东西就算了。军师、参军诸位都是大,你们说说,这东西取个什么名字好。” 桓阶叹道:“殷兄的豪爽固然惊人,但这宝贝……这宝贝却让人骇然,也只有殷兄的黄金、水玉,能稍衬其贵。我现在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军师多闻,还是请元直命名罢。” 徐庶又从6云手里取过那古装望远镜,仔细看了半天,又端起来,向远方瞄了几眼,凝聚心神,道:“此物特异的地方是能视极远之处,古人说‘高瞻远瞩’,便叫‘远瞩镜’,如何?” 殷淏、6云一起喝彩:“好名字!” 桓阶心想:“这名字倒也过得去。” 我心道:“远瞩镜,这名字倒比那什么望远镜好听多了,可惜这玩艺儿是外国人明的,翻译的人又太追求直白易懂,还没有徐庶这古代贫农会起名字。”笑道:“这东西是韩大人明的,可称‘韩氏远瞩镜’。” 韩暨十分欢喜,咧开大嘴直笑,一个没控制好,涎液又顺嘴冒了出来,急忙伸袖擦拭掉。 像他这等专业大匠,对钱财衣食等物质享受其实并不放在心上,但对名声,却非常在意。心想:“主公真是大方,我韩暨可要名扬四海了。” 殷淏目光闪闪地盯着徐庶手里的那韩氏远瞩镜,脸色变幻不定,暗想:“若我家船行能附送主顾一件这镜,战船的价格立刻能上涨一倍,压倒天下间所有的船行。” 桓阶在侧,见殷淏神情有异,他也是颇通水战之人,略微一想便大致明白了他的想法,向我使个眼色,对着殷淏努努嘴,道:“主公,前数日我们已答应将韩大人借与殷兄,你看……” 我眨眨眼,忽然醒悟过来,心下盘算道:“这东西在我们那时代虽然毫不稀罕,但这年头却是战争,尤其是水上战争的重大突破,我可不能低估了对这些人的冲击。”道:“韩大人这远瞩镜是我军和殷记船行达成协议之后的第一件武器,其专……专用权自当由我军和殷氏共同享有。” 殷淏大喜过望,道:“飞帅如此豪气,我殷家决不敢忘,有什么好处,当与长沙军平分。” 桓阶拍拍他肩,笑道:“不急不急,具体事宜,我们回去慢慢谈。”心想:“专用权,专用权,真好名字,真好想法!主公当真是玲珑心窍,怎么就那么聪明,一下就把握到这笔生意的要点。” 其实我是想说专利权的,如果说出口,保证加贴切。 徐庶把那远瞩镜递给殷淏,道:“殷兄先保管此物吧。” 殷淏也不客气,喜滋滋地接将过来,向众人告个罪,便自行跑去四层舱中,独自享受那远望的感去了。 余下诸人互相看看,桓阶道:“有了韩大人这宝贝,我军长久的军资便有保障,与殷氏联手,可以把携带远瞩镜和拍竿的战舰卖给需要的各大势力,大赚利是。” 徐庶问道:“韩兄,这韩氏远瞩镜能望多远?” 韩暨道:“我试过,远大概可以放远十倍上下。我制出的这件,因为时间急促,只能及远四倍。”摇摇头,颇以为撼。 徐庶笑道:“那就好,这十倍宝镜,我们便自己装备,卖给人的远瞩镜,视价钱而定及远之距,但都不能过我军。” 桓阶一伸大指:“军师高见。” 众人齐声而笑,心情都是大好。 我道:“韩兄乃我军之宝,要着意保护。” 桓阶道:“主公吩咐的是,回去我就安排。” 韩暨不安道:“这些宝物,都是主公启多日得制成的,臣下何功之有?” 我道:“我劳心,你劳力,都有功劳,不分伯仲。哈哈。”心想:“我这构思多简单,你那制造可是殚精竭虑,费老劲了。其实应该说我省心,你费力对。” 徐庶问道:“嗯,不知主公是如何想到制作这种宝贝的?” 桓阶、6云都点头,韩暨也紧紧盯着我。 徐庶问出了一个所有人都非常关心的问题。 我迟疑一下,慢慢道:“这宝贝其实不是我想出来的,明它的另有其人,那人叫伽利略。” 徐庶心想:“我早猜到了。”道:“不知那位伽先生住在哪里?我军可以重礼延聘。” 桓阶和6云又都一起点头,深以为然。韩暨的眼里,是冒出了期冀之极的光焰。 我道:“高薪聘请伽利略?哈哈,这想法不错。” 徐庶误会了我的意思,道:“隐世高士,自然孤傲,不过我们心诚意坚,总能想出办法。” 众人又一起点头,居然整齐划一,举止有序。 看着他们郑重其事,一脸严肃的模样,我觉得十分好笑,越想越觉得怪异,忽然放声大笑,一边笑一边摇手:“不,不,不,不是那个意思。……那人……那人……住在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没法请的。” 徐庶皱皱眉:“伽先生住在什么地方,请主公明示。” 我忍住笑,道:“啊……军师,那人,那人住在西方的威尼斯城,属于……嗯,属于大秦,关山万里,远隔重洋,我们现在没办法过去的。就算过去,也是无用。” 诸人都现出失望的神色,徐庶道:“听说西方有大国,名为大秦,汉武帝时张骞沟通西域,曾派遣副使甘英带着礼物想去那里看看,却被大海挡住。” 桓阶道:“听说后来大秦有使节曾来到洛阳朝圣,未知详细如何。” 我道:“好了,好了,左右无事,我给大家讲个故事吧。” 我给大家讲了个伽利略落体实验的故事。 众人听得入神,韩暨张着嘴,道:“两个铁球重量差异那么大,果然能同时落地么?回去一定要试一试。” 桓阶看他一眼,想道:“大铁球的中心必然是空的,只是如何让那些人都不能察觉呢……哦,应该是有两个外表一模一样,但份量却不一样的大铁球。” 徐庶心中大叹,这伽利略如此天纵其,在西方却被如此压制,只能做个国监的老夫,真是浪费人。我们若得此人与韩暨联手,必能急提升军力。 6云暗暗琢磨,既然大小铁球能一起落地,日后守城,当令士卒选用大的擂石杀伤敌人。 过了一会儿,韩暨回过神,伸手抹抹嘴角口液,道:“主公,那伽先生又是如何明这远瞩镜的呢?” 大家又都一起点头,道:“是啊是啊。” 这下把我考倒了,望远镜的大致原理我知道,但要我说出来,那可没辙。想了半天,道:“啊,是这样……”给大家讲了个远瞩镜的故事。 “刚跟大家讲了伽利略落体实验的故事。他做了这个实验以后,得罪了亚里士多德的徒徒孙们,那些人势力庞大,他在比萨城里就呆不下去了。于是他就请朋友帮忙,来到了威尼斯的帕多瓦大学任教,哦,那大学,就相当于咱们大汉的私学。伽利略这人喜欢吃喝玩乐,广交朋友,所以经常手头紧张,银不够用。 有一天,天气晴朗,海风习习。伽利略拿着一个一尺来长的圆筒,身后簇拥着一群人,登上威尼斯城的钟楼。跟在后面的人们都知道十九年前伽利略登高做了一个有名的斜塔实验,今天大约又要出奇,所以谁也不说话,只是拾级而上。这时他们已到楼顶,极目望去,只见亚德里亚海湾里碧波万顷,水天一色,这正是观海的好天气。 伽利略将那固筒架在眼上说:‘诸位,可曾看到海上有什么船只?’ 大家齐声说:‘海上干干净净,并无一帆一船。’ 伽利略说:‘天边正有两只三桅大商船向我们驶来。’说着他将那筒递给大家。 果然,人们从筒中望见两艘大商船鼓满风帆,破浪而来,把那些人都惊呆了。他们又将圆筒转向西边的市区,透过开着的窗户,一般人家正在吃饭、下棋、干活,都看得清清楚楚。 一个跟随伽利略前来的小官员看此情景,忙将圆筒放下,大叫道:‘这个可怕的魔筒,威尼斯城有了它真不可设想,我要回去告诉我的妻,叫她千万不要到阳台上去洗澡了。’ 大家一阵哄笑。说话间,刚在筒里看到的那两只商船已渐渐在海天之际显了出来,人们又是惊叹一番。 原来,伽利略近又缺钱了,今天他特地到钟楼上来,向人们演试一番,就是希望给大家制造一个意外的惊奇,好让大家为他广为传播,哄抬物价。这次演试之后,果然轰动了整个威尼斯城。于是他将这宝物献给了威尼斯公爵。公爵大喜,随即下令聘请他为帕多瓦大学的终身教授,一年的薪俸是五千两。” 这故事比上一个好听,但众人刚刚见识了那远瞩镜的奇妙,所以反响反而较小。 徐庶想:“这人的脾气倒和庞师弟差不多,有钱就乱花,没钱就想法去骗,偏偏花样百出,还就能骗到。” 桓阶想:“一个教授一年就有五千两银的俸禄,大秦真是富裕,难怪主公说我们即使去了,也请不动他。这种品级,我们可支付不起。” 6云问我:“主公,什么是阳台啊?” 我一想还真是,这三国还没这东西呢,略略解释两句。 韩暨咽咽口水,道:“大秦风俗,真是……奇异,女人怎么能在屋外面沐浴呢?” 桓阶皱皱眉,提醒道:“韩大人,主公只是讲个故事。”你别胡思乱想。 6云想到那小官的话语,心中也是艳羡不已,想着:“是啊,这远瞩镜其实不光只能在水战中使用……”不过知道这话可不能让桓参军听见,强忍着闭口不言,打定主意,回去一定要私下和主公多聊聊,主公见多识广,一定还有很多好玩的故事。 韩暨如痴如醉,呆坐了许久,忽然疾地从怀里又掏出一架单筒远瞩镜来,放在眼前,向窗外望去。 诸人大奇,一起向他看去。他手上现在这架,却比殷淏拿去的那架小了许多。 我道:“我说呢,韩兄说已造好两架远瞩镜,却只拿出一架,原来藏在韩兄怀里。”心想:“你这口水韩,我还以为你是多老实的人呢,竟敢当面骗我。” 徐庶道:“如果我猜得不错,这架虽较前一架为小,视远的倍数却比那架要好,所以韩兄不舍得拿出来。” 我心道必是如此。桓阶却忽然一伸手,从韩暨手里硬抢过那只镜。 大家一呆,其实大家都想抢,可没料到不顾及身份的居然是他。 桓阶迫不及待地举起镜筒,左瞧来右看去,口中笑道:“果然不出军师所料,这架远瞩镜能看得远多了,那山上的牛羊,江边的绿柳,真是山明水秀,景色怡人啊!咦,嗯,啊……不好……”脸色骤然变白,“主公,军师,你们来看,那是什么?” 6云歪着头看他,心想:“难道你现了正在山溪中洗浴的婆姨?” 我和徐庶比较了解他,知道他不是喜欢一惊一乍的无聊人,听他语气急迫,连忙探头向窗外看。 什么也没有啊! “舰队,是一支舰队!”桓阶大叫道。 6云反应极,立刻跳了起来:“桓大人,得罪。” 一伸手,轻巧地取去他手里的镜筒,定睛看去,果然,镜中映出一行船队,迎面驶来。那图像如此清晰,连船上执戈行走的战士的眼鼻也清清楚楚,纤毫毕现。 6云心想:“怪不得参军大人这么惊骇,我要骤然见到这许多敌人如此之近,恐怕还不如他呢。”看了片刻,便将远瞩镜交给我。 我和徐庶一边看,6云一边分析:“我军目前并无第二支水师,而此舰队从东方来,所以肯定不是我军和刘璋的人。若非刘表的江夏军,就是孙权的江东军。这支舰队有斗舰五艘,蒙冲四艘,走舸二十余只,队型是主舰在前,袭舰居后,小舸旁边卫护,船上总共人数应在千人左右,能战斗人员四百。以船队的规模来看,不像是刘表军;但江东水军向来训练有素,似乎也不该有这等疏漏。”说到这里,他疑惑地眨了几下眼睛。 我心想:“就看了那么几眼,你就看出这么多道道,真行,没枉我封你做我的帅舰舰长。”问道:“他们的队型有什么问题么?” 6云道:“目前风向自西向东而去,对方不光逆流,而且是逆风行驶,须提防火攻。应以灵活机动的小型战船在前探路保护,排出尖锋锐阵,方是正着。” 我点点头,原来水战阵型也有这许多讲究,道:“不管是谁,对方显然是敌非友,我们现在怎么办?” 因为是次试水帅舰,所以士卒没多带,大船本来能装八百多,却只带了二百,后面小楼船上倒是满员,也只有二百来号,虽然船比对方大许多,我心里可是一点谱都没有。 6云道:“若要回头,我方虽然船体巨大,受风力压迫,难以前进,不过我们出来没多长时间,路程较短,关键是对方离我们尚远,还没有现我们,要摆脱他们,也不是太难。” 桓阶道:“主公,立刻下令返航吧。我军初试江水,没有准备,不宜硬拼。” 6云翻翻眼,耸耸肩。 “云,你有什么意见?”我知道他定有其他想法,只是桓阶地位远在他上,没敢反驳而已。 6云一挺身,大声道:“我军虽无准备,敌人却没防备,虽然敌人数倍于我,可是我们船坚器,正好拿他们试刀。” 我哦了一声,转头去看徐庶和韩暨。 徐庶放下远瞩镜,沉吟道:“主舰没有将领的旗帜,看不出是哪一方的船队。不明虚实,我看是否……” 我一听他也有退意,打断他道:“韩兄怎么看?” 韩暨一直没说话,这时听我点名,忽然惊醒似的,道:“主公,他们人多船多,可咱们有拍竿啊!” 就是这么个道理。 我道:“哈哈,韩兄之言,正合我意。军师,参军,咱们一直惦记着要跟刘表、孙权大干几场,现在偶然碰上些小喽罗,若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就被吓回去,那对军心士气可太不利了。云,我全权授权给你,去把这些家伙都给我捉了来。” 6云胸口起伏,兴奋道:“是,主公。云一定不负所托。” 徐庶见他要走,忙道:“云且慢。” 6云道:“军师,什么事?” 徐庶把手里的远瞩镜交给他,“指挥作战,这东西会很有用处的。” 6云感动道:“多谢军师。” 刚一抬脚,韩暨忽然一拍脑袋:“云且慢。” 6云瞪他一眼。军情急迫,要换个人他就假装没听见了。不过他在油口二十余日,多次试舰,对韩暨的本事非常佩服,而且跟他很投缘,只得又止住脚步。 韩暨道:“军师不说我还忘了,我这些日在油口,还做了一点东西,现在正好用上。” 大家眼中都露出期待之色,韩暨出品,必然奇。 韩暨见大家如此重视他的说话,甚感骄傲,命人取过那些物什来,却是十余领甲胄,放置木案之上,软硬皮藤,明光细鳞,花样繁多,各不相同。 韩暨道:“江河作战,箭矢为先。一会儿打起来,恐怕偶有流箭飞过,惊扰了诸位大人,请大家先穿上这些甲衣,以备不测。” 诸人点头,现在敌众我寡,的确应该加强各种防护措施。 6云随手操起一件,便匆匆出去,到第四层,令旗卒出指示,交代后面的杨龄船去了。 徐庶扫了一眼,拿起一件体积比较小的金色铁甲,哗哗啦啦地套在身上,摇摇肩膀,看上去似乎很是轻松。 韩暨微笑道:“军师好眼力!这黄金锁甲我费了许多心思,眼下只此一件,全是用铁链扣接而成,没有一片甲叶,善能偏阻流矢。” 我心想:“你算知道。”徐庶那是谁啊,去年在伊川选剑时就露过一手,随便瞄了一眼,就拿走了好的流彩剑,可惜在安陵失落了。看看他腰,挂着伊籍送的长剑。 徐庶低下头,抓捏起甲衣看了看,细细密密,果然制作考究,和以前军中常见的锁甲不太一样。道:“不好意思,我占点便宜。” 我道:“元直乃我军之魂,岂可马虎。” 徐庶道:“主公,你也挑一件吧?” 我道:“我已经有了,呵,上次在襄阳欧庙镇,还救了我一命呢。” 韩暨道:“主公,你那件皮甲,是我早制作的,可不及现在这一批。” 我道:“啊,原来那是你早期的作品。”见大家都看着我,似乎我不先拿他们就都不动手一般,只得扫眼看去,准备选一件了事。 我和徐庶想法差不多,也图个轻巧便利,挑择半天,又取过一件唐猊皮甲。 徐庶道:“主公为什么不选前面的那一件呢?” 我笑道:“铠甲方面我可是外行。”脱下身上那件,伸臂套上皮甲,迅扣好甲扣。 韩暨低声在徐庶耳旁道:“主公这一件,是以穿山甲和野猪的胸皮混合制成,防护力很好。” 徐庶不说话了。 桓阶在一旁一件一件地比划着,心里想着:“在船上行动本来就吃力,我又不像主公元直他们练过武,穿得太厚,那就只能站着等别人来杀我了。一定要找件轻便的。”反复比较,难以定夺。 比起我和徐庶,他在军备方面的知识其实加丰富,但这十余副甲是韩暨在油口这些天专门研制改良的品种,和平常甲胄大不一样,眼花缭乱之下,反而不知所措。 韩暨转脸见桓阶看着眼前这些耀眼之物,一直犹豫,似乎不知道该穿哪件,道:“参军大人,可需韩暨效劳?” 桓阶摇摇头,道:“好吧,请韩都尉帮我选一件好的。” 韩暨走过去,抓起一件软绵绵的灰色衣甲。 徐庶看我一眼,微然而笑。 韩暨道:“这一件虽然很不起眼,不过轻便坚韧两者俱佳,在这些铠甲里应是好的。” 桓阶掂了掂,轻若布襦,捏了捏,厚只寸余,问道:“这是用什么制成的?” 韩暨知道他犹有不信,道:“这件甲有两层布,五层棉,二十五层茧纸,各层茧纸中间都刷以细软陶漆,每五层茧纸中隔一层棉,然后密密缝制而成。等临阵之时,以水浸湿外面的棉层,虽百步之内,劲矢亦不能透。” 桓阶动容道:“刚我见主公抚摸赏玩此甲良久,原来如此奇妙……” 韩暨非常得意,那是当然。 桓阶忽然恍悟:“主公是专门留给我的么?” 把戏被拆穿,我只好道:“那件虽然好,不过颜色我不喜欢,打仗的时候还得浸透水,麻烦。” 桓阶知道我是乱辞掩饰,心中感激,也不多言,便即穿上。 强敌在前,大家不管内心如何思想,外表上却都是谈笑风生,一派从容。 互相感染之下,各人不知不觉中都是心下大定,升起“敌人再多也不怕”的想法。 殷淏急急从楼上下到三层来,见我们诸人都是面带微笑,胡乱闲言碎语,不由一怔。 “大敌当前,你们倒很悠然啊!” 徐庶笑道:“殷兄怕了?” 殷淏道:“怕?有什么好怕的。我殷淏少年时也是海盗出身,打架斗水,怕过谁去?不过飞帅、军师都是贵重之体,万一有点事,我这当主人的怎么交代啊!” 我笑道:“殷兄关切之心,我们都是感同身受。来来,这里有韩兄的杰作,殷兄先挑选一件护身。” 我一提醒,殷淏注意到案上明晃晃的闪耀双眼。再看我们身上,个个光彩照人。惊讶之下,扑将过来,把那甲衣逐一看过,不禁赞叹道:“原来韩都尉对战甲也如此内行。” 韩暨鼓了鼓嘴,道:“殷先生请。”他不习惯别人跟他客气,偏偏殷家夫妇对他极其尊敬,所以碰到他们,要么就闪,要不就没什么话说。 殷淏顺手捏起件大号藤甲,道:“我就要这个了。” 桓阶道:“敌人离着还远,这里也没人逼你,仔细挑。” 殷淏道:“桓兄是不是心里笑我啊,怎么挑了件做工粗的?哈哈,在我看来,这件藤甲虽然不够细密坚固,但在这水中,却是可以救命的宝物啊!” 桓阶想了想,道:“你是说山藤在水中可以浮物?” 殷淏道:“正是如此。” 我笑道:“殷兄高明。不过这一战,我怕殷兄用不到此物了。” 殷淏仔细看看我脸,再偏头,挨个把徐庶、桓阶、韩暨都盯两眼,点头道:“我看也是这样。” 第十三章 滔滔江水(上) 宽阔的江面上,号角急响。 敌人的船只队形一变,开始闪布。 远瞩镜中,甚至还能清楚地看见许多敌军士卒惊愕的面容。 独自站在第四层指挥舱的6云冷冷一笑,知道敌人现了杨龄的战船。 他放下远瞩镜,略想了一下,下令道:“命令二号起攻击,先击破敌人左侧的两艘蒙冲,然后急射一轮船弩投枪,缓步后撤,等候主舰的增援。” 身侧的一名传令官对着舱顶的出口大声重复一遍,出指令,楼顶上的旗卒大声应诺,立刻挥舞黑色令旗,把命令以旗语了出去。 杨龄的战船上黑旗连动,示意明白。 接着,楼船骤然加,冲向敌阵。 6云重又举起远瞩镜。 他看到,敌人的面孔上,惊愕已经被恐惧所取代。 想不到吧,这么巨大的楼船,居然会有蒙冲一般的度。 等一会儿,还有你们好看。 这次偶遇,就算作长沙水军的次实战演习好了。 他的心里涌动着强大的自信,决意把这队敌人全数歼灭。 “传令飞轮踏手,加前进。” “二号三组投枪射,击沉敌走舸一只,敌军伤亡大半,余众被敌主舰救上。” “二号左舷拍竿打中一艘蒙冲,敌船齐中断裂,即将沉没。” “二号撞翻敌一只赤马舟……” “二号冲入敌船中军阵中,敌船不敢靠近……” 传令官兴奋的声音不住从舱口传来,报告的战况。 在打造这艘楼船之初,造船师已经考虑到通讯的问题,所以三、四两层之间并无隔音设计,传令官向6云报告战况时,我们三层所有人也都可以同步收听。 三层指挥舱里,四个人站在窗孔处,轮流使用着殷淏拿下来的那架水晶远瞩镜,紧张观战。 只有韩暨独自坐在一旁,低头着打盹。 他身边放着一只茶鼎,鼎中烹煮着殷淏赠送的好茶,鼎口处冒出丝丝的热气。 徐庶和桓阶在窗口看了一会儿,觉得这么观战费劲,便撤了下来,对面席坐闲聊。 我和殷淏依旧聚精会神、不厌其烦地换过来换过去地看着,好在少了一半人,远瞩镜的争夺也没有那么激烈了。 桓阶皱着眉低头剥开一个蜜饯,暗暗计算着船的航。等他自认为已经明白其理,丢下剥到一半的蜜饯,抬起头来,却觉得加迷惑不解。 观战之初,他虽然比较紧张,但还没太在意,不久现前军杨龄的战船度明显比敌人的斗舰还,心中已是惊奇,等仔细观察之后,现自己这条船的进、退、行、侧,亦是运转自如,灵活度毫不逊色于敌人的船舰,而此时的度是突然大进,终于忍耐不住心头的疑问,低声问身侧徐庶:“军师,你看这些敌人,可是经过训练的么?” 徐庶道:“依我看,乃是内行里手操练而成。” 桓阶嗯了一声,他也是如此看法,但事实是对方在己方攻势面前,几乎没有什么还手之力,实在令他困惑:“军师,那为什么他们的水手操船技艺如此欠缺,斗舰、蒙冲这等数百石的小船,还没有我们的千石大船动作敏捷?” 内河行船,须资人力,不像在海上,全靠风帆。当时的船用动力器械一是桨,二是橹,船帆只是辅助器械。桨和橹产生的推力很小,而且是不连续的,随船体的增大,必须增加人员和桨橹数目,人员、桨橹愈多,无效载重量愈增,动作愈难一致,产生的动力损耗就愈大,度自然就愈慢。 尤其像楼船这等巨舰,本来就不是依靠度和灵捷来取胜敌人的。 徐庶也颇为不解。 他之所以不赞成打这次遭遇战,主要原因就是自己这一方虽然总的载重量不落下风,还有拍竿这等世间从未有过的型级武器,但弱点是除了两艘巨船,却没有一艘护航的中等战舰,开始也许可能会占一些优势,但若被敌方数量众多的斗舰、蒙冲死命缠住游斗,竿不及拍,弩不及射,处境将变得极为被动,久战之下,必然吃亏。而一旦胜不得敌人要逃的时候,大船劣势尽显,那可就真糟了。 所以他等6云一走,便暗令军士急乘小船回去求援。那时他心中已拿定主意,一旦拍竿挥威力,震慑住敌人,立刻便要坚决建议主公缓缓撤退,料想以巨舰大弩拍竿之利,敌人的战船虽众多而迅,也决不敢轻易欺近。如果敌人不识进退,非要穷追尾迫,待己方油口援军一到,反而可以动反击,将敌人全部歼灭。 这本是万全之策,但双方一接战,他和桓阶一样,也现了度这个致命问题,心想:“如果这样下去,岂非要打破千古之规,竟尔出现两艘楼船独自歼灭一支中型舰队的奇迹?” 他碰碰问韩暨,将他叫醒。 韩暨不悦地睁开眼,听着二人迭声追问,却懒得多说,揉揉眼,抹抹嘴,只道:“这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设计。” 看着他敷衍的样,桓阶内心不悦,心想:“主公、军师给你面,处处尊重你,你还当真物贵则积囤,器稀便奇居了。” 徐庶不再问他,转而问我。 我一面观测着战场的情形,一面随口道:“没什么特别,那船不过是加了一些水车飞轮而已。”忽然眼前一船闪过,其极,船头上似乎站着一名女将,心中一诧,便顾不得再跟他们闲扯,远瞩镜专心瞄准那艘船,看它如何动作。 韩暨对我的轻视大为不满,瞥我一眼,心想:“造出这东西多难啊,岂止而已而已?” 徐庶暗暗好笑,知道韩暨必然上当。 果然,韩暨耐不住我这浅陋的激将之法,身端坐起来,想了一想,对徐庶、桓阶道:“说起来呢,话就长了。我幼年之时,曾有幸得见一种奇妙的记里鼓车,乃前朝大匠张从枋所造,刘歆的《西京杂记》卷五中曾有简略记载,称为记道车。那鼓车可以自动记录行走里程,构思十分奇妙,当然了,对你们二位来说,并无实用价值。” 桓阶插了一句:“《西京杂记》我也略读过一二,除了韩大人说的那记道车,似乎还有一种指南车,也很奇特。” 韩暨惊讶地看他一眼,脸上显出刮目相看的敬意,话语间也流露出些许兴奋。 “参军大人居然如此博览,韩暨佩服。是啊,其实对世间大多数人来说,不管记道车也好,指南车也罢,都没有太多的实际用途。也因为如此,传至当代,这种鼓车已所剩无几。先父一位朋友偶然间曾见过一辆,他见到时,那辆鼓车早已残破的不堪再用,但构架依然完整。那位父执知道先父喜爱这类奇技,便托高手匠人按那鼓车尺寸缩小百余倍,制成了一辆精巧的小鼓车,在先父六十岁寿辰那天,作为贺礼相赠。不瞒两位说,那车虽然只是一个仿制物,但在我眼中,却是世上好的珍品,倾国倾城的无价之宝。偏偏先父也是极爱此物,独自珍藏赏玩,连家人也不给多瞧一眼。没过几天,我耐不住心痒,就从先父的书房里把它偷了出来。” 徐庶少年时就和韩暨交往,知道他一些往事,心想:“难道当日他被父亲赶出家门,种因于此?” 果然,韩暨看他一眼,黯然道:“我没料到先父爱此物远胜爱我,得知我偷去鼓车,立刻迫我交出。我当时年幼不晓事,心中气恼,谎称丢失。先父大雷霆,不顾所有家人的劝阻,当即把我撵出家门,永不许归家。” 徐庶道:“可是中平五年十月(公元188)之事?” 韩暨道:“是啊,那时我脑里混乱之极,幸好有你和司马兄百般劝解,又邀约许多朋友,带我出去游玩。” 徐庶道:“哈哈,你不用谢我,那时我自以为是,做错了事情,刚被沔南的黄老狠狠教训了一顿,也是一肚气没地撒,遇到你,正好有个人同病相怜,心里好受多了。” 韩暨道:“原来如此,我说你怎么劝我的时候,老是板着个脸呢。” 两人互相瞅瞅,哈哈大笑。 桓阶忍不住道:“韩大人,我只想知道,主公所提这水车飞轮,如何奇妙?”你们就别海侃神聊跑题万里了,要拉家常,回家慢慢再说不迟。 桓阶所知甚博,韩暨隐然已推其为半个知音,而他问及的,是他得意之作,所以虽然被他不客气地打断谈兴,也不怎么生气,当即话题转了回来:“我曾翻阅南阳遗下来的记载,说我朝光武帝建武七年(公元31年),‘河内人杜诗迁南阳太守,曾造作水排,铸为农器,用力少,见功多,百姓便之’。两位可知道那水排是什么么?” 桓阶淡淡道:“那水排以水轮带动皮囊鼓风,冶铁果然十分便利,江南虽不多见,长沙却也有之。” 韩暨脸上一红,玩儿现了,抹抹嘴巴,吞下舌上聚集的液体,道:“那么龙骨水车呢?” 桓阶一怔,徐庶却知道这个:“莫非是洛阳翻车?” 韩暨咂咂嘴,跟内行说话虽然省心,可没法显摆臭美权威人士的架,很是不爽,续问道:“元直可知这翻车是何人所造?” 徐庶心想:“干嘛呀,脸红脖粗的,跟我也较真。”摇摇头。 韩暨又看桓阶。 桓阶也摇头,道:“请韩大人指教。” 韩暨得意地笑了:“指教可不敢当。两位心系天下,这种小道之术,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桓阶心想:“平时看你也不是这么喜欢扯淡的人啊!”知道这人思维缺乏逻辑性,再催也没用,便点点头,表示了解他的谦虚。 韩暨道:“我朝灵帝在位时,曾称二人为父为母。这二人是谁,两位应该知道吧?” 桓阶微一皱眉:“莫非张让、赵忠那二宦贼?” ノ╲ ○ 電 囝 書 w w w . τ Χ Τ ㈧ ○. ι Α 东汉孝灵帝时,张让、赵忠、夏恽、郭胜、段珪等十大宦官朋比为奸,号为“十常侍”。他们把持朝政,禁锢清流,以致天下人心思乱,盗贼蜂起,及至中平年间,张角率黄巾大举起义,席卷天下,国事遂不可为。当时的士名流一提起十常侍,皆深恶痛绝。 韩暨道:“是啊,我很佩服那赵忠。” 徐庶哼了一声:“这等宦阉巨恶,居然能让韩兄佩服?” 韩暨这现见桓、徐二人脸上都现出厌恶之色,怔了一下,醒悟过来:“两位大人疾恶如仇,这个我理会得。不过呢,不管他为人如何,可是他巧于制作,令人实在不能不服。” 徐庶疑惑道:“哦,难道那洛阳翻车,竟然……”摇一摇头:“不可能。” 孝桓帝于本初元年登位时,赵忠还只是个无名的小黄门。其时朝中大将军梁冀专权,桓帝虽然痛恨之极,却苦无良策,因为这位大将军以残忍好杀著名,桓帝的前任汉质帝,一个九岁的皇帝,因为看不惯梁冀专横的样,说了一句:“此跋扈将军也!”立刻就被梁冀派人鸠弑,给毒死了。前车之鉴,所以桓帝一直隐忍不,暗中寻找机会。这情况被赵忠看出来,他是个善于投机的家伙,当即向自己的老大,当时的大宦官单建议,让他与桓帝咬臂出血,以为盟誓。实际上是像黑社会一样,结拜成了生死弟兄。接着又和桓帝、单一起商议,设下密计,令众宦官们率领虎贲羽林军千人,突然包围了大将军府,逼得梁冀夫妇饮鸠自杀。 桓帝夺回帝权,便犒赏有功的私旧,赵忠因策划之功,被封为都乡侯,从此权柄渐重,开始干政。等灵帝继位之后,他和另一大宦官张让实际掌握了朝中的军政大权。灵帝曾恬不知耻地说:“张常侍是我公,赵常侍是我母。” 中平六年,灵帝崩,张让、赵忠为求自保,谋杀了大将军何进。其时袁绍担任中军校尉,曹操担任典军校尉,均是何进的部下,见此情景,立刻勒兵反扑,冲进宫去,尽诛宦者。赵忠当场被杀,张让等逃出宫去,投河而死,十常侍终告土崩瓦解。 徐庶心想:“这种人,怎么可能造出什么翻车来,他哪儿有时间,哪儿有精力啊!” 韩暨道:“元直请相信我,这类事情,我全都了若指掌。在中平三年(公元186),赵忠铸天禄虾蟆,吐水于平门外桥东,转水入宫,充作禁用;又作翻车渴乌,旋于桥西,用于浇洒南北郊路。这天禄虾蟆和翻车渴乌精绝一时,在我们‘殊巧行’里引起轰动,我师傅曾专程赶赴京师暗窥,多次对我讲述其奇妙之处。我想,天禄虾蟆和那记里鼓车一样,也许没有太大用处,但那龙骨水车,日后定会传遍四野,造福于天下的黎民百姓。” 徐庶将信将疑,问道:“那奸狡宦贼,也能造福于天下的黎民百姓?” 桓阶道:“韩大人,你说了这么多,跟你那水车飞轮又有什么关系?”什么记里鼓车、指南车,又什么水排、龙骨水车,全是不相干的废话。 韩暨笑道:“那是因为,它们的原理大同小异。龙骨水车是由人力操纵转轴以带动木叶片来提水灌田的,记里鼓车、指南车,包括水排、天禄虾蟆,也全都采用了复杂的齿轮转动系统,我制作的水车飞轮,也是如此。” 桓阶一怔之下,顿时火了:“你早说就是,绕这么大***。” 韩暨委屈道:“我怕你们听不懂啊!” 桓阶气得不知说什么好,心想:“这么点道理,有什么听不懂的,我看你脑有问题。”说你缺乏逻辑性是不对的,你是有智障。 左右看看,随手取了个耳杯,从茶鼎里舀出一杯酽茶,这么岔了一岔,情绪慢慢稳定下来。 徐庶见桓阶居然没有大雷霆之怒,心下佩服,暗想:“我是知道韩暨性情,换个人这么对我,我可没桓阶这么好的修养。”道:“好了,你就说你这水车飞轮吧,别扯东扯西的。” 韩暨虽然有点呆傻,这会儿也看出来,这两位好像有点生气了,不敢再继续卖弄,道:“哦,我是在楼船的船底两侧,都安装上了以杉木所制的叶轮,战士在船内踏动转轮,叶轮就飞旋转起来,轮上的叶片依次入水,从而使大船得到连续的推力,这样一来,楼船的行进度大大提高。我们这艘船比较大,而且人员不足,所以还不能和斗舰和蒙冲比度,但相差已不是以前那般悬殊。前面杨都尉那种一千石的小楼船,因为现在是满员运转,有近百人轮换踏轮,完全可以与对方的蒙冲、冒突一竞航。当然,走舸、露桡、赤马舟这种小船,我们无论如何是追不上的。” 徐庶和桓阶一齐点头,哦了一声。 桓阶转怒为笑:“走舸、冒突这种船,任他度再,在我们的大船前面,又能有什么作为?” 我侧过脸,对大家说道:“伯绪啊,事情往往不是那么绝对的。你们过来看看,敌人的那只冒突,好生刁滑善战,杨龄恐怕也要费些力气。” 坐着的几人都吃了一惊,急忙起身,围将过来。 居高临下,敌我双方的战船都清晰地展现在眼前,根本不需要再用什么远瞩镜。 原来我们的座舰已经驶近战场。 殷淏忽道:“原来是她!”放下远瞩镜,目中射出奇异的光芒,道:“飞帅,一定要活捉那个女将,她是‘水蜈蚣’陈江越。” 远瞩镜下,6云的脸色越来越阴。 他没料到,杨龄打上了性,竟独自一船便冲进敌阵。 他狠狠一咬牙,想道:“居然敢不听主舰号令,你这个游弋都尉是不想干了。”转念一想,却又不觉暗暗叹息:“主公虽然绝对信任于我,可我不过是镇军大将军府中的一个小小从事司马,现在暂时担任飞帅座舰之长,杨龄久掌长沙水军,自然不服。” 两军作战,实力强弱是决定胜负的重要原因之一。 军队的实力一方面表现在战士本人的格斗勇力和技巧,重要的一面却是如何配合、支援、充分挥群力。军事家们早已意识到,单兵放对,“一骑不能当步卒一人”。但若排列成阵,则“一骑当步卒八人”,“一车当步卒八十人”。 水战和步战、骑战、车战等虽然大不相同,但作战原理却并无本质区别。自春秋末年伍胥仿效车战阵法整顿吴国水军之后,水军的战术越来越接近6战。各种战船编定字号,分工合作,互相配合,有的是主力战舰,有的充任先锋,有的瞭望,有的巡弋,或冲阵,或诱敌,或夹攻,或伏击,昼则麾旗为号,夜则振鼓为节。临敌对阵之际,以船之大者为中军座船,而当其冲;以船之中者为左右翼,而分其阵;以船之小者绕出于前后两旁之间,而挠其计。 今日之战,长沙军战舰一大一中,没有小型战船护卫,本不是佳配置。好在占敌机先,又有先进的水战武器,6云慎重思忖之下,认为若能按自己的想法出击,完全可以大胜,所以他慨然向阿飞请令。难得阿飞不拘一格,用人惟贤,居然真就同意了。 却不想杨龄把分敌之阵的任务抛置脑后,贪功冒进,直闯敌中军。 唉,可惜了。 “各竿组、各弩组、各枪组做好准备,各舵加,冲进去。” 长沙军二号楼船,声音嘈杂,景象混乱。 水军游弋都尉杨龄站在前甲板上,两眼冒火:“这个臭娘儿,好大的力气,好辣的手法。” 他兄弟杨影则对着部下们大骂:“飞帅养你们这么久,现在要你们卖命的时候,你们***跑什么,都给老滚回来。” 他们兄弟俩的父亲原是长沙本地的乡下土蛮,后来在城里经商作小买卖,因为偶然的机缘,娶了一个富户的女儿,便改姓入赘妻家,当了上门女婿,从此生活一变。后来生下二,都从母姓,长杨龄,次杨影。 杨龄兄弟自幼精熟水性,颇通武艺,长大后都在军中服役,是长沙老资格的水军将领,只因不懂逢迎巴结,一直升不上去。张羡三年前赴任长沙,虽然对他二人的技艺颇感兴趣,但因他偏爱6军,所以也不是很重用他们。直到阿飞掌权之后,重视水军的建设,大力选拔人,看中了他们兄弟,把他们提上来。 这次出击,兄弟俩一想,自己第一次跟随飞帅打水战,得露两手出来,让飞帅看看咱哥俩的真本事,仗着多般秘密武器在握,接上仗便肆无忌惮地在敌阵之中左冲右突,十分得心应手,也不听主舰号令了,还想凭咱们这一船之力,就把敌人全搁到江里去,不用主公再亲自动手动脚了。 谁知敌人这只冒突一冲过来,形势立变。船头的女将一出手就是六支水矛投射过来,矛矛劲透女墙,如穿腐木,准确地戳死了躲在墙后指挥拍竿的六名头目。楼船甲板上顿时一阵混乱,长沙水军缺乏实战经验,负责绞放辘橹的士兵们从没见过投矛能穿透这么厚的档壁杀人,惊慌起来,生怕那可怕的投矛突然又从女墙上冒出来,扎进自己后心,全都远远躲了开去,不肯再齐心协力操作拍竿。其他敌船见敌人这厉害的武器失灵,立刻来了精神,蒙冲、走舸、赤马舟,一齐往上涌,强弩投枪,如雨点般飞射过来;有些水鬼,手持利锥,潜入水下,企图凿通楼船之底。 杨龄道:“好了,别骂了,这娘儿有点本事,难怪如此嚣张,敢独自冲过来。” 杨影道:“大哥,那怎么办?退回去向主舰求援?” 杨龄道:“不,你先集合拍竿士,多竖几面大盾防护,震慑住那些大点的敌船,我去先收拾了那个飞矛小娘儿,看情景她是敌人重将,灭了她,敌人的士气就没了。” 杨影道:“大哥,你是我军主将,怎可冒险,让我去。” 杨龄想一想,兄弟的统御能力确实差点,水战之艺却不比自己弱,便点点头:“我让钩拒士锁住她的船,你去迫她单挑,缠住她就行。” 杨影点点头:“好,我知道了。”招来两名军士,帮助杨影换战衣兵器。 杨龄扫看四周一眼,敌我态势已尽了然于胸,口中号施令,指定替代头目,重运转拍竿。 众人见领从容不迫,所的命令有条不紊,简洁清晰,渐渐都定下心来。 冒突正围着楼船往来驰骋,忽听嘣嘣数声轻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扎入船体,整条船顿时动弹不得。船上二十余名操浆水手侧头一看,脸色顿时都白了。 敌人楼船的侧面,突然打开无数矛穴,穴中穿出二十余条长钩,这些长钩在近钩处还都带着铁制横梁,或以钩咬,或以梁拒,把这条冒突生生固定下来。 冒突船之所以得名,“取其触冒而唐突也”。换句话说,就是它经常被用来出其不意地突袭敌人,颇有强攻巧袭的特性。这一被钩拒定住,优势立丧,缺点全显,剩下的就只剩挨打直至人亡船覆的命运了。 再看周围,兄弟船只一听到楼船上拍竿那熟悉而可怕的“吱吱”绞动声,立刻重作鸟兽散,四散逃逸。 船头那女将身侧两名供矛助手见势不妙,急拔出护身短刀,向那长钩砍去。 又是一声轻响,两声惨呼,楼船上射下两枚长弩,穿胸而入,将这两名助手钉在船头。 那女将大怒,仰面望去,只见楼船舷上一名瘦瘦的汉手执巨弩,冷冷盯着自己。 “臭汉,暗箭伤人,算什么好汉?” “好婆娘,看你有点气力,可敢与老单打一场?” “你下来。” “你上来。” “呸,婆婆妈妈,等着老娘。”那女将极不耐烦,忽然拔出背后随身携带的两支短矛,扬手飞出,“咄,咄”两声,扎入楼船侧面的木墙上,一上一下,间隔五、六尺。她骤然一点船头,也不见使多大力气,那船头顿时沉了下去,几至没水。借这一点之功,她身体已纵起一丈多高,半空中左足轻轻一踢那下面横插之矛的矛尾,复又升起数尺,右膝一弯,脚掌搭住上矛,一脚踏踹在上面那一矛的矛杆中心部位,那矛顿时断裂,这次她身体顺势蹿起三丈多高,高出楼船顶舱数尺。 哈哈大笑声中,数道白光闪出,楼船顶部那拍竿的绞链和辘橹已被斩断,巨大的拍竿轰然横落下来,舱顶的旗语卒惊叫连连,急忙四散躲避。 测量高低、随手射矛、猱身而起、飞刃斩链,一连串的动作干净利落,令人眼花缭乱。 我的座舰此时追将上来,正好对着二号楼船的这一侧,两船相距不过十来丈。指挥舱内的诸人见到这女将如此神勇,都是暗暗称奇,殷淏死盯着她,道:“轻功、飞梭之术也还罢了,难得这份眼力,算度如此精准,陈兰的真传,看来是她得了。” 二号楼船上的杨影抛去巨弩,眼中射出凶光:“好狠辣的婆娘,居然趁我应战,毁我利器。” 那女将飘飘落下甲板,哼了一声,冷眼扫视四面围拢过来的战士:“陈江越在此,谁敢过来一斗?” 杨龄一怔:“庐江帮的水蜈蚣?” 杨影怒吼道:“兄弟们退后,让我来对付她。” 杨龄点一点头,一摆手,示意军士们各就各位,这边大战正酣,不要为了和她缠斗,分去太多人手,顶舱拍竿虽毁,船头、船尾还各有一杆,仍然足够敷用。 “兄弟别慌,她跑不了。” 杨影点头,沉一口气,摆个门户,道:“陈当家,看拳。”双足用力,一个小弓箭步斜斜踏出,前脚落地,脚下木板立陷寸许,后脚脚跟轻踮,只以脚掌撑住。他左肘横向身后用力,右拳借势直击出去,奔袭对方胸部。 陈江越赞声:“好。”并不羞怒于对方的无礼,脚底一个滑步,上身微微后仰,已闪开这一拳。 我眼前一花,心头一跳。 这女人,胸好大。 急忙从殷淏手里抢过远瞩镜,仔细观瞧。 此刻我的帅舰也已加入战场,离杨龄的楼船越来越近。 6云沉着地出各种命令,指挥部下着重杀伤敌人的重型战船,不一会儿已大获丰收,先是双竿齐落,拍沉一艘不知死活硬往上撞的斗舰,接着大船一扭身,撞翻一艘正猛力攻击杨龄船的蒙冲,随即又使另外一艘重伤退出战斗队列,落荒遁去。 弩箭手们随便地瞄准着,肆意射杀落水的水手和投矛手。 凄惨嘶叫声中,敌人的船阵大乱。 杨龄楼船上的拍竿已令他们胆寒,想不到这艘来的巨无霸是让人心碎。那拍竿重长,一石头下来,恍如索命妖魔从天而降,己方坚固的斗舰竟然也毫无抵挡余地。 深度恐惧的感觉袭绕着所有的敌人,两艘斗舰支持不住,率先回头逃避,它后面跟着两艘蒙冲和大部分的走舸、冒突。 剩余的一艘斗舰和少数小船,也只是远远游弋,不敢靠近。 6云暗暗扼腕,若二号开始能示弱于敌,把敌人大部分战船诱入作战中心,然后借一号舰与其纠缠之际绕过敌人后方,此刻敌人已是互相妨碍,难以动弹,只能等着被一一拍沉射覆了。可惜杨龄贪功,被阻于敌人前锋阵中,现在敌人主力要撤,自己却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任其逃逸而无计可施了。 形势一派大好,我们这一层指挥舱里的几个人也就不再关注6云如何指挥,自然也不知道他如何叹息遗憾,注意力全都集中到杨影和那女将一战上来。 我一边观看着双方的拳法,一边欣赏着那女辣辣性感的身姿,心头熊熊火焰不觉慢慢燃烧起来,一阵口干舌躁,双目赤痛。 我放下远瞩镜,转头问殷淏:“殷兄认得这女将?” 殷淏点点头:“她叫陈江越,其实我认识的是她爹陈兰,当年我和陈兰曾结拜为兄弟,一起在海上做些没本钱生意。后来双方分道扬镳,我转行去开船坞,陈兰则召集了一帮旧日弟兄,创立了庐江帮,现在庐江帮的帮主陈江吴,便是陈兰的大儿,这女孩的兄长。” 我道:“那殷兄还是她长辈了,何不去劝劝她,大家不用再打了。” 殷淏苦笑:“这女孩自小就没有听长辈训话的习惯,自打她爹死后,没人能管得了她。我现在出去一说话,保证先飞过来的是一串蜈蚣梭。” “哦,竟然如此个性啊!” 说话间,杨影连出六招。他个不高,功力却是极足,拳拳虎虎生风,劲气冲冲。 陈江越身形晃动,连躲三招,第四招无可再躲,伸手招架。她的招式却是拖泥带水,柔软多姿,一巴、一拿、一抖,已化解了杨影的硬拳。 杨影一愣,收拳住步,道:“滥缠泥?” 陈江越点一点头,却不多言,只是看着他皱眉,冷冷道:“硬闭手!原来你是那个老家伙的徒弟。” 杨影哼了一声:“你说话客气点,他老人家可是你师伯。陈当家,你我源出一门,在6地上,我不及你;在这船上,你就失了地利。” 陈江越怒道:“我让你三拳,便是敬你长门。是雌是雄,拳下见真章。” 杨影侧目看去,敌舰大都狼奔豕突,疯狂逃窜而去,剩下的几艘,被哥哥和主公双舰夹击,眼见是没什么还手的余地了,心想:“跟你费什么劲?”道:“我不伤你,你也别想离开这条船,随我去见我主飞帅。” 陈江越喝道:“老娘爱去哪儿就去那儿,你又能如何?”一言未毕,出手就是三拳。偏、侧、滚,这一连三拳,正是适杨影六式的后三拳,只不过她运气的法门显然有别,同样的招术,在她手里使将出来,却是分外柔韧妖娆。 杨影也是一巴、一拿、一抖,就以陈江越运适破解之招回击,他力干脆刚猛,和陈江越截然相反。 然后俩人对看一眼,似乎打出了真火,同时大吼一声,欺身上去,使出小擒拿手法,近战肉搏起来。 船上拼斗,比平地是凶险,略微有些风浪,足下站立、步伐移动便大不相同,判断也容易失误。动手的两人都是此道高手,虽然是力攻不止,但守护一点也不肯放松。 一号大船上的先生们看得心里直颤:“好狠的招!”他们虽然个个不是少见多怪之辈,但这船头大战,一男一女,一刚一柔,又是这等舍生忘死的恶战,却是从未看过。 看这二人单打独斗,观赏春色之余,我对水战也是大有领悟,想道:“原来水上是如此搏斗,看他们的进攻、防御,动作都是以手法为主,双手如门窗一样,似开未开,似闭未闭,以身为轴,一般只在原地转动,不轻易动脚。” 徐庶见我边看边点头,道:“主公观战,感觉如何,可是领会了许多诀窍?” 我微笑道:“一点点,一点点。” 徐庶道:“能给大家都说说么?” 我道:“那也没什么高明的,这里在场的都是水战行家,我这外行话说出来惹人笑煞。” 桓阶道:“我们都想知道呢。” 我道:“哦?”看这俩人神色正经,不像是随口奉承讨好,急忙收拢心神,边想边道:“嗯,我看这船上打斗呢,关键在‘引而不’四个字上。由于船幌身动,面积狭小,船拳一招一式都不能雷同于6地拳法。要保证桩牢身稳,挥技艺,既要稳,又要轻,手法似出非出,似打非打,出招敏捷,收招迅,如猫扑鼠,如箭在弦。不但攻击要狠辣捷,防守要思虑严密周详。你看看他们,都只一脚落实,一脚虚踩,保持身体随船晃移的灵活性。别瞅着打得凶悍,其实守卫自己的力量一点也不少。所以看似凶险,真要伤到对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徐庶问我:“那主公你看这对阵双方,谁能取胜?” 我道:“难说。杨影的拳法刚劲,胜在一个顶字;那女将的拳法,却讲究一个缠字。一个稳打稳扎,一个随波逐流,都是船战的妙术。” 徐庶问道:“何为顶?” 我道:“头顶有冲天之威,舌顶有吼狮之容,手顶有推山之功,脚顶有踏象之雄。” 徐庶问道:“何为缠?” 我道:“出步似老牛走犁,行拳如春蚕吐丝。” 徐庶和桓阶互看一眼,道:“主公果然深谙拳理。此战完毕,回到油口之后,我们想请主公指导,编撰一路水战拳法,以供我水军战士修习,主公以为如何?” 我一怔,这主意可没想过,心想:“这不是要我捡回老本行么?”在三国游历到现在,我几乎已经忘记自己曾是一位著名的杂志撰稿人了。想想这水战拳法的拳理与6战颇有差异,也没法卖弄自己未来的武学知识,大可以杨影和陈江越的拳法为基础修订完成,便答应下来。 “好吧,不过我的润笔可要得很高,你们付得起么?” 二人一愣:“主公,什么润笔?” 我翻翻眼,连润笔这么古代的说法都不知道,要跟他们说稿费版税,岂非是难以理解? 殷淏忽然笑道:“飞帅出手,酬金自然不能少了,弱了我长沙军的名头。此卷拳谱,我殷氏捐助黄金一千两,供飞帅洗笔磨墨之用。” 徐庶二人这明白,我是跟他们要钱呢!都是又好气又好笑,心里想道:“主公真是糊涂,我长沙军的所有,不都是你的么?” 桓阶道:“殷兄又破费财了。” 殷淏嘿嘿一声,知道这位老朋友比谁都明白自己心思,想道:“再加上飞帅的水战拳谱,我的船不是想怎么卖就怎么卖了么?”暗暗盘算如何把这本书的专用权也拿到手。 我看他一眼,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一个好主意,心想:“别急,这本书大有用途,可不能简单就给了你了。” 忽听一声大喝:“哪里逃?”接着扑通、扑通两声,有人跃入水中。 第十四章 滔滔江水滔(下) 定睛看去,对面船头的俩人都不见了。 原来陈江越也已现己方大势不妙,无心恋战,本打算抓住杨影,以为人质。但拼了一百多招,觉对方功力、船斗经验都非常了得,自己并无把握取胜,在周围众多敌人虎视眈眈之下,要擒捉对方几乎没有可能,顿生退意。所以缠斗中忽然变守为攻,强攻数招,逼退杨影,转身便跳下江去。杨影在兄弟们的视力下,自然要显示威风,不能让敌人从手里跑掉,当即追跳入水。 我忙道:“不要伤她,抓活的。” 徐庶点头,让身后的侍卫官给四层的6云传达高领导的指示。 那侍卫官飞也似上楼去了。 徐庶道:“主公,大局已定,我们先撤离返回吧,让杨都尉清理残局。” 我看看外面的战场,逃走的那过半敌船,这时已顺流而窜,远远的都只留下个船影,剩下勉力支撑的敌船大约不到五艘,还都是走舸、冒突等小船,不由挠挠头,道:“这就完事了?” 其他几人也都有和我相似的疑惑、不敢相信之类的心理,殷淏道:“这只能说飞帅的式兵器太过犀利,敌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所以都吓昏了。说实在话,我在长江上混了小半辈,要第一次见着这种拍竿,见到跑这么的大楼船,我也会晕头转向,先保小命要紧的。” 徐庶和桓阶都默默颔,表示同意他的看法。桓阶道:“好能让杨都尉捉住敌人的传令官或者旗语卒,可以清楚地知道他们的底细。” 我连连点头,招来刚从楼上下来的那名侍卫官,让他把撤退和捉人的两道命令让6云传达下去。 转回头来,大家忽然现,韩暨姿态极其不雅地倒在船板上,已然呼呼大睡过去。他袖和屁股上的衣裤有几个地方粘在近处的茶鼎上,几乎被烤焦生出烟来。 殷淏急步抢过去,移开茶鼎,把他的衣服给扽下来扯直了。仔细看看,已经有几处烫破。 我轻叹一声:“韩兄真是辛苦!为了研制这些兵器,这几个月他每天睡觉都恐怕不能安枕。别惊动他,让他好好睡。” 桓阶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一个竹枕,给韩暨垫在头下。徐庶则解下他身后的窗帘,挡住江风。 大家悄声一商议,干脆一起上楼去,把三层留给韩暨专用,命令侍从好好伺候韩大人。 上得四层舱里,正看到6云独自坐在指挥窗前,抱着膝盖,望着窗外呆。 徐庶轻咳一声,6云一惊,转头一看,急忙从地上爬起来:“主公,军师,参军,殷先生,你们怎么上来了?” 我道:“云,这一仗打得很好啊!” 6云张了张嘴,慢慢低下头,别转过脸去。 “多谢主公。” 声音闷闷的,似乎不太开心。 我道:“云,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只管跟我说。” 6云心里涌起希望:“主公虚怀若谷,也许能听我一言。”抬起头,正要说话,忽见一侧的徐庶正盯着自己,缓缓摇头,示意不可。他现在对军师可说异常敬服,虽然性依旧是那般直爽,但心念一转,还是勉强把真实想法压了下去:“哦,主公,没什么,只是没能全歼敌人,心中不甘罢了。” 我微笑道:“次出战,能击溃如此敌阵,我和军师大家都已经非常满意了。云,没想到你对水战这么有研究,我任命你为楼船都尉,以后这支楼船舰队,就由你来指挥。” 6云全身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怔了好一会儿,倒身受封:“臣6云多谢主公赏识提拔!愿为主公翻江倒海,破孙灭刘。” “翻江倒海,破孙灭刘!好气魄,那我以后可就看着喽,哈哈。”我很喜欢这么锐气的年轻人,说话做事就是有干劲。 6云起身,看一眼徐庶,心想:“军师好厉害,居然同时看破了主公和我的心思。主公本来就要提拔我,我若先提起杨龄不听指挥一事,主公自然会惩罚杨龄,而我却被越级提升,这样桓阶肯定认为我是踩着杨龄的肩膀上来的,先就会不高兴,那我一下就得罪了长沙本地一系的所有文武,以后别想有安生日好过了。”后心顿时冷汗淋漓。 徐庶心想:“这种事情,你还差得远。”道:“主公,那杨游弋……” 我想了想,扭头道:“殷兄,你可愿意再与我做一单生意?” 殷淏笑道:“飞帅的生意,我哪儿有不接之理?飞帅要什么样的战船?” “我欲向你订购十艘斗舰、二十艘蒙冲、一百只冒突,另外再加一艘载重两千石的楼船……” 殷淏大喜:“当然好,当然好。”心里已在计算这一笔大约能赚多少。 我道:“殷兄别急,我话还没说完呢。这一笔购置呢,我出价可能比较少一点。” 殷淏忙问道:“飞帅能出多少?” 我竖起一根食指:“一千两黄金。” 一千两黄金?殷淏咧咧嘴:“飞帅,再抬抬,再抬一点好么?” 我微笑道:“好,那就附加一点。殷兄赞助的那本水战拳谱,我打算写两个版本,完全版极其详细,名为《水战大全》,内容包括水军的主要战术、各种战船兵器的合理配备及使用技巧、船斗拳法等等,我会和徐军师、桓参军、韩暨都尉、6云都尉、杨龄都尉等专家高手一起参研,共同撰成,殷望殷兄也能加入;另外一本比较简略,名为《殷氏船拳》,主要是水战的基本拳法。《水战大全》的专用权属于长沙军,但我以两千金授权殷兄,两年内可以任意翻印,当然,我就不收钱了。至于那本《殷氏船拳》,作为对殷兄资助的回报,我就送给殷兄了。哦,还有,《水战大全》这一部,我预计每半年重修订一次,里面会加入一些实际战例分析和前线官兵的心得,这种修订本只赠送或卖给购买过版《水战大全》的顾客。” 众人呆住。 我笑吟吟地看着他们,一点也不着急,心想:“你们虽然都是头脑灵活的高级人,但这种现代版权知识,恐怕你们也需要有时间来适应理解。” 自远古至汉末,极少有过这种极不等价的以书易船的单纯生意。我向殷淏提出的采购名单,市价大概至少是两千五百两黄金。我提出以千金购入,实际上是一个儿都不想掏,还有殷淏赞助我写书的一千两未付款呢。 殷淏脑急转动,苦想半刻,感觉是有赚的。这感觉有一半是建立在阿飞为人豪爽,生意上不会苛刻自己的印象上。具体如何赔赚,却想它不明。 现在他有点后悔,没有坚持携夫人一起出来,如果夫人在,根本不用他来动这伤神的脑筋。 摆了摆头,感到大脑陷入枯死困境,知道自己是没法算清这其中的利益得失了,苦笑道:“飞帅给我出了个难题,请恕殷某失礼,不能马上答复飞帅。” 我知道,两千五百两黄金对殷氏船行来说也不是小数,不能过于心急,道:“殷兄不必为难,这事也不用急在一时半会儿,咱们回去可以慢慢聊。” 徐庶和桓阶在旁边,也在心中默算这笔细账,越算越觉得服气:“主公的生意脑,居然比我们转得还。我们不过想进一步提升战士的水战战斗力,主公却能顺手拿来大赚一笔。而且这笔生意,我们固然不亏,殷氏也会大赚,光是这《水战大全》的修订本,两年就能出四本,利润可翻四倍。”徐庶明白了我的另一个想法:“采购来这么一大批战船,自然需要有人来驾驶,有人来指挥,这样就可以把杨龄兄弟妥善安置了,主公想得周全。” 返回的行程不太顺利,先是风向不太对,打了这么久的仗,按说一时三刻肯定是不止了,看太阳西去的样就知道,但风依然是西北向猛刮。接着不久开始打雷,一个接一个地在头顶上炸开。 我站在楼船的顶盖上,扶着女墙,厌恶地瞅瞅天。 “这雷怎么就打个没完了?” 身后只站着徐庶,他笑道:“谚云:雷轰天顶,有雨一线,雷响天边,大雨连天。这雷这么打着,问题还不是很大。” 我道:“咦,你还知道这种农家谚语?” 徐庶道:“我虽然自小不务正业,可也是耕过田,种过菜的,飞兄可不要看扁了我。” 我哈哈大笑:“岂敢岂敢,元直是什么样人,我早听伯母说过多次了。” 徐庶脸上微微一红,知道母亲肯定把自己少时的臭事都说给阿飞听过。 忽然想到件事,徐庶道:“有件事我想问问飞兄,那次你去桓家,阿袖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 “什么?” “阿袖给你说她到底喜欢谁?” “……”我微一皱眉:“你怎么忽然想到这上面来了?” “阿袖那孩我了解,她虽然年幼,却极其懂事。我想,没有飞兄的鼓励支持,她是不会在这种关键时刻逃婚而去的,她应该知道这对家族和飞帅关系的伤害。” 我迟疑了一下。 徐庶心里叹口气,原来现在的阿飞,也还是有意气胜过理智的时候。 “飞兄,你必须告诉我,我好设法为你们遮掩,不然桓阶一旦翻脸,长沙军就危险了。” “桓阶也知道此事?” “他现在自然不知,我是仔细回忆了飞兄近的言行举止,想到的。可是迟早有一天,伯绪会知道。” “好吧……是这样的。那天,我反复追问阿袖喜欢谁,可阿袖却怎么也不肯说。后我说:‘阿袖,本来这事不该我管,可是现在形势逼到这里,这件事关系到你毕生的命运,我不希望你怨恨你阿飞大哥一辈。你就原谅我的鲁莽无礼,忍着一时的羞怯,告诉了我,就说一句话,换取你一生的幸福吧!’阿袖被我逼得哭了,她哭着说:‘飞大哥,我知道,我知道!其实……其实……,我……我心里一直念着一个人,那个人,他……他被我一掌给打跑了。’” 徐庶愣住。 许昌颂隆客栈前的那一幕又出现在眼前。 原来她喜欢的,是那个赵家的孩。 阿袖到底喜欢谁,他也曾猜测过,也想到过那可爱的赵家少年。不过总觉得双方就见过一面,没说过一句话,阿袖还伸手打了那孩,这可能性应该极低。 想不到,居然真的是他。 啊,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就连阿袖这么一个初动情怀的女孩,竟然也有如此奇特的感情。 心里有一点点失落,可是,却为她高兴。 他摇摇头,道:“飞兄,你很会说话骗小女孩,我以前可没看出来。” 我苦笑。 在与阿袖私聊之前,我又何曾想到,我能说出那样的话来? 我没想到,她竟然会喜欢上我的玉儿。 “那你有没有想过,赵玉公喜欢阿袖么?如果他不喜欢,阿袖会有幸福么?” 我呆了一呆:“我不知道,按理说,玉儿不会不喜欢阿袖罢?” 徐庶瞪着我,过了一会儿,道:“只能希望有如此理想的结果了。那么阿袖是去许都了?” 我道:“没有。玉儿目前下落不明,但肯定不在许都。所以我让她到野见杜似兰,等杜似兰找到玉儿,再安排他们二人相见。” 天上的连环雷忽然散去,接着一阵阵冷风刮起,混着絮絮渺渺的雨丝,飘向了大船,飘落在我们俩的头面上。 徐庶目中的光芒也渐渐散开来,摆一摆头,把这件事从脑里滤过。 阿袖的事,只能走着看了。 他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雨水,道:“夏至风从西北起,端阳有雨是丰年。再过三天,就是端午节,希望那天也能下些雨来,那今年我长沙就不用向其他三郡购买粮食了。” 我点点头,道:“端午节到了,屈原忠魂将至,我们是不是也该准备一些棕、雄黄酒之类的东西了?” 徐庶道:“嗯,长沙四郡一带,一年重要的大节日就是五、八、腊三个,八是中秋,腊是春节,五就是端午。我们不但要准备筒粽、粽粑,我们还要选拔部分强壮将士去参加武陵的龙舟夜竞渡……”忽然愣了一下,道:“想不到飞兄对本地风俗如此了解。” 啊? 看着他诧异的表情,我知道说错话了。 可是错在哪里呢? 思之不解,只好小心翼翼、模模糊糊道:“啊,元直不是比我了解么?” “投粽入江,竞渡龙舟,祭吊屈原大夫,虽是本地风俗,但兴起时间甚短,至今不过十年光景,我在此地住了年余,见得一次,此前从来不知本地有此奇异习俗。飞兄初来长沙,竟然已如此熟悉,真是佩服。” 难怪去年在官渡、汝南的时候,都没见曹家的那帮人吃粽,原来这风俗还没在全国普及啊! 奇怪,以前好几次来三国转悠,怎么没注意到? 嗨,那时候哪儿会关心这个啊! “啊啊……哈哈,所谓入乡随俗,要在此地生根,不得不如此呀!对了,什么叫武陵的龙舟夜竞渡?” “哦,说起这个,话可就长了,那是在十年前,五溪蛮族中出了一位女英雄……”徐庶引了感兴趣的话题,少见地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四层舱里。 殷淏见众人各自散去,室内只剩下自己和桓阶二人,忽然想起件事来,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匣,悄悄递给桓阶。 桓阶疑惑地看他一眼,轻轻打开来,一股贵气直冲眼帘,但见红紫之色在晶体中游弋闪耀不定,不禁眨了两下眼。定睛看去,却是一对晶莹剔透的镯躺在匣中。 “殷兄,这是何意?” “送与桓兄。” “哦,殷兄为何送此大礼啊?”这镯本身的价值倒罢了,桓阶也没少见过。难得的是这对镯造型大气简约,工艺细致精湛,很是符合他这世家弟的审美观念,随手取出一只欣赏,暗暗思忖:“他如此贿赂于我,却为何来?主公购买战船,除了邓家船行,大半都搁在你这里了,而且一时半会儿不可能再换第三家。难道你想独吞所有订函?这未免太狠点,主公、军师也不可能同意。”江陵凤凰渡邓家是殷淏的岳家,徐庶、桓阶等当时决定采购战船时考虑到竞争的问题,所以虽然邓家离长沙较远,联络、验货、取货都很不方便,但还是把部分订函给了邓家船行,以免过于依赖殷氏,出现主客逆转的战略性严重后果。 “听说我兄有女名袖,正当妙龄,即将出嫁飞帅,小弟一点心意而已。这对水玉镯,却是稀奇罕见,与令千金正相配。” 桓阶脸色一变,持匣的左手不易察觉地微微晃了两下,心想:“稀奇罕见?你是挖苦小女不守妇道么?”道:“小女年幼,恐怕当不起殷兄大礼啊!” 殷淏殷浩还不知道已经触到桓阶心中的隐痛暗疮,笑道:“这对水玉镯据说乃是春秋末时楚国名匠制作,为楚怀王三宝之一,吴王阖闾攻破楚都郢(今湖北江陵西北)之后,把镯从楚宫里抢了去,带回吴国。后来他儿夫差将此宝赐给了越国美女西施,另一名越国美女郑旦求得其一,夫差不许,郑旦因此气郁而死呢。我看飞帅眉英目挺,额广口方,实是大贵之相,令千金戴上此镯,却与飞帅正相般配。” 桓阶吃了一惊:“殷兄,休得胡言!”殷淏这言中含意,明明是指阿飞日后可能当皇帝,这种话可不能随便乱说。 殷淏嘿嘿一笑:“呵呵,好,我不多说,不过这门亲事,真的是非常之好啊!” 他转着眼珠,盯着桓阶的脸,观察他的脸色。 桓阶把那镯放回匣内,冷冷道:“殷兄自小打滚江湖,似乎从来没有信过面相罢?” 殷淏笑了一笑,道:“嘿,桓兄面前,我也不说假话。我看飞帅这人实在是了不得,老兄若能得此佳婿,小弟日后要拜托之处还多着呢。” 桓阶哼了一声,颇不耐烦:“这话殷兄该当面去和我主去说,说不定主公一高兴,就把《水战大全》的专用权也送给你了。”把那对水晶镯往殷淏手里一塞,拂袖而去。 殷淏怔怔看着他下楼的背影,满脸讶色。 他实在没想到,如此厚礼,居然被桓阶毫不客气地拒收。没道理啊!想了一想,忽然明白过来:“他大概是恼我有贿赂之意吧?天啊,我其实并无此心也!唉,我太不会说话了,不过这桓老兄跟了飞帅,竟然清廉到如此地步,真是可佩可敬。” 他轻轻摸了摸下巴,脸上现出凝神思索的表情。 楼梯稳稳响了几声,有人从天台上下来。 殷淏听出来,是徐庶的脚步。 他忽然下了一个决断,举步迎了上去。 回到油口,天已很晚。 从船上下来,我简单交代几句,让大家尽处理完公事就回家。 其实也没什么公事,我们这艘楼船只是后卫,船体几乎没有什么损伤,人员伤亡少。6云道:“主公,等候二号战船的事交给我,您和军师、参军去歇息吧。” 我点点头,道:“一旦杨都尉回来,让他立刻来见我。”我还惦记着见见那陈江越呢。 6云低头答应。 我命人护送徐庶、桓阶、韩暨各回住处休息。 现在是非常时期,要随时保持相互间的联络,所以大家的住处都不是很远,散聚比较方便。 忙了一天,我也有点累,和殷淏告别,返回自己的临时府邸,正要先洗把脸,张南悄悄进来,呈上今日刚收到的四封讯鸽密函。 自从6云一句“创业之际,主公万事都当亲力亲为”之后,徐庶和桓阶就坚持不再掌管鸽站密函,我不在的时候,还得专门委任一下谁来接替负责。 一切都照规矩来。 这下我烦恼大了。 随手打开一份,是杜似兰的。哦,美女妹妹,得仔细看看。 函中说近龚都渐渐被刘辟说服,即将率部分属下和刘辟部一起去助刘备,她虽苦劝,也已无济于事。幸好留下的尚有两千余众,可随时南下。杜似兰请我仔细斟酌,早做定夺。后说阿袖在三手小将军刘磐的亲自护送下已安全到达野,她会妥善安置,要我勿念。 我低头沉吟。 前些天我和徐庶去襄阳,其中就想探探让杜似兰军南下的通道是否能够畅通。但徐庶私下向蒯良提起之后,蒯良却很为难。因为那霍峻既非蒯系,也不是蔡系,他是刘表亲手提拔起来的少壮将领,所以只忠于刘表,只忠于荆州。杜似兰乃我的义妹,他也早有耳闻。由于王威一事,霍峻心下对我十分不满,几乎将长沙军和江东军并列为同等的仇敌,此时此刻,他绝不会允许这等助敌损己的事情生。 连蒯良这交游广阔、影响很大的大佬的路都不通,其他人就不必多说了。我想了半天,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只得揣起来,明天去问问徐庶他们,看有什么高见。好在阿袖无恙,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 打开第二份,却是张凤出来的消息。说她师父淳于宾携关中富户数名,自邺出,将前来长沙。 去死!我心中怒起。 淳于宾这家伙,以前在官渡时就大言什么要全力赞助我,好象这种事他还是第一个说的。可是到现在,我也没等到他一匹马一支箭,口惠而实不至的家伙,还跟我充什么大头鬼? 随手扔在一边,又去取第三份密件。 忽然停住手,想道:“若单只这么一件小事,张凤会密信么?” 建立九州鸽站虽说是我来到长沙之后开始的工程,但在此之前,我实际上早有一个联络网的雏形。张凤作为早的北方联络官,她不会不明白这种情报的昂贵和重要之处。 那她为什么要这么无意义的一个短消息给我?就因为淳于宾是她师傅,所以要显示郑重?不会,她不是那种不知利害的无知女流。捡回那密函仔细再看,终于现问题:“淳于宾带着关中的富豪,怎么却从邺城出?” 古代称关中地区,所指的范围大小不一。一般指函谷关或潼关以西为关中,亦称关内。也有说在秦岭以北的范围内,包括陇西、陕北的广大地区都称为关中。但不管怎么说吧,它怎么也不能关到邺城那么老远去。那里是袁绍的地盘,他在那里捣鼓什么,难道是去看望自己的徒弟?呸,这老家伙热心的是他的“公益事业”,恐怕没那么多闲功夫去扯淡。 想了半天,还是没弄清楚,先收起来再说。 翻出第三份,却是长沙杜袭的急报。说这两日瘟疫骤然作,城中吏民多有患病亡故,数名主要文武官员不同程度地被传染,公张铎不幸病死,韩玄、和洽也已躺倒在家,难以理事。幸好神医张机早做了充分准备,疫情一起,便急率领本郡医士连日用药施针,附近各地也有许多医生自愿赶来帮手,总算勉强控制住扩张的形势。但目前长沙城中人心惶惶,形势十分峻迫。 我心中大惊。 走之前,我和杜袭约定,长沙内务,三天一报。三天前长沙的密函还是一派太平,想不到疫情突然就紧张起来。现在只有杜袭一人支撑长沙郡务,肯定是十分吃力。 等取过第四份密函一看,我忽然笑了。 好小,你还真行。 正在此时,外面报说徐军师来访。 我心想:“奇怪,他怎么这时候还来啊?真是个工作狂!”忙道:“有请。” 徐庶进来,后面还跟着殷淏。 我道:“有事?” 徐庶点点头:“殷兄想请主公过府做客品茶,我已代主公答允。” 我看了他一眼,心下感到奇怪,你们也累了一天了,不赶歇着,还喝什么茶啊? 徐庶和殷淏似乎已有默契,并不多说,都只是微笑。 我点点头,看来不是坏事,且去瞧瞧再说。胡乱擦了两把,跟着二人就走。 到了殷府,殷夫人出来相迎。 我一见是她,心想:“坏了,不是那种好事。”殷夫人那么正经高贵的世家夫人,总不会跟丈夫一起来给我拉皮条吧? 等大家坐定了,喝过一口茶了,殷淏道:“有一个人,一直想见飞帅,只是我一直拦着他,不肯为他安排。” 我道:“哦,是谁啊?” 殷淏拍拍手,道:“你可以出来了。” 幕后转出一人,抢身过来,拜倒在地:“亡命之臣宋定参见飞帅。” 我一愣,谁,宋定? 徐庶在我耳旁低声道:“就是原江东孙策将军的飞月军宋司马。” 喔,原来是他。 我记起来了,我的细作曾经打探过,孙策的亲军称为“飞月”,分为上中下三军,每军一千人,战斗力极为强悍,这宋定便是原飞月军上军的领司马,算是飞月军的重要将领,听说后来犯了事,弃职逃走了。问道:“你不是在庐江的么?” 爬在地上的宋定身体忽然一颤。 殷淏叹了一声:“飞帅,你就别提那事了。” 怎么了?我奇怪地看他一眼。 你跟这宋定,是什么关系啊? 殷淏叹道:“去年十二月间,孙权攻灭李术,血洗庐江,残杀以逞,那个暴虐啊!唉,宋定他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对宋定道:“宋定,你先起来。” 我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对啊,起来讲话舒服。” 宋定磕头道:“亡臣请飞帅收留,否则不敢起来。” 徐庶道:“我主为人,讲义气,宋司马请放心。” 我一皱眉,心想:“你这不是义气,你这是意气。这家伙怎么离开江东的,我可知道,贪污军饷。这种人我要他干什么?你也不能一见是逃犯就引为同类,惺惺相惜呀!” 徐庶白了我一眼。 宋定站了起来,抬起头。 我仔细瞧他一眼,见他身材高大,面容粗犷,两只眼睛特别巨大,可与壮牛悍马一较,颇为昭目,心想:“这人不像是心眼很多的人,他怎么会贪污军饷呢?” 眼睛是心灵之窗,心灵是眼睛之源。 早在春秋时期,孟就说过:“胸中正,则眸了焉;胸中不正,则眸眊焉。”现代研究证明,眼睛是大脑在眼眶里的延伸,人的心地是善是恶,都能从眼睛里反映出来。 我原来不喜欢对初次见面的人进行这种评估,认为这种辨别手段,多半不准。不过自从开始研究催眠之道以后,情况似乎不知不觉就有些变了,在长沙多次实践,颇有应验。到现在,我自觉对观人之道已有些自信。 殷淏道:“宋定在我这里,已经有些日了。本来我想让他去成都投刘璋,不过经过今日之战,我改了主意。” 他看我一眼,续道:“我原来一直奇怪,徐军师、伯绪兄、韩都尉这些决非轻易为人所用的高士,竟然全都倾心委事飞帅,实在令我惊奇。今日看了这场水战,我也服了。飞帅根本不懂水战,但面对强敌,却指挥若定,竟敢放手让从未打过水战的6云大人全权指挥,而6大人亦不负期望,终能以弱胜强,大胜而归。领知人善任,部下奋有为,如此勃勃进取之军,实在令我着迷。我想,比起天下其他势力,长沙现在是差点,不过有了飞帅和诸位贤兄,迟早会与孙、刘并驾齐驱的。宋定跟着飞帅,我很放心。” 说到这里,他还专门补充一句:“飞帅,我这可都是真心话,不是专门拍你马屁。” 我心道:“你先别忙说这些,我还没说要收他呢。我得问清楚了。”正要仔细问一下他的经历,忽然想到:“阿飞啊阿飞,这就是你不对了。徐庶可是你信任的军师,他已经代你向殷淏和这宋定打了包票,那就肯定有他的道理。你现在要再胡乱盘驳,那可是同时扫了殷淏和徐庶俩人的面啊!有什么疑惑,私下慢慢询问不迟,现在我得先跟徐庶谈我们重要的工作。” 看看大家,道:“殷兄真是谬赞多矣,阿飞何能当之?宋司马肯投入我长沙军,那是非常瞧得起我阿飞。这样,我现在的部曲,还缺少一位骑军右司马,宋兄可愿屈就?” 徐庶心头一松,想道:“主公做得漂亮!”道:“我主的部曲,目前虽然人数不多,但不久之后就必然充实。现在只有一位领张南张司马,长于步战。宋司马是飞月军中第一位的高手骑士,我军日后马战的训练,恐怕就要宋司马多多出力了。” 宋定大喜,心想主公真是知我,除了马战,我是什么都不懂。 再度跪地磕头,接受了任命。 殷淏心想:“飞帅真给面,这种重要位置居然给了宋定这个亡命之臣。”看看夫人,殷夫人点一点头。 殷淏道:“飞帅,日间船上所谈购船之事,我已经和夫人商量妥了,这单生意,我殷氏接了。飞帅您看,双方什么时候交货为宜?”这笔生意是以书易船,所以双方都得交“货”。 我看看徐庶,道:“自然越越好。” 殷淏道:“哦,眼下我们已有一批现成战船,大致和飞帅要求相当,原是刘益州定制,如果飞帅急用,我殷家可以先调拨给飞帅。” 刘益州便是西川刘璋,他自领益州牧。 我知道这是宋定之事的回报,道:“多谢多谢,不过现在军务渐渐繁忙,而且要参详其他文武诸位的意见,所以我写那两本书,估计至少怎么也得有三个月时间能拿出初稿……” 殷夫人道:“此笔生意若成,我殷氏后利丰厚,便等三年,也是心甘情愿。但眼下情况特殊,万事以军中为先,所以飞帅不必有任何顾虑。” 徐庶道:“夫人言之有理,主公就不必推辞了。” 既然顺水,我就推舟:“那么一切依夫人和军师之见。” 生意谈定,我也就不多耽误了,带着徐庶、宋定回到自己府中,叫来张南,给他介绍的同僚,让他带宋定先下去休息。 张南心眼灵活,善于言辞,和粗豪的宋定一见如故,亲亲热热就把他给拉走了。 我没等徐庶说话,先掏出杜美人和张美人的密函,让他出主意。 徐庶微一沉吟,道:“眼下尚无好的办法,因为襄阳自刘表以下,文武诸官,包括老百姓,都对我们怀有敌意。呵,这也不能怪他们,谁让我们阴了人家一刀,虽然后没落着什么实惠好处。好在现在我们正帮助他们抗击江东,那是他们的世仇,稍过些日,我们干点实在事,让荆襄八郡都知道,我们是他们真正卖力的盟友,那时候,杜军师他们南下便水到渠成,顺理成章了。” 我想了想,也只能如此。 “至于张姑娘这封密函,我一时也拿不准,我这就代主公草拟一封回函,问一问她。” 这种信函,明明疑虑重重的,写的时候还得装作十分明清爽的样,这种信我写不了。徐庶对此自然十分清楚。 徐庶看我一眼:“主公,还有什么事么?” “你先看看这封密函。”我拿出杜袭的急件。 徐庶看完,也是吃惊非小。我们俩仔细讨论半天,决定派桓阶明日一早便返回长沙,和杜袭一道,重整顿长沙的军政要务,指挥长沙军民抗击瘟疫。 徐庶特别提醒我,把杜似兰那份密函也让桓阶过目。 我眨了眨眼,恍然大悟。 一个人要想专心致志地干好自己的工作,杂念自然越少越好。 阿袖安全平安的消息,应该可以医治好桓阶的大心病吧! 徐庶忽然按住嘴巴,打了个哈欠。 我被他传染得也是一个哈欠。 我知道他累了,我也累了。 可是还有件事得告诉他。 “你再看看这份。”我掏出后一份密函。 徐庶接过,却不打开,微笑着看我:“主公,还有多少,你都一次取出来吧。” “没有了,这次是真的全都没有了。”我也笑了。 看着徐庶认真阅读的神色,我心里感慨,什么人干什么事,这些对我来说非常头疼和烦闷的事情交给徐庶这种专业人去办,实在是驾轻就熟,举手之劳。 忽然有些厌倦,这么多麻烦的事,非得我都去一一看过,再让徐庶去决定如何处理吗?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古人都能这么想,我是现代人,也该有点现代的气派,推行各司其职,分工协作的现代化管理,何必非要向其他领那样整日带着数不清的疑虑烦恼去活着呢? 徐庶身上忽然一激灵:“不好。” 我吓了一跳:“什么事不好?” “桓嘉找到长沙王的墓穴,虽然不错。但这件事非同小可,桓伯绪明日就要返回长沙去……” “唔……这个我倒真没想过,你是担心秘密泄露,他知道了会非常反感?” 徐庶苦笑:“主公,伯绪回去主持长沙局面,此事必然瞒他不住。他得知此事会有什么反应,我实难预料。反感倒也罢了,万一他……” “我明白。”不满是轻的,万一他因此而怀恨在心,举郡造反,那我们可立刻就再度成为没根的木头,无主的亡魂。 “主公,可否另外派人返回长沙?” “除了他,你说还有谁合适?”我反问一句。 徐庶无言以对。 现在这种形势,还真没第二个人能替代桓阶。 屋里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我下定决心,道:“既然我们大家都希望能永远合作下去,就必须坦诚相待,明日桓参军过来,这四份密函全部让他过目。伯绪是我军参军,我们现在的经济状况,他一清二楚。掘几个古墓,增加一些收入应付眼下的窘境,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主公,这未免过于冒险了。” “元直,你说说,我们现在干的事,那一样是有把握的?”我直视着他,“不仅如此,我还决定恢复以前的作法,我军所有往来密函,仍由你和桓参军先批阅,非常之事决定不了,再来找我。” “主公!” 我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拆看密函这种苦差使,还是你们替我分担吧。我实在是受不了!” “可是,军中会有非议,对主公的声望也不太好。” “我们现在,一切以实用为出点。至于云,我自会去和他说。” 徐庶见我态度十分坚决,确是出于至城,便道:“云那里,倒不必主公多言。他经历这数月军中日之后,应该已经明白我军的情况,不会再说什么了。” 正事谈完,又闲聊几句,徐庶就宋定之事向我谢罪,道:“我之所以要留下宋定,是因为他告诉了我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我想把他留在军中,以便随时可以利用。” 我奇道:“什么事,竟让元直如此重视?” “孙权与周瑜之间,确有极大而无可解之心病。” 我不信:“真有那么严重?” 也难怪我,历史上的孙权和周瑜,那是三国间除刘备诸葛亮之外的另一对让后人羡慕的君臣相得的典范啊! 徐庶道:“比我们所能想象得到的还要严重。因为病引是一个极其敏感的人。” “什么人?” “江东未来的国母,乔夫人。” “大乔?”我啊的一声,“怎么跟她沾上边了?” “且听我细细给主公讲来……” 听完徐庶一番密语,我目瞪口呆:“可能吗?这……这可能吗?” 徐庶正要说话,门外传来一声报告:“6云都尉、杨龄都尉凯旋请见。” 我忙道:“让他们进来。” 6云、杨龄、杨影三人鱼贯而入。 我站起身,上前握住杨龄兄弟的手,道:“今日你们打得很好,军师说了,重重有赏。” 徐庶一惊:“主公……” 我哈哈大笑:“当然,我也是有赏的。你们俩,都有黄金十斤。” 杨龄大喜,连声称谢。长沙穷弊,物价极低,这十斤黄金,可供普通人一家十口安安稳稳过上小半辈。杨影却垂头丧气,面带沮靡。 “怎么了,杨影,嫌少啊,这么没精神?” 杨龄忙道:“主公,他是因为没能为主公捉住那水蜈蚣陈江越,感到愧对主公。” “哦!”虽然有点惋惜,不过我还是很大方地摆摆手,“无妨,这次让她逃了,下次杨影你再替我把她抓回来,也就是了。难道这么一个娘儿,还能让你愁得吃不下饭去?” 众人都笑了起来。 杨影红了脸,低头道:“那小娘儿是俺师叔的徒弟,说起来是一家,只要她还在江里混,总有一日,俺要将她拿来献给主公。” 我连连点头:“这就对了。嗯,你们查着没有,他们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6云和杨龄交换一个眼神,说道:“我们已经查清楚了,这水蜈蚣陈江越据说对周郎早存爱慕之心,得知他攻占江陵,便急率部分庐江帮众赶来相助,为此听说与她哥哥,现任庐江帮帮主的陈江吴都闹翻了。另外,我们还捉住了一个重要人物,名叫皇甫夏,乃是皇甫世家的人。” “江南的皇甫家?”我顿时记起三家四门的那句顺口溜来。 “正是。” 徐庶皱起眉头,道:“是的,主公。听说皇甫家也是暗中支持孙权的,尤其那位‘琴凤’皇甫秋,与吕范、周瑜等是相交莫逆啊!” “军师所言极是,不过皇甫夏却是陈江越的仰慕者,所以是皇甫家便派他和陈江越同来江陵。” 哦,原来如此。琴凤?以前似乎听典满提过,那该是号称“四大琴王”中的人了。 徐庶道:“皇甫夏是皇甫家四大门主之一,在皇甫家地位非同小可,主公,你看……” 我道:“军师你去见见他,安慰他几句,就放了他吧。” 6云等都愣住了:“放了他?” 徐庶却笑了:“主公说得是。皇甫家的人,不放难道杀了?” 6云和杨龄、杨影你瞧瞧我,我瞅瞅你,均觉难以理解。 我道:“这其中关节,迟些再让军师好好跟你们解释。还有其他情报收获么?” 杨龄道:“我们仔细盘问了皇甫夏,他说,孙权下了狠心,将会派几路援军先后来江陵助阵。” “哈哈!”我眯起眼来,看向徐庶,“看来我们江陵的生意,会越做越大啊!” 徐庶脸色严肃,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慢慢说道:“一切问题,且待六月十五我恩师寿辰之日,便见分晓。” 序章天降美女 空中一颗红星炸裂开来,烈焰狂舞,浓浓的烟雾仿佛瞬间就扩散成一汪巨大的乌色湖泊,黝黝地四下流散开来,跃动着,毫无规则。 天突然间黑了许多。 在北方,今日本来是过于晴朗干净了,太阳都暖洋洋的,一点都不热,天气明媚得已经不象是初夏。 所以,不管陈到再怎么揉自己的眼睛,也没有办法欺骗自己说,那只是一种幻觉。 实际上,陈到一向被认为是一名脚踏实地的干,他也是当时极少数根本不相信有什么神鬼怪力的唯物主义者之一。刘备曾如此评价自己的这位前部下:“陈到忠勇敢任,严以自律,磨刃十年,可托付予州郡。” 但现在,他真的以为自己在梦境之中。 几名追杀者也被这突然变化的蓝天惊得呆住,他们停下了刀剑矛矢,个个仰头看天,瞠目结舌,有的甚至哑声狂叫。 支撑陈到坚持到现在的后一口气力也似乎骤然间被抽空,他手足酸软,仰天倒下,头盔和手里的斩马刀一起跌散,弃置于地。 他实在累极了,朦胧中,他似乎看到空中一道白色的光点骤然闪亮,不一刻,竟然越来越大。他闭上眼,脑里忽然散出一个异常的念头,苦涩而轻蔑地想道:“天果欲降巨灾于2心如我者乎?” 心底里翻腾起早已埋藏很久的那股自暴自弃的洪流,汹涌着淹没了整个脑海。他冷冷一笑,决定彻底放弃。 于是,他慢慢放松了身体,随即便沉睡过去。 也许,他希望从此不再醒来,这样,就不用再忍受世间的任何痛苦了。 把他惊醒过来的是一阵痛苦的喊叫。 当陈到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一对冰冷的眼睛正在前方,直直地看着自己。 见他睁眼,那双眼睛往后退了一退,继续冷冷盯着他。 “这是什么地方?” 陈到一瞥眼,现自己身体倚在一棵树下,半躺半靠。接着他就意识到那片突然的黑暗已经消失。因为可恶的太阳已经摘下了温柔的面具,开始热忱起来。那小小的树荫只勉强能遮住他的上半身。两腿上的铁叶护甲则明显吸饱了热量,火一般地滚烫着布绔下的肌肤。 摸摸身体,左肩和右肋下的伤口居然奇迹般地止住了血,感觉还特别清凉。 陈到摸着自己的左肋,心想:“难道是这个人救了我?这是什么疗伤圣药,居然能把近半尺长的重伤如此迅地收了口,还一点不痛?” 随后他看到,六七丈外,那些追杀他的军人全都倒在地上,痛苦地捂住双睛,大声哀号着,身体扭曲着,翻滚着。 “你是何方妖妇?若要取我性命,只管拿去,为何伤害无辜?” 对面那身穿奇特款式白衣白裤的女勃然大怒,导致说话都有点不太流利:“你叫我什么?妖……妇?” “你以如此恶毒的手段整治这些人,不是妖妇是什么?” “啪”的一声,那女扬手就是一巴掌,抡砍在陈到的肩膀上:“你再说一句什么妇的,姑娘我就杀了你!” 她掌上的力量明显有所控制,但却故意击在陈到有伤的左肩上,疼得陈到当即眼前一黑。 再灵的药,也不可能让他的伤口在这么短的时间完全复原。 “哼,我还没用力呢,这点伤都忍不住疼痛啊!” 陈到上牙咬住下嘴唇,冷冷瞥对方一眼,淡淡道:“杀便杀了,有何怒哉?” “哼,我救你一命也不容易,怎能这么便宜就把你再杀了?” 陈到一怔,暗想:“真是她救了我?”恶狠狠呸了一口:“谁让你要救我?” “忘恩负义,难道是你们的本性?” 陈到脸腾就红了。 虽然被对方大怒下恶意劈了一掌,令他几乎疼得失态,心下十分懊恼,不过自己的肩膀被对放手掌触碰的时候,他敏锐地感觉到那只手并非冰冷如冻,反而异常柔软,对方的确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不是妖。 既然是人,那么就得承认,的确是她救了自己。 “救命之恩,我自然记得。可是,姑娘你……你又何必要救我这将死之人?” “不用谢我,我也不过是顺手牵羊,没什么啊!再说,你们也是受了我的牵累了。喂,你一大男人家,别这么颓好不好?姑娘第一次出任务就遇到千年难逢的“龙涡”,这么倒霉难受都没想要死要活的,你不过这么点轻伤就活不下去啦?”看来窦红对陈到的称呼感到满意,顺口就借用过来,以“姑娘”代指自己了。 “不错,看来你还是一个不怕死的官儿。说来听听,你是这里谁的手下?”女一对杏眼轻轻眨着,估量着陈到的身份,“嗯,到这地步还如此横的,袁绍、张燕的手下恐怕没有,你是曹操手下的吧?” 陈到脸色一变,道:“要杀便杀,休得折辱于我。” 那女皱皱眉,说道:“随便问问,怎么就是折辱你了?不是就算了呗!嗯,你看起来是个当军官,不过怎么被他们赶着杀啊,说他们无辜,有什么辜不辜的,要不是本姑娘我凑巧来了,你今天不是任人宰割了吗?杀人者被杀,天经地义。呵,我现在懒得杀人,只不过顺手折磨他们一下下,也算是个小小找头,对吧?嗨,对了,你现在怎么这么想求死求活的啊?他们来追杀你,你都受了那么重的伤了,怎么还不肯让他们给杀了好回去交差啊,本来嘛,你要想死的话,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么?那又是为什么啊?” 陈到被这女孩一堆莫名其妙的理论说得头大了好几圈,总感觉哪里好像不大对,但以他的知识智力却又无法辩驳,后只好瞠目而视,并不答话。 “喂,看什么看,小心我整瞎你这对好看的小眼,就跟他们一样。”那女误会了,以为他真的反对自己的看法,微微有些恼羞成怒,摆出一个凶悍的表情,顺手一指地上那些可怜的羔羊们。 陈到见那些汉都还在哀号不已,嗓大多都已哑了。早已麻木的内心里也暗暗吃惊,想道:“这可都是许都龙骧营的铁汉啊,怎么样的伤势,能让他们这么号?而且这么久都无法减轻痛苦。这女孩好狠!”这时候他也看出来了,这白衣女虽然穿戴和口音都很怪异,怎么看都不象本地的人,长得也不怎么美丽,但还很年轻,大概只有二十岁左右。 “算了,今天姐姐我大难不死,心情很好,就原谅了你的无礼。你只告诉我,去上党该怎么走罢?咱们就两讫了。”白衣女忽然想起什么,随意地摆摆手,神色怏怏起来。 她瞧了瞧陈到的脸色,冷笑一声:“你自己清楚,好歹我救了你一命,你要真是男汉,是不是该报答一下我啊?” 陈到胸膛微微一阵起伏,这话击败了他的矜持,激起他的些许血性。同时,对方面上明确显示出的沮丧也令他认识到自己无法对救命恩人的难处坐视不理。 他右手扶地,半撑起身体,向身后一指:“二百三十里。” 让他惊奇的是,右肋下的严重刀伤,竟然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动作。 女孩咋舌道:“那么老远?” 陈到点点头,继续想着:“这种药,就算老神仙也没有啊!” 白衣的女孩苦着脸,皱着眉眺望半天,忽然侧头又问:“对了,你要去哪里啊?” 陈到又继续向身后一指:“那里。”用力撑了撑,慢慢靠着树站了起来。 女孩问:“哪里?”见他起来,叫道:“慢点,慢点,谁让你起来的?小心伤口裂开,再开了口进了风去,我的药可就不灵了。” 陈到两手一起抬起来,摇摆一下,说:“没事,我身很结实。嗯,我要去……”看看远处那一地的翻滚军校,续道,“……我也去上党郡。” 白衣女孩松了口气,嘿嘿笑了起来:“跟我一路啊?这下有人带路那太好了。” 陈到凛然道:“其实我本来不去那里,不过,我这条命是姑娘给的,如果不弃,以后自然就跟着姑娘了。” 那女孩上下打量陈到几眼:“你这么好的向导,我当然欢迎。我叫窦红,你叫什么?” 陈到犹豫了片刻,回答道:“陈到。” 窦红随便地问道:“我不太清楚你的来历,不过以后你既然要跟着我,总得告诉我点吧?我看出来了,这几个追杀你的是曹操的兵,那么你肯定就不是曹操的官儿了。你该不会是刘备……刘皇叔的部下吧?” 陈到苦笑,他脸上的痛苦表情一望而知。 窦红忙摆手:“啊,我就看不得你们这个。人嘛,不就这么一辈,活那么痛苦做什么?你要不喜欢就不用告诉我,反正我知道你叫什么就行了。陈到,陈大哥是么?” 陈到沉默一下,叹道:“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是么?好,我告诉你。” 陈到自己也不明白,是一股什么样的力量,使他忍不住要把自己的事告诉这个见面的女孩。也许,对方那淡漠无礼的言行中隐藏的温柔本质打动了他,抵消了他那因痛苦而痛恨这个世界到极至的许多疯狂念头吧。 陈到字叔至,汝南人,自豫州就跟随刘备,年纪虽不算大,却是一员资深干将。今年三月间,刘备趁曹军北进全力应付张燕和真金之机,率军下了芒砀山,一战击破曹洪前锋曹真军,阵斩大将蔡阳,占领汝南数县,再战曹洪也败下阵去。在枪王赵松的号召下,汝南地区的黄巾纷纷死灰复燃,向刘备投诚。没到四月中旬,大半个汝南郡已在刘备的掌握之下。大胜之后的刘备把目光盯住了宛城,他的算盘是占据宛城,打通到野和荆襄的通道,便于获取来自中南地区大族,尤其是刘表的物质支持。同时,宛城的守军部队中出现好的消息,有数名中级军官是原刘辟部下的黄巾头目,现在他们负责守护着宛城的西门,传出秘函,愿为皇叔效劳。 此战关系重大,刘备本计划由较为持重的关羽出马为先锋。但张飞却抢先讨令出,关羽只好退后,刘备也不便坚持前议,点将陈到,令他作为张飞的副将,领军五千,充任先锋军领。张飞求功心切,不听陈到苦劝,留下大半步兵让陈到统领,自率千余骑兵一路狂赶,半日便赶到宛城之下。他也不稍事休息,等候陈到,便自行与城中的内应取得联系,攻入西门。结果出其不意之下,初期虽然占得上风,但宛城守将朱灵镇定指挥,觉张飞兵力不多,立刻调兵遣将,将其团团围困,以强弓杀伤张飞军。等陈到兵到,奋不顾身入城中去救时,张飞的千余精骑已伤亡殆尽,只救出张飞等数骑,撤出城外。 这一仗不光张飞军损失惨重,陈到的步兵也折了上千军士。但关键的,是张飞的长张苞为保护父亲中箭落马,折在城里没能出来。第二天天一亮,城头挂出许多人头来,包括那几名为刘备做内奸的军官在内,一千多刘备先锋军,不论死活,全被朱灵斩下级。 张苞的人头,赫然在居的第一根长杆之上。 张飞在城下目睹惨景,环眼欲裂,头脑一昏,顿时迁怒陈到。他猛然蛇矛一挺,便要将他刺杀当场。陈到不愿抵抗,束手待死。他的三个堂弟为了救他,奋力执刃相拒,先后被张飞挑于马下。幸得此时二路援军赶到,为将领却是赵云,他一见如此景状不禁大惊,急出枪招架,百合大战,将张飞的郁怒慢慢散出去。 刘备得知消息,亲自赶到前线。张飞清醒过来,深为悔恨,向陈到谢罪。陈到眼见三个堂弟两死一伤,沉默不语。 此后十余日,刘备军数次猛攻宛城不下。许都留守的统帅夏侯惇亲率曹氏禁军赶到增援。刘备军毕竟是业余山贼居多,人数方面也处于劣势,不是训练有素的曹军之敌,一番大战之下,刘备见形势不对,率军退去。但在退军中途,被曹徐晃、张辽两军埋伏,刘备等虽然突围而去,断后的陈到却力战被擒。他只求死,决不投降。夏侯惇对这样的硬汉倒也佩服,有心成全他的忠义,三天后即悄悄将他释放。孰料陈到刚离开曹军大营,就得到亲信拼死传来的消息——张飞听说陈到被擒投敌的误报,怒不可遏,竟然将陈到的部曲全部斩杀,陈到仅剩的那个重伤堂弟也被张飞一刀劈死。 陈到心如刀绞,仰天长叹,随即回转宛城,向夏侯惇投降,誓要为兄弟们报仇雪恨。 听完他的故事,窦红表示理解地点了一下头,装模作样地叹了两声气,然后奇怪地问道:“你既然已经投降曹操,那你为何又被曹家的兵将追杀呢?” 陈到叹道:“我虽然一时冲动投降曹军,但内心深处对曹操却并无任何好感。在曹营之中,我无论怎样也无法适应,夏侯惇虽然理解我的苦处,没让我去和主……玄德公正面对敌,把我别派到许都城之北的一个屯田营任职。可是,……后我还是忍受不住,悄悄离开曹营,想去河内郡寻找一个家族前辈投靠,因此被这些龙骧营的战士追击。窦姑娘,他们也是职责所在,你就饶了他们吧。” 窦红眨眨眼,现出一个无辜的表情:“我没有怎么他们啊?哦,你说他们现在这么叫啊?嗨,那是因为他们的眼睛被辐射……反正你也不懂,他们是因为敷了我的灵药这么叫的,把体内的射线……你又不懂,这么说吧,等他们把毒气变成声音的波动散出体外,他们能再睁开眼睛呢!你幸好那时候正好昏迷过去,所以因祸得福,反而没事。” 陈到听得云里雾里,一点都不明白,心下平增敬畏。不过他久在江湖打滚,听窦红的声音随随便便,满不在意,知道她并没有说谎,也是颇感安慰,少这不是一个真正冷血的女孩。 “嗯,我替他们多谢姑娘了。既然如此,那我们先离开吧。我不想跟他们再动手了。” 窦红微笑:“我就等你说这句话呢!带路吧。” 俩人一看,周围还散着十来匹马,不过多数也如那些龙骧营的军士一般闭着眼,半跪着啃地上的荒草。 “这些马受辐射严重,都没用了,你有钱没有?咱们得到前面找个市集再去买两匹。” 陈到摇摇头:“我出曹营,没取他们一钱。” 窦红嘴里啧啧两声,一伸大拇指,讽刺道:“有骨气!”反手从后腰扽出一个小口袋来,“刚我把这些家伙身上的钱都拿来了,你看够不够?看什么看,我那药多贵啊,这地方也根本买不到,拿他们点钱算什么,我还亏大了呢!” 陈到接过钱袋,掂掂,道:“不够,目前这么紧张的情况下,马是宝贵的战争财富,我们这点钱,能买一匹驴已经是万幸了。” 窦红蹙起眉:“你们这些当兵的也真是穷鬼,这么多人的积蓄连匹马都买不起?是不是都拿去吃赌嫖抽了?” 陈到摇头说道:“不会,曹公将令森严,他们这些禁军的下级军官是绝不敢犯的。主要是他们本身的饷少,再说……追我这样的逃犯,带钱做什么?” “倒也是啊!”窦红也不太在意,仰头看看天,叹息一声,“我的……装备出了问题,恐怕也得好几天知道能不能修好,嗯,时间紧迫,我不等它了。走,咱们先去弄点上路的……盘缠,对,盘缠!呵呵!呵呵!” 她眼里忽然放出一道道奇怪的光芒,陈到一看就理解到,那是兴奋过度。他很不明白,这姑娘东西丢了,没钱走路,她怎么还能兴奋成这样? 虽然理解了窦红的这个表情,但对窦红本人,陈到却感觉越来越无法理解,越来越感觉自卑。 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现在身遭追缉,无地容身,也不知道前途在哪里。唉!反正这条命是人家给的,就跟着这姑娘往下混吧。 “窦姑娘,你去上党,寻亲戚么?” 窦红咯咯笑了起来:“你看我象么?嗯,我是要寻一个人,不过,他不是我亲戚。” 她又开始眺望远方:“他是我的客人。” 第一章 悠悠草庐 六月十二,小吉,宜会友、移徙、宴会。 离襄阳城南约二里的地方,有一所“学业堂”,乃是刘表倡办的官学。来此就读的,不是鸿生大儒,就是州郡官吏的弟。 每天,人们都能在这里听到朗朗的读书声和嘈杂的讨论声。 这天下午,大约是酉戌时牌(晚上7点),綦毋闿老夫终于结束了《五经章句》的后一个课时,宣布放学。 诸葛均急忙收拾好自己的书和笔,匆匆出门,向附近的一个小饭馆走去。 在那里,他寄存着自己的小黑。 饭馆的小二远远隔道竹帘就看到他了,对旁边雅座里的人道:“公,他就是诸葛均,那头小黑驴就是他寄存在小店的。他几乎天天这时候放学,然后骑着小驴回家。小的听大家都叫他‘诸葛驴生’。” 旁边那人点点头,道:“总算等到他下课,真不容易。伙计,待会儿他进来,你请他过来一下。” 小二迟疑一下,道:“公,他自来是取了小驴就急急回家的,向不在小店逗留半步。” 那人道:“那好吧,他取驴的时候你告诉他,有人要见他。”随手塞了几枚铜钱给他。 小二乐癫癫地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小二回来了,身后跟着满面疑惑之色的诸葛均。 小二把诸葛均引到雅座,便即告退。 诸葛均看看对方,是个十来岁的孩,便道:“这位兄弟,是你要找我么?” 那孩站起来,道:“是啊,是我找你。” 诸葛均道:“不知道兄弟是……” 那孩嗯了一声,打断道:“啊,对了,先问一下,你今年贵庚?” 诸葛均道:“我今年十四。你问这个干吗?” 那人嘿的一笑,道:“没什么,不过我已经十五了,你难道不应该叫我一声大哥么?” 诸葛均瞥他一眼,昂起头道:“我大哥现在江东,乃孙权将军府中长史。你这小小孩儿,也妄想做我大哥,实在可笑。” 那孩脸色一变,想了一想,又挤出个笑脸:“是我不对。我叫皇甫西,你叫我阿西哥好了。” 诸葛均道:“除了我两位兄长,我不叫任何人哥哥。说吧,你有什么事?我家好远,得赶路回去呢。” 阿西忍气道:“好吧。”从怀里取出一封书函,交给诸葛均。 “这是有人托我转交给你二哥诸葛亮的信,你好好收着,回去给你二哥。” 诸葛均不肯接,道:“你怎么不自己去我家?” 阿西虎起脸:“我不认识你家。” 诸葛均道:“你不认识我可以带你去,但既然受人之托,你就应该忠人之事。” 阿西道:“你好多废话啊,反正你顺路,拿好。”摇一摇那信。 诸葛均道:“不行。”转身就走。 阿西恨恨盯着他背影,忙道:“好了,好了,我跟你一起去就是。”掖好信,急忙跟出去。 诸葛均已经骑上了自己的小黑,道:“路还远呢,你怎么去啊?” 阿西瞪他一眼,说道:“不要你假惺惺。”突然一伸手,在诸葛均的驴屁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小黑驴受了惊吓,猛然张开四蹄,一路小跑而去。 阿西见诸葛均被小驴一橛一撅颠得前仰后合,晕头转向,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 诸葛均紧紧握住缰绳,急叫道:“小黑,小黑,停下,停下。” 那小黑驴却不理主人喊叫,一股脑地往下奔。诸葛均无奈,好在回家的方向没错,也只得让它乱跑。 小驴奔动起来,自没有训练有素的战马舒服,诸葛均咬着牙,任它如何颠簸,只是一声不吭地盯着远方,心里却很奇怪:“这个阿西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如此之坏?” 忽听一阵马蹄声响,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你跑得挺啊!”正是那坏孩阿西。 侧头一看,一匹深棕色的高头大马从右边跟了上来,马上坐着瘦小的阿西。 诸葛均本来满腔怒气要待作,但见了阿西乘马的德性,忽然“噗哧”一声,忍不住乐了。 “你怎么骑那么大的马啊,骑驴不好么?” “傻了不是,我要骑你那样的小驴,还不得把我颠死啊,那样现在也追不上你了。” “哼,你傻呢。那么点个人,骑那么大一匹马,好难看。” “难看就难看,总比你这破驴强。” 诸葛均脸一红,道:“我只是没训练它而已,要我调教一下,保证比你的马好。” 阿西道:“切,骗谁啊,要真这么容易,你怎么到现在还没驯好马,要骑匹驴出来?” 俩人年纪相当,一路上吵吵闹闹,倒也开心。阿西自跟了甘宁之后固然从未有过这样的机会,一直以来都接受夫们教训的诸葛均平日其实也非常的沉默寡言。 所以俩人在2多里的路程当中,都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寂寞。 空气之中,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兴奋起来。 在汉水以南,襄阳城西3里的地方,山峦起伏,山谷幽深,其中高的主峰恰好居中,处于众山环抱之下,因此名为隆山。 主峰隆山之下有一个小山村,因山得名,称为隆中。 诸葛均和他的哥哥诸葛亮,目前就居住在这个隆中村里。 阿西随诸葛均到达隆中村时,已是戌时将过,九点了,诸葛亮却并没在家。 诸葛均大为失望,问嫂:“嫂,二哥今天早晨不是还在么?” 诸葛亮的妻黄氏道:“兄弟,你二哥那人,你又不是不知,他整天哪有个闲暇日啊,何况如今局势复杂,大家都打得那么热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打到襄阳来了,你二哥他能坐得住么?”又对阿西道:“阿西兄弟,你也甭急,在这里住个两三天,外定然回来。” 阿西见这黄氏貌不惊人,而且年纪甚轻,看样比自己也大不了两岁,但说话间却自带一种长姐一般的温和气质,令人喜于亲近,连声诺诺,一句嬉笑的话也不敢说了。 诸葛亮的居处也不怎么宽裕,俩人吃过黄氏专门为他俩做的香喷喷的饭菜,诸葛均便带阿西到自己房间,同卧一榻。 阿西在外漂流惯了,也不觉得如何,诸葛均却很不适应,折腾到半夜睡着。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诸葛均现,阿西不见了。 急忙出屋,黄氏正在做早饭,问起阿西,黄氏指指隆山:“刚上山去了。” 诸葛均道:“嫂,今天我不去上学了,好么?” 黄氏一笑:“难道你不怕宋老大人的板?” 诸葛均道:“怕啊!不过现在教我们的不是宋大人了,换成綦毋闿老夫了,他根本就不认识我们,嘻嘻。” 黄氏奇道:“怎么会?宋老大人为人严整规矩,八年来从来没有误过一天课时,难道他病了么?” 诸葛均道:“不是的,好像是襄阳出了事,把宋大人给请回去了。” “襄阳出事?”黄氏凝眉一想,心中忽然一惊:“莫非是潘睿、董允之累?”看一眼诸葛均,“嗯,那你今天就好好陪客人去吧。” 诸葛均大喜,转身就要往外溜。 黄氏急忙叫住他:“回来。这位阿西兄弟很不一般,你要多听他说话,自己少说。” 诸葛均应了一声,急急跑了。 他熟悉道路,从后山抄小道往上钻,度很,等他登上峰顶,正在山顶远眺的阿西回头一看,不由一呆:“你怎么上来的,跑这么?” 诸葛均看看他,道:“你上得。” 阿西道:“我也刚爬上这里。” 诸葛均哦了一声,心里平衡了些,问他:“你看什么呢?” 阿西道:“我在看山啊!” 诸葛均道:“看山?这山有什么好看的?” 阿西摇摇头,叹道:“你不懂的。你看这隆山,它盘旋转折,势若游龙,林泉幽邃,风景秀丽,确是修身养性的好地方;但它又北枕汉水,雄视荆襄,若常在这里口讲指画,谈论天下大事,不是乐事么?” 诸葛均白了他一眼:“国家大事,你就懂了?” 阿西哼了一声,低声道:“朽木兮,朽木兮!” 诸葛均道:“你说什么?” 阿西道:“我没说什么啊,我说……秋风起,秋风清……想做赋。什么是赋,你懂吗?” 诸葛均咬了咬牙,把嫂的交代忘到脑后,忽然高声道:“凤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士伏处于一方兮,非主不依……”他初时还只是刻意吟咏,到后来心随词动,意由性,不觉高歌起来:“……乐躬耕于陇亩兮,吾爱草庐;聊寄傲于琴书兮,以待天时。” 阿西脸色一变再变。开始是骤闻清韵,用心思索,不由听得呆了;等他唱了起来,虽然辞意高雅,颇含深味,但听他童稚歌音,不觉好笑,脸上便放松了不少,候他唱完,大力鼓掌,喝彩道:“果然好歌!” 诸葛均唱完一曲,小脸憋得通红,鼻中呼呼喘气,看着阿西。 “不过呢,这歌肯定不是你做的,不是你唱的,对不对?” 诸葛均刚刚褪色的小脸又趋于红色:“你怎么知道?” 阿西得意洋洋道:“我就是知道。” 诸葛均有些恼怒,他平日虽然沉默寡言,但也不是被人欺压的主儿,可现在口舌上老是被这小占便宜,心里真是不舒服。 阿西走过去,拢住对方肩膀,道:“好了,阿均兄弟,咱们先下去吃饭吧。你嫂的菜真是好吃,我特爱吃。” 他一向聪明能干,平时颇受主人器重,养成自重身份的习惯,在他人面前总是一副沉稳干练的形象。但在这个意趣相近,比自己还小的孩面前,却是不自禁生出亲密友好的情愫。 诸葛均本是一时之气,见他如此待己,顿时又高兴起来,恰好这时,听到山下有人在喊:“均儿,下来,吃饭了。”正是黄氏的声音。诸葛均道:“好,咱们下山。” 两个孩一起往山下跑。 一迈步,俩人对看一眼,几乎同时说道:“看谁先下去。”说完,风一般冲下山去。 一刻钟之后,黄氏的面前,站着两个头杂乱,气息不匀的两个孩。 黄氏摇头:“进去吧,你二哥在里面等你们吃饭呢。” 饭桌上,诸葛亮看完书信,停箸不语。 阿西和诸葛均都饿了,只顾埋头吃饭,没注意他神色。 黄氏却有所觉,问道:“夫君,是什么消息?” 诸葛亮看她一眼,微微摇摇头。黄氏便不再言语。 吃完饭,诸葛亮让诸葛均带阿西先出去闲步消食,自己和黄氏来到书房,开始写回信。 黄氏取过笔墨白绢,慢慢开始研磨墨汁。 诸葛亮沉思良久,忽道:“小英,你说,士元和元直,谁与我们亲近一些?” 黄氏呆了呆,道:“这还用说么?当然是士元。论师门,士元是恩师的亲侄,恩师除了你,喜欢的就是士元;论亲戚,咱家二姐夫是士元的堂兄。元直虽与夫君志同道合,交情非浅,但比之士元,毕竟还差一些。” 诸葛亮点点头,自言自语道:“那元直凭什么以为,我会帮他呢?” 黄氏问道:“元直想要夫君帮什么忙?” 诸葛亮道:“这不恩师的寿辰马上要到了么?他说近要和那位飞帅一起来拜见恩师,希望到时我也能一起去恩师家,求恩师对士元施加影响,让他脱离周瑜的江东军。” “哦!飞帅么……”黄氏磨墨的纤手一顿,他们虽然住在远离城市的郊区,但消息并不闭塞,的前线消息往往在十日内便都大致能知道。庞统和徐庶之争,一直是近月余各位在野贤良的主要话题。 “既然这样,元直何不去求水镜先生?先生不是他和士元的师父么?” 诸葛亮道:“正因为士元和元直都是水镜先生的高足,水镜先生不便做左右袒。” 黄氏微皱秀眉,沉吟道:“但元直没有想到么,现在他们是各为其主,别说庞公,就算水镜先生也愿意帮他,以士元的脾气,又岂会乖乖听从?” 诸葛亮道:“我瞧元直只是顾及师门脸面,不想和士元兵戎相见,所以想到庞公这里求助。虽说各为其主,但士元帮助江东孙氏攻击荆襄,毕竟令多数前辈和同道不满。我昨日去襄阳,见着大姐和姐夫,他们对士元的行径就很不理解,弄得他们蒯家极其被动,族中精华,都不得不率军出征。我没敢去蔡家,舅舅现在估计恨不能吃了士元呢。” 黄氏道:“舅舅自取其辱,又能怪得何人?” 诸葛亮微微一笑,心想:“小英也不喜欢她这舅舅。” 黄氏的舅舅,便是蔡瑁。她母亲是蔡瑁的姐姐,也是刘表后妻的姐姐,所以自诸葛亮17岁成为黄承彦的女婿之后,就和蔡瑁、刘表都是亲戚了,蔡瑁是他妻舅,刘表是他姨丈。 黄氏想了想,问道:“大姐和大姐夫不在房陵么,现在怎么都在襄阳啊?” 诸葛亮道:“嗯,周瑜攻占江陵,等如是在姨丈胸上狠狠插了一刀。所以姨丈了狠,现在荆州所有能打仗的官吏,全都调到了襄阳城里。” 黄氏想起早间诸葛均说到的宋忠其事,问丈夫。诸葛亮轻叹道:“也是被士元牵累的,他自己为孙家做事也就罢了,但不该劝诱潘睿和董允,姨丈认为他们三人都是宋老大人的学生,所以招了他回去,责问他如何授徒的。” 黄氏很是气愤:“姨夫如何能这般对宋老大人?” 诸葛亮摇头:“这话你出去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讲。听大姐夫说,现在姨丈几乎失去理智,稍有触逆就会动怒。” 黄氏担心道:“那二姐夫他们,岂不很危险?” 诸葛亮的大姐和二姐分别嫁给了蒯家的蒯祺和庞家的庞山民。蒯祺是蒯氏家族仅次于蒯良、蒯越兄弟的干,现任房陵(治今湖北房县)太守。庞山民则是庞德公的儿。 “那倒暂时不会,恩师是襄阳士们的领袖,外面现在强敌逼境,姨丈还不至于那么愚蠢,要跟庞家过不去吧?” “嗯,好咱们今天或明天去庞家一趟,一来为恩师祝寿,见见二姐他们,顺便也跟恩师聊聊。” 诸葛亮诧异地看妻一眼:“你是说,我们帮元直一把?” 黄氏道:“帮谁不帮谁,这是夫君的事,我没有异议的。不过恩师和二姐那里,总该去看看的。” 诸葛亮若有所悟,缓缓道:“那么我就给元直回信了。” 黄氏一笑,继续磨墨。 六月十二,小吉,宜会友、移徙、宴会。 这天中午,在阿西正坐在学业堂旁的小饭馆里等候诸葛均的时候,我坐上了襄阳宜城大族马家盛宴的席。 在荆襄,马家是一个绝对不容忽视的大族。他们不似蒯、蔡等家那么张扬,僻居于宜城。这一代的五兄弟,都是很有名的清流士,在襄阳豪门中声誉尤佳。我之所以会来到这里,起因于徐庶收到的一个邀请,按徐庶的说法,是因为马氏宗族内盛行棋道,他们得知飞帅现在很近的长沙城中,于是派人求见徐军师,说非常希望能得到棋道大高手飞帅的指点。我还不知道徐庶的鬼话,宜城离长沙没有二百里,也有一百多里,单骑马还到不了,得水旱并用,车舟劳动好几天行。 不过我久仰马氏五常的名声,罗老先生还说“马氏五常,白眉良”吶! 当然,重要的是我很明白,在荆州目前三家鼎立,混斗不休这种局面下,马氏家族如此做,那是希望和我建立一种相知互信的关系,等于是表态倾向了我们长沙。 于是我便带着桓嘉,欣然赶去宜城,准时赴约。 这桌盛宴除了我和桓嘉两位客人之外,作陪的有马氏五杰中的三个:老大马文马伯常,老二马哲马仲常,老三马敬马孟常。我所熟悉的老四马良马季常和老末马谡马幼常,反而并不在家。 马家三兄弟年纪相差不多,面目颇为相似,都是白面微须,有着非常文雅的气度,唯一的区别是马文和马敬都很少说话,马文是长自重,马敬明显是寡言之辈,只有马哲开朗自然,能言善道,一直以温和的言辞导引着席间的走向,不至于造成突然冷场,而令主宾尴尬的气氛。处在这么一个别扭的环境里,我其实也没什么话好说,不过桓嘉表现出见惯场面的世家弟的从容和机智,几次妙语应答,帮助马哲扭转乾坤,硬是把三个时辰的酒宴撑到结束的完美局面。 酒足饭饱,已是夜晚定,大家都是疲惫不堪,马哲却还笑容如旧地建议让我和他对弈一局。 我心里怀着一肚气,一顿饭吃了三个时辰,那就是六个小时啊,却什么正经话都没说上一句,全是扯蛋。 不过,我还是同意了。 没办法,政治会见,有时就是扯蛋啊! 没等我吩咐桓嘉,马文和马敬已先引他径去休息。 我摇摇头,心想:“这是想单聊啊?他们到底想怎么样呢?” 随着马哲来到他的书房。马哲命人献上香茗,随之便摆开棋枰,与我手谈起来。 马哲棋力颇为不弱,我远途而至,甚感疲惫,心神难以集中,未下数十手,角上竟然已被吃去一块。马哲颇为得意,手中拿着两枚棋互相敲击。 我道:“仲常棋艺了得,可背过谱?” 马哲摇摇头,道:“小弟幼年时,曾被先父严训,背过些许名谱。飞帅大家,勿要见笑。” 我微笑:“棋艺之长进,先要学习前人的精髓,方有底蕴。我也背过古谱,岂敢轻笑仲常?” 马哲扔下棋,目光炯炯,忽然盯住我:“听说我兄在长沙自立为主,不知如何看待这天下大事?” 我微微一顿,心想:“看来这棋不用下了。” 马哲凝目而视,道:“飞帅不愿意说?” 我道:“不是,我只是在想,这天下之事,往往出人意料啊!” 马哲疑道:“飞兄此言何意?” 我摇头道:“仲常兄,我只是忽然想起,连元直和士元这样情同手足的同门知己都各竞其智,互不相让,实令人感慨啊!” 马哲沉吟半晌,道:“其实庞士元素来偏激自大,他如此反面而向,我们毫不奇怪,元直倒是很念昔日情意,真正难得。”抬头看了我一眼,道:“飞兄,听说你和元直约了庞士元一起去赴庞老的生辰之会,可有此事?” 我心想你知道的倒,道:“不错,我和元直约定本月十四,也就是后日,到鹿门山相会。” 马哲道:“假设飞兄借见面之机,捉住了庞统,该当如何处理他呢?” 我道:“仲常兄说笑话了,我岂能行如此卑鄙之举?” 马哲道:“若情势所迫,飞兄必得抓住他可呢?” 我被他呛得一窒,心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拧啊?”一眼瞥去,忽见他放在桌上的双手指节十分粗大,暗暗一凛:“这人似乎练过武功,而且武功还真不坏。”道:“庞士元如此大,阿飞纵然捉住他,也当竭力劝其归降。” 马哲道:“若其宁死不降,如何?” 我道:“士难得,若他一定不降,我当放他归吴,各凭实力,再决胜负。” 马哲盯着我,摇摇头,道:“飞兄竟然如此爱……唉,难道你就不怕养虎为患?” 我道:“若我凭借真本领生擒于他,当然要杀要放,未定其数。但以这等约会诈术为胜,非正道也,阿飞不愿如此行事。” 马哲一拍双掌,道:“飞兄真豪杰也!我马哲不,愿助飞兄一臂之力。” 我道:“多谢仲常兄。但不知计将安出?” “眼下袁曹依旧隔着黄河对峙,袁氏固然无力南下,而曹操亦因张燕、刘备之变而一时无暇他顾。所以现在荆襄八郡这兵家必争之地,乃是三家争雄。孙氏攻势如潮,咄咄逼人,先围江夏,再袭江陵,虽然有所折损,但已占得上风。我荆州一败再败,也自全力以赴。目前双方暂时僵持,这形势却对飞兄极其有利,飞兄助孙,则荆州必亡;飞兄助刘,则吴军自退。所以,为飞兄计……” 我心念一动,道:“仲常莫非劝我两不相助?” 马哲道:“并非如此,小弟毕竟是襄阳人氏,眼见故土即将遭刀兵涂炭,于心何忍?” 我挠挠耳朵:“那该当如何?” 马哲低声道:“飞兄可曾想过,自取襄阳为基?” 我吃了一惊:“仲常……” 马哲微微一笑:“飞兄今日能赴约宜城,我马氏一门皆深感荣耀。我兄弟早有襄助飞兄义师之意。其实不仅我们,当今荆襄诸郡,凡稍有见识之人,谁不知未来可安荆州者,必是飞帅无疑。今日马某难得与飞兄一会,自当剖心沥肺,以鉴赤诚。” 我道:“此事干系重大,仲常,你我心知便可,万勿稍泄。” 这事被刘表或是蔡瑁知道,现在这么紧张的局势下,马家在荆襄纵然再根深蒂固,却也未必能保完全平安。 马哲点点头,道:“多蒙飞兄关心,弟等尚有自保之道,并无惧怕那刘、蔡等辈。” 我道:“总之一切小心为上。” 马哲再次称谢,然后道:“小弟识得一位高人,他日当荐与飞兄相会。此人学,高过小弟不知凡几。” 我心想:“难道这是你今天要和我下棋的原因?”道:“如此高明之士,阿飞愿趋就见。”赶介绍给我,我现在正缺人。 马哲愣了一下,迟疑道:“飞兄已然困倦,还是先好好休息一晚。而且那人处还有些问题,未知是否愿意。” 我看他一眼,想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没把握的事也乱说。 马哲脸色有点尴尬,道:“是小弟一时性急,不过我会去尽力一试。哦,对了,明日我四弟马良与习家的习祯在鹿门寺外赌棋,难得我兄正巧赶上,明日同去观赏一番,如何?” 我心中一怔:“鹿门山?我和元直约好可是后天去的。管他呢,明天先去敲敲地形。”打个哈欠,道:“有棋可看,自当欣往。嗯,这盘棋,就留到以后再下吧?” 马哲开玩笑道:“飞兄莫非对取胜心怀不安?” 我脸一红,也笑了:“仲常如此高手,自然知道,这一局,可还未到决定输赢胜负的时候啊!” 他看看我,我看看他,一起笑了起来。 次日一大早,我漱洗已毕,草草吃完早餐,让桓嘉留在马家,自己随马哲乘车前往鹿门山。桓嘉昨日为我挡酒多次,宿醉未醒,也感觉不太舒服,只好遵命。 鹿门山位于襄阳城东南三十里处,又名苏岭山,层峦叠翠,景色秀雅。鹿门寺便坐落在鹿门山北部,以山得名。 路上,我一边欣赏美丽景物,一边问马哲:“令弟与那习祯不知棋艺如何?” 马哲道:“哈哈,他们么,棋技自远不如飞兄了。只不过为争一口闲气,定下今日赌约。” 我心想:“那你还带我来看?” 马哲看出我想法,微笑道:“鹿门寺乃襄阳一景。飞兄一路鞍马劳累,正该松散松散。而且今日荆襄名流颍容、杨仪、庞季等齐集鹿门,也算一时盛会。” 到了山下,我们下得车来,沿山道上山。 行至半腰,忽听道旁有人笑道:“想不到二哥也来了,今日可真热闹!” 马哲举目一看,见道左一石桌旁坐着四个人,二人黑白相争,二人悠然而观。说话之人是个观棋的少年,年约十余岁,面白唇红,眉目俊秀。他的对面坐着一位布衣老者,正自摇头晃脑,看得起劲。老者身旁放着个药篓,药锄、药草隐隐可见。对弈的乃是两位弱冠青年,聚精会神,恍若入定。 马哲皱皱眉,引我走过去,怪责道:“幼常为何不上去为季常助战,却在此处做甚?”一面向我介绍:“我家五弟幼常!这是王先生。” 我拱拱手,心想:“原来你就是失街亭的马谡。”一瞥之下,不由为棋局吸引,心下惊奇:“双方棋形堂堂正正,颇有法度,却是一局好棋。”凝神细观,棋势已进入中盘,白棋占了三个角,而黑棋连边带腹,势力颇见壮观,正到了关键时刻。 马哲见对弈二人不闻不问,对自己的到来恍若未知,无礼之极,心头有气,也不多言,道:“王兄,我们上去吧?” 我正细心为双方计算变化,嗯了一声,却不动弹。 马哲正要再劝,马谡瞟了我一眼,道:“二哥,你先上去吧。这位王先生我来替你招待,正好做我们这局棋的仲裁。” 马哲见兄弟挤眉弄目,不知他搞什么鬼,心中悬着兄弟的棋局,点头道:“好的,我先上去,呆会儿你陪引王兄上去!”自行上山去了。 那对弈二人中一人忽然抬头道:“王先生自许昌来?” 这时我已点清双方目数,正喘了口气,见这人头带逍遥巾,身穿皂布袍,容貌轩昂,丰姿俊爽,心中大有好感,猜测着他的身份,想:“襄阳多名士,这位会是谁呢?”随口道:“正是,先生何以知之?” 那青年和马谡互看一眼,青年道:“先生看我这白棋还有救么?” 我道:“黑势强大,中腹已如坚壁。在此作战,凶多吉少。惟西南一片尚空虚,可先手割占,尚有一线胜机。”说到此处,醒起旁人下棋,自己怎可多口?不觉看了另一青年一眼。 那人却只是低头沉思,并无异状。 马谡瞪了我一眼,正要说话。那皂衣青年已自起身,伸袖拂乱棋,朗声笑道:“幼常,你我都已输了,可别迁怒他人啊!” 马谡双眉一扬,道:“我输与孔明兄,倒也心服口服。州平兄你何必如此爽认输?” 青年叹口气,道:“我听了王先生说话,心中忽生思乡之情,已无弈兴,再下也赢不了啦!”他一口北方口音,却与马谡大大不同。 我不明他话中含义,心中倒颇为他可惜,道:“先生此局,其实尚大有作为,何不续弈?” 马谡怒气上冲,道:“局都乱了,还下什么?” 我一笑,伸手入枰,没一会儿,已将棋局全部复原,与适一般无二。 马谡大惊失色,道:“王氏一门,竟如此多贤乎?先生之,不亚王粲。小真是失礼了!” 那一直不语的青年忽然笑道:“幼常何前倨而后恭?许昌名家,岂是等闲可比?”他说话声音又轻又慢,但底气中蕴,字字清楚,听在耳中甚是舒服。 我谦虚两句,道:“还未请教诸位大名?” 马谡一指那皂衣青年:“这是博陵崔州平。那位,乃是隆中诸葛亮,孔明先生。”说到此处,忽然住口不说,并不介绍对面那老者。 我吃了一惊,想道:“你就是诸葛亮?”仔细打量他,却不见有什么奇特之处,心想:“是了,他现在年纪还小,自然学问未足,知识未富,要再等上五六年能慢慢成熟起来。”冲他点一点头。 孔明注意地看我一眼,道:“听闻许昌曹丞相极其嗜棋,王先生这等棋,自已得到丞相青睐,怎会来到襄阳?”他声音冲淡恬静,不温不火,颇有一种奇特的磁力,令人不得不答。 我心中点头,这点年纪居然能这么老气横秋地说话,真是怪异。慢慢答道:“我本是要过江东去访一位朋友,顺路到此。” 孔明道:“可是江东棋圣严卿?” 我诧道:“孔明先生何以知晓?”心想:“看不出来你学问很杂啊,连这种棋士也知道。” 孔明淡淡道:“曹公麾下,三教九流,无一不是出类拔萃的人物。棋中二圣,马绥明已到许都,那严卿,自然也是曹丞相急于得到的人。”看一眼崔州平,见他悠然望天,若有所思,微微叹了口气。 马谡冷笑一声:“曹阿瞒虽爱,却不知。荆襄九郡多少俊之士,他何不来取之?” 孔明道:“河北袁绍,眼下对他仍然威胁大。其他黑山军、刘玄德等等都在附近,他怎有余裕来攻荆州?何况刘景升亦一方之豪,曹丞相也要忌他三分。” 马谡歪歪头:“袁绍癣疥之疾,何足挂虑?刘表碌碌辈也……” 孔明急止道:“幼常休胡言。哦,州平兄,我料近一二年内,河北必是兵荒马乱,人不如草,吾兄此刻欲返还故里,小弟窃以为不妥。” 汃_ 澪_電_孒_書_ω_ ω_ W_.T_Χ_t_8_○. ξ_Α 崔州平哈哈一笑:“孔明兄多虑了!州平学业未成,岂可回乡?何况襄阳山明水秀,又有兄等良伴,州平怎忍相弃?” 孔明点了点头,虽知他有点言不由衷,却不再劝,转向我道:“王先生,你现在去江东,只怕寻不到严卿。” 我微讶道:“为什么?”心想:“我是集一军的情报,那么多细作在忙活,也还不知道的事,你就算是诸葛亮又能如何,现在还不是孤芳自赏的少年儿童一个,怎么却就知道了?” 孔明微笑不语。 马谡哼了一声:“你这人很笨啊,碧眼小儿请了瑜兄去做官,自然时常会有些消息回来。” 孔明板起脸,瞪他一眼,责备道:“幼常太无礼了!那孙权孙仲谋比你还大数岁。你称他小儿,你岂非亦小儿么?” 马谡脸上一红。 这时旁边那静默老农忽笑道:“幼常恃狂妄,虽无不可。但却不可小觑了天下英雄。老夫看那孙仲谋虽年仅十八岁,却是与众不同。” 孔明点头道:“庞老所言极是。哦,王先生,此乃襄阳庞德公,亦是孔明的恩师。” 我慌忙施礼道:“久闻大名,幸得一见。”心想:“说的是六月十五,怎么今儿就提前见着了?” 庞德公是襄阳本地人,家住岘山南,长期隐居躬耕,拒不出山入仕,甚至连襄阳城府也没到过。刘表闻他之名,亲自前去迎接,却遭到断然拒绝。刘表很不甘心,道:“先生苦居畎亩而不肯官禄,能给后世孙们留点什么呢?”庞德公答道:“如今世人都给孙留下危险,我却给孙留下安全。我所留的虽然与众不同,但不能说我没给孙们留什么。”其人飘逸恬淡如此。 庞德公扫我一眼,淡淡一笑,随即起身,挎上药篓,扛起药锄,哈哈大笑一声,洒然而去。 我见他招呼也不打就走了,不禁愣住。 难道老先生是怪我先前失礼么? 马谡笑道:“我就怕这样,没介绍。庞公讨厌凡俗礼节,你跟他见礼,他自然要躲得远远的了。” 原来如此。野中的大贤,这世界观就是和常人不同。 孔明道:“依我看,王先生不如暂在襄阳停留几日。待江东局势平稳之后,亮修书一封,先生持书可去见家兄诸葛瑾。家兄也十分迷恋围棋,定会善待先生。” 我心中暗想:“你倒是很会为人考虑。”好感大生,道:“多谢孔明先生。” 孔明扫一眼已复原的棋盘,道:“人道世事如棋,可惜棋非世事。中原虽好,非我安身立业之所也!”大袖一拂,推枰而起,“幼常,习祯乃刘琮老师,只怕刘琮已召了不少人去助阵,令兄棋恐危矣!你引王先生上山去罢。”又向我道:“书信一事,数日后我会遣人送至马府上。”微微一笑,长长一揖,携崔州平径自去了。 上山路上,我问道:“适那位崔州平先生何以一见我,便知我从许昌来?” 马谡道:“其实断定先生来自许昌,乃是孔明所言。崔州平不过求证而已。” 我一呆:“崔先生本是北人,尚有可说。孔明先生如何测知?” 马谡道:“孔明幼年也是从北方迁来襄阳。不过……”脸上微红,道,“先生其实一点都不像北方人。大概孔明是从先生服饰、举止看出破绽的。”原来马哲和我一上山,孔明便料定我来自许都。马谡不服,认为我身形瘦弱,眉目清雅,必是江南人物。二人遂聊作一赌,请崔州平为中人。马谡让崔、孔二人故意不睬自己的二哥,就是为了把他气走,好细细盘问我。 我听罢,笑道:“孔明先生虽然猜对我来处,但我却的确是南方人。小时候到过北方,学得一口北方方言,竟然瞒过了诸位。” 马谡呆了呆,忽然大笑道:“好,好,原来我们都没赢。回头定要找孔明兄说个明白。” 二人边走边聊。我又夸奖孔明棋艺,与他人不同,道:“我阅棋甚多,却从未见过孔明先生此等弈法。古人说:高者在腹。诚不我欺也!” 马谡悻然道:“比之先生,只怕他仍然相差甚远吧?” 我摇头道:“棋有高下,那是因为他没有明师指点,又不肯专心学弈。但其气之高,胸怀之阔,却是溢于纹枰,令人心折。” 马谡默然,半晌,叹道:“先生不愧是名家,果然识货。那孔明虽非望族弟,但纵观庞、黄、蔡、蒯、习、马、杨诸名门少年,堪与其相匹者,唯庞士元一人而已。其抱负能,实是一言难尽。” 我看他一眼,道:“我听人说,马氏五常,人皆贤良。下年纪轻轻,口若悬河,见识独到,亦不下孔明。” 马谡涨红了脸,先摇了摇手,忽然仰天嘻笑两声,道:“先生无须宽慰小。谡何人也,岂敢与孔明比肩?但求他日能附骥尾而致千里,便心满意足了。” 我暗想:“此人口气轻狂,数语贬尽天下英雄。唯一提那诸葛亮,便诚惶诚恐,心悦诚服,看来那青年诸葛亮,已非寻常之人。”道:“如此人物,为何甘居林下?” 马谡哼了一声:“未遇明主,出之何益?” 我默然,心想:“你倒很了解他嘛!” 说话间,已至鹿门寺。只见寺前树阴下人头攒动,老远就听有人在喊:“季常,认输吧!”“马先生,怎么还在想啊?”“白眉兄,这棋已经不行了,不如投降算了。” 马谡疾行过去,挤到前面,细看究竟。 我紧跟进去,举目一瞧,只见不远处二人端坐,一人三缕黑髯,面带微笑,正向四周人群点头示意。另一人相貌清奇,冥目内视,对身边事情似是毫不知晓,异者他年纪不大,两道长眉却全成白色,比他雪白的皮肤还白。再看一眼棋枰,我心想:“那黑须鼠目的当是习祯了。他这棋毫无优势,那白眉马良为何这么久还不敢落?哦,这周围的人想必都是刘琮二公找来为习祯助威的,马良的心已经被他们搅乱了。” 扫一下棋枰,忽觉某处有异,定睛看去,细算了几步,暗暗吃了一惊。扯一下马谡,转身挤了出去。 马谡十分机灵,忙跟了出来,见无人注意,低声道:“吾兄势孤,先生何以教我?” 我道:“现下局中有一要处,我料以令兄和习祯棋力,都还未曾看出。眼下他们紧盯着左边,大概七着之内可以定形。七着一过,便该习祯行棋,那时双方均会现那一胜负处。令兄棋就危险了。” 马谡急问详情,我附耳细细讲述,然后道:“令兄已是心神不定,必然难以算到此处。只怕非待习祯占据要津之后,会恍然醒悟。” 马谡咬咬嘴唇,低低骂道:“刘琮这小家伙真是无耻,竟然驱动这许多无赖之徒为习祯捧场助战。想来他舅舅也跑不了出谋划策。”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向我道:“先生稍待片刻,我去去就来。”复又钻入人群,不一会儿竟挤至习、马二人身侧。他一把抓住马良胳膊,道:“四哥,适四嫂着人来,要你赶回去。” 马良霍然睁开眼,见是马谡,忙道:“五弟,家中有事么?”他本来一直从容镇定,这时却大见慌乱。 马谡看看左右,故意压底声音,偏偏众人却都能听到,他道:“四嫂说今日北风忽紧,只怕又将下雨,要你赶回去加件衣服。” 马良紧张道:“她可知我在此……下棋?”声音已微微颤。 马谡道:“只怕还不知。不过,四哥你知道四嫂的脾气,如果时间太久,只怕四嫂就会亲自来了。” 马良一下站了起来,向山下张望。但四周挤满了人,却哪里看得见外面? 众人见他这等模样,齐声大笑。习祯眼睛本小,这一笑笑得一点都没有了。马良惧内,大家本有耳闻,想不到竟至如此。 习祯笑道:“季常夫妻情深,习某十分感动。如是季常急着回去,那也行,留下玉璧,季常走也无妨。”众人是爆笑。 原来二人赌棋,习祯所下彩头是刘琮送他的一只金蛤蟆,乃高手匠人所制,活灵活现,十分珍贵。马良的赌注却是一块家传白玉璧,亦是价值不菲。习祯要他留璧走人,四下刘琮遣来众人自然要加意喝彩。 马良一张白脸忽然红了,他慢慢坐下,冷冷道:“习兄的金蛤,良心慕久矣!”拈起一,打入棋枰。 习祯知道他心气已浮,暗暗欢喜,立刻落相应,转眼已下六着。 马谡见弄巧成拙,不由大急,一把又抓住兄长肩膀,用力一捏,道:“北风甚急,四哥!” 马良瞪了他一眼,却见他目光诡异,嘴角向上微斜,心中一动。 他素知这个兄弟心眼玲珑剔透,断不会故意扰乱自己心神,道:“五弟你且回去,告诉你四嫂,多备酒菜,等我回来一醉。” 马谡道:“你可点回来。” 马良道:“去吧,你四哥不会输的。” 马谡听出四哥恢复了平静,料他已领会了自己的意思,这放心退了出去,冲马哲挤挤眼,扯住我便要往山下走。 我见他脚步匆忙,似乎有些紧张,心想:“这小鬼人小鬼大,不知搞什么名堂?”又见马哲点一点头,似乎甚为赞成,便借机随马谡下了鹿门山。 一直行至山脚,马谡见左右无人,这郑重向我道谢,邀我至马家一叙。 他能言善道,我想反正也要回去,便答应了。 中午,马良兄弟大摆盛宴,专门款待我。 席间宾欢主笑,马良一再劝酒。 我感到有些招架不住,偶然一瞥,见马良的夫人站在内室门口,忙道:“四夫人来,季常将醉。”心想马良既然惧内,此招定然有效。 谁知往日约束甚严的马夫人柔声道:“难得高贤光临,多饮几杯也无妨。” 我苦笑一声,这不是自陷淤泥么?一推酒鼎,坚辞不肯再饮。 马谡劝住兄长,道:“小弟回来得早,不知四哥如何赢那习祯?” 马良甚是得意,放下酒鼎道:“那习祯平日狗仗人势,好不跋扈。嘿嘿,你没见那一瞬间他的表情……哈哈,不可说,不可说呀!嗯,五弟,你棋技进步好,居然看到了那步棋。” 马谡一笑,道:“小弟何功?那是王先生指点。” 马良一愣,道:“难怪,却是飞兄法眼。”拱手为敬。 我逊谢几句,随口问马谡何故匆匆下山? 马谡道:“当时我忽然想起,蔡氏和我马家一向不和,此次赌棋,刘琮的舅舅蔡瑁必定有份参与。他手握大权,心胸十分狭隘,虽不敢对我兄弟如何,但他若是知道先生暗助家兄,定会对先生不利。那山上十九是他耳目,我怕先生被人认出,所以不得不如此。” 我心中感慨:“这童,难怪日后孔明喜欢,真是聪明。小小年纪,忒也精灵。” 酒席宴罢,我和桓嘉起身告辞。马良要将那金蛤、玉璧送给我。我坚辞不要。马良道:“如不是先生,这二物早已归了习祯。既然已非马良所有,先生留作纪念,正是合适。”再三相赠,其意甚诚。 不得已,我受了一件,把金蛤收了,那玉璧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要。 马良无奈,只得作罢。 正在此时,忽然下人来报,说道:“外面有一童,说要见王先生。” 我一愣,童? 马哲道:“请他进来吧。” 那下人应了一声,不一会领进个童来。 我见了这童,心中一动。 那童低头道:“小的是诸葛家中书童,奉主人之命来把书信交给王先生。” 马谡道:“啊,原来是孔明的信啊!怎么我没见过你?” 那童抬起头,看他一眼,道:“小的刚到主人家不久,所以少爷没见过我。” 马谡哦了一声。 我这回看真切了,这童的确是阿西。 我也不说破,任他自说自话。 阿西取出书信,道:“家主人有几句话,嘱我单独告知王先生。” 马哲、马良兄弟立刻道:“飞兄,我们暂时告退片刻。” 他二人把马谡一起给拉了出去,闲杂人员也全都退下。 回过头来,我低声问道:“你怎么会从诸葛家来?” 阿西道:“小的前日奉军师之命给诸葛亮先生送信,顺便在他家呆了两天。今日听诸葛先生回家提起主人模样,心中想念,便私下而来,见见主人。” 我点点头,心下颇感愉悦,没想到这孩还这么念着我。 “阿西,你在襄阳,可过得习惯?” 阿西道:“多谢主人关怀。阿西在襄阳,负责南到江陵、武陵,北至野、宛城的联络,有伊先生、董大人照应着,一切安好。” 他一提武陵,我忽然想起他那位好兄弟阿昌来,微微皱下眉。 “主人似乎有心事,阿西可有能效劳之处?” 我左手抬起,轻轻揉了揉眼睛:“你还记得上次我们在襄阳见的那武陵帮的司马芝和冯千均么?” “是,阿西记得。当时阿西随主人与军师同行,来到襄阳的第二天晚上。” “嗯,……”秘密联络机关现在是徐庶该管,我本来想问问他现在武陵那边的情况如何了,话到嘴边,却忽然停住。 阿西看看我,忽然笑了一笑。 他笑容如此奇怪,简直是……诡异。 我心头一凛,想起徐庶当日的话来——这孩虽然小,可是来路不明,心思很杂,飞兄以后对他要注意些。 阿西道:“主人可是想念阿昌了?” 我心里忍不住惊讶于他的敏锐感觉。 阿西道:“小人正要向主人禀报此事。据小人所知,阿昌和冯喜在武陵帮并未受到恶意待遇,只是因为一些意外,所以他暂时无法返回长沙。” 我心中一震,道:“你怎么知道?为何不报与军师知道?” 阿西道:“小人负责这周围一带的情报搜集,自然要了解附近的各类异常状况。阿昌的事其实小人早在半月前就已得悉,只是一直没有准确的消息传来,因此拖到现在赶来向主人禀报。” “那么你现在已经确定了?” 阿西得意道:“小人已经完全确定。” 我冷冷盯着他,这臭小,居然敢这么自作主张,私按消息不报。元直果然先见,这小心中另有打算。 “你做得很好!等寻回阿昌,我会和军师说,重重赏你。” 阿西道:“谢主人,另外,还有一件事……”他脸上忽然又现出一丝诡异的神色,两眼溜溜乱转,似乎突然感到紧张。 我心念一凛,决定先制人,趁他抬起头来,我双目神光暴射,直刺他双目,开始对他施加深入心底的压力。 这是我催眠之道进步后衍生出来的妙术。 阿西身躯一颤,话声顿时断了,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向后仰倒。 我毫不放松,逐步加强精神的控制。相应的,内气略微收了两成,以免他支持不住,被一下击得崩溃,那就不好玩了。 阿西的身体慢慢又竖立起来,他脸色白,两眼直勾勾盯着我,眼中现出哀求之色,叫:“主人,不要……” 我心里暗暗诧异,这小不是不会武功么?他怎么能抵挡我创的摄魂之术? 心里那个不爽简直到家了,自从我开始研究这门技艺以来,进程就从来没有顺利过。 “阿西,听我的话,回答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阿西两眼无法离开我的眼睛,他脸容不断扭曲着,似乎在克服着我语言中的诱惑力,但他的嘴巴,却不由自主道:“小人是……是……皇甫……世家……的……‘搜籍使者’。” “搜籍使者?那是什么?” “主人……搜籍使者,不要啊……就是为家族……搜集别家别派的……不要……独门秘艺……主人……”阿西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两只已经变得很呆滞的眼睛拼命左右转动着,竭力躲避着我搜捕的锐芒。 “哦,那你跟着甘宁,要搜集什么绝艺?”阿西的几声主人叫得我心中软,但一想到他是别家的间谍,心中就不由怒火难压:“你这么为几家做事,哪里是把我当主公对待了?” “甘大爷……家传的阵道、武功、箭法,家主都……都很感兴趣,特别……特别是……阵法。” “得手了么?” “还……没有,甘大爷不信任我。” “难怪你会要求我带你走,你想从我这里学什么?”我冷冷逼视着他,说完之后,心里已然想到:“他恐怕不是想学我的什么东西,是想偷学徐庶的阵法之术。” “不,不是,主人……取出天密诏之后,……阿西……就……就想跟随主人了。” “为什么?”这倒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主人……气度极大,令小人心折。阿西不想再给人当奴隶,阿西想跟随主人建功立业。” 阿西的眼睛终于成功地避开了我的控制,说话流利起来。 我暗暗吃惊,虽然我是惊讶之下放松了控制,但他这门反精神控制的方法也很不错,非常实用。 我知道自己也无心再搜他的魂儿,毕竟我还是非常欣赏他的,索性收了内气,问道:“好吧,那我就跟你好好谈谈。” 阿西脸上慢慢恢复了血色,两只眼睛又灵活起来,他看我一眼,恭身答道:“是,主人。其实小人早想和主人说明,只是怕事机不密,泄露了出去,让皇甫家觉小人的心思,小人可就死定了。” 我微微皱眉:“皇甫世家有几个像你这样的搜籍使者?” 阿西道:“共有四人,我们从家族中出来之后,以东、西、南、北四个方位为名。” “哦,就四个?那你们在家族中的地位,应该不低吧?” 阿西道:“是啊,虽然我们年龄都比较小,但大都机智能言,各门各类的知识也都知道一些,家族中除了春夏秋冬四大门主之外,就要数到我们四大使者了。” 我道:“像你这样的人,培养起来也是很不容易的。” 阿西干笑了一下,道:“多谢主人夸奖。” 我冷笑一声,道:“你既然在皇甫家族中居于如此地位,却为什么仍想叛变而去呢?” 阿西脸现惭容,急忙解释道:“主人你没做过搜籍使者,不知道我们的艰难。我们要偷盗索求的,并非普通之物,而是各家各派的绝密之技,一旦被现,必然死得其惨无比。上一代的四位搜籍使者,有三人都是被秘籍的主人现而被残忍处死,尸骨无存,连一根头都找不回来。我们身在异乡,吃苦受难也还罢了,吃不消的是日日夜夜都得担惊受怕,过的都不是人过的生活啊!” 我理解地点点头,干间谍这一行当然是这样了。 阿西道:“小人一家三代都在皇甫家做奴隶,前代家主因与吴郡顾氏争夺清江船行,被对方派高手半路截杀,我祖父是负责保护家主的伺奴长,在护主的打斗中被杀;父亲长于筹算,因为祖父的功劳,得以在皇甫家中做三管家,他不该卷入家主之争,结果扶错了主,后被迫投河而死。那时小人刚出生,母亲什么都不敢跟别人说,只敢说是病死的,一直等小人长到十一岁担任了搜籍使者,她老人家病得奄奄一息不行的时候,偷偷告诉了我。小人不敢在家族里久呆,怕被现任家主记起往事,借故害我,一直在寻找脱身的机会,后来我私下求冬四门主设法,让小人接受了到甘家搜籍的任务,出来跟了甘大爷。” 我哦了一声,道:“这么说,其实你与皇甫家是有仇有恨,无恩无惠。” 阿西恨恨道:“主人说的是。” 我道:“嗯,那你本姓什么?” 阿西道:“小人本姓贾,复名连诚。” 我知道古人以复名为贱,听他名字,倒也不以为异,道:“贾连……算了,我还是习惯叫你阿西好了。阿西啊,那么你是决定以后都要忠心耿耿地跟随我么?” 阿西双膝一弯,跪倒在地,磕头道:“主人,阿西早就决心效忠主人了,自从跟随主人以来,小人做事非常勤勉,没把军中一丝重要消息透露给皇甫家。上次陈江越和皇甫夏的船队遭袭,家主特意来密信斥责小人,若非主人后来释放了皇甫夏,小人差点就被他们招回。小人知道,再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家主会起杀害之念,所以这次得知主人到达襄阳附近,急忙赶来叩见,顺便把小人的这一隐衷向主人禀报。” 我心想:“原来他忽然紧张,是想告诉我他的家世,我倒误会他了。” “你这门抵抗我摄魂术的法很不错啊!” 阿西苦笑一声:“皇甫家一直训练这种搜籍使者,对使者暴露之后可能的遭遇早已有备,严酷刑法倒也不惧,就怕被人以搜神摄魄之术追出家族底细,所以每个搜籍使者出前都要受到严格的精神训练。可是主人的手段太强,小人实在抵挡不住。” “好了,现在你告诉我,阿昌的情况到底如何?” 阿西点点头,道:“阿昌在武陵帮中,受了些轻伤,所以暂时不便返回。” 我惊道:“阿昌受伤了?” 阿西道:“是,沙帮主和司马军师都非常过意不去,所以也没好意思报与主人知道。” 我心中怒起:“啊,你们这帮蛮,怎么能这么干事?” 这时,门外忽然有人道:“飞帅,马哲有急事,可否告进?” 我一怔,忙道:“仲常么?请进来说话。” 阿西知机道:“王先生,您若没有其他问话,小的先告退了。”慢慢退后,向门外退去。 房门一开,马哲推门进来,一把抓住他胳膊:“哎,此事与你有关,你可不能走。” 阿西脸色一变。对方的一只手爪,如同铁箍铜袖一般,自己被他抓住,一点都不能动。 马哲哈哈一笑,却已松开了手,对我道:“飞帅请勿怪,小弟并非有意偷听,实在是这小兄弟声音太响。” 我道:“仲常何出此言?现在大家都是一条心,我也没有什么要隐瞒你的。” 马哲道:“啊,多谢飞帅。其实阿昌兄弟之事,小弟倒略知晓一二。” 我疑道:“你知道?” 马哲道:“阿昌兄弟武艺颇为奇异,偶然一露,武陵帮的冯千钧见猎心喜,二人比试指力,阿昌左手手腕骨折。是不是,阿西兄弟?” 阿西毫不理会,只是静静看着我,声色丝毫不动。 不过他眼睛里想给我看的意思我看得明白——确实如此。 “仲常如何知道得如此详细?” “哈,飞帅不必疑虑,其实很简单,那冯千钧乃是小弟的本门师兄。” 原来如此。 马哲道:“后面的情况阿西兄弟可能就不太清楚了,他二人不打不相识,比试之后反而成为好友,阿昌养伤期间,他们常常互相切磋。据我师兄说,阿昌武学的天赋真是罕有,他的绝学‘鸣琴指’,就这么几个月,已经被阿昌学全了。” 我哦了一声,心里绷了好几个月的一根弦忽然松开,笑道:“那么仲常欲推荐给我的,莫不就是武陵帮的……” “正是黑帮主。” 第二章 新野败敌(上) 八月的天,艳阳天。 初五,大晴。 当阳。 这是一个清幽静的早晨,苍白的月亮悄悄退到城后,东方的颜色已经开始变化,黎明前的晓风轻卷着那一重重的黑幕,天边慢慢开始白。四周有些小雾,淡淡清清的雾气不住地扑在脸上,钻进鼻中。 沮河的水悠悠地流着,周瑜虽然看不真切,但也可以想见,那水一定清澈得几乎可以见底。他回头看去,矗立在背后的麦城还没从茫茫的夜色中苏醒过来,懒洋洋的,睡眼惺松。 同样睡眼惺松的庞统张着大嘴打着哈欠,一屁股坐在周善为他铺设的鹿皮垫上。 这个时辰在盛夏季节里是难得的,凉而静宓。庞统不明白,这么早周瑜不老实呆在城里睡觉,跑这沮河边来干吗? 难道终于逮住蒯越尾巴的乐也能令你激动得彻夜不眠,戏水泄? 轻甲短衣的周瑜蹲在河边,挥鞭击着河水,笑道:“士元醒来,士元醒来。” 溅起的细小珠浪飞了起来,有几滴激到庞统的脸上,豁然微响。 庞统抹抹额头,心头一股怒气被这几点冰凉凉的河水忽然撩拨起来,他几乎是非常不耐烦地吼了一声:“好啦好啦,有什么屁话,赶直说。” 他还很少在他人面前如此和周瑜说话,站在他身后的周善和周瑜身边的周良、周营均十分惊愕,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火气这么大。 周瑜却不以为意,举起马鞭,指着麦城东边和西边的两座小城,笑道:“士元不要性躁嘛!我听承明说此两城乃战国伍胥所筑,是真的么?” 他一如既往的恬然使庞统的心情安静下来,嗤道:“潘睿喜欢扯的传说多了。他有没有跟你说过这麦城是楚昭王建的啊?” 周瑜微笑,看他的样潘睿似乎是说过这故事:“嗯,当地谚语说:‘东驴西磨,麦城自破。’有什么说道么?” 庞统道:“奇了,这个他没告诉你?好吧好吧,那我来告诉你,公瑾,你听好了:故老相传,伍胥为攻下麦城,苦思三日想了个办法,就在麦城两边各修建了一座城。这东边的小城,叫作驴城;西边那个呢,名为磨城,结果一个驴牵个磨,就把这麦城给磨平了。” 周善等人听他说得有趣,都哈哈大笑起来。 周瑜笑道:“伍胥为报仇破敌,竟然使出这么计策,也真可谓用心良苦啊!” 庞统哼了一声,道:“你还真信啊?” 周瑜一笑:“传说虽然夸大其辞,但对我等,也未始没有启吧?” 庞统道:“有什么可启的,我怎么不知道?” 周瑜道:“以驴磨麦固然可笑,但伍胥率吴军千里而袭郢都,却又如何?” 庞统嗤之以鼻:“公瑾你睡觉太少晕头了罢?率领吴军千里而袭郢都的,不是伍胥,那是孙武,这是其一;其二,你已经邯郸学步,如法也玩过一次了,结果被阿飞及时破坏,没有得逞。” 周瑜苦笑一声,道:“士元,你就不用提醒我了。”站起身来,遥视北方,想道:“我就差那么一点啊!” 忍不住叹了口气,又想:“主公待士元,的不厚道,也难怪他心怀怨怼,不愿再尽全力。而且这里是士元故乡,他帮我已经够多了,我岂可再过于苛求?” 庞统横他一眼,又哼了一声,心中倒也颇为后悔,想道:“那事其实也不能怪他,这些日他呕心沥血,天天只睡一个时辰,也不过是尽忠报主,死争一口气罢了,他现在愁着呢,我又何必如此怄他?” 六月十五日,蒯越、徐庶和庞统在庞德公府上见了一面,实际上是一次襄阳、江陵、长沙三家的暗中谈判,虽然其间出了一些不愉,但毕竟各家派出来的都是睿智善思的辅弼重臣,后各方还是达成了共识,谈妥了一个协议。 按照这个协议,江陵割归长沙;江夏则送给江东,而且周瑜军可以带走江陵的部分辎重,由长沙军负责周军撤退途中的安全。黄祖军、江东军均必须在一个月内全部退出所在城市。 这个协议中吃亏大的是荆州方面,但因为本次会面是在刘表的默许下得以生的事情,所以蒯越反而急于妥协。 庞统对本方目前的形势和即将面临的局面有清醒的认识,所以对能得到如此的成果几乎是喜出望外,认为足可打动孙氏君臣。 江陵虽然民富城坚,远胜于江夏,但却孤悬敌城包围之中,翻不了什么大浪,时时还得防备四面八方的敌人。江夏则不同,如果能够占有,则和江东的固有郡县之间完全连通,后方没有半分问题。以此为据点,日后不论西进还是南下,都可说是进退自如。 回到江陵,他便向周瑜详细叙述了所有谈判的过程。周瑜也是惊喜非常,马上向孙权打报告,要求使这个协议立即生效。同时他立刻开始收拾行装,准备大限度地利用这后的几十天,把江陵的重要物质搬回江夏。 然而,十天以后,他得到孙权的密令,再次强调了以前的决定:不允许放弃江陵。 庞统得知情由,当场暴跳如雷,大骂孙权小白一个。周瑜虽然及时阻止了他,但心里也知道,刘表嫁祸江东之计已彻底成功!孙权这道不明智的“长命令”将同时惹恼蒯氏和长沙,从此以后自己就不得不同时面对两方的强敌。 其后不久,继朱治父之后,孙权再度派心腹大将吕范、周泰率一万五千军自柴桑出,远道来援。这次增援令周瑜感动万分,认为主公又一次用行动表明了关怀重视自己的立场,虽然他认为把这些人马派去攻击江夏可能加有效。 为了大局,他主动让出了江陵的太守职权,自己指挥部分兵力,开始北伐,期望短期内攻克襄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这支北伐军以周家部曲三千人为核心,掺以两千原江陵本地守军为辅,江陵太守朱治又把朱然军和周泰军暂时调拨给他,组成一支约一万人的混合军队。 开始阶段一度非常顺利,蒯越虽然多谋,他自将的襄阳忠信军战斗力亦很强大,但正面大战,襄阳军根本无法抵挡由周瑜亲引部族在前冲击的江东军的拼死狠扑,连战皆败,士气大丧。 十天前双方长坂决战,周瑜信心十足,欲一战而尽没敌之主力。孰料阿飞领军赶到,斩将立威,顿时振起襄阳军的军心。周瑜目睹当场情景,知道无法勉强再战,长叹一声,下令撤军三十里,暂守慈化、麦城一线。 这几日他暗暗调兵遣将,设下陷阱,密切监视敌人的一举一动,终于在昨晚捕获了襄阳趁夜偷袭而来的军队,大破蒯越,杀伤敌人主力骑军近千人。 看着战报,在众将之前,周瑜装作非常开心的模样,鼓励大家继续努力。内心之中,却是百味杂陈,深感失望。他要的并不是这点成果。 就差那么一点! 伯符,你看见了么,我就差那么一点点啊! 庞统又打个哈欠,扫视三周一眼:“你们三个,先退远点。” 周善、周良兄弟一愣,周营见周瑜没说话,心想这丑汉大人近脾气特暴,连将军都让他几分,我们别给他当筒了。向周家兄弟打个眼色,几人牵着马,退出十丈之外警卫去了。 庞统道:“公瑾,你想战决,是么?” 周瑜遽然回过头来,见余人尽都远去,庞统却是目射光芒,睡意全无,一怔之下,忽然喜道:“士元!” 庞统歪着脸道:“算了,虽然我很不喜欢现在这种形势,我也不想做背叛祖宗的伍胥,不过我还是愿意提醒你几句,为你分分劳。” 周瑜感激道:“难为士元了。” 庞统哼了一声,道:“难为也谈不上,反正刘表又不是我爹,他是死是活,我管不着。” 话是这么说,说话时却明显底气有些不足。毕竟,经过六月破盟之事后,不光师兄师弟,连师父也不太能谅解他了。大家都认为孙权不仅不识时务,而且根本不信任庞统,绝非可以效忠一生的明主,对庞统至今不肯离开江东感到难以索解。叔叔虽然没说什么,庞统却知道,他也并不喜欢自己现在的做法。 招呼周瑜过来,同自己同坐,庞统找根小草棍,比划地形图:“这是我军目前驻扎之地麦城,西有沮水,东为漳水。襄阳军一万五千人,现屯玉阳镇,在我军之北偏西七十里,虽然蒯越昨夜失手,但主力未伤筋骨,应该还有一万两三千人;阿飞的三千长沙军,则在正北八十里外的张家湾,卡住了漳河的水道,两军呈犄角之势,互相援助。我军一旦进入慈化,立刻就会遭到蒯越和阿飞的夹击。所以,昨晚你虽然将蒯越打得大败,却也仍不敢轻易前进一步。 “我军目前离江陵很近,有个好处是补给线较短,在这方面,敌军虽然也可以从附近的夷陵、荆门调集军需,但在后方支援方面,也不能说就比我方为优。可是我们大的缺点在于,周围全是敌人长期经营的城市,都是不肯与我军合作的。单凭江陵一城所有,毕竟无法长期供应近五万大军,就算秋麦成熟,我们也撑不过这个冬天。” 周瑜点头:“我忧虑的正是此事。一旦粮尽心散,将士解体,江陵自然无力保有。我军势力,必然又要退回江东偏僻之地。我们再要找到这种绝好的进军中原的机会,就不是易事了。” 庞统目视周瑜,想道:“这都是你家孙将军猜忌你,所以笨到让朱治、吕范他们率大军来监视你死保江陵。那好啊,一起捆死在这里好了。”冷笑一声:“不是不容易,而是根本就没有机会。刘表近期的表现令人非常失望,他十年的统治基础已将瓦解。阿飞此次倾巢来援,力挽狂澜,令荆襄的大族,包括中上层的将领均心向于他,视他为南阻仇吴,北挡强曹,继续保障本地繁荣富庶的佳人选。我军败溃之后,阿飞自然会趁机盘踞荆襄重地,长沙势力大涨之势已不可阻挡,那时北延襄邓,西越巴蜀,又岂能容孙仲谋再思北进之想?只怕要倒转过来南伐是。” 周瑜道:“士元莫非要我先铲除阿飞?” 庞统道:“公瑾你又错了。荆襄与我邻接,水流顺北,外带江汉,内阻山陵,有金城之固,沃野千里,士民殷富,此乃帝王之资。我军如能攻克襄阳,竟长江所极,据而有之,则至少半壁江山握在囊中,那时长沙不过芥癣之疾,阿飞纵然不除,又有何妨?如是我们被迫放弃江陵,败返吴会,就算杀了阿飞又有什么用?曹操、刘备,袁绍、张燕,哪一个占有了荆州之后,会放过我江东六郡?” 周瑜深以为然,道:“正是如此。那么请士元赐知,现在我们该如何进行,能据有襄阳?” 庞统道:“据有襄阳?公瑾,你当真还是这么想么?” 周瑜迷惑不解:“有什么不对么?” “那我问你,你还记得柏举之战么?” 周瑜不明白庞统想说什么,问道:“岂非孙武五战灭楚之役?”心想:“我刚跟你说的不就是这场仗么?” 庞统道:“近日我一直在想,公瑾这次北进的计划,虽然并无大错,但到现在这种局面下,却有修正的必要。” 周瑜道:“哦,如何修正?” “我军资源匮乏,利在战。公瑾欲提一旅直捣刘表盘踞的后一个重镇襄阳,本不为错。蒯越乃无能之人,短短二十天间,襄阳军已无斗志。后那一仗若非阿飞力助于他,公瑾你已将忠信军全面击溃,大功告成了。” “可是敌军中有了阿飞。有了他倒也罢了,可还又有了我师兄徐庶,情况就不同了。元直有我师父、叔叔的暗中支持,现在放开手脚与我竞夺,我已毫无战胜他的自信。而且,再过些日,还不知会有谁来帮他。” “敌两军加起来,有一万六千人,包括骑兵五千,我们不过一万余人,除了一千飞月骑兵,大部分都是水军出身,在6上作战,处于绝对劣势。本来我们在谋略上还能胜他们一层,但现在徐庶已到,斗智斗勇,敌人少都已不弱于我们了。” 周瑜心想:“就因为如此,今早我要拉你到这里来。如果连你都不肯帮我了,那我如何还能继续打下去?” 庞统手指点点周瑜,道:“所以,公瑾,你心里,可千万不能急。你要知道,孙武五战灭楚,作战的方略,并非先攻击敌都郢城啊!” 公元前56年,吴国以救蔡为名,由吴王阖闾亲自挂帅,以孙武、伍胥为大将,阖闾的胞弟夫概为先锋,倾全国3万水6之师,组成吴、蔡、唐三国联军,溯淮水西进。 进抵淮汭(今河南潢川)后,孙武突然决定舍舟登6,由向西改为向南。伍胥不解其意,问孙武:“吴军习于水性,善于水战,为何改从6路进军呢?” 孙武答道:“用兵作战,贵神。应当走敌人料想不到的路,以便打它个措手不及。逆水行舟,度迟缓,吴军优势难以挥,而楚军必然乘机加强防备,那就很难破敌了。”说得伍胥点头称是。 就这样,孙武挑选35名精锐士卒为前锋,迅地穿过楚国北部大隧、直辕、冥阨三道险关,直插楚国纵深。不出数日,挺进到汉水东岸。 当吴军突然出现在汉水东岸时,楚昭王慌了手脚,急派令尹囊瓦和左司马沈尹戍,倾全国兵力,赶至汉水西岸,与吴军对峙。 左司马沈尹戍向令尹囊瓦建议:由囊瓦率楚军主力沿汉水西岸正面设防。而他本人则率部分兵力北上方城(今河南方城),迂回吴军的侧背,毁其战船,断其归路。尔后与囊瓦主力实施前后夹击,一举消灭吴军。 本来,这是楚军击败吴军的上策。囊瓦起初也同意了沈尹戍的建议。可是在沈尹戍率部北上方城后,楚将武城黑却对囊瓦说:“如果等待沈尹戍部夹击,则战功将为沈尹戍所独得,不如以主力先动进攻,击破东岸吴军,这样令尹之功自然居于沈尹戍之上。” 大夫史皇也说:“楚人讨厌你而赞扬沈尹戍。如果沈尹戍先战胜吴军,功在你之上,你的令尹之位也就难保了。好赶向吴军进攻。” 囊瓦一听,觉得有理,遂改变原来的作战计划,在没有充分准备的情况下,传令三军,渡过汉水,向吴军进攻。 孙武见楚军主动出击,正求之不得,遂采取后退疲敌、寻机决战的方针,主动由汉水东岸后撤。囊瓦果然中计,挥军直追。吴军以逸待劳,在小别(在今湖北汉川东南)至大别(今湖北境大别山脉)间迎战楚军,三战三捷。囊瓦连败三阵,便想弃军而逃。 史皇对他说:“国家太平时,你争着执政,现在作战不利,你就想逃跑,这是犯了死罪。现在你只有与吴军拼死一战,可以解脱自己的罪过。”囊瓦无奈,只得重整部队,在柏举(今湖北麻城以东)列阵,准备再战。 公元前56年11月18日晨,吴军赶到楚军阵前,列阵相峙。 吴军先锋夫概对吴王阖闾说:“囊瓦这个人不仁不义,楚军没有几个愿为他卖命。我们主动出击,楚军必然溃逃,我军主力随后追击,必获全胜。”阖闾不允。 夫概回营后,对部将说:“既然事有可为,为臣的就应见机行事,不必等待命令。现在我要动进攻,拼死也要打败楚军,攻入郢都。”于是率领自己的5千前锋部队,直闯楚营。 果然楚军一触即溃,阵势大乱。阖闾见夫概部突击得手,乘机以主力投入战斗,楚军很便土崩瓦解。史皇战死,囊瓦弃军逃往郑国。楚军残部撤到柏举西南的清水(今湖北安6西的涢水),吴军半渡而击,俘虏楚军一半。 渡过河的楚军逃到雍澨(今湖北京山县境),正埋锅造饭,吴军先锋夫概部追至,楚军仓惶逃走。吴军吃了楚军做的饭,继续追击。楚左司马沈尹戍得知囊瓦主力溃败,急率本部兵马由息(今河南息县境)赶来救援。 吴军先锋夫概部在沈尹戍部突然的凌厉反击下,猝不及防,一下被打败。吴军主力赶到后,孙武指挥部队迅将沈尹戍部包围。尽管沈尹戍左冲右突,奋勇冲杀,受伤三处仍无法冲出包围。后沈尹戍见大势已去,遂令其部下割下自己的级回报楚王。随后吴军一路向郢都扑去。 这时郢都城内已是风声鹤鸣,人心惶惶,楚昭王不顾主战大臣西、期的反对,也不顾全城军民的生死存亡,悄悄带上几名家属开门出城,向云中和陨城方向逃去。 昭王西逃的消息传到军前,楚军立即涣散,期率部分精兵去追赶和保护昭王,西见事不可为,也只好率残兵西逃。 11月28日,吴军攻入郢都(今湖北江陵北)。柏举之战遂以吴军的辉煌胜利而告结束。 柏举之战是春秋末期一次规模宏大、影响深远的大战,有史学家称它为“东周时期第一个大战争”。孙武以3万兵力,击败楚军2万,创造了中国战争史上以少胜多、取胜的光辉战例。 战国时期军事家尉缭赞道:“有提三万之众,而天下莫当者谁?孙武也。” 周瑜被庞统数语提醒,顿时恍悟,一拍双手,道:“我知道问题所在了。” 他想道:“士元果然高瞻远瞩,能观大局,是啊,只要消灭了敌人的主要力量,敌城再坚固,也将不战自降。我杂思太多,一直不自觉有急躁冒进的念头,这种心态之下,如何能是强敌的对手?” 他挺身站起,笑道:“士元真我之师也,瑜受教了!我会耐下性,小心谨慎,绝不贸然行动。我想,有你我联手,应该能胜阿飞徐庶半筹吧?” 庞统端坐在鹿皮垫上,冷冷看着兴奋中的美男。 夏日天亮得早,这么一会儿,天边黑幕尽去,已经泛出白惨惨的光来。 忽然远处一阵得得蹄声,麦城方向一骑飞来,渐渐驰近。 周瑜眼尖,老远看清是军中的细作,心中暗想:“算起来也该到了。”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顿时心头狂喜:“我现在难受的,还是兵员不足。朱治击破长沙水军,后方无忧。若能再助我一万精兵,兵力上与襄阳、长沙联军取得均势,就不用在这里与荆沙联军苦苦相持,寻找时机了。” 庞统轻轻摇着头,他知道周瑜想到了什么,但他心中想着:“公瑾,你总是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其实这场战争,从一开始你就输定了。纵然你谋划得再精妙绝伦,也挡不住身后轻轻伸来的一脚。朱治若肯真心帮你,开始北伐时就不会不给你一点水军,让你变成旱鸭。”凝目往来骑看去,眼中闪过一丝阴云。 八月初五,大晴。 当阳,张家湾。 时间也是清晨,我在张家湾大营自己的寝帐中安慰魏延。 魏延现在已升为襄阳忠信军骑兵营的后军司马,算是独当一面的军中大将了,可在我面前,却还像是一个刚回到家的小学生,愤愤不平地告诉父母老师如何如何又不讲理欺负他了。 “飞帅,您说,明明是那蒯越自己掉到周瑜的套里,被朱然伏击,弄得灰头土脸跑回来,他却当着那么人骂我。我怎么样?我只不过奉他之命在后接应,再说要不是我拼死挡住了周泰,他要能活着跑回来***怪了。”“咕……”又灌一杯。 我喝着蜜水,随意地说道:“哦,我说怎么深半夜的,忽然金鼓大作,原来你们去干这种好事了,怎么事先也不跟我说一声?” 魏延道:“是啊,还不是他想独占功劳,要是跟飞帅说了,怎么会败这么惨?” 我点点头,咂了咂嘴:“这蜜很甜!刘荆州私藏多年的哦,文长要不要来杯?” 魏延摇摇头,举起自己的杯:“我还是来这个好了。” 我微笑一下,看着他的馋样,心想:“你个死小,原来还喜欢酗酒啊!”知道他刚打夜仗回来就不顾睡眠这么勤地来我这儿汇报谈心,不过是为了骗几杯酒喝而已,便不再劝他,道:“听说你与那周泰还斗了十几个回合,不错啊,武艺进步很嘛!” 魏延一惊:“飞帅,这事您怎么知道的?” 我道:“也不过是军中传闻。” 魏延动动屁股,脸色有点尴尬,这传闻未免也传得太了点。 不知道飞帅还听说些什么? 徐庶忽然推门进来,看魏延一眼,对我道:“主公,有件事。” 魏延忙挺身而起,爬起来道:“飞帅有军务,小将先告退了。” 我从身后囊中取出一卷书来:“文长,有空看看,定会有好处的。” 魏延接过,便急忙走了。 徐庶看着魏延离去,迈步进屋,道:“主公,我都查清楚了,昨晚蒯越亲率忠字营趁夜而出,企图偷袭周瑜的大营,结果误中埋伏,被周瑜两路夹击,大败而归。” 我淡淡一笑,从打知道蒯越出营,这结果已在我预料之中。 “他终于还是忍耐不住小周郎的挑逗了。损失如何?” “具体伤亡人马还不太清楚,不过忠字营损失很大,蒯祺太守中了三箭,重伤不起。” “哦。” 忠信军是蒯氏的嫡系部队,共一万五千人,分为两营,忠字营为骑兵营,有六千骑,由蒯越的堂弟、房陵太守蒯祺兼任脑校尉;信字营是步兵营,九千人,统兵大将是校尉蒯义,亦是蒯氏兄弟的族弟。襄阳这次被周瑜逼到绝地,蒯氏兄弟也顾不上再保留什么了,忠信军全部出动。 我道:“周瑜这家伙也真够凶悍的,不过可惜没把蒯越留下来……嗯,元直,你怎么了?” 徐庶盯着我,不说话。 我愣了一下:“什么事?” 徐庶道:“蒯祺重伤这件事……” 我忽然一凛:“不错,蒯祺……对,蒯祺。” 蒯祺不是别人,那是诸葛亮的大姐夫啊! 徐庶道:“主公不是很喜欢诸葛亮么?何不以此事为因,劝他来我军中效力?” 我颇感兴趣,道:“嗯,嗯,……元直,你说下去。” 徐庶兴致勃勃,说道:“诸葛亮这个人本身,是很聪明有天赋的,学什么都特别,所以他若能在军中磨上几年,定是主公幕府中数一数二的好帮手。而且他若能出来为主公做事,孟建、石韬,包括一直想回北方的崔州平,都会心动,庶再略加劝说,把他们招致麾下,应为不难。这四人是襄阳本地青年士中的卓越之辈,与各世家大族的少年俊多有联系,他们一出来,必然会带动一大批荆襄的人来归。我主现在正值用人之际,这可是一个好机会。” 我忽然记起上次去襄阳,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说动几个人的事。 徐庶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那时主公的声望,如何能与现在相提并论?” 我道:“嗯,那个诸葛亮,还有崔州平,都确实特别。可是如此一来,会不会令刘景升心中猜疑?” 徐庶道:“刘荆州么?他现在恐怕还顾不上管这种事吧?” 我道:“也是。只要我们做得够隐密,等他觉,那时候,我们应该已经夺回江陵,占据江夏,也不用怕他了。” 徐庶笑道:“没有襄阳么?” 我道:“军师的胃口真大啊!” 徐庶道:“主公想让周瑜擒住蒯越,难道不是这个主意?” 我嘿的一声,笑了起来:“这蒯越,真他***不是东西。什么重大军事部署都不希望我们参加,却老想着让我们去跟周瑜死拼,他来捡现成的,难怪他哥也不喜欢他。哎,他怎么会想起来夜袭敌营,谁给他支的这记烂招?” 徐庶道:“说出来啊,主公你都不会相信。” 我道:“哦,是谁啊?” 徐庶低头看看我面前的案几,几上酒罐、酒樽都有。 我顺着他目光看去,忽然一怔:“不是吧,会是他?” 徐庶道:“这就叫人不可貌相。要不是他,蒯越何至于弄到这般狼狈?” 我道:“难怪刚你一进来他就坐不住了……奇怪,难道他竟然知道我不喜欢蒯越,想帮我把他玩儿死?” 徐庶道:“主公你也别把他想得太聪明了。我看他不过是邀功心切,乱出主意,蒯越急于求成,鬼迷心窍,会信了他的鬼话。不过这家伙训练手下倒也真有一手,我们的探说,蒯祺受伤之后,部下惊慌将散,幸得魏延率部冲上前去,与江东的周泰力拼,虽然七八合之后不敌而退,但因为有他的部队在前抵挡,忠字营主力赢得喘息之机,镇定下来,阵脚没有大乱,周泰领着那么凶猛的飞月军,竟然也没敢趁势突击。所以这次埋伏,忠字营虽然大败,却能败而不溃。若非如此,蒯越这次决不会轻饶了他。” 我道:“嗯,临阵能当先,很好……把那本书给他,也不枉了。” 徐庶道:“主公把什么书给他了?” 我道:“也没什么,一本《淮南枪法》。” “淮南枪法?” “是啊,好像是初汉时英布所著。桓嘉上个月照着蒯良给我的地势图,找了了长沙王吴芮、吴臣父的墓,在吴臣的主墓穴里挖到的。听说淮南王英布当年起兵反叛高祖,兵败逃至长沙,被长沙王吴臣诱杀,这本《淮南枪法》,想必是他的遗物。” 徐庶惑道:“不可能吧?英布乃刑徒出身,是否识字还有两说,怎么能写出一本书来?” “喔,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读过一遍,文理还是很顺畅的,照着学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哎,对了,魏延认识字么?” 徐庶笑了:“看这种东西,估计他认识。哦,对了,”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册来,“遵主公之嘱,我已将这册《殷氏船拳》整理完毕。” 我惊讶接过,道:“怎么这么?” 徐庶道:“其实这册书前两天就已经整理好了,只是这几天一直太忙,忘了呈给主公。刚要不是主公提起《淮南枪法》,我还想不起来呢。我想请主公再看过之后,便把复本交给殷淏。” 我点点头,道:“好的。” 我随手翻开那拳谱,问道:“今日有什么的消息么?” 徐庶摇头:“长沙、零陵没什么问题;伯绪在桂阳也一切顺利;武陵的进展也很,沙帮主推荐的巩志很能干,在他的帮助下,蒋琬已控制住局面。江夏方面,甘三弟和徐四弟、丁五弟他们与文聘打得非常热乎,三弟前日说,没什么大问题。现在大家都憋着劲,就等着主公一声令下了。” “嗯,江夏么,迟早的事。” “惟一奇怪的是孙权,他目前仍留在柴桑,不进不退,动向不明。” 我皱皱眉。三、四月间,孙权再次连续猛攻江夏,依然损兵折将,伤亡惨重。不久他就被迫撤退,主力还军柴桑去了。 我道:“他是想把江夏拖垮么?” 徐庶道:“不太像。今年风调雨顺,荆州大熟,他不趁现在赶行动,等再过月余江夏军全面收割稻麦,那时就晚了。” 我放下那册船拳,道:“是啊,到那时江夏不缺的就是粮草,就算再拖上一年半载的,恐怕江东也无奈如何。那孙权到底想干什么?还是像军师以前所料,他要趁机害死周瑜?” 徐庶踌躇了一下,道:“这倒还有些可能。” 在得到周瑜委婉而坚决的拒绝信之后,徐庶曾暗中与庞统取得联系,询问毁约的情况。心中怀怨的庞统无意中透露出一个重要消息:在孙权的密令中,居然同时指定了两位江陵的指挥官:周瑜和朱治。 综合当时所有的秘密情报来看,徐庶坚持认为,周瑜和孙权之间心病极大而无可解决,孙权不甘为周瑜压制束缚,所以要断然将他就此放逐在江陵,借襄阳和长沙之刀杀之。 我道:“要害死周瑜很简单啊,不再援军就是。他怎么又让吕范、周泰来江陵了?难道他跟这些人都有仇,全都要杀?不可能啊,别人也就罢了,那朱然和周泰,是他心腹中的心腹,他怎么也不可能舍弃掉的。” 徐庶皱起眉头。就是因为这样,他觉得奇怪。 徐庶叹道:“当时也许真该听云的,狙击朱治和吕范的援军,不让他们进江陵。现在周瑜就不会这么猖狂了。” 我道:“我的军师,你可别吃后悔药。就算是现在,我也认为你当时的决定没有错。咱们多少人,能有多少力量,就算能打,也犯不着去和江东的水师大军硬拼。周瑜这事啊,想不明白就先不想他了。油口有情报过来么?” 徐庶摇摇头:“没有。” “嗯,看来只能等等了。元直,我要去玉阳镇一趟。生这么大的事,作为友军,怎么也该去表示一下吧?” 徐庶道:“主公,你不能这么直接去。我想,蒯越会派人来请你的。” 我道:“唔,没错。天这么早,我趁凉出去遛遛马,这总可以吧?” 徐庶笑道:“这倒是不错的想法,不过主公要注意安全,可惜瑾儿去接杜营主了,不然就万无一失了。” 我道:“嘿,别提那小,我可不想他老跟着我。这儿不是还有阿昌么?你一直让他闲着,不就是要保护我么?” 徐庶道:“主公,你怎么能说是我让阿昌一直闲着的呢?他可是你的卫队领。” 我一笑而起,叫道:“阿昌,牵我马来。” 八月的天,艳阳天。 初六,吉日。 野,唐白河。 “瑞叔,军师醒了么?” 睡梦中的杜似兰被这句问话惊醒过来,她翻了个身,从床上坐起,拭去颈上细汗,顺手将床边要掉下去的布单拉扯起来,掩盖住**的身体,定定神,忽然想起来,自己是睡在“悠兰”号上。 这条“悠兰”号是野守将霍峻送给黄巾军刘、龚两位渠帅和杜军师的三艘蒙冲之一。另两艘因为刘辟和龚都不习惯水上游荡,很少使用。而且自六月底二人应刘备之邀率军赶赴汝南之后,他们的两艘坐舰是闲置小港,无人问津。 所以这唐白河上,就只有“悠兰”号一艘船经常出没了。 外面瑞叔的声音:“哦,龚斤啊,有什么事?” 龚斤恭恭敬敬的声音:“北方来了几位客人,要见军师……” 他话还没说完,瑞叔惊呼声起:“赵……赵先生,是你?” 一个醇厚的声音笑道:“杜兄,好久不见了。小兰在么?” 接着一个清脆的声音跳了出来:“杜爷爷!” 瑞叔一迭声道:“在呢,在呢……小玉儿,你也来了……” 杜似兰在他们相互答话时已翻身起来,迅穿上外衣,来不及套上甲胄,略略顺了顺头,便抢出舱门,激动地叫道:“赵师,是赵师么?小兰在这里,小兰在这里!” 门外,果然站着赵楷、赵玉父。 年余不见,赵楷面容依旧那么清朗平和,赵玉却已不复去岁那般稚嫩清纯,亮亮的小眼睛里似乎多了些成熟。 见到熟睡方醒、衣装未整的杜似兰,赵玉眼睛一亮,脸上微红,立刻显得局促扭捏起来。 赵楷看了一眼儿,淡淡笑了一下,道:“小兰,里面方便么?” 杜似兰忙道:“方便,方便,赵师请赶进来说话。”交代瑞叔一声,拉住赵楷便往里走。 赵玉白了父亲一眼。杜似兰察觉了,微微一笑,另一只手拉住他:“兄弟,你这一向都跑哪里去了?害得你飞叔到处找你,把姐姐我给逼疯了。” 赵玉鼻中嗅到杜似兰身上淡淡的体香,心里觉得晕晕的,脸上泛起一股红晕,嘴里低声叽咕一句什么,含糊不清。 赵楷哼了一声:“要不是为这臭小,我何至于亲来中原?” 赵玉低着头翻眼看父亲,嘀咕道:“你是去找二叔三叔,又不是专门为我来的。” 赵楷道:“你说什么?” 赵玉道:“没有什么啊,我说天真热。” 杜似兰忙打了两句岔,把这父二人让到正舱,吩咐侍婢献上西瓜水果。 赵楷道:“不必那么麻烦,现成的清凉河水,舀上两瓢来就是。” 杜似兰道:“那怎么成?您到了小兰这里,一切都该听我的是。” 赵楷扫她两眼,微笑道:“那也好。” 赵玉迫不及待地问:“杜姐姐,听说我飞叔这些天大神威,打了好多胜仗,是不是?” 杜似兰顿了一顿,道:“啊,是啊!” 赵玉道:“那他有没有跟太史慈干一仗?” 杜似兰一愣:“太史慈?似乎没有。” 赵楷斥道:“小孩胡说什么?你飞叔叔是什么身份,岂能与太史慈那种敌将对阵独斗?” 赵玉对父亲的训斥也不以为意,道:“那就好,江南的武将,除了甘大哥之外,也就太史慈据说枪法不错,飞叔没抢我的功劳,好。” 杜似兰看着他笑嘻嘻的模样,微然一笑,悄声道:“不过呢,襄阳军也亏得主公亲自过去帮他们。十天前长坂坡两军大战,江东的将领阵前耀武扬威,污言秽语不止,襄阳军中居然无人敢于迎战。主公愤怒,慨然出马,一戟便挑了对方勇将鲜于丹;大战周泰,三十回合将其击退,稳住了己方的阵脚。不然以襄阳军当时的士气,极可能被朱然军携威冲击而溃散。现在不光荆州军的将士们对主公崇拜之至,就算是江东的诸多名将,对主公的戟法也是赞不绝口呢。” 赵玉小脸上现出羡慕之色:“哇,飞叔的功夫,现在这么厉害了!” 赵楷一皱眉,问道:“哦,现在战况如何?” “两军反复争夺,互有胜负。在主公的帮助下,蒯越兄弟拼了老命,总算把局面稳住,现在双方在当阳的慈化一带对峙。”细心的杜似兰现赵楷脸色略变,心想:“赵师修为精深,为何却变了脸色,似乎不大高兴,我适说错了什么?” 赵楷哦了一声,转头对赵玉道:“玉儿,你累哥、睿哥,还有你司马二哥,都还在岸边等候,你去找你杜爷爷,跟他去把他们都接过来。” 杜似兰道:“跟先生一起还有其他客人吗?我去接他们吧。” 赵楷道:“有几个侄辈的年轻人,不用小兰去,我还有很多话要问你呢。” 杜似兰点点头,叫进瑞叔,让他带赵玉去接。 那赵玉原本想多呆一阵,却不想父亲将他支走,心里老大不愿意,可又没有办法,只得站了起来,翻他父亲一眼,还想说些什么。杜瑞看着他,满面皱纹都开了,微笑着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赵玉顿时兴高采烈起来,拽着杜瑞一起出去了。 杜似兰拿起一把小匕,轻轻划开一个中等个的西瓜,连划几下,把西瓜分作容易食用的十来个小块,请赵楷品尝。此时心中忽悟,想到赵楷为什么不高兴了。 赵楷随手拿起一块,咬了一口无的上沿,慢慢咀嚼两下,咽进肚去,问道:“主公为何到了襄阳军中,而且亲自出马与敌单挑?此举未免不智。” 杜似兰慢慢放下匕,叹了口气:“主公也是无奈啊!自打六月荆州、长沙、江东三方谈判破裂,七月刚开月,那么热的天,江陵的周瑜也不管不顾,自率一旅,便了疯似的北进,连破津城、麦城、慈化三城。刘表一日三使,许诺了许多好处,求主公兵救援。” “小兰,这正是我不解之处。”赵楷声音虽然不高,神色却异常严肃,“二虎相争,何不等其两败俱伤之后,再出兵收拾残局呢?何况我军目前长在水战。主公就算想援救刘表,只需以水军袭江陵之背,牵制周瑜便可,何必自己干冒风险……” “赵师,您一直在汝南,有些情况可能不太清楚。” 赵楷不自觉又皱了一下眉头。杜似兰一直非常尊敬他,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盲目崇拜他,二人相处时从未有任何不敬之辞。像今日半途打断自己的话,实在是十年来的第一次。 杜似兰搓了搓手,语气回转温柔:“赵师,主公和徐军师其实一直希望保持战场上的一种平衡态势。所以周瑜率军北上的消息一到,我们的水师就出前去袭击江陵水城,在外城下与朱治军决战,将其主力击溃,占据水域外城。哪料周瑜根本不理会,继续凶猛北击。若非主公见机不妙,及时率援军赶到当阳,蒯越军就全线崩溃了。那现在双方就不是在当阳地区僵持,而是江东军直逼襄阳城下了。而且由于主公的来援,使得许多原来持观望态度的荆襄豪杰们开始心向主公,许多有真本领的名士纷纷来投。镇军大将军府现在是文武兼备,人济济呢。” 第三章 新野败敌(下) 赵楷点点头,脸色放缓,问道:“嗯,那我水军现在情况如何?” 杜似兰摇摇头:“江陵水域内城经过蔡瑁、蒯越等人多年经营,水道曲曲弯弯,十分狭窄,根本不适合我军的大船冲击。而以小型战船进攻的话,却又没有半分把握。所以6都尉、杨都尉他们一直想引诱朱治出来,在外城水域决战。只是那朱治自上次见识到我军楼船的威力之后,就再也不敢出击了。现在我们暂时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赵楷哦了一声:“主公现在当阳?” “是。主公和军师,现在都在当阳协助襄阳军。” 赵楷道:“哦,那我军的水军,现在是桓伯绪指挥了?” 杜似兰摇头:“不是,桓参军在桂阳。” 赵楷一愣:“在桂阳?那我军的水军,现在由谁指挥?” “6云都尉。” “6云都尉?哦,知道,主公信中提起过,是近崛起的一位优秀水军将领。” 杜似兰道:“是啊,别看他年青,但指挥能力非常出色,杨龄都尉他们兄弟这些老将也都很服他。” 赵楷点点头,吃了几口西瓜,心中暗暗思忖:“主公用人,真是大胆。竟然把自己主要的实力,交给一个毛头小伙。”问道:“桓参军怎么会在桂阳?” “哦,因为桂阳近数月来蛮民反叛,派出两批郡兵都弹压不住,大败而退。太守赵范惊慌失措,竟然弃官而去。桂阳郡群龙无,郡吏们一商量,决定归属长沙,恳请主公前去接管。主公已授权桓参军,让他全权处理。桓参军留下杜袭长史、和洽主簿以及韩玄督主持长沙大局。自己赶去桂阳,现在已在那里大约有近一个月了。” 赵楷吃了一惊,看她一眼,慢慢放下西瓜,面露疑色:“蛮民反叛,弹压不住?太守赵范惊慌失措,弃官而去?我听说赵范手下有两员大将,一名邢道荣,力大无比,善使巨斧;一名叫鲍隆,武艺精熟,曾射杀双虎。这二将本是当地蛮民领出身,桂阳当地蛮汉杂居,多有不协,民变也不是一次两次,都因有他们在,每次都能和气收场。怎么会出现这种兵戎相见,弹压不住的情况?而那赵范虽然无用,但也不是如此无胆之辈吧?” 杜似兰大为惊讶,仰面看着赵楷:“赵师您怎么如此熟悉桂阳情况?真是运筹帷幄,明见万里!小兰服了!” 赵楷淡淡一笑:“运筹帷幄,明见万里,谈何容易?我哪有那么神?我虽然在荆州、西川多年,但长沙四郡,却是我了解少之处。我一直惭愧,无法给予主公多有效的帮助。”看杜似兰的脸色,似乎不大相信,续道:“不过桂阳么,略有不同。那太守赵范,原是我赵家一个远房弟,自幼父母双亡,随兄长赵苑一起长大。二十三年前,赵苑爱上我赵氏仇家的一个妇人,想与那女双双潜匿逃去。不料此事被赵范无意透露出去,结果赵苑他们被他的叔叔抓住,族人都非常愤怒,要将他二人一并处死。赵范为救兄命,深夜偷来见我,长跪痛哭。我见他为兄乞命,倒也孝义可嘉,便去找了他叔叔为赵苑说情,只处死了那妇人,饶了赵苑一命。谁知赵苑心痛那女之死,誓永不再入赵门,次日便离开了赵家,不知所踪。家族中对如此宽恕他本已多有非议,他这么怀恨而去,引起大多数族人的不满。为平家族之议,族中长老公决,将他兄弟二人赶出家门,永远不得返回真定。唉,那赵苑私通仇人,却至死不悔,实在可恨。这也就罢了。只可惜了赵范,被无辜牵连进去。” 杜似兰心想:“这赵范害他兄长独生苦世,实在不是东西。”不过知道这话是不能当着赵师的面说的,又想:“那赵苑为了一个仇家的女,不惜背叛自己的宗族,不知道那女是何等的美貌?”一时出神,心游昔日虚境,不自觉竟有些惆怅起来。 赵楷道:“我以有此因缘,当主公入主长沙之后,我便去函,探问那赵范心意。” 杜似兰哦了一声。 赵楷道:“不久他回信说,自己一直心怀故族,有此报答恩叔机会,本不该推辞。只是郡中情况,尚有未至妥善之处。所以要请恩叔耐心等候一段时日。接着举了一大堆理由,其中主要的就是部下不肯乐从这一条。” 杜似兰又啊了一声,回过神来:“他这不是明显的推词么?” 赵楷道:“是啊,我也知道,他心里,一定是对昔年之事不满。后来我们又来往了几封信,他只是一味敷衍。不过也因此,我了解到桂阳的许多情况。不知主公如何布置,竟然将他吓走了。” “呵呵,”杜似兰轻笑两声,“是啊,有邢道荣、鲍隆在,那赵范有恃无恐,而主公和参军也因此一直不愿轻易对桂阳动武。不过,”她眼波流转,嫣然道,“赵师当知,成也萧何,败亦萧何。” 赵楷想了一想,恍然大悟:“主公在邢、鲍二将身上下了功夫?” 杜似兰道:“不错。正如主公所说,人往高处走,他们也不是脑死不开窍的人啊!现在这种局面,谁不清清楚楚,长沙四郡,迟早都将是主公囊中之物。而当他们二人脑开窍之后,赵范又如何还能安居桂阳呢?而且据说上个月中旬,鲍隆主动将他鲍家五百壮年族丁送到油口,加入了长沙水师。” 赵楷清朗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想不到我主攻心之术,越来越精妙了。那就是说……长沙四郡,已解决其三?” 杜似兰低声道:“其实武陵一郡,主公也亦解决。数日前小兰得到密报,武陵太守金旋府门遇刺,当场死亡,那刺客割下他的级,飘然而去。我想,金旋的人头,现在当已传到主公的帐中。” 赵楷一惊:“竟有此事?” 杜似兰道:“千真万确。零陵郡功曹蒋琬已奉命率军接管武陵。只是为了不刺激襄阳方面,我军上下一律闭口不言此事。” 赵楷沉吟道:“金旋本人武功不弱,而且他一直忌惮提防主公,这刺客好厉害,居然能在戒备森严的太守府门前将他刺死?”摇头叹道:“我与主公信息不通,不过是这三两个月时间。想不到……竟然生了这么多大事。” 杜似兰道:“是啊,自从刘备占据汝南,便开始从各方面挤压我们,我们的人都被迫南移,北边的消息越来越闭塞。为了和赵师您取得联络,主公急得不行。” 赵楷道:“别提了,中原形势十分混乱,变化无常。我们也是居无定所,苦于无法跟你联系。若非你让赵累在长陵集等住我,我可能就拐到你们桑林谷老地方去了。嗯,听他说,你决定今天就率全军南撤?” 杜似兰踌躇一下,道:“本来如此。不过……赵师远来辛苦,是否暂且休息几日再出?” 赵楷道:“我们倒没什么辛苦,在长陵集已经好好休息过一晚了,精神都很好。嗯?小兰,你龚大哥随刘渠帅去助刘备将军,这里的事都需你一人担当,辛苦你了。” 杜似兰道:“没什么。虽然龚大哥执意随刘辟渠帅北上,但这里剩下的两千多弟兄,却全是我们自己的心腹部众,小兰应付这点事情,还略有余力。所有人员辎重的撤离、桑林谷的移交等事宜,我与野的霍将军已于五日前全部完成。唉,只是可惜,南下通道直到现在方有实质进展,不然,连刘辟渠帅的三千军马,我也不想让刘备给拉了去。” 赵楷低下头。他知道,这件事主要是刘备借自己的二弟赵松的威名从中施压所致。皱一皱眉,随口问道:“我听玉儿说,他认了你当姐姐?” 杜似兰点一点头。 赵楷道:“这次见到主公之后,我就要赶去汉中。玉儿这孩年幼性野,日后在主公帐前伺候,我不在,很不放心。你这做姐姐的,可要多照应他些。” 杜似兰道:“赵师,您将小兰教育成人,就如小兰的亲生父亲一般,玉弟就是我的亲弟弟,我自当竭其所能,决不敢有半点懈怠。” 赵楷欣然道:“如此甚好。”忽然想起一事,道:“听说桓参军的幼女冰雪聪明,你见过她么?” 杜似兰道:“是啊,三月间她曾来野游玩,还在我这里住过几天。” 赵楷眨眨眼,道:“你觉得这孩怎么样?” 杜似兰一呆,心想:“赵师怎么突然问起阿袖来了?”道:“说起阿袖妹妹,那真是个少见的女孩……” 赵楷打断问道:“听说去岁之末,小兰你曾去许昌接主公的夫人?” 杜似兰黯然道:“是,去年11月,我奉军师之命,前往许昌迎接阿樱夫人,不过失败了。” 赵楷盯着杜似兰,忽然低声道:“你觉得,桓参军的幼女,比阿樱夫人如何?” 杜似兰一怔,道:“这个……很难说。” “小兰,现在没有外人,你说心里话,你觉得樱夫人会和我们是一条心么?” 杜似兰心头激起千层波涛,秀眉紧蹙,思虑半晌,后缓缓说道:“小兰不敢妄言。” 赵楷深深看了她一眼,似有无数意味。 正在此时,外面一阵哗哗的水响声传来。 杜似兰侧了一下头,道:“瑞叔和玉弟回来了。” 赵楷嗯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杜似兰暗暗松了一口大气,悄悄看了赵楷一眼,心想:“赵师这次去许都,莫非了解到什么问题?” 这时,舱外哗哗水声消失,外面甲板上有数人走动的声音,只听赵玉的清脆嗓响着:“咱们赶到当阳去帮飞叔,敌将都被他杀光了。” 另一人笑道:“玉弟你别急啊,江东的大将不少,仗肯定有得你打的。”向旁边的人道:“累哥,司马贤弟,你们说是不是?” 一人轻轻嗯了一声。后一人回道:“睿哥所言甚是。听说飞帅不但武艺高强,而且见闻广博,棋艺高,我司马吟当真是急欲拜见哩!” 众人笑声中,杜瑞推开舱门,赵玉先挤了进来,对站起的杜似兰道:“杜姐姐,杜爷爷说咱们今晚就去找飞叔,是么?” 赵楷也站起来,斥道:“玉儿,不先向你杜姐姐介绍兄长们,成何体统?” 赵玉伸伸舌,道:“是,爹。”一摆手,向杜似兰道:“这是……” 被他指着的那紫脸皮的高个书生瞪他一眼。 杜似兰笑道:“赵累兄就不用小玉你介绍了。”迎上前去,对那黄衫少年道:“司马兄弟琴棋双绝,似兰早已闻名久矣!我想主公见着司马兄弟,也一定会非常高兴。”又向旁边那微笑青年道:“年来一直与睿兄笔墨相见,今日得睹真容,也真是不易啊!”向二人飘飘一礼。 二人急忙还礼。那微笑青年叹道:“是啊,小可向来僻处西南一角,若非楷伯相招,就算到了今天,却也无缘来拜会杜军师了。” 杜似兰心中一乐,这个赵睿,倒很有趣,难怪主公看重,道:“睿兄年长于我,叫我小兰就是。” 赵睿心头也是一动:“这位女军师果然乖巧能言,善于沟交,不愧是飞兄心腹。” 黄衫少年笑道:“睿兄就会到处哭告,小心师伯罚你。” 杜似兰笑道:“司马兄弟,睿兄有主公做兄长,赵师责罚时恐怕要考虑一下吧?” 司马吟嘿嘿笑一声:“对对,兰姐所言极是,这就叫打那个……什么也要看主人吧?” 众人大笑,连赵楷和赵累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赵睿跳起来要去捶司马吟,司马吟急忙往杜瑞身后躲。 赵玉笑道:“姐姐好厉害,你怎么知道他是司马二哥,他是赵七哥?” 杜似兰微笑不语。 赵楷道:“你杜姐姐统率千军万马,这点识人小事,如何难得到她?大家别再闹了。” 赵玉抢上去拉住杜似兰的手,道:“杜姐姐,我陪你坐。” 杜似兰微笑一下,拉着他坐下。 赵睿冲司马吟挤了挤眼,意思是你看这小!司马吟微笑,俩人一起坐了下来。 杜似兰对杜瑞道:“瑞叔,你传令下去,今晚好生准备,赵师来了,杀两头羊犒赏大家。” 杜瑞笑着应了一声,向诸人拱一拱手,步出去。 杜似兰对赵楷道:“赵师,现在我这边的情况您大都知道了。您给我讲讲,近中原的战况究竟如何了?现在各地之城都严密戒严,我们的细作很难像以前那样畅通地传出信息,我都急死了。” 赵楷微一犹豫,点点头,道:“嗯,这样,睿儿,你就先择要跟小兰讲讲洛阳城关之前,真金如何与夏侯渊死拼射技……” 司马吟忽道:“师伯,我有一事,想先向兰姐说明。” 赵楷道:“那好,你说。” “兰姐,小弟南下时接到师父的密函,信上说在他老人家和淳于宾前辈的斡旋之下,黑山张燕大领已将公孙箭、淳于铸大哥以及上次在伊川被俘的飞帅亲卫十六人全部释放,同时归还了他们的兵器。” 杜似兰惊喜非常:“他们都还活着?” 司马吟道:“正是。张大领知道公孙箭、淳于兄弟是飞帅爱将,所以特别请恩师转告飞帅,他早欲将公孙箭和淳于兄弟还给飞帅,只是淳于兄弟伤势较重,一直将养着,现在告痊愈。” 杜似兰心想:“早欲归还?怪。”笑吟吟道:“只要人回来就好。” 赵玉道:“哼,我听说飞叔那一战丢了金银戟,他们是不是也一齐还了?” 司马吟道:“这个恩师信中没提,我就不知道了。” 杜似兰道:“玉儿别打岔。司马兄弟,他们什么时候能到这里?” 司马吟算了一下日,道:“他们先去了邺城,从那里出,嗯,按正常脚程,我想再有几天也该到了。” 赵玉道:“兰姐,我们撤离之后,万一他们过来找不着我们怎么办?” 杜似兰笑道:“不碍事,我们走了,这里还有你累哥呢。”见他不放心的样,轻轻敲敲他的小脑袋,向大家解释:“从前几个月开始,各地的联络站就不断遭到破坏,消息严重堵塞。主公和军师在六月底已命令我们采取应变措施,到现在已经略见成效。眼下各地的联络网,包括南阳、野地区,相应已进行了重整,淳于兄弟和张凤妹妹是同门,他们从张妹妹那里过来,自然会得到特定的联络暗语,知道来这里之后去找谁。” “哦!”众人释然。 杜似兰道:“赵师你们且坐,我立刻送讯鸽,通知其他联络分站,顺便告诉主公这个好消息!他一定会非常开心。”起身出去。 趁着她出去,赵睿担心地看一眼赵楷:“师伯,汝南的事,要不要跟兰姐说?” 赵楷沉着脸,道:“你先不要提这件事,以免影响小兰的撤离计划。反正数日间我们就可以到达当阳,待见到主公,再细说不迟。” 次日,野。 城头上,满身戎装的霍峻正与披风扫地的杜似兰一起,观看着城下的撤离行动。 野县是西汉所置,至今已有三百余年历史。虽然比起襄阳、江陵等大县城来只能称得弹丸之郭,但却是南下襄阳的必经之地。自张绣前年底举宛城降曹之后,作为荆襄八郡的北线第一道重要屏障,刘表专门选派了善于守城的霍峻担任野太守,并少见地给了他中郎将的军衔,说明其对野的重视。 野城北门和南门大开,黄巾分为三路,分别从城的两侧和北门逾城南行而去。 霍峻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身材魁梧,气度严正。杜似兰却是言笑自若,熟不拘礼。 经过近一年训练的龚氏黄巾不复去岁在汝南时的乌合之状,队伍严整,行走有序,两千多人已不能算是小军队了,但除了唰唰的脚步声之外,再无半点声响。 霍峻看得暗暗点头:“不俗。我野军正规操练也有五年多了,大队人马行军,还会有偶尔的刀枪撞击和战马嘶叫,至于士卒间的窃窃私语,是管不胜管。想不到这股草寇,一年来竟有如此进步。飞帅果然得人。” 杜似兰一边含笑看着部下们鱼贯入城,一边和霍峻闲话,忽然一瞥间,现他身边的副手位置似乎换了人,问道:“霍将军,你身后这位先生,小妹以前似乎没有见过啊?” 霍峻回头,侧身让出位置,道:“哦,这是吾友罗蒙,刚从蜀地游历回来。” 那罗蒙略略点一点头,道:“我在巴蜀周游,多曾听闻当地豪杰称扬杜军师清名,今有幸得见。” 杜似兰讶道:“你去过我的家乡?” 罗蒙道:“正是。” 杜似兰仔细打量对方一眼,见他与霍峻年龄差不多,虽然只是一身很旧的便装,但却浆洗得十分干净,眉高额鼓,清雅中透着一股智慧之气。 霍峻道:“杜军师,我有一事相求。” 杜似兰怪道:“霍将军,你这就生分了。有什么事,似兰只要力所能及,皆当照办。” 霍峻咬着下嘴唇,迟疑良久,道:“我……” 忽听城下一阵嘈杂声音,霍峻急忙转头往城下看去,喝道:“为何喧哗?” 下面有人叫道:“将军,远处尘烟飞扬,似有军马来袭。” 霍峻吃了一惊,狐疑地看向杜似兰。杜似兰向远方眺望,果然现一股烟尘高高冲起半空。仔细看了一会儿,道:“将军勿忧,来人之数,不会过千人。” 霍峻看看罗蒙,罗蒙点点头。 霍峻面容略略放松,道:“野虽小,却也不惧敌人。杜军师,让你们的人赶进城,免遭池鱼之殃。” 杜似兰道:“小妹在野多日,颇受将军照顾,今日既然撞上,岂能袖手?霍将军你且约束本部人马,待似兰为你生擒敌将,以表清白。” 霍峻脸上一红,道:“我自然相信杜军师。” 杜似兰探头对城下道:“司马兄弟,玉儿,你们前去查看,若遇敌人之将,只管擒拿过来。” 野黄巾这次南撤,兵分两路,妇孺病弱七百多人由杜瑞率领,乘三艘蒙冲从水路先走,沿白水南下,经由汉水的支流漳河、蛮河径趋阿飞军的驻扎之地当阳张家湾,那里离前线慈化镇不足二十里。 赵楷和赵睿因为不宜过于暴露身份,而且急于面见阿飞,也随船同行。其他主力战士,则是杜似兰自己率领,司马吟和赵玉为辅,从6路笔直奔樊城,伊籍作为刘表的使者,现在正在那里等着,以保证杜似兰军的顺利通过。 此时司马吟和赵玉正在城门附近,闻得杜似兰之命,应了一声,率领数十名黄巾骑士正待前行。野军一位负责协调的年轻军官忽道:“保疆卫土,我等之责也!岂能让外人分担?”一提青鬃坐骑,手舞三尖两刃刀,领着百余骑迎将上去。 赵玉一看,这是谁这么生猛啊?细眉一挑,不乐意了,勒住坐骑,斜着眼冷冷瞅着。司马吟恐怕那将有失,杜似兰面上须不好看,马鞭一挥,打马便追。 杜似兰侧脸看看霍峻,见他脸色不佳,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心想:“难道会是曹军?可是曹操不去忙着北攻袁氏,趁这好时机取下冀州,为什么却突然之间南下野?” 河北袁氏自兼并公孙瓒以来,势力之强,一直为天下冠。即使在官渡、仓亭等重要战役中连连失利,袁绍卧榻不起的现在,仍是如此。略微有些战略头脑的人就可以看出来,比起素无进取精神的荆州刘表,袁绍是可怕的大敌。一旦让他养好伤疤,舒缓过来,必然对曹家政权构成严重威胁。 杜似兰虽然擅长战术思维,但这一点大战略势态,她却也还能看得清清楚楚。 也因为如此,曹军的突然来袭,她也和众人一样,完全没有想到。 吼叫声渐渐响亮,不一刻那股来军已突至近前。却是前面三骑在先狂奔,后面十数丈之距,数百军拼命追击,人喊马嘶,刀枪闪光,不时有集束箭镞飞射前面那三人。前面那三人身手非常,上护身,下护马,敌箭虽多,却没有一支能伤他们分毫。趁隙反射,往往矢无虚。 野那年轻军官上前喝道:“什么人胆敢犯我之境?” 对面三骑中一人大喝道:“正方,救我。” 那年轻军官见他灰头土脸,头、衣服散乱不堪,怔了一怔,定睛一看,方认出:“啊,庆,怎么是你?”顾不得细问,让过三人,引众拦住追击之军。 追军中为一将踢马而前,冷声道:“识得大将张郃否?”铁枪一抡,呼的击了过来。 那年轻军官啊一声叫,急忙挥刀抵挡。 “当啷、当啷、当啷!”声响中,刀枪连续相撞,磕出无数火花。 那年轻军官挡住敌人两枪之后,两臂已然麻。只觉这第三枪重如泰山,粘在自己刀口上,怎么摔也摔不脱。心中一急,大喝一声,勉力推去,终于将敌枪推了出去。 张郃冷面上露出三分惊讶,七分欣赏之色,道:“小孩,你能挡住我盖马三枪,刀法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那年轻军官呼出一口长气,呸的一声,喝道:“我乃刘荆州属下,野县尉李严李正方。” “李严?你如此本领,在刘表手下只做得一个没品级的县尉,实在可惜。投降,我家丞相必然重用。” 李严大怒:“胡言乱语,看刀。”跃马挥刀,也是三招连环,刀花如雪片一般,洒然罩住张郃。 张郃赞道:“不错。”铁枪一晃,枪身震荡开来,随手把他前两式刀招破去。 李严后一刀名为“狂龙破天”,取傲慢不羁的怒龙穿天而去的气势。但此次双方会面,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被张郃先声夺人,三枪下来气势不知不觉已是大沮。当使到这一式,他心头忽然生出杂念,想道:“张郃虽是天下有名的武将,但我不听主将之令,擅自来战敌人,这后一刀若也被他轻易破去,脸面何存?”此念一生,心理上是跌落下风,刀法顿时慢了。 张郃瞧出破绽,铁枪忽挺,从刀光中刺了进去,一枪正正戳在李严挥刀的右臂上。 李严啊呀一声,大刀落地,勉强掉转马头,两腿一夹,败下阵来。 张郃嘿的一笑。 对张郃这种高手来说,从李严失刀直至拨马而逃,这时间可真是不短,他若要取李严小命,就十个李严也全都杀光了。但张郃追随曹操一年来,知道主公是喜爱人,这李严的武艺相当不赖,自己也颇为欣赏,便放了他一马。 目光越过了他,去看对面野城。 那边庆三人策马狂奔,直奔城下,边跑边大叫:“让开,让开,曹军打过来了,曹丞相打过来了!” 正在行军中的黄巾队形微见混乱,毕竟大家在曹操手下吃的亏太多了。维持秩序的野军见三人狼狈,李县尉既已放了他们过来,却不知是什么身份,仓促之间,纷纷让道。 霍峻微一皱眉。 杜似兰心想:“有点奇怪。”凝神一想,忽道:“有诈。” 这同时,那罗蒙也同时叫道:“仲邈,这三人乃是奸细。” 话一出口,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对对方思虑之疾都是颇感惊讶。 仲邈是霍峻的字。霍峻自己也正在疑惑,闻声一惊,急忙传令:“抓住这三人。” 转眼间,三骑已奔至野北门护城河之下,见吊桥平放,城门洞开,不由心喜,提马便上。 虽然平安日过得久了,荆襄的军队素质都较弱,但野军却比较特殊,由于有霍峻、李严等很有素养的长官督促,战斗力很强,平日的戒备也相当严密。今日因为黄巾南行,野北关洞开,给了庆可趁良机。 庆哈哈大笑声,他身后一个红衣少年两手一扬,嗖嗖嗖嗖,漫天顿时冲开凄灿的花雨,城门附近的士卒惨叫连连,纷纷栽倒。有的没射中要害部位的,还想带伤阻截,没走两步,也是脚酸腿软,倒卧不起。 另一大汉纵马上了吊桥,驱散前后的士卒,挥起手中巨斧,“嘭、嘭!”两记闷响,已将吊桥的两条粗大铁索斩断。然后独仗长斧,力守吊桥,左拦右阻,前遮后挡,不许野军通过。 两里之外,张郃见那三骑进展顺利,心中大喜:“主公果然神机妙算。”举起手中长枪,回头喝道:“儿郎们,跟我冲啊!”一骑当先,奔腾而去。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t``x``t ` 8`0` . L`A “张”字大旗一展,他本部的近千骑士均是黑衣黑马黑铁枪,跟在主将身后,如一块巨大的黑石,滚滚向前。 杜似兰忽然喝道:“先杀吊桥此贼。” 野城下的当地守军和黄巾军见张郃部这等声势,也知情势危急,刀枪棍戟,一齐向那巨斧大汉招呼。 那大汉毫不在意,闷喝连连,沉重的大斧居然使出了许多轻型兵器能见到的巧妙变化,所有击来的兵器,根本就无法递到他身前三尺之内。 那善使暗器的红衣少年不时放出细小暗器,将欺近的士卒放倒。他眼力手法与众不同,暗器毒性又十分怪异,不一会儿竟然自己的身前身后布起了一道圆形“人墙”,后面的士卒要上来接近他也已不太容易,不用说拿刀拿枪去砍他戳他了。 庆了解野本地情况,本要上前去和使斧之人并力护桥,但见他斧技如此娴熟精妙,敌人中并无一合之将,又有那少年助他,知道无碍,便放心他顾。游目四望,见李严正狼狈往这边跑,不觉脸露讥讽之色,拈弓搭箭,笑道:“正方,要去哪里?”嗖的一箭便射了过去。 他一说话,城头上霍峻啊的一声,脸色大变,终于知道他是谁了:“原来是你这狗贼!给我捉住他!” 远处李严听见弓弦响动,低头急躲。 只听“叮”的一声,劲风飒飒,擦臂而过。李严大叫一声,身不觉摇晃几下。 却是第二支箭暗暗而至,被一枚细小暗器击偏,从李严胳膊上的伤口上掠过。 本来若在平时有甲叶保护,多擦破点衣服,弄掉块把铁甲片,已无伤害之力,但现在那地方恰恰被张郃刚以铁枪刺破,却是他周身弱的地方,骤然再度受伤,饶是刚如李严,也忍耐不住。 身边有人怒道:“居然使如此暗箭伤人!好不要脸。” 李严勉强往身旁看去,却是刚刚认识的黄衫少年,知道是他救了自己,心想这下脸丢大了,苦笑道:“多谢司马兄相救。” 司马吟道:“他是你朋友?” 李严只觉满嘴苦味,涩然道:“我与他已有十二年的交情。” 司马吟心想:“看你也就二十岁出头,那就是从小一起长大了。”激动义气,道:“我去给你找个公道。” 李严急道:“司马少侠小心,那人是‘阴阳箭’孟达,箭法阴狠无比。” 司马吟哼了一声,加坐骑的度,运内力大喝道:“孟达来受死!” 孟达见他击偏自己的雌雄箭,心中早在诧异,嗖嗖又是两箭飞去,司马吟袖中飞出两点寒星,“叮、叮”又是两声轻响,将这两箭打落下来。 那红衣少年眼前一亮,道:“好暗器!高览,你一个人先守一会儿,没问题吧?”也不等他回答,已纵身而起,向司马吟的方向飞扑出去,叫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使斧大汉正是著名曹将,原河北四杰之一的高览,他放声狂笑道:“有什么问题?今日凭我三人,便要夺取此城。” 话音刚落,人群中一个矮小的白影忽然越众而出,映入眼帘,有人冷冰冰说道:“放屁!”话出枪到,一杆枪闪电般飞射过来,从他胸口刺入。 高览巨目狂睁,不可置信地看看从自己前心一直穿到后心的那杆细细银枪,又低头看看对方,双眼却一阵模糊,连对方面目都已看不清楚。 对方冷冷道:“小爷赵玉在此,你们就别想猖狂。” 高览一怔,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赵玉飞身纵跳,两手抓住自己的枪杆,双脚已踹在高览的肚上,借力拔出自己的笔管银枪。 高览撒手扔斧,从马股后仰面跌了下去,无声而逝。 赵玉跃上自己的战马,清清嗓,叫喝道:“我就是赵玉。这张郃是我手下败将,大家不要怕,集合起来,随我去杀敌军。” 他今天刚露面,连黄巾军的将士们大都不认识他,野众兵是不知他是哪根葱,虽然他突飞银枪,一击而杀了高览,但因为两军的主帅都没话,大家心里都想:“你是谁啊?” 赵玉见没人理他,小脸一红,心中大怒:“你们这帮废柴!刚挡我的路,现在还敢不听我说话。”两腿一夹,自己便往前冲。 忽然身边一个威严的声音道:“大家听赵玉公的命令!”却是霍峻从城上赶了出来。 他的声音一出,立刻应声无数。野守军士气一振,顿时觉得有了主心骨,各执兵器,跟在赵玉身后。 孟达见势不妙,拨马就跑。 对面司马吟喝道:“休走,看我的飞土箭。”手势一抬,袖中飞出一个圆圆的球状之物。 孟达知他暗器厉害,不敢怠慢,一箭劈出。 红衣少年身在半空,叫道:“别射……” 孟达箭法当真了得,他和司马吟的距离,已不过数丈,这举手一箭竟射透了那圆球径心。 那圆球无声无息地裂开,碎块四溅。 孟达看得真切,心想:“被这小耍了,竟是泥土捏成的球?” “嘣!”一声响,骤然寒光闪烁,一丛数寸长的细小丝状铁针从碎裂的土块中弹出,迎面射向孟达。 “唉哟!”孟达手中的的强弓脱手而出,他捂住左臂,仓惶窜逃。 司马吟暗道一声可惜,本来他是想射孟达右臂的,但顾忌那轻功甚佳的少年出手破坏,只好射了他左臂。 那红衣少年如风扑近,道:“你这暗器是谁传的?” 司马吟冷冷看他一眼,这一眼同时已瞥清战场情况,马头一别,道:“后会有期。”一把棋飞出,打落追在李严身后的数名曹军,护着他往城中退去。 红衣少年还想再追,有人道:“徐公,请勿追赶。” 红衣少年扭头看看,悻悻而停。 别人的话他可以不听,但却多少要给张郃点面。 原来张郃率众已冲到近前。 少年返回本阵,横了张郃一眼,暗想,这家伙虽然年轻,却跟我师父一辈,真气死我了。 张郃却顾不上看他,面色凝重如水,盯着对面的小将。 “赵公,竟然是你!” 赵玉嘿嘿笑了:“张郃,想不到吧?” 张郃扫一眼横尸吊桥上的高览,两眼微眯,胸口起伏,强忍了半天,崩出一句话:“赵公,你为何如此?” 赵玉撇撇嘴,道:“我怎么了啊?” 张郃心中愤怒已极,双目冷光四射。 赵玉道:“嗨,你翻什么白眼啊?” 张郃实在忍耐不住,断喝一声,暗运功力,驰马摇枪,“嗨嗨嗨!”冲马就是三枪。 赵玉道:“这就对了,磨磨唧唧,看来看去的看什么啊!”银枪一扬,迎上前去。 这时司马吟和李严已退回己方本阵,李严坚持留在阵中观战,霍峻也不好勉强,只得任他,请司马吟多多照顾,又专门派了几名勇士保护他。 杜似兰此时也已乘马出城,协助指挥。野军和黄巾军两军合流,已趁这机会重调整了阵形,一左一右,两翼张开。左边是霍峻统带,右边以杜似兰为。 李严见那张郃又使出了盖马三枪,而那黄巾小将却似乎犯了和自己一样的毛病,居然要接,不觉惊呼一声:“别硬顶。” 这一声被赵玉听见了,心想:“不硬顶?不硬顶怎么能服你们?” 适他号施令,竟然没一个人理睬,实在令他恼火,这回憋着劲儿要杀鸡骇猴,当场立威,张郃这么好的一只标本“鸡”,怎么可以有丝毫的浪费呢? 两枪“咔”的一交,赵玉两手一沉,暗道:“这张郃一年不见,枪法倒真有些变化,怎么不使巧劲,要以力气取胜了?”内气急行四肢,化解开去。 又是“咔咔”两声,双枪已连续碰撞三次。 两马一错镫,各自拨转马头,互相打量对方脸色。 张郃暗想:“不对啊,这小孩怎么还是这么白里透红的坏笑呢?” 赵玉心道:“这奸恶的家伙功力怎么这么强啊?” 他二人曾在官渡大战时两度交手,第一次张郃刚击败典满,欺赵玉年幼,故伎重演,以诈为本,结果被赵玉以正克奇,数招间便反抢主位;第二次赵玉不忿阿飞被袭,出去报仇,枪法使得错乱不堪,张郃则是未尽全力,手下留情。 所以这次相逢,是双方真实实力的较量。 一试之下,二人都有意外之感。 赵玉心想:“我这一年没干别的,天天勤修飞叔传我的九阳神功,枪法内力都有极大长进。在官渡时这张郃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怎么现在突然这么扎手?杜姐姐在后面看着呢,我可不能丢她的人。哼,反正今天得拿你垫背!” 张郃这一年也是有高人指点,枪法刚柔相济,进入一个的境界。内部切磋,以前差不多的乐进、徐晃、张辽等都是惊叹不已;调到汝南围剿刘备,他力战张飞,恶拼百合,没让他占着半点便宜。 曹操对他寄望很高,所以点将让他作为本次行动的主帅。他自己也是自信满满,藐视南方英雄,以为这回别的不敢说,单打独斗定能势如破竹,无论遇到谁都将是摧枯拉朽一般的横扫局面。 想不到,第一次作战,第二回 出手,居然就碰到赵玉这么个硬点。 张郃心里嘀咕:“一年不见,这小内劲儿好足!”他是本军之主,自然知道自己这么与敌人一个小将硬拼实在不智,但一想到挚友高览现在还横尸野城下,就忍不住怒火中烧,想道:“我不在这小身上戳出十七八个洞来,怎么对得起高将军的一腔热血?” 两人想定,不约而同一齐纵马舞枪,再度死战。 两军阵中鼓声隆隆,为自己人助威。 李严看得目瞪口呆,心想:“这孩比我还小许多,如何就这么厉害?他是谁啊?”侧身问司马吟。司马吟低声告知。李严恍然大悟:“原来是赵先生的公!小将对赵先生仰慕已久,司马兄,等会赵公下来,你可得给我介绍介绍。” 司马吟道:“那是当然。”看着阵前的厮杀,心中怀忧:“这曹将如此厉害,玉弟可别有个闪失,我可怎么向楷伯交代啊?” 杜似兰也是心中忧虑,不过她武功虽远不及司马吟,但对赵家的枪法却有迷信一般的坚信,所以对赵玉的担忧一闪而过,接着就想:“玉儿信心十足,这一战当不会有什么太多危险。目前我霍、杜两军同仇敌忾,士气渐长,曹军要想强攻野,也未必能成。只是曹操不是正忙于中原作战么,怎么会突然遣军来袭荆州?而且是卡在我军借道的时候?” 眼下南方形势是孙权、刘表、阿飞三家争夺,孙权虽然在江夏损兵折将,不得不退回柴桑,但他却断然拒绝了刘表和阿飞的求和建议,招致襄阳、长沙联手,与江陵的周瑜对峙于当阳慈化。 杜似兰暗想:“襄阳军现在应付周瑜已很为难,若曹军铁骑大举南攻,前后受敌,刘表决难支撑。襄阳军一乱,正面周瑜再趁虚而入,我主岂非危险?” 侧头看看丈余远外的霍峻,见他神色冷峻,目不斜视,想要和他聊聊,却不知是否方便开口。 忽然感觉身后有骑靠近,有人道:“杜军师。” 杜似兰蓦然回头,却是那个罗蒙。 罗蒙轻轻打了一下马,和杜似兰并肩而对,道:“请问杜军师,适你如何得知敌军有诈?” 杜似兰看他一眼,道:“那三人被曹军追赶,自属敌对,怎么可能口中高呼‘曹丞相’如何如何?而且我看除了庆之外,那随从二人,衣色鲜亮,日光反耀,夺人之目,岂是狼狈被人追逃而至?” 罗蒙恍然:“原来如此,佩服佩服。” 杜似兰反问道:“先生心机极,似兰亦很佩服。先生却又如何得知他们乃是奸细?” 罗蒙摇头:“惭愧!杜军师是因那随从二人衣服过而看出有诈,鄙人却是因那孟达衣衫过旧。”转过头,在敌军之中寻找孟达。 杜似兰奇道:“哦,怎么说?” 罗蒙道:“鄙人别无所长,只是一双眼可视甚远。孟达那厮我是认识的,即使昔日狼狈的时候,他从来没有像今日这么蓬头垢面,狼狈不堪,其状近伪;还有,我见他骑在马上飞驰,下紧上松,身体极其稳定,甚至看到他面上微微露出的笑容,种种迹象,显示他心情并非如何紧张。等到后来离城近了,却变得面目僵硬起来。想一想便知,此理欠通。” 杜似兰道:“罗先生在城头之上,竟然可以看到孟达脸上的表情?” 罗蒙没在敌军中找到孟达,恨恨转回头,道:“正是。” 杜似兰心想:“我觉不对时,只不过能大致看清他们的衣服,那时他已同时觉不对,难道那么远他就已经认出了孟达?世间竟然有这样的人,真是不可思议。”但想到赵师曾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勉强压住好奇心,道:“罗先生,目前形势,你可有教我?” 你专门从城上下来,就是要问我这些么? 罗蒙看看酣战中的赵、张二将,道:“杜军师属下,不,应该说飞帅属下,人济济,这位赵玉公年纪虽幼,但依我看今日也不会输于那曹军中著名的张郃,然而杜军师却面现戚容,可是想到一旦野失陷,襄阳必然难保,那时飞帅两面受敌,情况将十分危险,是么?” 看杜似兰面上露出非常震惊的样,忙道:“小可没有别的意思。我刚听到李县尉和司马少侠私语,方知那位小将竟是赵玉公。而军师急于想和元邈讨论的,难道不是如何守住野么?” 杜似兰定定看他一眼,点一点头,道:“不过我看霍将军自有主张,所以一时尚未拿定主意。” 罗蒙道:“这个方面么,小可倒愿略尽绵力。” 杜似兰大喜:“愿闻先生高见。” 第四章 我有三策(上) 又是一个凉的早晨。 我出了大营,径自北行。 离张家湾东北十余里,有一座小山谷,名为天竹。 这两日,我几乎天天去那山谷中遛马,顺便锻炼自己马上的功夫。 二十余骑亲卫分为两组,一组跟在我后面保护,另一组在前开路,为之人乃是阿昌。 自从生徐中流暗杀事件之后,徐庶就立刻加强了对我的保护措施,在军中选拔忠勇之士组建了一支镇军大将军的护卫队。恰好阿昌返回,徐庶立刻让他担任了我私人卫队的领。就这他还不放心,还老想着再给我找几个高手。前两天瑾儿携金旋的级来见我,立刻又被他给看上了。要不是瑾儿与杜似兰有约在先,他怎么也不肯再放手。 南方的山道不比中原那么平坦,骑在马上,勉强能中而行。不过反正我也只是遛马散心,对度不是那么在意。 在到天竹山的半途,有一处草沃林茂之地,是个园,据说里面遍种桃树,春天时四野都开满了桃色的鲜花,十分瑰丽,所以叫桃园。 驰过桃园时,我随便看了看。园里大约一半是桃树,枝上都是光秃秃的,什么花都没有,但其他诸如松、柏等树,却是郁郁葱葱,十分茂盛。园周围都是看不到边的庄稼地,浅绿色的麦浪在风中波动。有些小块已经黄了,那是成熟的小麦,都弯下腰,低着头。往远看去,淡淡的云,红红的霞,辽阔的田野寂静无声。 我摇摇头,战马从桃园旁边踏过。 景色虽好,可惜现在我实是无心观赏,所能想到的只是很俗的东西:“麦熟了,过些天得让人赶紧来收割。” 忽听前面阿昌喝道:“是谁?出来。” 我一勒马疆,身后十余骑立刻呼一下散开,呈半弧形把我围住,只在前面留一个口。 这是徐庶的训练手段,他知道,一旦遇险,只要能护住我的侧后方,就算成功了大半。敌人想要从正面袭击我,估计没什么戏。 路旁站起一人,道:“军爷,这道路如此宽敞,我等自坐路边休息,不妨碍你驰马吧?” 我心头一动,这声音好生熟悉啊! 听到阿昌生涩凶冷的声音:“不行,我主走过的路上,不许闲杂人员在场。” 那人啊的一声,旁边忽然传出一个女的声音:“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家主人未免也太霸道了些吧?” 阿昌不说话了。 我知道要坏,阿昌不耐烦了。急忙一提马,奔了过去。 果然,远远就路边一个麦田旁,站着二人,一男一女,男灰女白。他们的身后,还坐着一人。阿昌已从马上跃下,衣袂闪动,直扑向那男。 我正要张口叫停,忽见白影一闪,那白衣女已闪挡在灰衣男身前。 “好漂亮的轻功!”我心中一赞,顿时住口,想道:“别又是徐中流一类的人物吧?让阿昌先试探一下也好。” 阿昌显然也吃了一惊,飞跃的脚步蓦然放慢,凝神一步步走过去,喝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白衣女冷笑道:“对军爷您来说,这重要么?” 阿昌停下脚。这时他离对方大约一丈不到,正是适合出手的距离。 原野上散着清晨独有的清、潮湿的泥土气息,遍地是野花。 草叶和树枝上,还残挂着几颗水珠儿。 蓦地“噌!”一声响,白光骤现。 却是那女感受到他的气劲鼓动之势,抢在他出手之前出剑。 阿昌心头微讶:“竟然先制人,这女好敏锐的感觉。” 身形一晃,欺近敌身,便要施展空手入白刃的绝技,强夺对方长剑。 我叫道:“阿昌小心,别碰她兵器。” 阿昌一惊,他虽然自大,对我的话可不敢忽视,立刻拔出一口护身短刀。 “喀!”一声轻响,短刀一折为二。阿昌左手中指轻轻一弹对方的剑脊,飘身急退。 他这一弹乃是外家的鸣琴指法,却蕴含了他苦练数年的寒鸡奇功,一指内外兼修,非同小可。 对面那女长剑被他一指击中,手腕一震,也是微微一惊,停手不攻。 她身后那男忽然叫道:“是自己人,不要打了。” 阿昌看看自己那柄被削去一半的短刀,随手扔掉,瞪眼看着对方长剑。 我这时已然认出那灰衣男,原来是他!急忙下马。 “阿昌,退下!刘二,是你么?” 那灰衣男啊一声大叫,疾奔了过来,“扑通”跪倒在地,磕头道:“飞帅,是我,是我啊!我可找到你了!” 我抢上两步,扶住他胳膊,道:“起来起来,难怪我听着声音如此耳熟。”忽然鼻一酸,想起在伊川安陵殉难的他铁肩、比翼两门的弟,眼睛顿时红了。 刘二爬将起来,双目也已是热泪盈眶,他看着我,咬牙强忍心痛,道:“飞帅,您别伤心,情况小的都知道了。”回头道:“你们别打了,是飞帅!” 那白衣女不去睬他,盯着阿昌喝道:“你如何会使鸣琴指?” 阿昌也不睬她,自行退到我身后。 那一直端坐之人这时站了起来,说道:“韩女侠,请住手。” 白衣女瞟了我一眼,收剑入鞘,转身而回。 刘二引着我过去,把我介绍给那人:“田老,这位就是飞帅。” 我看看他,大约五十岁左右的年纪,双目纯净,面容慈和,手中拄着一根木杖,含笑看着我。 “不用说,您莫非就是元皓先生?” 那田先生道:“正是田丰。” 我上前握住他持杖的手,单膝跪地,拜道:“阿飞久仰先生之名!” 田丰慌忙搀扶:“折杀元皓。飞帅请起。” 我顺势站了起来。 田丰叹道:“其实田某败军之士,早当死矣!飞帅又何必让刘二哥倾力救我呢?” 我看他这样,心中想道:“怎么都过了一年多了,你还是放不开官渡那一场么?”道:“田兄明知本初将败,败则必迁怒于己,却甘冒虎口以尽忠规,真烈士也。官渡之败,罪不在我兄。阿飞我虽然粗鄙无知,也知敬忠臣,爱义士,既知田兄小难,岂能不救?” 田丰看着我,又叹了口气,道:“飞帅说得好!田某这一双眼,真是混浊一世,不知识人,还不及沮广平兄,双目虽盲,心里却是明白清楚的。” 我随口问起沮授近况。 田丰道:“一言难尽。飞帅,我先给你介绍,这位是韩娥韩女侠。一路之上,田某多蒙她照拂。” 我拱手为礼:“韩女侠好剑法,阿飞佩服。” 刘二道:“飞帅,韩仙不但剑法好,还弹得一手好琴,江湖人称‘琴仙’。” 嗯?我想了起来,问道:“莫非是‘四大琴王’中的韩仙?” 刘二道:“正是。” 我急忙重又施礼,虽然对方年轻,但那可是武林的传奇,早几年的“前浪”高手。 韩娥漠然还了半礼,对田丰道:“田大人既然已找到所寻之人,韩娥就不多奉陪了,这就告退。” 田丰道:“韩女侠,回去请代田某多多谢过薛先生。” 韩娥道:“大人不必客气。”看一眼阿昌,转身欲去。 刘二忙道:“韩仙,既然来了,不如多住几日,何必那么就走呢?” 韩娥冷冷道:“此处已无我之事,留之何益?”身一弹,施展轻功,径自去了。 刘二还想要追。田丰道:“韩女侠本是随性之人,刘二哥你就别枉费力了。” 我点点头。刘二只得罢了。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韩娥已无踪影。 想不到会在这种地方遇到田丰,我十分兴奋,天竹山自然不去了,当即返回张家湾。 回到大营,徐庶见到田丰,也是惊喜非常,敬以前辈之礼,对田极其尊重。 田丰身体不是很强壮,这么多日辛劳,积累下来,已经非常疲惫了,进些餐水,洗洗就先去小寐了。 刘二重返故主之帐,却是精神亢奋,怎么也睡不着,自然成为我细细盘询的佳人选。 去年官渡决战之夜,我忽奇想,临时起意,让沮鹘和刘二去救沮授和田丰。不久我被遣返许都,关山阻碍,乱战未歇,消息难通,却是得不到刘二他们的一点音讯。 后来沮授、沮鹘辗转流落到许昌城外,沮鹘偷偷去司隶府找我。我非常惊喜,问起刘二。沮鹘说,因为时间紧迫,当日他和刘二出了曹营便即分手,约定各救一人。沮鹘返还官渡袁营,暗中去见叔叔;刘二直接奔去邺城,潜入大监伺机营救田丰。临别时沮鹘将邺城中的情况择要向刘二说明,并给他介绍几个可以信任的沮、田两家的族人,让他先去找他们。具体情况如何,却不知道。 第二天我悄悄出城,与沮授私下见了一面,他双目刚盲,心情郁愤消沉,我只得委曲求全,勉力安抚,双方说话还算投机。当时形势比较紧张,我也刻意低调,不欲引起曹操的再度重视,就没接他们进城住,只是安排人手,对他们暂居的地方暗暗保护起来。 沮鹘和张绣的儿张泉少年时交情不错,闷极无事,不久沮鹘就联系上他,通过他搭上王越、法正等正图谋政变的九人集团。这件事事关重大,沮鹘没有敢对我说,但他却和王越一样,非常积极地想拉我也一起干,所以其后法正去见沮授,有要争取我的说法。 直到等池早被诱加入他们集团之后,我得知全部内情。我对王越他们的行动并不看好,不过沮鹘既然入了他们的***,我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只嘱咐他一切自己小心,有事可随时来找我。 得不到刘二的情况,我心头非常焦急,建立情报网之后,便让张凤去探查刘二和田丰的下落。探回报说,据闻田丰已被人救出,详细情况,却是半分也打听不到。没过几天我随军出征伊川,兵败安陵,仓惶南逃,据长沙,斗周瑜,就没时间和精力顾及刘二的事了。 今日能和刘二他们在桃园相逢,真是意外之喜。 等刘二一吃完了饭,我就拉着他进入我的寝室,慢慢闲聊。 原来当晚刘二和沮鹘分手之后,便昼夜兼程,一口气赶到邺城。比翼门的根虽不在邺城,但他本人却是邺城附近一个小县的人,对邺城非常熟悉,加上沮、田本为邺中大族,很他就联系到沮授的弟弟沮宗。 沮宗是个很有担当的人,明白他的来意之后,慨然应诺帮忙,立即动用所有的关系,在袁绍派来杀害田丰的使者到达邺城的前一晚,终于悄悄将田丰贿救出去。 有钱万事通,监狱中自然有替死之人,狱卒谎称田丰已然得瘟病病死。那使者远远见到面目肿烂的尸体,吓得转身就走,草草回报完事。袁绍当时头疼的事多了,也没太在意。 但田丰有个对头,便是中军谋士逢纪。此人心计甚坏,嫉妒田丰、沮授之谋,一直偷偷摸摸,暗中对袁绍诋毁他二人。他得知田丰病死之讯一直不相信,随袁绍逃回邺城之后,便开始追查此事,拷问知事的狱卒,狱卒抵赖不住,全部招供。逢纪知道袁绍耳软心惑,怕他忽然回过味来要重起用田丰,便不把此事报给他知道,私底下立刻派人去追杀田丰。 刘二保护着田丰,东躲西藏,苦不堪言。因为田丰自己也不想活了,多次要主动去找袁绍请死。刘二死命相劝,顾了外面又得顾里面,那段日真是焦头烂额,日夜难眠。 直到今年过了年,袁绍病重,逢纪要和审配助少袁尚夺权,主要精力放到与辛评、郭图等人勾心斗角,互相倾轧上去了,这边情况算好了一些,但二人依然不敢公开露面。沮宗找了个机会,让刘二护送着田丰,南下前往黎阳(今河南浚县东)躲避,那里现在是大公袁谭的势力范围,逢纪的手伸不过去。 在黎阳闲居了几个月,刘二拼命打听我的消息,直到五月初知道我已经离开许都,去了长沙。他与田丰商量,田丰近半年与他相处,颇有感情,知他思主心切,便主动提出要随他南下,去看看江南的景色人物。 刘二大喜,又与沮宗联络。不久沮宗亲来黎阳,带来沮授叔侄现在许昌的好消息,并向田丰呈上一封沮授给他的口授信函。沮授信上对我极力称赞,坚定了田丰南下的决心。所以两人第二日就启程而行,一路沿途打听,得知我现在当阳,便来投奔。 刘二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一口气说了一个时辰。 听完之后,我感慨万分,刘二为了我的一个心血来潮的命令,整整苦熬了一年啊!好在没白熬,算是忙的有价值。 我轻轻摇头:“原来情况如此险恶!难怪无论我怎么打听,都半点真实消息都没有。” 刘二愤愤道:“是啊,飞帅以后打到河北,抓着那个逢纪,一定要让我好好砍他几刀。” 我道:“好,他就交给你了。对了,那位韩娥女侠如何会与你们同行?” 刘二道:“韩仙是沮宗大人一位好友的朋友,沮大人恐怕路途遥远,我一人无法护得田先生周全,所以专门请了她护送。想不到她这就走了。” 我道:“嗯,沮授先生给田丰先生的信还在么?” 刘二摇头:“田先生看完之后,不久就毁掉了。” “那你可记得,沮授先生信上如何说我?” 刘二看我一眼,我脸上一红。 没办法,不是我自恋,实在是能得到沮授那倔强老头的称赞,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的,所以极力想知道。 刘二道:“沮先生的原话,小的大多已记不大清楚了,总之是夸飞帅为人仁义,又有雄大略。不过有一句话还记得。” 我急道:“什么?” 刘二道:“沮先生说,君用忠良,则伯王之业隆,臣奉暗后,则覆亡之祸至。诸侯之臣,义有去就。” 我横了他一眼:“这是夸我么?” 刘二道:“是啊。” 我思忖品味了一下这句,道:“这么拗口,难为你居然记得。” 刘二道:“田先生曾把信念给小的听,小的当时也是不明白,田先生就把这句话专门挑出来解释给我听,说是沮先生劝他要去乱邦,就有道。所以现在还有印象。” 我喜滋滋道:“不错啊,去乱邦,就有道。嘿嘿,看来我是那有道了。” 刘二点头:“田先生的意思,大致就是这样。” 我心里洋洋得意,说道:“刘二,这一年来你吃苦了。唉,自伊川之战以后,刘纲他们都去了,我身边一直没有亲近之人。徐军师刚为我组建了卫队,你现在回来,那可真是太好了。” 刘二大喜,知道我这是要封官了,急忙跪倒谢恩,眼圈却忽然又红了。 从寝室出来,进入中军大营,却现徐庶和田丰正在我的帅帐中据案对坐,都低着头,笑吟吟地盯着什么看呢。 听到我刻意加重的脚步声,徐庶抬起头来,略略有些诧异,笑道:“主公,就算是他乡故人,也不用这么眼泪汪汪的吧?” 怎么搞的,屋里毛巾擦半天还没弄干净? 我脸上一红,忙又揉揉眼,道:“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刘纲、池早他们,心里有点难受。” 徐庶道:“哦,是啊!”脸色不禁也沉了下来。 我忙道:“啊,元直,你和田先生在聊什么啊?” 徐庶道:“主公你自己来看啊!” 我一屁股跪坐在他俩身旁,探过头来看。 田丰抬起头,双眼在我和徐庶身上转了两转,忽然轻轻叹息,连续三声。 我和徐庶都去看他,怎么了老先生? 田丰道:“田某一路南来,多闻百姓传诵,说道飞帅怀仁,军师重义,君臣相得,犹鱼入水。田某尚有不信。今日见之……胜过传言多矣!” “啊……呵呵,田老您太夸奖了,阿飞哪里承受得起?”田丰、沮授,那是轻易夸赞他人的主儿么?心如比干之刚,头似董宣之硬,他们可是三国中有名的俩犟牛军师,清高自恃,一触即,火气猛着呢。刚听刘二说沮授信中赞我,我已经乐得如堕云雾,这会儿我心花怒放,手姑舞之,足且蹈之,都不知该说些什么谦虚的词好了。 徐庶微笑,难得见到阿飞这么失态的模样,真是可爱啊! 田丰也微笑着看看我,然后慢慢跪直身体,敛去笑意,双目正视我的眼睛:“田某路上已然想定,若飞帅果然仁义,田某当奉飞帅为主,至死不移。” 我急忙端正脸色,想了一想,道:“唔,能得田老看重,阿飞不胜荣幸。只是阿飞目前,兵微将寡,势力弱小,恐怕会误了田老大。” 田丰道:“昔袁本初僻起勃海,蹙居延津,士无斗粮,仰人资给,其时势力,犹弱于君。然并韩馥,灭公孙,八年之间,已能掌控冀、青、幽、并四州,拥兵数十万,成为天下强者。飞帅自度,难道尚不及本初么?” 呸,袁绍算什么东西,怎么能跟我比? 暗暗啜骂一句,却心生喜意:“这老头已然改了口,那就是对袁绍真失望了。袁绍老哥,对不住了。哈哈,本来嘛,你一直就没本事用他,他什么好主意你都听不进去。而且要没我,田丰早被你给杀了。” 古人择主之后,往往得改口敬称,比如什么明公主公什么的,次的,也得叫什么袁公曹公什么的,叫人的字,那已经是接近一般性的客气话了。 徐庶道:“田公,我主并非此意。我主雄大略,冀望扫除群雄,还我大汉荡荡山河,朗朗岁月,岂敢自甘人后?只是希望田公三思之后……” 田丰伸手制止住他,道:“不必多言。君贵审,臣尚量主,存亡荣辱,皆由此来。我田丰绝非朝秦暮楚之徒,在那邺城大狱之中,我已为袁公死过一次,并不相欠于他。此身既由飞帅重生,自当为飞帅效死。”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面现歉意:“元直,我就这个脾气,你勿在意。” 徐庶笑道:“元直岂敢?主公,”正色向我道,“田公,海内智士,天姿瑰杰,权略多奇,算无遗策,臣请以为军师。” 在田丰入睡之后,徐庶已经和我略加商量如何安置他了。本来以田老他的声望智谋,担任军师也足够分量,但当徐庶提出让贤之议时,我却不肯同意。 毕竟,徐庶随我日多,而且总理军务得心应手,施谋展智华出众,要他让位,先就不合人尽其之道。 所以现在他突然再度提出,意外是没有,不过要我立刻欣然赞同,我可也做不到。 田丰看他一眼,严肃的脸上现出一丝笑意,道:“田丰虽有得奉明主当仁不让之想,但元直之,我也十分钦服。所以请元直不必顾虑田某会不安于位。”接着又看我一眼,道:“主公若能于元直之下,封我为副军师,田某已感足矣!” 我哈哈大笑,田丰如此直截了当,倒也意外可喜,是我辈中人。 “田老说话,我阿飞爱听。嗯,我请田老任职我镇军大将军府第一副军师之职。” 田丰大喜:“多谢主公。”磕了三个头,侧身坐好,正式就位。 我对徐庶道:“元直啊,你就别让了。你看田老,哪儿是谦虚的人啊?再说了,这以后招贤纳士,高之士越来越多,你见一个让一个,能让得过来么?别废话了,赶归位。” 徐庶点了点头,也坐好了,心想:“主公鲜花样真多,居然封田老个‘第一副军师’,没听说过。” 我道:“刚两位看的图,我好眼熟啊!” 徐庶道:“哦,就是当日襄阳三路北伐的那幅,主公看过的。” 我道:“蒯良先生筹划的‘七阳计划’,对不对?” 徐庶道:“正是。一时闲来无事,和田老谈起,就取出来了。” 田丰道:“元直,第一,以后不要叫田老,叫我元皓即可;第二,我也不是闲来无事,而是听说此事,很感兴趣。” 徐庶笑道:“是,是,元皓兄。” 我也一道改口:“元皓兄看过这份计划,感觉如何?” 田丰道:“臣以为,计划虽好,尚有未足。不过,现在臣不想和主公、军师谈论这份计划,而想商议目前的作战形势,主公以为如何?” 我点头:“好,我也很想听听元皓兄的看法。元直,你先把目前敌我双方的情况跟元皓兄说说。” 徐庶道:“是。”命人取过作战的地图,详细讲解当前襄阳、江陵、长沙三方军队的态势。 田丰满意地一笑,从谏如流,果然畅。凝目细看那份地图,暗暗琢磨。 到中午的时候,阿昌进帐禀报:“蒯越将军遣人来请主公过去议事。” 帐中的三人都笑了。 我道:“那就按我们商量的,我先过去跟蒯越瞎扯几壶,见机行事。元直和元皓兄在军中主持。” 徐庶道:“嗯,偏劳主公了。” 我笑道:“有什么办法?谁让我碰到蒯越那种死人?”披挂整齐,出帐上马,带上阿昌等百名卫士,赶往蒯越大营。 蒯越驻军在玉阳镇,是北上的要道。 到得襄阳军的营门外,蒯越已得到消息,亲自率领众将出营相迎,大都熟识,唯一没想到的是蒯良的公蒯奇居然也到了军中。 一见到他,我心中暗暗感慨:“蒯良果然坐不住了。唉,有好军师就是不一样啊!要不是田丰徐庶仔细为我分析,我可不知道现在如何应付这孩。” 蒯越这个人的长相是很对得起观众的,很气派,而且言谈十分风趣,不是缺盐少酱的那种大白菜,但我一直不喜欢他忒自私自利的性,遇点儿什么事根本没有数百年世家大族的格调,小气得很,这些天每次见到他,我常常只是哼哈敷衍,懒得跟他多说。 从这个意义上说我喜欢蒯良,那人虽然病怏怏的,但说话做事却不愧一门之长的堂堂气度。 所以这次来,我还没进门,就打定只喝茶,只喝酒,只倾听,只放屁,就是不说话。 果然,蒯越一通瞎摆活,除了损人,就是利己,我就没听到一件对我有好处的。 开始我还接受他,包括从事中郎将韩嵩、当阳县长习焕、忠信军信字营主将蒯义、司马魏延、杨虑等一干文武的敬酒,到后来听得气闷,我干脆抱着酒鼎,低着头慢慢啜饮,连屁都懒得放一个了。 蒯越恼火地回头去看侄儿蒯奇。 蒯奇笑了一笑,道:“飞兄。” 我抬起眼,道:“奇兄弟何事?” 蒯越惊讶地看我和蒯奇一眼,显是想不到我们居然兄弟相称。 蒯奇相貌酷似乃父,性也和他爹差不多,慢慢道:“家父听说,曹操十分痛恨飞兄,近来派出无数杀手,要来我荆州,欲不利于兄长。家父说,飞兄武功盖世,自无所惧,然君坦荡,须防备无行小人暗算。所以家父特命小侄带来两位襄阳的武学高手,送给飞兄,以为平日护卫之便。” “哦?”我把举在嘴边的酒鼎放下,笑道:“柔先生如此厚爱,阿飞何德何能?” 蒯奇回头道:“过兄,请进来。” 帐外走进一个人,三十余岁年纪,膀大腰粗,神色庄重,背插一柄厚剑,到了我近前,施礼道:“小人过千山,见过飞帅。” 过千山? 蒯奇笑道:“过兄的剑法拳法,都是很出众的。” 我忽然想起来,当日听刘磐他们都说过,这过千山是汉沔四剑中的“碎石剑”,与蒯奇齐名,因比武败在蒯奇剑下,加入了蒯氏,充任门客。黄忠后来也曾与他交过手。 我看出这过千山内力甚深,果然是个高手,心中大为高兴,斟上一杯酒,递了给他。 过千山看我一眼,接过去一口喝干了,然后迈步过去,站在我身后。 我心想:“蒯良做事,就是如此干脆利落。”过千山投入蒯家,多不过这大半年时间吧?你看训练得多好啊! 蒯奇道:“我兄一定奇怪,家父送给兄长两位高手,如何只见到一位?” 我笑,表示同意,但心里没觉得怎么奇怪。 在家时我和徐庶、田丰都商量妥了,虽然蒯良的思路我还真有些吃不准。但他现在无论要做什么事,我都不会感到意外。 帐里其他的人都奇怪,看看帐门口,外面再也没有其他的人了。 蒯奇道:“家父送给兄长另外一个高手,便是小弟自己。”他笑了一笑,让人以为他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其实他眼睛里一点“不好的意思”都没有,也不理会其他人的诧异目光,只是从从容容地看着我。 有意思! 我道:“过兄我受了,奇兄弟……” 蒯奇道:“小弟人称‘琉璃剑’,又有个外号‘光华公剑’,亦是‘汉沔四剑’之一,武功么,比过千山兄是略差了一点,却也差得不远。另外,小弟对野战之法素有小研,统领数千精兵,还是勉强可以的。” 我道:“啊,兄弟你武艺兵法,我早有所闻。我不是这意思……” 蒯奇道:“小弟和过兄今日三个时辰赶了四百余里,马都累死了三匹,从宜城赶到这里,就是为了把家父的心意带给兄长。现在三叔重伤,忠信军忠字营缺乏大将指挥,兄长骑战之技冠绝天下,家父命小弟率半数忠字营将士,跟随兄长左右,以便学习观摩。” 我微微动容,半数忠字营将士?那少也有一两千人马了。蒯良居然能下这么大本钱? 暗暗佩服两位军师,不出他们所料,这个谱摆得很有成果。 “兄弟你言重了,周瑜狡诈,阿飞自当与蒯将军齐心协力,共护美好家园。”说着话,瞥了蒯越一眼。学着你哥点,别忘了,我是来帮你保家卫国的。 蒯奇大喜道:“来,二叔,诸位,我们敬飞帅一杯。”韩嵩、习焕、蒯义、魏延、杨虑等一齐举杯。 蒯越面色阴暗,默默端起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等再回到我自己的大营,已经是几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依然亮如白昼的天色,使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出来相迎的徐庶脸色铁青得可怕。 我不知道这个下午生了什么大事,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徐庶这么吓人的神情。 身后跟着蒯奇、过千山、杨虑和三千忠信军,繁杂的事情不少,但在田丰的指挥下,军中司马张南和宋定等将领立刻分别靠拢上去,把襄阳的兵将和我隔开,殷勤招呼蒯奇等人。 徐庶自己,拉着我就进了大帐。 帐中没有一个人。 还没等我坐定,徐庶就取出三份情报,放在我面前的案上。 我看那几张函上面密密麻麻,内容都不少,便道:“元直,你就跟我说吧。” 徐庶道:“第一件是,赵楷先生已然南下,现正在赶来张家湾。” 我道:“好事好事,赵大哥来了,正好大家见见。” 徐庶道:“第二件是,南阳张郃、高览的军队,昨日趁杜营主南撤之际,突然袭击了野,险些得手。” 我吃了一惊:“什么,张郃、高览?结果如何?” 徐庶道:“幸好赵玉公及时击杀高览,挡住张郃,曹军见事不谐,撤军而去。” 我挺身而起,叫道:“玉儿,你说我的玉儿在野?” 徐庶道:“是,赵玉公随赵先生一起到的野。” 我道:“现在他在哪里?” 徐庶道:“他随杜营主一起南下,现在应该已经离樊城(今湖北襄樊市樊城区)不远了。” 我长出一口气,欢喜不已,笑道:“很好,很好,太好啦……”看看徐庶脸色,声音低下来:“还有一件什么事?” 徐庶道:“后这封,主公还是自己看罢。”拣出那份密函,推到我眼前。 我拿起细看,却是油口的联络站出来的。只看了两行,额上已冒出满头大汗,不去看那中间叙述,直接看到后一行,忍不住双手剧抖,猛然抬起头来,失声道:“什么,6云、杨龄双双阵亡?” 徐庶咬着牙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是的,主公。” 我把密函往几上一扔,道:“不要跟我开玩笑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这时,田丰匆匆从帐外进来,说道:“都暂时安排好了。” 徐庶点点头,道:“元皓兄你且坐,一起商议。主公,这不是玩笑。我水军三日前与朱治军在江陵水城决战,杨龄急于破敌,被朱治诱入埋伏,游弋营被敌优势舰船围攻,全军覆没,领杨龄被周泰一箭射中胸膛,当场身亡;6都尉率军前去救援,吕范、朱然两军截杀,敌人预先以大量嵩草充塞决战之处的水下三尺,使我军楼船无法正常行驶,6都尉见机不对,下令撤退。他亲自断后,座舰被敌凿沉,舰上全体将士坚贞顽抗,至死不降,均与主舰同沉,6都尉……6都尉亦在其中。” 我心情激动无比,嘴角颤动,话不成声:“不可能,绝不可能……6云、杨龄,他们……他们……怎么会?” 徐庶叹道:“唉,敌军计周策狠,我军虽然船坚器利,却完全无法挥。” 田丰道:“主公,军师,请冷静。油口情况虽危,我们也要先解决了周瑜再说。” 我烦躁地看他一眼,站起身来,默运九阳神功,内息潜行,上顶泥丸,下压丹田,把混乱的思虑过滤清理一遍,送出体外,感觉清凉一些。 徐庶道:“我和主公都是当局者迷,现在这种情况,倒要请元皓兄来拿主意了。” 我点点头,勉力使自己的声音平缓下来:“元直说得对,元皓兄,你想想。” 田丰在我们俩身上看过几眼,然后低下头,看向地图,道:“江陵一战,我军元气大损,若朱治趁机挥舟南渡,攻取油口,直扑长沙……” 我和徐庶互相看一眼,都见到对方目光中闪出的惊惧之色。 若如此,我等死矣! 我道:“长沙的精兵,大都用在组建油口水师上,剩下的一部分,也被我带来当阳,桓阶去桂阳,把他家后的一千弟兵也带走了。现在长沙别人不知道,我们自己心里清楚,那等于是空城一座,比纸糊的还不如,没有了油口水军的压制保护,朱治只要轻轻伸个小手指,就能把它给捅穿了。” 田丰皱皱眉,道:“那么此为江东军之上策。不过请主公、军师仔细想想,朱治此人,能行此策么?” 我道:“这么简单的形势,是个人也能看到的。朱治以现存的力量,能击破我们那么威力强大的水军,其人能力,也许我们以前都严重低估了。” 田丰问徐庶:“军师也是这么认为么?” 徐庶低头不语。 田丰道:“以江陵此胜为依托,立即派遣得胜之师,分水6两路增援周瑜,趁势与我联军决战。此为江东军的中策。” 我道:“这封密报一旦传开,我们在这里的士兵军官都会惊慌不安,急于返回长沙自守。荆沙联军之势自不复存在,蒯越没了我们的支持,半个月他都支持不了。这个结果对我们来说短期内虽然略好,但在曹操、孙权两方夹击之下,襄阳将陷入无望的死境,我们被压缩在长江以南无法动弹,长期看也是必然完蛋的局面。” 田丰惊异地看我一眼,似乎料不到我眼光还蛮远大的,叹了口气道:“以江陵水军东击江夏,期望打通江东与江陵的通道,使江东大军能顺利西进。此为下策。” 我眼睛亮了一下,却又黯淡下去:“这个方针能充分挥江东水军的优势,而且现在没有了我们水军骚扰的后顾之忧,朱治、吕范极有可能会作为选择之一。然而,有周瑜在,他一定不会同意。” 田丰道:“果如主公之料,那臣有个建议。” 我急道:“元皓兄有何高见?” 田丰道:“弃辎重,背友军,趁夜便撤,兼程返回长沙。” 我啊一声:“连夜逃跑?” 田丰肯定道:“今晚就走,否则不及。” 我道:“元直,你之见呢?” 徐庶痛苦思索许久,慢慢抬起头,道:“朱治、吕范向与周瑜不和,此点若能利用,未始不能让他们选择下策。” 帐外忽然有人用力大鼓其掌,笑道:“元直果然厉害,此计深得‘用间’之精髓也!” 徐庶一愣,忽然面显狂喜之色,大叫一声,跳起来便扑出帐去。 我急忙站起,心想:“谁这么厉害,居然能让张南乖乖放他到我主帐之外?” 阿昌、刘二等人刚随我回来,正在陪蒯奇他们吃饭,营中秩序,特别是我这主将大帐,都由左司马张南安排。目前处于鏖战之际,军中戒备森严,来人就算武艺再强,轻功再高,也绝不可能是偷偷潜入进来的。但我对自己居然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而暗暗惊讶:“虽然我全神贯注,心无旁骛,但这人的轻功,也真是不错。” 不一刻,徐庶转身进来,一个人几乎是被他强拉硬拽而入。 那人很不满地说道:“你慢点,我又不会跑了。” 我定睛一看,顿时傻了,用力揉揉眼睛,猪目狗鼻,夭眉鼠须。 “怎么是你?” 第五章 我有三策(下) 那人道:“就是我了。”推开徐庶,大刺刺往席上一坐,拍案叫道:“我来喝酒,怎么酒还没有上来?” 我忙道:“有,有,先生请宽坐,马上就来。”叫道:“取好的酒来。” 帐外张南应了一声,忙着张罗去了。 那人斜着眼看我几下,哼了一声:“你这么站着,可是待客之礼?” 徐庶冲我直使眼色。 我却不看他暗示,只是微笑:“难道我坐下来,比我站着能表示对客人的尊重么?” 那人道:“正是。我喜欢促膝而谈,轻斟慢酌,居高临下之辈,我是决不肯与他一起喝酒的。” 我点点头,慢慢坐下。 张南率领几名士卒,送上好酒好菜。本来也是到吃饭时间了,正好。 那人一指张南,道:“此人玩忽职守,轻信人言,毫无身为卫将巡士的警觉性,当斩!” 张南大惊失色,急忙跪倒,伏地请罪。 我微微一笑,道:“不然,此将当赏。” 那人一怔:“哦,为什么?” 我道:“居然能识得士元的重要之处,一点都没耽误就亲自送来到我的中军大帐。很好,很好!”对张南道:“你起来吧,士元兄和你开玩笑呢。” 那人哈哈大笑,拍拍张南的肩膀:“小伙,这次是我,下次长点脑,别让滑嘴的奸细混进来。” 张南爬起来,低头道:“凤雏大人岂能为人做滑嘴的奸细?” 那人又是一怔,张着嘴好一会儿,哈哈大笑出声:“果然强将之下无弱兵,我庞统服了。” 这人竟然是周瑜军重要的谋士,凤雏庞士元。 我对张南道:“张南你能辨别贤士,为主分忧,十分可嘉。我先赏你式战甲一领,下去库藏自己挑吧。” 张南大喜,急忙拜谢。 韩暨亲制的式铠甲,军中谁不艳羡欲得?不过因为数量过少,除了几名高级将领之外,一直没有再往下。 庞统轻叹一声,端起酒鼎就喝。 徐庶道:“士元,这一位还没介绍呢。” 庞统灌完一鼎酒,睨了田丰一眼:“他是什么官职,居然有资格坐在这里?” 徐庶道:“我军第一副军师……” 庞统出一声怪笑:“第一副军师?好名堂,好名堂啊!”忽然冲着我瞪起眼来,道:“那我若来投飞帅,能做个什么官?” 徐庶急道:“士元休得无礼,这位是田……” 庞统再度打断他:“久闻飞帅善于用人,你说,依你之见,我庞士元能居何职?” 我脑急转,思考应对之词。 庞统在这种时候忽然来到我的驻地,绝非是随性所至,要来骗骗我的酒喝,看看我的笑话,然后说拜拜那么无聊。嗯!我一边想,一边慢慢道:“士元之酒,可称冠军;士元之人,可称亚军。” 庞统怒道:“我之只能称为亚军?尚有何人在我之上?”手握酒鼎,横眼扫视徐庶。 我哈哈一笑,道:“以我所见,许昌荀彧,河北田丰,均可列名士元之前。” 庞统听到荀彧、田丰二人名字,眼珠急转,道:“啊,果在庞统之上……飞帅你见过他们?” 我道:“不错。”看看田丰。 庞统哦了一声,气焰稍减。 徐庶心想:“主公果然高明,这两位都是前辈大贤,士元虽然傲慢,却也无法反驳。”道:“主公,士元智深如同大海,正是我军急需的大,庶愿以军师之职相让。” 我心里微感不悦,想道:“你倒是见谁让谁。”虽然知道,历史上庞统可能确实比徐庶高出半筹,而自己也亲身感受到他计谋的厉害之处。但徐庶人品好啊,人见人爱。像庞统长得这么惨的,脾气这么别的,我是未来人,还算知道一些内幕,也觉这人个性实在不怎么的。 田丰到一日,还不知道庞统的身份,看徐庶一眼,心想:“此人虽然骄傲,但无不狂,主公和军师均对此人现出又惧怕却又十分期待之色,莫非他果然有力挽狂澜之策?时间急迫,我且助主公、元直一臂之力。”忽然冷冷道:“元直,你居我之前,我无异议。但若要让,也该先让于我是。” 徐庶不防他出来横搅一杠,心想坏了,这老先生比我师弟还清高刚倔,他要硬插一脚,今晚可就麻烦了。 庞统这注意到田丰,心想:“这老头是谁啊?适分析敌情,三策之论,果然精辟。长沙所有重要文武我都有档案记载,以前怎么没听说过他?”放下酒鼎,拱拱手:“愿闻先生大名。” 田丰想道:“现在你愿意问我叫什么了?”伸手取过酒勺,慢慢给自己的酒鼎注满,却不理他。 徐庶忙道:“士元,这位便是河北田元皓先生。” 庞统吃了一惊:“你说谁?”上下打量田丰几眼:“莫非是钜鹿田丰?” 田丰轻饮了一口酒,道:“正是。” “你……先生不是死了么?” 田丰笑了:“死人能坐在你面前喝酒么?” 徐庶急道:“士元不要无礼。田先生刚从河北来。” 骤然之间,庞统的脸色变得异常通红,他急急放下酒鼎,推开面前矮几,爬前几步,到了田丰之前,五体伏地,两手抱头,道:“帐外闻公三策,已然惊佩。想不到竟是田公。晚生无状失礼,请先生责罚。” 田丰出其不意,不明他何以如此前倨后恭。但他见多识广,知道对这类傲气士,不能轻易改变态度,否则必为其所轻。今晚本来就要借机敲打敲打他,这等好机会如何不顺势利用? 他故意停顿了一会儿,有近一分钟的时间,向我和徐庶努努嘴。 徐庶上去搀庞统,他还别着不肯,徐庶力气比他大,略一用力,硬把他的腰给扶直了。 我道:“士元见元皓兄,如何这般多礼?” 庞统瞪我一眼,道:“田公,天下第一智士,实至名归。庞统之心,向往已久。今日得见,岂可不五体投地乎?”说着又要往下爬。 田丰心想:“溢之士,稍却即可,不能过于折辱。”欠身伸手相止,道:“士元果然敬我,以后你我自有很多机会秉烛畅谈,今晚我军情况紧急,士元请恕元皓无法奉陪。” 庞统点点头,请田丰坐好,然后退回原位,扬手大笑道:“田公何忧?”转头看我和徐庶:“公等又有何惧?” 我道:“不瞒士元,我们怕的,只是周瑜与兄二人。” 庞统拉回自己的几案,端起从者刚放好的酒鼎,大灌一口,笑道:“朱君理小胜而安,吕衡妒收线,周公瑾束手缚脚,庞士元计不堪行,诸位何足为虑?哈哈!哈哈哈!” 徐庶心中暗喜,心想:“师弟疯疯癫癫而来,果是所献良策未被采纳,怀恨而叛。” 果然,庞统泄一通之后,对我道:“今日得见田公,庞统此来无虚行也!田公既然在此,我当甘居末下。飞帅,你若不怕我气性乖张,反复无常,便封我做你镇军大将军府第二副军师,如何?” 田丰看他一眼,心想:“好小,真够直爽的,对我脾胃,以后要好好亲近亲近。” 我心中亦是大喜,笑道:“如此委屈士元,如何过意得去?”一拍双手,“以后我军军务,就由三位军师做主即是。” 庞统高举酒鼎,仰而倾,将鼎中之酒尽数灌下肚去,两只大袖一抖,随手扔了酒鼎,大声笑道:“座上来客无虚士,幕中之宾皆志同。能与田公、元直为伍,我庞统尚有何憾?” 徐庶道:“士元,你只须告诉我,周公瑾是否已撤军江陵?” 庞统道:“今晚三。” 徐庶心中巨石落地,对田丰道:“元皓兄,差一点咱们就和他们撞上了。” 田丰轻轻摇头,微微皱眉,对周瑜此举甚为不解。 庞统虽然已叛出江东,但见田丰摇头皱眉,心中仍然觉得不是滋味,道:“田公,周公瑾年纪虽幼,智谋颇广,适田公所言上中二策,他心中尽知。只可恨朱治、吕范弄权,公瑾为人重义,却又坚决不肯违抗上令,真是令人气怒欲死。” 我挺明白庞统的心情,道:“元皓兄刚到我军,对周将军不太了解。其实士元和周将军二人给我们添的麻烦,难道还少了?” 庞统笑道:“主公是否很恨士元强夺江陵?” 我道:“恨啊,当时我觉得就算咬死你们二人,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众人相视,一起大笑。 徐庶把当日两家如何竞争,谋夺江陵,半月间江陵两易旗帜之事,尽都与田丰讲述一遍。 田丰亦是惊叹不已,道:“主公军师固然深悉用间之妙,士元和公瑾将军竟敢以数千疲惫孤军悬于敌后,智取坚城,是策划完备,机敏果决,佩服!” 庞统道:“田公过誉了。唉,只可惜,公瑾这一回江陵,便是蛟龙上岸,猛虎离山,再也无法施展了。” 我和徐庶交换一个眼色,徐庶道:“士元,我主爱,你也看到了。我军现在有元皓兄和你我二人,出谋划策,用计行间,这方面应不输于任何敌人。但却非常缺乏一位智足以独当一面、能指挥三军的主将,士元你看……” 庞统大摇其头:“别指望,别指望。公瑾持身严正,忠于孙氏。其心之纯,可鉴神明。我自己知道,我是说服不了他的。”看我一眼,意思是“不然我用得着来投你”? 我自然懂得他的眼色,淡淡一笑:“阿飞德不足,自然难入周将军之眼。不过我看周公瑾他,恐怕也未见得是忠于孙氏罢?” 庞统双眉一挑,额上青筋暴露,道:“主公此话怎讲?” 我道:“若说他忠于孙策将军,我倒能够理解,毕竟总角之交,非比寻常。至于孙权小儿,嘿嘿,就难以令我相信了。” 庞统捋捋鼠须,道:“主公有甚依据?”我骂孙权为小儿,这句他听着很是顺耳。 我微笑不答。徐庶道:“士元,宋定现在我军,孙氏兄弟与周将军之间的情怨,我们早就听说了。” 庞统一窒,心想:“果然,难怪元直对用间之策,深具信心,原来隐情都已外泄。” 我道:“内中情由,牵涉两位夫人名节,我们就不必多提此事了。不过我军现在的情况,士元你可能非常清楚,我水军刚在油口大败,几近全军覆没,便是缺乏大将之故。” 庞统皱起短寿眉,想了半天,道:“江陵之战,实是公瑾预定之策,朱治不过照计而行罢了。” 我一愣,原来是周郎!我就想朱治那种材料,如何想得出如此破我楼船的妙招。 想起6云、杨龄身死之恨,不觉犹豫。但只一刹那时间,渴求大之想便压倒了痛恨的念头,道:“是啊,正是如此,我对周将军渴慕甚深啊!” 庞统一直瞪着我看,听我如此说,微微点头,瞬即直摇头:“主公爱,士元也极为感动。不过,不是我不肯尽力。实在没办法,现在没办法。” 徐庶道:“此事且放过一边。还有一个情况士元可能还不知道,曹操的大军,已开始南下。前锋几日前已与野的霍峻军交上了手。” 庞统大吃一惊:“什么,曹军铁骑?元直,你跟我说说清楚。” 我随手把案几上还没收起的那份密函递给他。 庞统迟疑一下,伸手接过,一看那机密等级,心想:“你可什么都不提防。” 看完之后,他神色稍变,有些兴奋,又有些不安,把那密函递还给我,道:“这事情越来越大了啊!这可有些难搅。江陵的江东军虽然内部欠和,城中不稳,但也不是轻易能攻取消灭的。” 徐庶道:“曹操气盛军强,虽然暂时受挫,必然卷土重来。好在周瑜今晚撤军,江陵方面的威胁暂时减弱,令刘表的主力能够回头北去。这种形势下,我们该如何行事?” 大家都沉思起来。 其实油口大败之后,现在对形势没有影响力的,就是我们长沙一方。曹操、刘表、孙权,任拉出一个,实力都不是我们所能观其项背的。 但我们目前所拥有的信息资源,至少在短期内,却是其他三家都无法比拟的。 能不能利用这些优势做些文章呢? 庞统忽道:“我有上中下三策,供主公和元直、田公参正。” 我惊喜万分:“这么就想出三个办法?”忙道:“士元请讲。” 庞统道:“现在立刻集合全部人马,三出,直趋麦城,趁江东军辎重方起,将归无备,突然袭击,将其一举击溃,彻底清除身后的威胁。只要能捉住周公瑾,剩下朱治、吕范等眼光狭隘之辈,无足为害。然后回转玉阳,蒯越必喜而出迎,那时主公掷剑为号,将襄阳军中大将全部拿下,剥其权,夺其兵,严密封锁消息。再令人先行报捷襄阳,迅挥军北返,故伎重演,若能再捉住刘表,旬日之间,襄阳大局可定。曹操若见主公为荆州之主,必然不敢轻易继续南进。是和是战,权在主公。等稳定住北方局势,便可再作道理。孙权无能小辈,刘璋暗弱之徒,岂是主公对手?此为上策。” 田丰和徐庶都见色动。这个计划牵涉极广,实施起来难度很大,但若成功,长沙军可就此翻盘,从此腰杆彻底挺直起来。 我也极其动心,想了半天,问道:“士元,那中策呢?” 庞统看我一眼,道:“等周瑜军撤,劝刘表与孙权议和,江陵暂留给孙氏。我想在曹军大军南压之际,孙权亦不会过于威逼襄阳。那时刘表必然请主公赴前线协助作战,因为一来主公将强智足;二来和孙氏牵线搭桥也需要主公出面。刘表与江东有杀父之仇,他自己是绝对无法说服孙权与他合作的。主公现在荆襄人脉已足,从将领到士卒,都乐于为主公效劳,完全可以在作战中逐步掌握住襄阳军的实权。有了军权,便好办事。只要能击退曹操军,襄阳也就是主公的了。此为中策。” 我道:“枪杆里面出政权!士元说得有理。” 庞统一怔,心想:“主公这句话果然精辟,可算是乱世争霸的要点。”道:“其三,急返长沙,先图自保,然后静观曹、刘、孙等之动向。此为下策。” 他这条计说得简略,我忍不住道:“为何是下策呢?” 庞统道:“我料目前情况之下,即使没有主公,刘表与孙权也终能暂休干戈,联合作战,以免被曹操逐一击破。当然,其中也许会请主公居中斡旋,以成其事。但无论是曹操击败孙刘联军,进占襄阳;还是孙刘破曹,把曹操赶回南阳以北。胜者声威大振之下,势力均会大幅扩张。那时,我们长沙四郡,便是他们眼中佳的肉饵鱼腩,可随意食之。我实不知如何与彼等相抗衡,只有束手受缚。所以此为下策。” 我忽然醒悟过来,这跟历史上赤壁之战的形势差不多啊!孙刘联军把曹操赶回许都,获得胜利之后,尚未考虑北进,便把目光转向周围其他的较弱势力,刘备顺手扫荡荆南四郡,孙权则垂涎于西川天府之地,虽然西征因周瑜中途病故而终止,但其后刘备还是率军打了进去。 要想在这群雄混战中脱颖而出,必须以战养战,逐步展壮大。过度脱离主战场,妄想以逸待劳,坐享成果,早已被数千年的历史断定为死路一条。 我主意已定,看看徐庶、田丰:“两位还有什么高见?” 徐庶道:“士元三策,与我和元皓兄所见略同。只看主公欲取何策。” 我道:“下策太过消极,断不可取;上策么,”我看一眼庞统,“我不想士元落个卖友求荣的骂名。所以,虽为上策,我亦不纳。” 庞统骤然眯起眼睛,身定如木,半晌,目中忽然流出眼泪。 “主公……知我……” 我轻声安慰他几句,道:“其实主要是上策危险性太大。而且,中策虽然时间要拖一些,但确是佳的方法。不过我很担心,我长沙四郡,是否会被孙权趁机偷袭?” 徐庶道:“主公勿忧。我有一计,可保长沙万无一失。”伸手指向东方。 我莫名其妙,问道:“什么计?” 徐庶微笑:“江东内部,问题多多,今晚周瑜被逼撤退,便是明证。我想,就算江陵方面再有人想去攻击我长沙,恐怕孙权也会不允,他现在渴望的,肯定是令他损兵折将、颜面大失的江夏。若我军细作趁此时巧妙散布种种谣言,他必然中计。如此进展下去,周瑜终必落入我军之手。” 庞统擦干眼泪,笑道:“元直你真是越来越阴损了。” 徐庶说道:“我这还不是为了帮你啊!” 庞统道:“嗯,确是好计。孙权为人,的确如此。” 我道:“呵,那么就让他们去碰江夏这硬钉去。我们就这样定了吧,选择士元的中策。请元直去给杜营主送密函,让她和玉儿暂时停在樊城之侧,不要再继续南撤了。” 徐庶答应一声,道:“我会要伊籍向刘表说明帮助他抵御曹操之事,我想刘表对此一定求之不得。至于沙摩柯、司马芝、冯千钧他们,事关机密,主公你看,是不是让冯喜去跑一趟?” 冯喜是不久前和阿昌一起回来的,不过他生性懒散,又不善与人交际,而他本人也因为桓袖不在,其它事也都不放在心上,所以一直没有派他任何职务,还闲置着。 我一想这的确是人尽其,便同意了:“好,元直你安排就是。” 徐庶摇一摇头,道:“本来是对付周瑜的,就这么一天,就改去对付曹操了。” 庞统瞪他一眼,道:“未必吧?为什么不……”话出半截,便即停了。 徐庶道:“士元是说……嗯。”笑了一下。 我微微一笑,虽然不知道他们说什么,不过我也不想过多追问,做那无趣之人。只想,这俩人不愧是师兄弟,刚一合作就显示出十分默契的特点。 田丰道:“主公,蒯越这边的事,是不是也该处理一下?” 我问:“蒯奇他们的三千人,已经安置停当了罢?” 田丰道:“是,不过我瞧蒯奇公心中有些疑惑,只是没好问而已。” 我道:“嗯,我看等会儿烦元直去跟他们聊聊。” 徐庶道:“是,我一会儿就去。” 我看他一眼,有点不好意思,道:“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 徐庶笑道:“主公对我,又何必客气?” 庞统笑道:“没错,只管用。这家伙在我们师兄弟里体魄好,粗活多干点没关系。” 我笑道:“那怎么行?孤树不秀,独木难支。现在军情日益紧张,各处需要处理的情况一定会越来越多,好在现在有元皓兄和士元两位过来,元直以后不用像以前那么辛苦了。” 徐庶笑了笑,道:“是啊!”知道我是告诉他,田、庞两位副军师也有参与机密事务的权力。 庞统看我一眼,忽道:“主公,我恐怕暂时还帮不上什么忙。现在军中有元直和田公,不用怕吃别人的亏。我想立即赶回麦城去。” 徐庶愣住:“士元,你已然出来,还能回去么?周瑜是否会起疑心?” 庞统道:“没事。我出来之时,并未想清何去何从,所以找了个很好的托词。现在未过定,公瑾正在开始做撤退的准备工作,我走些,正好可以赶上。”他回答徐庶,却一直盯着我的脸看。 田丰在旁问道:“士元回去,欲何为?” 庞统对他十分尊敬,忙转头看他,道:“江陵中尚有我的好友潘睿和董允,他们是我劝降公瑾的,我得把他们再带出来;王威等被关在江陵大牢,也需营救;还有,主公的细作黄忠、黄叙、夏略等人都藏身江陵,没有我和公瑾照应的话,并不安全。” 徐庶一凛,道:“阿叙他们……”心想:“我倒一直没想到,你对荆襄的情况是了如指掌。须得尽通知他们转换栖身地点。” 庞统道:“公瑾在江陵时,就已非常清楚他们的身份,只是一来不愿与主公结仇过深;二来他甚慕主公的为人和汉升先生的艺业,所以一直严禁属下骚扰。不过现在朱治当家,若被他知晓,其祸非小。”他再看我一眼,“主要的,我不回江陵,如何能助主公夺取江陵,擒降公瑾呢?” 徐庶哦了一声,忽然明白了。 无功不受禄。庞统是一个孤傲之人,不立下大功,怎么能安于高位。何况他眼下就有很好的立功机会,何乐而不为?心想:“有士元居内调度,江陵不难取之。” 田丰道:“士元,我有一言,望君切记。” 庞统道:“田公请讲。” 田丰道:“士元此去江陵,身处危地,切记未有完全把握,不可将实情告知其他任何人。” 庞统道:“田公放心,潘睿和董允二人并非小人,而且他们现在对孙权那小也都十分不满,我会见机行事,决不敢鲁莽,坏了主公大事。” 徐庶道:“士元回到江陵,若有大事,请持此牌去安家营见安家主人安枫眠,他自会不问任何问题,一切听士元调遣。”取出一面小小铜牌,塞到庞统手心之中,让他握紧。 庞统颇感意外:“安家?”想道:“安家一向持家中庸,不问政事,想不到居然给你收为腹心。” 徐庶笑道:“海湖夏家和凤凰渡邓家和我军关系密切,恐怕都在你江东军监视之下,我怎么敢轻易使用?”心想:“我的手段要都让你洞悉,那岂不太惨了么?”道:“江陵之事,尽托士元。黄叙等人已泄,不到非常时刻,士元不要自己去与他们联系。” 庞统道:“元直放心,我自有办法。” 徐庶点头,和田丰一起看我。 信他不信? 我心中闪过一丝疑惑,瞬间即逝,暗想:“除我之外,他现在哪里有合适的尽忠对象?此人虽然择主,却非反复无信之徒,我却不可以小人之心度之。”当即道:“时间急迫,士元既有把握,那就不要耽搁时辰,以免谋泄。” 庞统道:“是,多谢主公。”心想:“主公对我真是倾心相待,我如此形迹诡异,他竟然毫不怀疑,真人杰也!”他初入大帐之时,还想看看我是不是真适合做他的主人,等决定投效我麾下,却又临时动念,想要立下奇功再回来任职。如此忽东忽西,要换个人,连庞统他自己都要疑虑重重。所以对我竟然能跟得上他的思路十分感激。 当下庞统急急而别,匆匆而去。 为保守机密,我等三人只到帐门便不远送,又令张南秘密护送一程。 返回到帐里,我思虑已毕,道:“两位军师,现在听我的任免命令。” 徐庶微感意外,忙道:“主公你说,我都记着。” 我看他二人一眼,笑道:“这可是我镇军大将军第一次大规模的正式命令吧?可称镇军府一号令。有什么不妥,你们只管说。” 徐庶道:“嗯,稍后我会用正式的大将军印玺盖章。” 我点点头,道:“武陵代郡守蒋琬,公忠勤勉,现正式任命为武陵太守;酃县令邓芝,机警善治,右迁桂阳太守;镇军大将军府仓曹令史刘贤,畅晓郡务,升任零陵太守;医林国手张机,悉心为民,特委其为长沙太守。” 徐庶道:“主公,长沙让张仲景先生为太守?” 我道:“是啊,长沙大疫,张机先生妙手回春,长沙军民等全靠他悉心救治,得以康复,而且我觉张先生极有安抚治理、协调群僚的能力,所谓医而优则仕。我希望天下人都知道,我阿飞的部下,不分贵贱亲疏,无论士农工商,三教九流,诸百家,只要有本事,能造福百姓,都能以此晋身仕途,获得荣华富贵。” 田丰眼前一亮,击掌赞道:“医而优则仕!不错,就是这个道理,能造福百姓就能当官得富贵。此令一,何愁人不来?主公的胸怀和手段,果非他人能及。” 在古代,医道高明的医生虽然常常能得到广大贫苦人民的无比尊崇,但社会地位却非常之低。能在官府任职的少数医生,多是家庭里有强大的背景。但以一介江湖草医身份而担任一郡之长这等要职,则自古从未有之。 徐庶笑道:“元皓兄在我军呆久了就会知道,主公不言则已,言必出奇。嗯,那零陵原太守刘度公怎么办?” 我道:“他身体一向不好,多次请退,我看就先给他一个镇军大将军府西东祭酒的名衔,让他回家歇息些日吧。还有,刘贤推荐的郡吏刘巴可堪大用,先放在零陵做一年功曹;桂阳郡尉鲍隆颇识大体,升为桂阳郡将兵长史;巩志为武陵郡功曹;武陵帮黑帮主立有大功,赠金甲一领,宝刀两口,骏马一百匹。” 徐庶点头,知道鲍隆的升职是对他上月自动送族兵到油口前线的回报,武陵帮的功劳则是刺杀金旋。 喝了一口水,我道:“命参军桓阶、长沙郡长史韩玄率桂阳郡兵两千人,赶赴油口,汇合原油口楼船军余部、游弋军杨影部,重组建长沙水军,由桓阶暂兼楼船都尉之职,杨影升为游弋都尉。” 田丰连连点头:“主公如此安排,的确甚当。虽有元直奇计在前,但我们亦需自建堂堂之阵,以应付任何意外。” “呵,元皓兄过奖了!”连续得到老头的夸奖,我也很得意,浑身骨头都似乎轻了好几两,太难得了,“镇军府长史杜袭、桂阳郡尉邢道荣,调赴当阳前线效力。” 对这道命令徐庶却微有异意:“邢道荣力大无比,正是前敌需要的猛将。但长沙重地,张机却是任,只留和洽一人总领四郡,是否太过单薄?” 我皱了皱眉。长沙的事我不是不知道,但把精于治军的杜袭留在长沙,也实在是有点大材小用。而且一旦去襄阳,徐庶他们需要专心谋划应敌之策,军营中杂务繁多,平时管理无人,也不是个事。 左思右想,没有好的解决办法,只好说道:“暂时就先这样吧,以后甘三弟过来,就把桓阶再调回去便是。” 一一交代完毕,徐庶也都写成文了。我扭扭脖,动动肩膀,觉得腰酸腿痛,浑身不得劲,这想起到现在整整忙了七八个时辰了,而且夜这么深了,几人都还只喝了点酒,没吃晚饭。 有点歉意地看看两位军师:“啊,工作是忙不完的,咱们先吃饭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草草吃了些饭食,几次劝说,勉强把两位工作狂军师送走。 我伸了个懒腰,解了外衣,光着脚在帐中练了几路拳,一刻钟下来,浑身血气通畅许多,好不舒服。 刚收住双肩,拢毕两脚,宋定一头撞了进来:“主公,有客求见。” 我一怔,道:“怎么是你?张南呢?”忽然想起张南去护送庞统,可能还没回来,暗暗骂自己这脑,事一多就糊涂。 “是谁啊?” “两位姓赵的先生。”宋定挠挠头,“末将看武功都很不错的样。” “啊……赶请他们进来!”我蓦然一惊。 他们不是和杜瑞一起乘船南来的么?怎么这么就到了? 宋定应声而出。 我又敲了敲自己的头,我这笨的,我自己不会去迎客啊? 急忙跟了出去,迎到寨前,宋定刚刚命人打开寨门。 两个人牵着马进来。 我的眼睛在夜里还行,一眼就瞧出,果然是赵楷和赵睿。 扑上前去,先抱住了赵楷。 赵楷没想到我会自己出来接他,骤出不意,两膀本能的就是一崩。 我急忙暗使柔劲化解,低声叫道:“赵大哥,是我。” 赵楷这一崩的劲道就没完全出,半路收回去大半。 我暗暗佩服:“赵老哥就是厉害,内劲收自如,功力应不在那淳于宾老头之下。” 赵楷定睛看看,果然是我,不禁大喜。 正在亲热,身后又一双胳膊伸了过来,把我二人一起搂住:“飞兄!” 我应道:“睿兄弟!” 三人相拥片刻,都放开了手,我道:“来,到我帐中一叙。” 赵楷道:“主公,你既然出来,我看我和睿儿就不用进去了,咱们在寨外把要紧话一说,我们还得连夜赶路。” 我微微一惊:“什么重要的事情,竟然无法在此停留一晚么?”道:“好的。” 赵楷一把拉过我,转身便走。 宋定急了:“喂,主公,你们去哪里?” 我回头道:“你去看两位军师,若他二位还没睡熟,便请他们到寨后三里外桃园相见。顺便,牵四匹好马,准备干粮饮水等物。” 宋定道:“是。” 一路走一路聊,到桃园时,身后马蹄声大起,阿昌和刘二率领着一帮卫士赶了过来。 一问,原来是宋司马通知他们过来保护主公。 看来宋定这家伙虽然头脑不是太灵光,但经过徐中流行刺事件之后,对我的安全已经开始上心了。 让阿昌他们散开在周围百米间守卫,我和赵楷、赵睿三人在桃园里找了个凉亭坐下。 天空像刚刚刷洗过一般,没有一丝云雾,蓝晶晶的,映衬着那一轮皎洁的冰盘。月光是柔和的,散出无数道银色的碎线,照在树枝边,洒落草地上。 好幽静的夜晚! 看时辰应该是夜里一、两点钟的样了。 暑热尚未消退,我单衣短裤,光着脚坐在石凳上,觉得很舒服。 赵睿先现问题:“飞兄,你竟然没有着履?” 我笑道:“现在不是正热么?” 赵楷早把我衣衫不整的情景看在眼里,瞪了赵睿一眼:“睿儿,你怎么称呼主公的?” 赵睿一凛,道:“是,小侄错了。” 我忙道:“哎,现在没有外人,可别那么见外。你是我赵大哥,你是我睿兄弟,我不管你们之间什么辈分,咱们各论各的。主公什么的,是提也别提。” 赵睿微笑:“我早知飞兄不会那么俗气的。” 赵楷微感不悦,不过也没再多说什么,开门见山道:“情况紧急,不容耽误,所以我们没有与杜瑞兄一起走。贤弟,上月初刘备重整军马,在汝南穰山与曹军决战,全军覆没,刘备当场被杀,部下大将亦多于此战阵亡;另外,配合他同时行动的张燕在洛阳城下也被夏侯渊连续偷袭,大败而逃。中原之事,已不可为。” 我大惊而骇:“什么,刘备死了?” 近几个月中原你攻我伐,局面混乱。我设在汝南地区的联络站多遭破坏,剩下的不得不转入地下或移走他地,而由于江东军的不停攻击,野周围数十里方圆也处于严密戒备状态,从许昌至野这一大片地域就成了我联络网中的空白区。 虽然许都尚有暗桩潜伏,但传递消息的信鸽却无法一口气飞越这么远的距离,试过几次,不知是遭乱兵射杀还是力尽而落被人捉住吃了,没有一只能飞到油口的,后来我就不再让他们尝试了,决定等汝南地区的联络站完全修复之后再说。 目前我对中原的消息可以说一无所知,闭塞之极,想不到居然生了这么大的事。 “那……赵二哥和三哥情况如何?” 赵楷道:“我松弟一家都随张燕退回河内。三弟龙他……据闻他为保护刘备二女安全撤退,被十余曹将围攻,身被十一枪而去。我和睿儿找了他们近半个月,却不知他们隐藏在什么地方。”说到这里,虽是身心早如铁石般坚强,声音也不禁微微哽咽。 赵睿道:“我和楷伯心焦如焚,偏偏此时汉中却又出事,不得久耽。唉,只能期望龙小叔吉人天象,平安度过此劫。” 赵楷道:“刘备的部下,张飞于决战前夜被刺,横死榻上;关平、周仓、刘辟等皆随其主殉死;龚都等下落不明;关羽苦战被擒,再度降曹。” 赵睿用力一握拳,道:“那种没骨气的东西,楷伯何必再去提他?” 打击连连,我脑有点晕,揉揉太阳穴:“张飞也死了……关羽又降了,慢点,慢点,奇怪,中午的野密报为何只字没提?” 赵楷道:“哦,野飞讯已到了么?这两战事关全局,我怕影响军心,连玉儿和吟儿都没说,小兰自然不知。” 我沉下心,把赵玉、司马吟他们在野如何逞威之事略略讲述一遍,又将我与诸军师的计议也跟他们说了。 赵睿大喜:“听说围攻我龙小叔的曹将之中就有那贼高览,玉弟杀了他,正好为小叔报仇。” 赵楷面色忧虑,道:“想不到曹军南下,如此之。不过贤弟放心,汉中之事,我会加进行。” 我道:“大哥,汉中情势,颇为复杂,切要小心。” 赵楷嘴角微露笑意,附身在我耳旁低语几句。 我身体一震,逼降张鲁?好大的手笔。 赵楷低声道:“贤弟,汉中之事,便是如此了,若是顺利,年内就可解决。你这边曹军势大,此时与其作战,胜负难测,前景不明。若襄阳一旦为其所占有,刘表、孙权定然无力抵挡,那时若长沙四郡难以独全,贤弟你切勿恋栈迟疑,率人径往江州(今重庆)暂驻,或往汉中与我会合。” 我道:“大哥,我明白的。我这边一旦缓过手来,便入两川找你。” 赵楷道:“嗯,还有,你勿告知吟儿我们的去向,我已跟他说过,让他暂时留在你身边。” 我道:“有什么问题?大哥这次去汉中,司马家……” 赵楷又在我耳边说了几句。 我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赵楷坐好身,道:“田元皓目光深远,庞士元策划精微,在此危急时刻,竟有这两位高士加入我军,真长沙之幸也!加上徐军师善自运筹,贤弟这边,我就完全不用再操心了。” 忽然站起,道:“睿儿,我们这就去吧。” 赵睿应道:“是。”立刻也站起身来。 我忙道:“大哥,睿弟,等徐、田二位军师来,见一面再走不迟啊!” 赵楷道:“事不宜迟,汉中之事,比襄阳还要急迫。晚到一步,局势已非啊!” 我叹了口气,不再相劝,起身相送。 赵楷连干粮都不要,只拉过宋定找来的那几匹好马,换过坐骑,便与赵睿扬鞭而去。 待徐庶、田丰得报,匆匆赶到桃园之时,赵楷、赵睿二人已不见踪影,只剩下呆呆而望的我。 第五章 援刘抗曹(上) 九月初十,我率军来到襄阳,在南城外扎住大营。 荆州牧刘表亲自出城,到我营中与我相见。 刘表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年人了,说话声音也不响,略有点鼻音,礼节方面则非常周到,让你感觉不到一点不爽的地方。 单看他待人接物的态度,你很难想象到他竟然是位雄踞一方的霸主。 我心里对刘表一直都不太瞧得起,不过这次谈话的感觉很好,聊过半个时辰,对他的看法已经变了许多。 刘表给出的条件也很优惠,除了蒯氏的忠字骑兵营全部拨给我调遣之外,另外把他自将的仁义军义字步兵营也给了我,总算起来,我现在能直接指挥的襄阳军队,已有一万五千人。 我知道,这是我及时援助当阳,打退江东周瑜军获得的回报,表明刘表对我已有一定的信任和信心。 我得寸进尺,要求前线指挥作战,由我一个人说了算。 刘表略一犹豫,也同意了。 临别之时,刘表紧紧握住我的两手,动情地说道:“曹贼凶顽,景升无能,我荆州八郡的百姓,就全托靠飞大将军了!”虽然他湿湿的手心捂得我好不难受,而且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有多少真情假意,但这恳切哀求的口气,却也令我心中禁不住陡然升起一股锄强扶弱的漏点。 我很豪壮地说了几句自以为不算大话的大话,把他给送走了。 帐里除了我的人,襄阳方面就只剩刚从樊城返回,要和我商议具体军务的蒯良。 我这一方也只有三名心腹谋士,除了徐庶、田丰两位军师,就是随蒯良一起来的长沙军汝南营营主杜似兰。 大将蒯奇、宋定、张南、邢道荣、杨虑等人则在长史杜袭的统一指挥下,忙着安置忠字营和义字营的将士。 杜瑞、赵玉和司马吟因为率汝南黄巾军助守樊城,没能过来。 “飞侯何来迟也?”蒯良待我介绍完毕,对座中之人心中有数之后,淡淡问道。 我看他一眼。数月不见,他的气度加阴郁,说话声音小了。 “柔先生为何如此说呢?” 蒯良道:“周瑜八月初已撤军江陵,异度八月中已返回襄阳,飞侯在当阳屯留近一个月,在做什么呢?” 嗯? 我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满之意,很地回答道:“柔兄亦知,我长沙水军在江陵方当败,先生推荐给我的6兄弟也不幸战死,不得不仔细安排,以防大变啊!” 蒯良道:“飞侯属下,高士济济。云虽亡,对飞侯亦无关大局啊!”心想:“你追认他为将军,这也罢了。可是在当阳为他设摆灵位,祭奠亡魂二十日,未免做作得过分。” “无关大局?不,不!”我心中一激动,猛然摇头,声音也不禁提高几度,“6兄弟少年高,奋昂扬,是我长沙军后起的优秀青年将领,也是我长沙阵亡的第一位将军,自我以下,长沙军民无不悲痛欲绝,恨不代死。怎么能说是无关大局呢?” 蒯良微微一哂,心想:“还跟我装蒜。” 徐庶道:“我主爱惜部下,胜逾自己。长沙军重组,训练未精;而且为了整个大局,我主忍痛同意为刘景升和孙仲谋安排议和之事,这很需要花功夫。” 蒯良道:“可是飞侯晚到半月,襄阳城中形势已变,元直可知道么?蔡氏重掌大权,蔡瑁不顾廉耻,竟频频向曹操献表献宝,媚态可鄙。襄阳眼见将落入他人之手,飞侯你却遥遥坐观……唉!” 徐庶见双方都有点激动,忙道:“这个我们已有所料,柔先生。就因为如此,我们不能早到。” 蒯良道:“元直,这却为何?” 徐庶道:“忠信军与我主联手,击退强敌周瑜,声威大振。刘荆州表面纵然不言,心中必怀疑忌,如此则蔡瑁重起掌权,分蒯氏之势,已呈必然。而且我料刘景升对目前状况下能否赶走曹操军,根本全无信心,若我军与异度兄同回襄阳,势必启他之疑心,同时刘荆州素知曹贼恨我主入骨,不免要以为是我们阻断了他襄阳与曹操议和的可能。”他微笑着注视蒯良,“现在的情势不是很好么,刘荆州若非知晓求和无门,岂会将精锐大军慨然交付我主?” 蒯良一怔,心想:“原来你们早就策划好了,要夺取前线的军权。不过,这么想倒也不为过。”他本来担心的只是我意气用事,不堪提携,如今我军思虑如此周详,他反而放心了,口气顿时见缓,说道:“元直所言固然有理,但蔡氏……” 田丰道:“柔,在来襄阳之前,我们也商议许久,其实尚有另外一个可能,曹操乃极其奸诈之辈,倘见我两家联手,硬攻无益,反以和议相间,分化瓦解我联盟之势,柔你想,刘公他能抗拒诱惑么?” 蒯良对田丰十分客气,拱了拱手,示意领教,然后低下头,阴着脸想了一会儿,叹道:“就算刘荆州不肯,蔡瑁一族也必竭力撺掇怂恿,唉,我对蔡德珪失望已极,想不到这危急时刻,他竟然企图卖主求荣。飞侯,眼下樊城军中多是他族人亲属,你要当心。” 杜似兰道:“是啊,我们在樊城,多遭张允、蔡勋等掣肘压制,若非蒯别驾及时赶到,前几天小玉就闹起来了。” 我点点头。虽然心里别有想法,但时机不到,却不用现在跟他们说。 蒯良又问我江东的情况。 我告诉他已经通过朱治与孙权搭上关系,孙权回复虽然比较含糊,但却默许长沙的战船通过江陵水道北上运送粮草战士。 蒯良甚为高兴,一直沉郁的面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少,现在不用两面受敌。 后他问我去樊城之前是不是先进襄阳城一趟,许多荆州官吏、大族名流都想来拜会我,看看力保襄阳的英雄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我考虑一下,还是婉言谢绝了。又不是三条腿的猴,做什么秀啊!再说这时候大鸣其鼓地去襄阳,除了会引起襄阳实权阶层大的失落感觉,进而树立起多意想不到的妒敌之外,对局势毫无帮助。至于搜集人,需悄然而动。 和蒯良商量完毕,送走他之后,我急问杜似兰:“兰妹,现在前方的军情如何?” “一个月来,曹操的援军分批而来,以夏侯惇、曹仁、徐晃、于禁、乐进、李通六将为将,刘晔、赵俨等护军,十数路军马汇聚野远郊,加上前军张郃部,总兵力达到六万之众。曹操亲自在南阳宛城坐镇指挥。” 我道:“曹操身边,都有谁为他谋划?” “郭嘉为军师祭酒,荀攸、贾诩为谋主。” 啊!我暗暗厌恶,居然是这三个家伙。 “曹孟德这次南下的决心很大啊!主要谋士全带到南阳,四大将中,居然同时出动了两个。”田丰对曹操的用兵非常熟悉,听到这里忍不住言。 我道:“可是为什么他会突然袭击野呢?放着袁绍这等大对头不去趁热打铁,不是太冒险了么?” 大家都点头,深有同感。 徐庶叹道:“曹军刚解决了刘备,又在洛阳令张燕吃了大亏,把他赶回河内,暂时无力再犯。自然气焰嚣张,有恃无恐,以他们现在这种兵力士气,若不是我们来到这里帮忙,襄阳恐怕很就会被他们攻克吧!” 我默然无语。 刘备就这么死了,无声无息。 在当阳的一个多月,我几乎都处于一种没有着落的心境之中,机械地做着各种事,应付着各种人。 我的脑里,好多天都无法接受刘备、张飞这帮人就这么死掉的事实。 是真的么? 鼎立三国一足的刘备,创建蜀汉王朝的大汉皇叔,就这么简单地被扔进了历史博物馆? 太奇怪了! 太不可思议了! 太不可能了! 田丰道:“是啊,我想曹操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不然这边战事拖延久了,河北、河内缓过气息,他会非常困难的。” 我看他一眼,这老头怎么似乎很高兴的样。 徐庶心中一动,道:“元皓兄的意思是……” 田丰微笑道:“虽然曹孟德将是我军大的心腹之患,但目前对双方来说,都还没有到要决死一战的时候啊!” 徐庶轻轻颔,领会到他的想法。 我振作了一下精神,问道:“樊城现在有多少军马?” 杜似兰道:“樊城原驻军八千,是蔡瑁孝廉军的孝字营,全是步兵,由县令张允、孝廉军校尉蔡勋指挥。小兰下属,有两千军。我主率忠字、义字两军入驻之后,整个城里,差不多应该有近三万军马了。” 徐庶道:“樊城城小,恐怕装不下这么多兵马,樊城之北三里处有一要塞兵城,名为郾城,可以驻军,我看应该先分一军驻扎在那里,以为监视之用。” 我点点头,心想:“有这么多人,足以与曹军打一打了。” 杜似兰道:“不过荆襄的士兵一向安逸惯了,据我观察,无论士兵还是将领,他们的战斗力都很弱,远比不上野军,人数虽众,能打仗的恐怕没多少。” 我又点点头,心思被她看出来了,所以特意要点醒我。 也是,襄阳能打仗的现在都被江东军隔离,在江夏郡苦守呢。襄阳、樊城这边原来都是后方,十年未有大战,平日又没有名将进行有效的训练来保持状态,军队如何会有什么战斗力可言? 徐庶问道:“杜营主,野守军情况如何?” 杜似兰道:“霍峻虽然守意坚决,但毕竟兵寡将微,他手下只有四千人,现在看来已经守不住了。” “野至今尚能一战?”徐庶对这事感到特别奇怪,按双方的综合战斗力相比,野小城相差悬殊,应该不可能守这么久。 “是啊,军师。” “这些天里,曹军攻城几次?” 杜似兰算了算:“按霍将军的战报,大概是三次大攻,小型攻击十余次。” “奇怪,怎么会如此之少?曹军莫非顾忌什么?” “军师神算。”杜似兰看他一眼,笑了,“本来曹军恃强凌弱,自然想尽攻下野。但张郃军于战奇袭中便失了大将高览,不知野城中虚实,未敢轻动。十天后夏侯惇率军赶到,大脾气,不听张郃、赵俨劝阻,自引大军动攻击,却又在离城十五里时被霍将军纵火相攻,损失较重。这两仗下来,曹军士气受到严重挫折,野又有十日安宁。直到近几天曹仁、徐晃等军大集,曹营士气复振,又组织了几次强攻。” 我道:“离城十五里,莫非是博望坡?” 杜似兰大奇:“正是博望坡,主公怎知?”取出一份地图铺放地上,请大家来看。 我有点尴尬,又漏了。 徐庶看我一眼,解围道:“主公这一年找了许多各地地图研究,这个不足为奇。”细看那地图,心里暗暗诧异:“野城外,一马平川,也就博望坡两山夹道,草茂林密,地势较为险要,主公久经战阵,熟知韬略,也就罢了。霍峻何以居然也知道在那里设下埋伏?” 他昔日在襄阳一带停留多年,担任长沙军军师以来,又多方搜集研究孙氏、刘表、刘璋等敌友势力的资料,对刘表集团里的人情况非常清楚。徐庶知道,霍峻此人颇有军政素养,治理郡县,修桥开渠,训练士卒,统驭军队,都很有办法,但要他出此等奇计取胜敌人,似乎不太可能。 问杜似兰,杜似兰道:“此事似兰正要禀明主公,霍将军有位朋友,襄阳人,姓罗名蒙,极有计略,博望坡一役,便出自他手。” 哦? 座中其他几人全都现出讶色,他们刚看了这一策略的整个过程,各自心下自忖:“若要是我,能不能设计出这么一个胜敌良策呢?” 我问道:“霍峻是个什么样的人?” 徐庶笑道:“主公别打他的主意了。霍峻这个人是荆襄八郡中正在崛起的少壮正统将领,仕途正顺。而且他和江陵的文聘、江夏的黄祖一样,也是个坚定的本土派。不管曹操孙权,还是长沙成都,无论是谁,只要侵害到荆州的利益,他都会坚决反对。” 我微感失望。 杜似兰道:“主公,依小兰之见,霍将军十分信赖罗蒙先生,而罗先生,却对我军深具好感。” 我看看她娇俏的脸蛋,心想:“是对你深具好感吧?” 杜似兰被我看得脸上微热,偏过头看向徐庶,掩饰窘迫,道:“主公、军师若想将霍将军纳入麾下,就先得说服罗先生。似兰曾与他书信往来,颇为相知。若主公信得似兰,我愿去说罗蒙。” 我脱口而出,断然拒绝此议:“就算他智绝天地,我也决不会拿你去做交易。” 杜似兰大概没想到我会忽然来这么一句,以她智慧,想一想便知道了我脑中正在转动的念头,顿时满面通红,低头不语,心头一股火苗慢慢燃烧开来,燎烤着五脏六腑,想道:“主公原来竟然如此爱惜于我。” 徐庶和田丰对看一眼,心想:“莫非他内心真正喜欢的,是杜营主这种成熟的女?” 我帮助桓袖逃婚,田丰本来不知。不过这次因为静观襄阳事态之变,长沙军在当阳停留日久,田丰每日与我和徐庶一起处理军务,彼此共事非常愉,双方多次沟通讨论,有次谈到后方各位官员时,我和徐庶把这个秘密告诉田丰,和他一起商量许久。 田丰道:“主公,说服罗蒙先生,未必要杜营主以美色相诱,我们可以看他喜欢什么,慢慢打动他就是。” 这老头脾气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杜似兰抬起头,红着脸道:“主公,不光是他,自主公破格提拔张神医为长沙太守之后,襄阳朝野都非常震动,适蒯良大人也说了,很多人想见主公,便是为此。罗蒙先生乃是一位有大志的士,他很喜欢我军的朝气和开放,所以信中言辞,颇有结纳靠近之意。” 我看看他们神情脸色,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这事又不能解释,越描越黑,只得干咳两声,问道:“哦,那他现在何地?” 杜似兰道:“随霍将军仍在野。” 我道:“野郭小城弱,非是用武之地,我们与曹军作战,大概要在樊城之外。该让他们撤退了吧?等他们撤退到樊城来,兰妹再跟他们细谈不迟。” “主公说的是,曹军近的攻城虽无大效,但野已颇感不支,前日的告急马来了两趟,请求襄阳派援军。” 我道:“怎么,襄阳一直没派遣援军么?” 杜似兰道:“派是派了,可是只派出了一千军,而且行动缓慢,现在估计还没赶到野。” 我道:“怎么会这样?” 杜似兰道:“樊城令张允与霍峻将军素来交恶,能派出一千人,已是刘表不停催促的结果了。” 我大感恼火:“同舟共济的时候还干这事,不是要急着去寻死么?刘表怎么也不管管?” 杜似兰微笑:“主公你说,现在刘荆州敢管蔡瑁一党么?” 徐庶道:“是啊,主公,蒯越虽然击退了周瑜,可大家都知道那是因为有主公你的帮忙,而且蒯氏损失惨痛,蒯祺伤重而亡,其他蒯家嫡系的军官也损失了不少,所以表面上蒯越提高了声威,实际上刘表对他的能力却已大生疑虑。他现在不用蔡瑁,还能用谁?而且他疑心又极重,要在蔡、蒯二氏之间摆弄平衡,这种时候自然不会为一些小事去责罚蔡瑁的外甥。” 我道:“小事?贻误军机,增援不力,这是杀头的罪名,居然是小事?” 徐庶一笑:“在刘表眼里,恐怕是。” 我瞥他一眼,道:“这种人,我决不能用。军师,元皓兄,我在想,是否一入樊城,就开始在义字军、孝字军中提拔能打仗的中低级军官,再派过去一部分我们自己的中高级将领为将,迅把这两支军队整合起来。” 田丰笑了:“主公说得是。我和元直在刘表来之前已经商量过了,如果主公果然能拿到樊城的指挥权,进城就要先压服住张允和蔡勋,逼迫他们交出孝字廉军的军权。” 我道:“对,对,这是第一要解决的问题。”忽然一迟疑:“不过他们要硬是不交,怎么办?难道杀了他们?” 徐庶摆手:“现在这种形势,我们决不能有任何自相残杀的行为,何况是张允、蔡勋这种友军大将。” “那,来软的?” 徐庶有意无意看了杜似兰一眼。杜似兰敏感地意识到他的目光,皱一皱眉,微感恼怒地侧过头去。 徐庶笑道:“那又太耗费时间。我的想法是,借重我主的迷惑神功。” 我道:“黏音迷意?你是说催眠他们?” 徐庶道:“主公可有自信?” 他和田丰都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杜似兰也很有兴趣地转过头来。 “嗯,我现在黏音迷意的功夫虽有进步,但要对付高手,就不是很有把握了。要看他们的定力和武学功力,还需知道他们是否对这种心战之法有无研究。”我犹豫着说道,“长时间令人迷失,是困难,基本上我现在没有这种能力。也许公孙谨那种大家可以让一个普通人迷惑几个时辰,但那有什么用呢?” 徐庶问杜似兰:“张、蔡二人武功如何?” 杜似兰道:“张允懂得水战,据我观测,他马上的武功也算不错。蔡勋就没什么用了,一个膏粱弟而已。” 徐庶道:“那就好。其实只须主公的心战之技略起效果,令他们一刻之内无法正常思维,庶就有办法让他们再没有机会正常思维。” 我吃了一惊:“哦?” 徐庶道:“我在当阳时,已想到此点。所以专门密函至长沙,请张太守为我配了一个方。依方配药,令他们服下,他们就会有一个月时间要躺倒病榻,只想舒舒服服地睡觉,不愿动脑用心。” “张仲景给你配的迷药?”我十分疑惑,那可是神医啊!给你配药,这么没良心的事他也能干? “是。我没有瞒他,把实情都和他讲了,他若不肯,我也不会勉强于他。张太守虽然不是太乐意,但知道这样对我军和襄阳军两方好,所以还是开列一方,但要求我用完即毁,决不外传,以免为小人得到,贻害无穷。” “你既有了这药方,何不暗中让他们服下,还要我催眠他们干什么呢?” 徐庶道:“仲景先生说,此药微有麻涩之味,酒水中下药,只恐他二人察觉。一击不中,后果不堪设想。而且,我和元皓兄都不想浪费时间。” 我耸耸肩膀:“那你配好药了么?” 徐庶点头:“我还尝过一点,确然有效。” 我忽然想起,在当阳设坛祭奠阵亡将士之时,徐庶确实有数日之久称病卧床不起。当时我被刘备暴死的消息弄得昏昏沉沉,也没留意。原来他竟是亲口去尝试这种奇药了。 “哎呀,军师如何要自己去吃这种东西?” 徐庶道:“主公勿忧,我吃得很少,对身体没有什么影响。这种大事,我若不自己确有把握,万一被人假象所趁,岂不一败涂地?” 田丰道:“当元直尝药期间,我曾反复试探,他确实无法聚集精神,思索问题。而且只想点躺到床上去酣然大睡,略加耽搁,即郁怒自去,再不理睬此人。但平日饮食起居,却又没有其他异常。” 我心中大喜:“这时代居然有此等奇药?此药若用于刘表、蔡瑁等人身上,襄阳岂非唾手可得?” “那秘方何在?” 徐庶道:“遵张太守殷嘱,我已将药方毁去。” “啊,毁了?那你还记不记得那上面都用的有哪些药材?” 徐庶微微一迟疑,道:“药单繁琐无比,上列有五十余种药物……” “遗忘了几味?” 徐庶道:“……” “好了,好了。”我笑了一笑,“这种事我不会再问,我阿飞又不是要靠这种本事取胜的。” 田丰大笑道:“元直,如何?我说主公如何?” 徐庶道:“是,元皓兄赢了。” 我奇道:“元皓兄说我如何?” 徐庶道:“元皓兄说,主公虽然通达,能随机应变,但却不肯多占敌人便宜,不愿我失信于张仲景先生。” 我心想:“现在不急,有机会,定要你主动把这单说给我听。唉,可惜池早不在……” 想起池早,又是一阵难受,这家伙到底死没死,到现在一点音讯都没有。 不过,那人医道那么差,就算在这里,也未必能用中药配出这种药吧? 大方针定下,我立刻派出使者前往野,向霍峻告知樊城之事,并以襄阳前线总指挥的身份命令他相机撤退至樊城。然后又与众人计较整编各军的具体方略。 一切商议妥当之后,徐庶、田丰告辞出去,我让杜似兰留下,要跟她再聊聊。 杜似兰单独和我呆在一起,微微有些局促,虽然她竭力遮掩,我还是看了出来。 “兰妹,多日不见,这么聊天,你不太习惯吧?”我慢慢坐了下来,示意她也坐。 杜似兰看着我,道:“主公,你瘦了。” 我一愣,伸手摸摸自己的脸:“有么?” 杜似兰道:“主公这一年来苦心劳力,日夜操劳,岂能不瘦?” 我道:“兰妹,现在我们私下闲聊,你就不要叫我主公了,好么?” 杜似兰道:“那我叫您什么?”脸一红,道:“我还是叫您飞哥,如何?” 一声飞哥,打开了我心头的记忆之门,我忽然想起去年在汝南初与她相见的情景,感触道:“好,好,你我兄妹虽然相识有一年多了,但这些日各自忙碌,很少能见面。这次,我们要多聚一聚。” 杜似兰脸上又是一红,低声道:“是,飞哥……” 我道:“怎么了?” 杜似兰愣怔了一会儿,轻轻一转身,坐在我面前。 我喜欢看她脸红时的表情,特别美丽可爱,软软柔柔地叫我一声飞哥,真像我亲妹妹冲我撒娇一样。虽然我从来没有过妹妹,不知道妹妹对哥哥应该是什么样,但直觉的,感到就是杜似兰和我说话这个样。 忽然现,她身上那袭黑色战袍似乎很不合体。 “嗯,兰妹,你这衣服……” 杜似兰低下头:“哦,飞哥,这战袍不好看吗?” 我心想:“这么不合身的衣服,好看怪。”道:“也不是不好看。” 杜似兰道:“那飞哥觉得,小兰穿什么衣服好看呢?” 我心想:“不穿衣服好看。呸,呸,掌嘴!怎么能跟我妹妹这么胡说八道?”道:“啊,穿衣服啊,我可不懂。以前阿樱老问我,我的答案总是惹她生气。” 杜似兰脸色微微变了一变,过了一会儿,道:“飞哥,您留下小兰来,要谈什么重要事情么?” 我道:“也没有什么重要事情,就是许久没见到妹,心里很想和你谈谈天,聊聊地。” 杜似兰欢喜地一笑,神情放松下来,取过一个耳杯来,为我舀上一杯清凉的水来。 我道:“兰妹,玉儿这些天都还好吧?” 杜似兰把杯双手递给我,道:“小玉现在真的长大了,不但武功进步了,而且还学了许多领兵打仗的本事,在樊城指挥操练,那个立马横枪、指挥若定的威风样,把张允都看傻了眼,佩服得不得了,所以他虽然讨厌我们,但这些日里也不敢对我们太过分。” 我喝一口水,道:“玉儿真这么懂事?那可太好了,我正愁没有得力人手呢。” 杜似兰道:“是啊,像这次我随蒯良先生过来,小玉本来也极想来,他可想他的飞叔呢。可是我跟他说,咱们俩不能全走了。就这么一句,他立刻就说,姐姐我知道了,你去把飞叔接到樊城我再跟他见好了。” 我心中喜悦,现于颜色:“我知道,要搁去年,玉儿根本不听你说什么,直接就骑马冲过来了。很好,很好,现在我知道谁可以去做忠字营的领校尉了。” 杜似兰道:“飞哥,您要让小玉去?” 我道:“是啊,忠字营现在群龙无,蒯奇虽然是蒯氏嫡系,武艺也不错,怎奈他没上过战场,缺乏实战经验,我不放心;宋定倒是久随孙策四处征杀,战阵经验丰富,但他是江东旧将,身处嫌地,而且名气还差一些,用他的话,恐难服忠字营之众。只有玉儿,从各方面来看都比较合适。” 杜似兰也很为赵玉高兴:“飞哥您说得对。小玉就是能当大事。” 我道:“对了兰妹,你觉得那位‘琴圣’司马吟如何?” 杜似兰道:“嗯,人很随和,心思细密,武功也不错,在野城下救过霍峻的副将李严。” 李严? 这也是个名人啊,后来在蜀国地位曾仅次于诸葛亮,原来这时候你就出来活动了。 “唔,这么说他和野方面的关系应该不错了。兰妹,我想野军若退入樊城来,需要有人居间调停,就让司马吟来做吧。” 杜似兰道:“飞哥,您不准备把野军编入樊城三军之中么?” 我道:“野军能力抗曹军铁骑如此之久,令人钦佩。而且他们军中霍峻、罗蒙、李严这几位脑我都很喜欢,所以为表示尊重之意,我想保留他们的完整建制。” 杜似兰拍手道:“飞哥倘能如此,要收服他们,反而容易了。只要他们眼见孝、忠、义三大营都被如此改编,就会明白飞哥对他们的特别敬意。” “哈哈,便是如此。兰妹就是知我之心。” “嗯,忠字营有小玉、蒯奇、宋定,孝字营有杜袭长史、邢道荣和张南,飞哥,您自率的义字营却没有合适的大将,您看……” “让霍峻他们几位来为我统带、训练义字营?啊,兰妹,真是好主意!”我兴奋地握住杜似兰的双手,“我自己是绝对没有时间训练这一万乌合之众的,难得有霍峻、李严来帮忙,以他们训练野军的手段,应该也不为难。而且这义字营毕竟是刘表亲将的亲军,让他们荆襄自己的将领带着,上上下下都会安心一点。哎呀,我的好妹,你可真是哥的好帮手。” 杜似兰双颊生晕,目光晶莹,笑眯眯地看着我。能帮上我的忙,她心中亦如吃了蜜糖一般,无比欢喜。 忽听一声怒斥:“死飞,把手拿开。”话到人到,帐外一人如一只顺流之舟,倏地滑来,人未到,寒气先到,直逼我左手手腕。 “唉……你这孩……”我迫得松开杜似兰,左手探出,闪电般扣住直飞过来的一枚匕。另一手五指连弹,破去对方的连环夺命爪。 杜似兰忙喝道:“瑾儿,住手!” 对面那人退后几步,乃是一个俊俏小哥,瞪着一双大眼,怒道:“兰姐姐是我师兄的,不许你碰她。” 我没好气地站起身来,道:“你这小……段瑾,小兰是我妹,我拉拉她手怎么了?再说,兰妹可没说要嫁给你师兄,别自作多情了。” 那俊小翻眼皱鼻,气得不行,忽然想起什么事来,顿时又笑了:“谁说兰姐姐没说嫁我师兄,只要我完成那十个任务,兰姐姐就会嫁入我段门。像我师兄那么又英俊又潇洒的人,兰姐姐怎么会不喜欢?” 我心说:“就你师兄那张刁钻的嘴,就没女孩会喜欢。”想一想,武陵帮出来的人,就是古怪,先是那金弓银箭段琅,冷酷无情,嘴巴臭不可闻,生能把人给气死;这段瑾说起话来冲。要不是看在他助我刺杀金旋,立下大功的份上,我懒得理会这种乳臭小儿呢。 看看杜似兰。杜似兰低着头,微笑不语。 我走过去,拉住他道:“好啦,段家小衰哥,我承认,原来看扁了你。你想帮你师兄追我兰妹,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别整天再瞎跑了。”低声在他耳边道:“让你师兄也赶紧回来吧,老在外面晃荡,怎么可能追得到人?” 杜似兰脸色忽然一变。 那俊小段瑾眼睛一直没离开杜似兰的俏面,见她变色,忙甩脱我手,大声道:“不听你说。兰姐姐,我又杀了一个,不过他们人多,人头没能拿回来。” 杜似兰道:“你又杀了谁?” 段瑾道:“是徐家一个穿白衣的小,刚干了他,就被他师兄现,他这师兄很强,比他厉害多了,过了几招我见势头不对,只好逃了。” 杜似兰啊一声:“穿白衣的?你竟然杀了落白徐北往?” 我也一呆,清风五中的徐北往?这小居然能杀掉徐家五这样的高手,之后还能从容脱身?看向段瑾的眼光,不禁多出两分尊重。 段瑾得意洋洋道:“杀他有什么难的?我先用扑面罩锁住他面目,又以七星针定住他双手双足,然后一剑就穿了他的心。那小到死都只喊出一声。” “他师兄穿什么衣服?” 段瑾想了想,道:“夜里,看不太清楚,似乎是红色?或者是紫色?反正很深的那种。” 杜似兰道:“嗯,我知道了,那是刺红徐南来。上月他随孟达、高览一起,欲偷袭野,差点得手,若非小玉、司马吟在,野就不保了。” 段瑾哼了一声:“若是我在,管叫他们全都来得去不得。” 我讽刺道:“你这么牛B,怎么让人追得到处窜?” 段瑾梗着脖看我:“你这不废话,暗杀暗杀,被人现了还耍个p啊?他们人那么多,我跟他们玩什么啊?” 杜似兰呵斥道:“瑾儿不得对主公无礼。” 段瑾道:“他是你的主公,可不是我的……算了,我不说了,好累,我先去睡一会儿。”转身欲去,忽然又转回头来,恶狠狠对我道:“死阿飞,不许你再摸兰姐姐。” 他又滑出帐去。 回过头,我回来坐下,微微皱眉。 杜似兰脸色痱红,满含歉意地对我道:“飞哥,这孩……” 我摇头道:“我怎会跟他计较?他师兄是我和元直的救命恩人,再怎么无礼,我也不会生气的。再说,虽然我有点看不惯他这傲慢的脾气,可是我还真欣赏他。”又皱一皱眉,开始说重点,“兰妹啊,我不知道你交给他什么十大任务,但行刺金旋,尚有可说。你让他去杀清风五,这实在太危险了。我跟徐中流交过手,他们的武功都很厉害。再说,就算能把这五都杀了,徐家还有许多高手,难道你要他把徐家的高手都一一杀了?” 杜似兰道:“飞哥,我是想,这五不除,对您终究是极大的威胁。瑾儿的功夫,也是阴煞一路,由他暗中去对付他们,我们就可以省下许多心思。而且,暗徐家对您无礼在先,我们杀了这五,也是给他们,包括其他想对我们不利的那些世家一个教训,你们惹不起曹操可以躲,但千万不要犯糊涂,不要以为我长沙军是好欺负的!敢犯我阿飞军者,虽强必诛!” 她忽然重重在案几上拍了一记,恨声道:“一想到暗徐家竟然敢大胆冒犯飞哥,小妹就怒不可遏。” 她清秀如玉的脸庞上一时凛凛生威,不容正视。 我暗暗感动。她利用段瑾去杀人的手段虽然不太光明磊落,但却都是为了我。 我看着这近在咫尺的美丽女孩,忽然间心头急跳,觉自己竟是非常动心于她此刻的飒爽英姿,暗想:“兰妹如此美貌,起威来竟也如此令人生畏,可却也十分好看!” 急忙摇一摇头,打消忽现的旖念,正色道:“不过他终究只是个孩,一个人再厉害,总有失手的时候。而且杀了徐家的人,元直面上……” 杜似兰眼波一转,收起威煞之气,微笑道:“所以小妹一直在想,我们是否也应该组建起一支特别的部队,也许可以叫做‘刺奸营’?多招一些武艺高强,擅于刺杀的高手,以暗杀对暗杀,让我们的任何对手以后在欲行刺我军之前,都要仔细想一下后果。徐军师方面,飞哥您放心,他是决不会有任何异议的。” “刺奸营?”我念叨一句,暗想:“难道段瑾的行动,徐庶一直是知道并且默许的?难怪我说怎么武陵帮突然想起去刺金旋了呢。” 杜似兰道:“刚飞哥是不是想阻止瑾儿再次出去行刺?” 我点点头:“我实在是不放心。武陵帮虽说一直帮助我们,毕竟还不是我们的属下,让友军中的一个孩去这么做事,我实在于心不忍。” 杜似兰道:“嗯,飞哥关心瑾儿安危,小妹我心中非常感激。不过他是个非常倔强的孩,您是劝不住他的,小兰也不能。如果飞哥真想瑾儿安全一些,好的办法是迅组建刺奸营。” 我深吸了口气,仔细想了一想,道:“嗯,好吧,这件事就交给兰妹你去办。不过一定要小心谨慎,注意保密。” 杜似兰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喜道:“飞哥,您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小妹,兰儿一定竭其所能,不负所托。” 我一呆,看她一眼,道:“擅长刺杀的高手,我军中似乎没有几个。蒯奇、过千山他们虽然武技不俗,却只能算是剑客,正面与人拼斗倒还可以,隐身暗中动作,恐怕比清风五那样的高手就大有差距了。阿昌也还未够火候……”忽然想起,那天与田丰一起来的那位韩娥,轻功既高,剑法又十分阴狠,练的明显是刺客之道。 杜似兰收回手,轻轻拢了拢自己的头,笑道:“飞哥,这事您就别操心了,等到了樊城,小妹去找徐军师、黑帮主商议便是。” 我道:“你想要瑾儿的师兄?” 杜似兰微嗔道:“飞哥……” 我道:“好,我不问了。不过你什么时候介绍一下黑帮主,让我见上一面啊?” 杜似兰想了想,道:“我去问他吧。那人性格很古怪的,其实我与他也只见过一面,他还蒙着脸,根本见不着他长什么样。他说也不是不想见飞哥,只是身怀暗疾,怕吓着您。” 我道:“这是如何说的?即使他身有残疾,但他如此本领,又何必自卑?明可训练军队,暗能培养高手,我阿飞可真是佩服之极。” 杜似兰笑道:“小妹一定把飞哥之言,完全转告给他。我想,他一定会给小妹这个面的,您是我的飞哥啊!” 她声音婉转清亮,笑语晏晏,后一句飞哥是叫得我心魄俱酥。 现在,在我面前她已经完全没了拘束,真正有了当小妹的感觉。 “嗯,兰妹,你……” 杜似兰察觉到我的异样,忙道:“飞哥,您有什么话,直管说便是。” “嗯……我是想问问你,上次你去许都见阿樱,她都说了些什么?” “啊……都说些什么……小兰,小兰都向您禀报了啊!”杜似兰不防我忽然问起这个话题,微微有些慌乱。 “就是那三句话么?”我紧紧握着她的双手,双目定定看着她,“兰妹,她是我未过门的爱妻,我希望……” 杜似兰不安地低下头,嘴唇嚅动着。 “不要怕我接受不了,其实,她是怎样一个人,我心里是非常清楚的。她对你,应该不会只说那三句话。” 杜似兰咬着红唇想了一会儿,终于抬头,说:“飞哥,我不想再骗您了,樱夫人她……她当时在密室中见了我。” “她怎样?” “她哭了!” “她哭了!?”我喃喃重复一句。 “是,樱夫人是哭了。一开始她还没哭,她冷冷对我说,阿飞去了长沙?很好,很好……我是不能再和他见面了。其实,我是怎么样的人,他明白;他是怎么样的人,我也很清楚。你回去见到他,你只告诉他,隐龙居的事,他的阿樱全都知道。” 我心头巨震,脑中各种想法急剧闪过,背心顿时湿透。 隐龙居的事?阿樱是说,我在许都时,于隐龙居里指点江山,招降纳叛,所有的密谋,所有的计划,她全都知道? “说到这里,樱夫人哭了,她一边哭,一边说,我骗了他,从一开始我就骗他!他也骗我,后来他一直在骗我!这很公平。可是,你告诉他,他的阿樱,并没有背叛他!从来没有背叛过他。你见到他,你一定要亲口跟他说,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可是,我一定会把我们的儿生下来,还给他的!我夏侯樱生是夏侯氏的人,我死了,却一定是他阿飞家的鬼!……” 杜似兰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哭了。 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从我的眼中慢慢流淌出来,滑面而过,流至嘴角,再慢慢滴落在护腿甲上,圆圆的,滚动几下,留下晶莹的痕迹。 轻轻舔一舔,好苦! 阿樱!我的阿樱!她再也不想见到我! 激涌而出泪水,终于模糊了我的双眼。 一个声音在耳旁高叫着:“你再也见不到她了!” 几声雷鸣,混合着电闪,从空中骤然而来。 接着呼呼拉拉的狂风胡乱地卷了过来,摇撼着我军的营寨。 帐外有人在大喊着:“保护辎重,小心走水。” 是长史杜袭的声音。 我睁开眼,泪已干。 小兰已经走了,她是哭着走的。 我拭干了面目,慢慢站起身来,脱去湿漉漉的内衣,换了一套干净的,然后走到帐门口,撩开帐,向天看去。 不知什么时候,天竟已是漆黑一团,空中布满了乌云,厚重得令咄咄的闪电也无法撕裂。巨雷在低低的云层中滚过,一个猛烈的霹雳之后,大雨铺天盖地地倾泻下来。 不一会儿,大粒的雨点已经溅到我的脸上。 这雨真大。 我索性走出大帐,仰面向天,享受这苍天的恩赐。 阿樱,阿樱啊,是我对不起你! 我多么想放声大哭,抢天呼地着哭,就地打滚着哭,以倾泄我心中那无边无际的忧伤和烦恼! 可惜,我做不到。 我的脑已经完全清醒过来。 我已经完全明白,我和阿樱,就只能是这样了。 再怎么哭也是无用。 背叛!背叛! 在这个时代,我背叛了她的家族,也许比背叛了她,不能让她释怀。 就算倾尽三江之水,也已填补不了阿樱和我之间这如此巨大的裂痕。 那么,就算了吧,就这样吧。 可是,心底里,在我的内心深处,仍然有个声音在小声问着:“我和阿樱,就这么彻底完了么?” “主公,主公!”有人冒雨跑了过来。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泪水,低头一瞧:“军师,你怎么来了?” 徐庶浑身透湿,他也抹了一把脸,说道:“好叫主公得知,我们刚刚得到确切消息,霍峻军已于前夜主动退出野,向樊城方向退了过来。” “你怎么知道的?” 徐庶忙道:“罗蒙先生撤军时暗暗先了一封急函,借用了赵累的飞鸽,刚刚传到我的手上,我已立刻遗书樊城,请赵玉公引一军前去接应。” 我道:“好,好。看来曹军用不了几天,就会来到樊城之下了。”苦闷的心中,忽然泛起一股兴奋和紧张的情绪。 大战就要来了! 徐庶很少这么兴奋,他居然没有建议进帐避雨,就这么大声说着:“另外有个好消息。” “好消息?” “是。刚蔡勋校尉派了使者过来,说张允奉蔡瑁之令,等不及与我们会合,已经先率两千亲兵离开樊城,回转襄阳去了。” 我一愣,勉强压抑着心头的炽炽火焰,说道:“他乃樊城主将,竟然临阵先跑了?” 徐庶道:“是啊,不过我和元皓兄计议了一下,觉得蔡瑁这么做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什么道理?” “蔡瑁之所以让张允此时撤回襄阳,一是一山不容二主,如此可以为我们腾开主位,免得产生不必要的争执;二来张允与霍峻向来水火不容,此次张允增援不力,霍峻心中必然是窝火,这种时候,让他们一起作战,于我军也有害无利。” “那我们的计划,是不是也要略做修改?”你那麻醉剂还用不用? “主公放心,我会看机行事。张允不在,事情便好办许多。所以我说这是个好消息。” “嗯,那霍峻军撤回来之后,怎么处理?” “蔡勋的使者也说了,刘荆州已直接给他命令,让他听从飞帅的调遣。” “好,好,哈哈,终于要碰曹操了!” 我仰天大笑,惊天动地。心里在狂呼着:“来得好,来得好!我要去厮杀,我要去嗜血!让我去疯狂,让我们都去疯狂吧!” 我感觉到,自己终于也能像徐庶那样,完全放开胸怀,去迎接那满天狂啸的风雨了。 曹操,我和阿樱如此结局,都是你这老贼害的! 那么好吧! 一种充实有力的感觉,刹那间溢满了心头。 不管如何,能和这天下第一强人斗上一斗,只要真是个男人,就没有不感到兴奋的。 输也罢,赢也罢,让我们战场上见吧! “是啊,主公!”徐庶大声笑着。 唰唰的雨浪背后,他湛亮的双眼里,也闪耀着火一般的漏点。 襄阳拨给我的军马,第二天上午6续到达我的营地。 需要安排的来将士有一万好几千人,把我和杜袭、杜似兰给忙坏了,光是各营的中高级军官来拜见长官一项,就烦了我一个多时辰。 徐庶和田丰则被我禁止参与这种体力繁琐兼具的事务性工作,我知道,大战在前,必须象对待国宝一样保护两位军师的身心健康。虽然徐庶素来健壮吧,但也不能过于操劳。 能为军师分分忧,我是非常开心的。 其实军中的事情虽然多,但有这二杜在,他们都是业务特别熟练的高级助手,又兢兢业业,毫不怠工,因此也没什么是需要我亲自动手去干的。只是两位军师既然都不在,有我坐镇着,大家心里感觉要踏实些吧。 中午时,营中需要处理的事情基本都处理完毕了。 下午,杜似兰不顾劳累,先率少数人马赶回樊城,为我入驻做后的准备工作。 第二天上午,我和徐庶率领忠字营过汉水,直趋樊城。 樊城,公元前八二七年周宣王时为樊侯国,公元前七七年属邓国,汉置郡县时,属南阳郡。 我来到樊城南关之前,蒯良已在城门口迎候。 他的左侧站立一人,五短身材,金黄色袍甲,应该就是樊城守将蔡勋,别人没资格站那里。 我走上前,和二人答话,一问之下,那将果然是蔡勋。 蔡勋说话颇为客气,恭维我了不少马屁。 不过我对他印象深刻的是他有一个硕大的酒糟鼻。 你可真够丑的! 代表黄巾出来迎我的是之前先回樊城的杜似兰,另外还有一个潇洒的黄衫少年。 我在他们身边搜寻着我的玉儿。 没有找到。 杜似兰说他率领一千军,去接应正在撤返途中的霍峻军,尚未回返。 然后杜似兰给我介绍他身边的少年。 其实不用她提醒,我已猜到,这少年应该就是四大琴王中的“琴圣”司马吟。 这潇洒的年青人虽然只是静静而立,全身上下却已透出一股无法抑制的灵动之气,那正是在艺术上有所成就而蕴集的气质。 “看上去资质不错,年纪又轻,我传他一些现代围棋的心要,也许他能够领悟吧?”我随意看他一眼,已然动了这心思。来到三国这么久,除了在曹营和许都下过几盘,南下之后一直都没寻着特别出色的高手。 “今后可有消遣的对手了。”这个美妙的想法使我紧紧拉住了司马吟的双手,付出比对别人多的热情。 身后的徐庶暗叫不妙。 因为他看到蔡勋的脸上,明显露出不悦的表情。 第一印象就这般恶劣,如何使用****啊? 杜似兰嫣然一笑,提起个话头,和蔡勋随便闲谈起来。 他们已经很熟了,聊了一会儿,蔡勋面上就开始露出微笑。 我在旁看着他笑容,心里却忽然有点不舒服。 “这厮为何笑得如此猥琐?” 大军的安排颇费思量。现在我部下有忠字营骑兵五千,义字军步兵一万,樊城原驻孝字营步兵五千,黄巾步兵两千,加上我从长沙带来的三千水军,整个有两万五千兵马。樊城虽然已不算小,但也不可能屯住这么多军队。而且,关键是战事将起,必须预先准备,不能让敌人轻易攻到樊城之下。 所以我、蒯良及众军师仔细商议之后,决定在樊城之北另设两座军营:距樊城西北三里处有一小屯兵之城,就是徐庶提到过的那个要塞偃城,一直为樊城之臂,略加整修便可驻扎兵马,城中驻忠字营骑兵一千,义字营步兵五千,由我亲自镇守,蒯奇、杨虑、邢道荣等将为辅协助,徐庶护军;樊城之北有地名阳陵陂,地势较高,离樊城约有八里,也设立一营,驻忠字营骑兵三千,黄巾步军两千,孝字营步兵三千人,由赵玉为主将,宋定、魏延、杜瑞以及孝廉营校尉蔡勋等为副将,黄巾领杜似兰护军。剩余的万余名将士,由田丰、杜袭、张南率领,镇守樊城。 本来阳陵陂大营当要冲,乃是控遏曹军南进樊城的第一要点。我想去那里驻扎,却被蒯良及诸军师苦劝,不得已而止,留在偃城。而孝廉营校尉蔡勋却出人意料的勇猛无比,非要去前线杀敌报效,后只得把他派去阳陵陂。 徐庶和田丰互相看看,这下好,不用玩阴的了。 蒯良对这个阵势很是满意,又对原襄阳军的将领进行了一番“忠于革命忠于党,誓将敌人赶回去”的战前训话之后,便起身返回襄阳,主抓后勤工作去了。 然后众将士各自马上行动,阳陵陂营主将赵玉未归,便由杜似兰暂摄主将之权,领军而往。 我在城外,看着杜似兰英姿勃勃地指挥大军的身影,心中又是倾慕又是怜爱,还有三分隐隐约约的担心。 毕竟,她要面对的,是纵横中原、近年从未受过大挫的曹氏铁骑。 顶盔贯甲的杜似兰倒没有什么含情脉脉、儿女不舍的表现,分别时只非常豪气地向我一拱手,道:“主公请听我的捷报吧!”便拨转马头,率领诸将,扬鞭而去。 第六章 援刘抗曹(下) 东汉建安六年(公元二一年)十月,曹军攻占野城。 前锋军一万五千,由张郃为主将,徐晃、乐进相辅,迅南下,于十月七日进占距离樊城仅四十里的古驿镇。 八日,阿飞军先锋赵玉、宋定军攻击古驿,初战不利,退守阳陵陂大营。 消息传来,荆襄大震。 刘表以及蔡氏、蒯氏等当地大族的使者纷纷赶赴樊城,询问前线战况。 他们都只见到了留守樊城的副军师田丰和镇军大将军府的长史杜袭。 田丰以充满信心的口吻告诉大家:“飞帅已亲引大军前去迎敌,诸位大人请勿担忧,静待捷报。” 各家使者都心怀疑虑而退,惟有刘表本人的使者被杜袭暗中留住。 晚上一起吃饭,杜袭把那使者专门介绍给田丰,姓繁名钦,乃襄阳著名学者,现在军中担任从事中郎,颖川人,和杜袭乃是同乡。 繁钦举杯道:“从前我屡次在刘荆州前推荐于你,你却怒冲冠,说什么要龙蟠幽薮,待时凤翔,差点因此跟我绝交,一闪身,你潜逃去了长沙。如今你委身飞帅,得任重职,可是时候已到了么?” 杜袭道:“正是。飞帅仁义智勇,无一不备,真乃拨乱之主。小弟正欲与兄长相约,共成大事。” 繁钦翻着眼看他,过了一会儿,点点头:“你可知道,伯然也曾遗书于我,要我去投曹操。” 杜袭一怔:“赵伯然?什么时候?” 繁钦与田丰轻轻碰杯,表示礼敬前辈,道:“便在前日。他在信中说,曹丞相应期命世,必能匡济华夏。言谈口气,便与你一般无二,呵呵。”举手喝干。 “哦?” 繁钦道:“你知道么,此次曹军中两位护军,其一便是伯然,他现下便在古驿寨中。” 他说的伯然,便是曹军护军赵俨,字伯然。 杜袭倒吸一口冷气,面色微变,身体前倾,低声问道:“兄欲如何?” 繁钦看看他,又看看田丰。 田丰轻捻其须,静不为言。 繁钦忽然笑了起来,一饮而尽,放下酒杯,道:“绪,我知你实在,也不与你诳语。其实田老已知我之心意。我既然专来看你,自有所思量。若无飞帅,我定当去见伯然。” 杜袭放下心来,道:“那是自然。没有飞帅,我也会和兄长同去的。”轻轻一叹,道:“昔日你、我、伯然三人,通财同计,合为一家,那是何等亲密。想不到这一回,却做了对头。” 繁钦道:“造化如此,你也不用太过伤感。曹军势盛,而伯然性情刚毅,深通韬略,熟悉荆襄之情,你要多与飞帅进言,不可轻视。” 杜袭点头,道:“我主知人善任,从谏如流,又有元直相佐,兄请放心,此次纵不得吞灭敌军,亦当令其知道,我军之不可胜。” 繁钦哦了一声,道:“绪,我听说飞帅前锋与曹军交战,大败而回,可有此事?” 杜袭道:“是的。忠骑军与敌野战,略有损失。” 繁钦道:“听说出战的是飞帅麾下强的两位骑军大将,可是真的?” 杜袭又点一下头。 繁钦疑道:“那我就不明白了,绪之言,依据何在?” 杜袭道:“初战失利,正是我主之策。兄岂不闻: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荆襄军承平十年,乃久旷安乐之卒,将不知兵,兵不知将,今初遇百胜之强敌,自然需要有个适应的过程。所以我主令赵玉校尉、宋定司马这样有经验的将领出战,其意不在胜负,而在令将士适应战场的气氛和侦测敌人的虚实而已。这一仗虽然不利,但却击伤敌大将史涣,双方伤亡之数,亦大抵相当。” 繁钦道:“不过忠字营一下后撤三十里,却是为何?” 杜袭和田丰相视而笑,道:“此我主诱敌深入之计也。兄长日后便知。” 繁钦释怀,道:“如此我就放心了。我们在襄阳城中,都在眼巴巴地看着飞帅呢。”站起身,道:“我这就回去禀报刘荆州。” 杜袭忙拉住他,道:“且慢,我尚有一事,要请兄帮忙。” 繁钦道:“何事?” 杜袭看看田丰。田丰道:“繁大人,是这样的。我军欲在汉水两岸架设十余座浮桥,以利于粮草兵器辎重人员的调拨,同时也令敌军看到,我军阵势的强大完整,不可轻侮。” 繁钦犹豫道:“此事重大,我得请禀刘荆州……” 杜袭道:“这件事刘荆州已经知道,而且同意了。但我和田公担心襄阳城中有人暗中作梗,所以……” 繁钦道:“哦,若如此,易事耳。襄阳北关守将邓义是我妹婿,我回去时,顺道知会他一句便是。” 杜袭大喜:“如此,弟先谢兄长。”招来一将,乃是张南,道:“架桥一事,由张司马率一千军负责,我欲让他随兄长去见见邓将军,先沟通联络一下感情,兄长看方便么?” 繁钦看看张南,觉得还顺眼,点头答应下来。 送走繁钦和张南,杜袭和田丰互相看看,田丰笑道:“幸好此次来樊城的是这位繁大人,不然就没这么顺利了。” 杜袭道:“正是,我一见是他,心就定了。刘牧那边,暂时应该不会再动别的念头。” 田丰道:“天助主公,一举两得。既解决了浮桥之难,又熟悉了襄阳北城将领。”低声在他耳边嘱咐道,“绪,此事切记保密,必有后用。” 杜袭道:“是,田公。” 田丰点头:“不过关键还在主公他们能够稳住阵线,否则一切都是白费力气。曹军携百胜之威,兵雄将猛,又不乏智谋之士为助,不但现在,以后在很长时间里,恐怕都将是我军的第一强敌。赵玉他们第一仗能够打到现在这种程度,我已很是满意了。绪。” 杜袭道:“田公,如何?” 田丰道:“此间之事,我已全部安排停当,今夜我就赶去偃城,去会主公和元直,重整顿防御部署。樊城军务,就托付给绪和霍峻将军了。” 杜袭非常明白田丰现在急迫的心情,道:“是,请军师放心。” 十月九日。 阳陵陂大营。 深夜,徐庶正与杜似兰于中军大帐商议昨日之战,外面有人来报,田军师到。 徐庶看一眼杜似兰,笑道:“老头坐不住了。” 二人忙出去迎接,没到门口,已接着田丰。 田丰定睛看看他们俩,过了一会儿,道:“居然能笑出来,还好,还好!” 徐庶笑道:“谋定而动,自然成竹在胸。元皓兄那边也还好么?” 田丰边走边说,将樊城的情况略说一遍。 各自就位,田丰问道:“昨日敌军如何布阵?” 徐庶打开地图,指着图中方位道:“曹军分三军下寨,前方是徐晃军,位在古驿镇前西南一里,古驿镇中是张郃军,其后东北半里,是乐进的营寨。” 田丰道:“嗯,自恃强横,这曲蛇之阵还算正常。” 徐庶道:“我军前锋出动的都是骑兵,分为两军,宋定一千军在左,赵玉两千军在右后三里,前往徐晃军挑战。徐军三千人出寨迎击,与宋定军混战。对方战斗力颇强,但似乎过于轻敌,没有料到我军能够缠战,结果赵玉生力军从敌军左侧中段冲击,截断徐晃军的前后联络,重伤徐军带兵主将陷阵校尉史涣,先将其后军击败。然后回过头来,与宋定前后夹击徐晃,作战占据优势。”他一边说着,右手一边在地图中指着相应的位置。 田丰注意到他手背上包裹着一条白布,道:“元直,你的手怎么伤了?” 杜似兰道:“是宋定司马干的。” 徐庶笑道:“其实怪我,要不是我非要拦他,他也不会抓我了。” 田丰微一蹙眉,道:“到底怎么回事?” 杜似兰道:“田公,是这样的。我军夹击徐晃军,即将大胜之时,张郃军已绕到宋司马军身后,突然动袭击,宋司马人少,支持不住而撤。赵玉校尉独力对抗敌方两路悍军的攻击,十分困难。军师此时下令鸣金,而魏延司马已率军在半途接应,赵玉校尉趁势一冲,突了出来。曹军见我军阵势齐整,也没有穷追,双方各自收敛完自己的死伤战士之后收兵。军师见敌势强劲,命放弃前寨,全军退回阳陵陂大营,宋司马不忿,非要率军再次出战,徐军师拦阻,被他抓伤了手背。” 田丰道:“原来如此。”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徐庶道:“宋司马久在军中,熟知军规。他只是一时愤怒,我即使不拦,他也不可能贸然出营向敌军再度挑战的。” 杜似兰道:“那也未见得。军师,田公,依我看,须重重惩罚宋司马,以为警戒。否则日后大家都这么不听号令,气怒之下竟然敢伤害主将,还如何指挥?” 田丰连连点头:“不错,正是如此。我建议立刻设置军营司法官,由杜营主兼任。元直,我们商议之后,便上禀主公,立刻安排吧。” 徐庶皱皱眉,左手轻轻按住右手手背上的伤口。似乎觉得田丰有些过于急迫。 田丰看他一眼,正容道:“军法,乃军中第一要事。昔日袁本初军,猛将多有,勇士林立,但军纪废弛,赏罚不明。所以颜良、文丑等骄悍之将先后白马、延津授,而张郃、高览等也以不满本初因人施法,心怀怨望,其后稍有差池,便转身投敌。前车之鉴,不可不防微杜渐啊!” 再看徐庶一眼,又道:“敌军如此强大,宋定却能败而不馁,十分难得。但军中赏罚,赏是为了劝人去做某种事,罚是为了禁止人做某种事,所谓‘王者以刑禁,以赏劝’。手段虽然不同,目的却是一样,都是为了使全军上下进退如意,似心役臂。宋定勇猛作战,理当奖赏,但不听将令,按律必罚。” 徐庶眉头舒展开来,道:“元皓兄,我明白了。原来我是想敌军确是强大,我军像宋定这样的将领又极其缺乏,气可鼓不可泄,不欲因惩罚他而令将士误解失望……嗯,不过,我同意你的意见。并请杜营主兼任军中司法官。” “主公以为如何?”田丰他忽然回头,向内帐问道。 杜似兰一怔,笑道:“田公如何知道主公在内?” 田丰道:“大战方起,主公如何放心得下?而且今日白昼我在偃城一整天,什么事不知道?” 哈哈笑声中,我从里面出来,后面跟着司马吟。 “军中大事,几位军师做主便是,我自然都是同意的。不过,”我凝目去看杜似兰,“小兰现在要指挥汝南营,又要组建刺奸营,身任多职,是否会力有不逮?” 杜似兰脸上微红,道:“主公,不妨事,汝南营的事有瑞叔,我现在其实已经很少管了。单是刺奸营,事情并不是很多。只要主公给我一名副手,军中司法,并不为难。” 我道:“你看谁可以帮你?” 杜似兰看看我身后的司马吟,说道:“我推荐司马公。昨日若非司马公将敌人主将史涣打下马来,玉弟虽勇,也难以击溃史涣军,又在徐晃、张郃两将夹攻之下安然而撤。司马公武艺高强,作战勇敢,又机智过人,善护主将,军中无不钦服,有他助我,必无再敢藐视军规之徒。” 我似笑非笑地回头看着司马吟,道:“不错,司马公若肯助似兰,我当然是求之不得的。” 司马吟俊面一红:“一切全听飞帅、兰姐吩咐。” 我看看徐庶:“元直以为如何?” 徐庶沉吟半晌,道:“主公决定便是。” 我道:“那么元皓兄此议通过。任命小兰兼任我军司法督,司马吟担任司法都尉,辅佐小兰。择时不如撞日,今天就上任。” 杜似兰有点兴奋,道:“是,主公。” 我看看他和杜似兰,忽然想起件事,随口问道:“刺奸营的事,现在如何了?” 杜似兰笑一笑,道:“我已和黑帮主取得联络。” 说了这句,她便不肯多说。我也就不再追问。 反正她办事,我放心。 而且,现在军中大事,我是能推就推,能躲着决不拦着。 田丰道:“主公,元直,下一步曹军必不肯善罢甘休,近日或许会有一场大战。野、樊城这一带地势平坦,我军既然已达到了解敌军的目的,此后只合坚守,以趁敌人之隙,不宜再强与敌军正面野战。” 司马吟和杜似兰一起点头称是。他们是与曹军有过交道的人,但因为双方从来没有正面硬撼过,所以一直对曹军的野战能力有所轻忽。经过昨日一战,深切感受到曹军铁骑的勇悍强劲,相比之下,己方的战斗力就令人失望多了。 杜似兰道:“幸好主公和军师及时来到阳陵陂大营,要真按我的主意,让蔡勋、魏延这些襄阳的将领领兵出去挑战,骤然遇到徐晃、张郃这种敌将,他们恐怕就回不来了。” 我道:“那不能怪你,我和元直都在曹营里呆过,不说别的,他们的战马比我们都高过半头,矛槊也长出半尺,这种野战整体的劣势不是短时期就能追赶上去的。” 杜似兰瞥我一眼,示意领情,眉宇间竟颇带几分妩媚色,当然,稍现即逝。 我一笑,心底微微一热。 徐庶道:“我们现在兵力不少,将领如赵玉、宋定、魏延等也非常耐战,要守住应不是太大问题;不过曹军势众,却要防范敌军一面牵制我们,一面派奇兵去攻偃城和樊城。” 田丰道:“偃城与阳陵陂互为臂助,敌军自然不会忘记。不过我来之前,已说服霍峻,让罗蒙先生前去偃城,协助蒯奇守御。至于樊城,我也已安排妥当。嗯,我想,等这一场守卫之战打完,曹操应该就知道我军的潜力了罢。” 徐庶很是欢喜:“这一月里元皓兄真是费心了。本来主公来驻阳陵陂之后我担心的就是蒯奇军。罗蒙先生精研卫城护寨之道,他果能尽心,加上李严都尉之助,偃城就暂可无忧了。” 田丰笑道:“若非前敌军情急迫,霍元邈不肯放他这密友去冒险呢。” 我撇撇嘴,心想:“稀罕么?” 九月中,赵玉接回野军,我在偃城与霍峻、罗蒙、李严都见了一面。 对他们三人,我还是都很愿意一交的,虽然隐隐对罗蒙怀有一丝本能的排斥。但没想到见面之后霍峻对我特别不友善,说话咄咄逼人,透着一股明确的猜忌之意。徐庶要安排野军在偃城驻扎,被他一口拒绝,非要全部带去樊城休整。李严想去前线作战,他也只肯分五百军给他,把李严差点给气晕了。 本来我就不喜欢罗蒙没事就朝杜似兰看的眼神,霍峻这么一搅,是恼怒,当即拂袖而去。徐庶只好让霍峻回樊城,由田丰去协调。李严则留在偃城。 杜似兰无奈地看我一眼,冲徐庶使个眼色。 徐庶会意,伸个懒腰,瞅瞅司马吟:“又输了吧?” 司马吟不好意思地笑一笑,道:“军师,三路。” “哦,输了三路?厉害啊!”徐庶很诧异地叫道,“三天前连一百手都撑不到,这么几天就能进步如此,不错不错。” 我道:“元直错了,司马兄弟是赢了三路。” “啊?”这下连杜似兰都不能置信地看看我,再看看司马吟。 “呵呵,也是我下得时间久了,一个大意。不过司马兄弟进步确实神,我也很意外啊!”我差点说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句俗话来,想想还是不要去抢人家吕蒙的专利,忍了忍也就罢了。 不过想起专利二字,忽然醒起一事,低声对徐庶说了一句,徐庶也是眼前一亮:“主公提醒的是,韩兄早给我专门做了一件,我却忘了这事,真是不该。” 我哈哈大笑,道:“如此作战,我军必胜啊!” “正是,主公此议真令庶眼前一亮,真真高明。明日我就命人去修望楼。”徐庶轻轻抚摸着自己伤手上缠绕的白布,欣欣然而笑。 现代人回古代就是好啊,普通的常识性看法在这时代也能被顶级的军师仰视。 “主公,不如你和司马兄弟再来一局?”杜似兰见我转恼为喜,也高兴起来。 “怎么样啊,司马兄弟?” “主公,兰姐,已经很晚了啊!” “是不敢下了吧?嘿嘿。” “……主公,请指教。”司马吟立刻跑进去,把棋盘、棋又取了出来。 “这对嘛!呵呵,这局我可不让了,我们来猜先后手。” “是,主公。” 徐庶和田丰含笑看着我们摆好势,握枚猜先,心中都在想:“和曹操这一局,目前我们尚是先手在握,不知道会如何结局呢?” 此后三天,阿飞军高悬免战,闭门练兵。 到第四天中午时分,曹军进军到离阳陵陂不足三里之地安营扎寨,开始试探进攻,派出众多骂嘴,寨前骂战。 回击他们的是十数支尖啸的强弩。在惨叫见血之后,那群口舌之徒急忙掉头而窜,退到三箭之地外继续操练,不过这边寨里已经几乎听不见他们的聒噪声音了。 第五天,曹军的攻势达到**。一上午就连续动三次猛攻,连中午吃饭时都毫不停息。阿飞军居高临下,以逸待劳,只是严守军寨,不允一兵一卒出迎。 借着大军的强势,曹军的骂嘴们又开始一轮的舌战,而且人数几乎增加了三倍。 满耳噪音的赵玉、宋定、魏延等将领都是怒不可遏,强烈要求出寨迎击。 徐庶坚决制止,他令杜似兰和司马吟引领一百名刀斧手巡视四营,以收威吓之效。 后还是我从里面出来,把赵玉和魏延这俩主战派领拉回帅帐吃饭,方作罢。 又过数日,这天下午,曹军在经过半日苦战之后,攻势稍缓,退后里许,暂停休息。 一直藏在寨里高地上的小望楼中,以远瞩镜仔细观察敌军动态的徐庶终于看出了机会,果断下令出击。 魏延和蔡勋率领千余马军,配以千名步弓手,突然打开西侧寨门冲出,一举楔入正在进食,毫无防备的李通军中,一通乱砍乱伐,把别人盛满干饭的大锅全给捣了个精光,随即箭如雨下,弓箭手掩护骑队穿营而出,迅返回自己寨中。 李通暴怒,也不吃饭了,立刻率军攻寨。 寨中观战的徐庶明察秋毫,随即再传一令。倒霉的李通又被加愤怒的赵玉、宋定骑兵冲击扭杀,大败。后面的护军刘晔得到消息,急率乐进、徐晃两军上来接应。赵玉等人一股怒气也泄得差不多了,见好即收,得胜而归。 负责总指挥的曹军主将曹仁审时度势,眼见敌寨战术灵活,攻守兼备,并非一味死守,自己若仍如此强攻,前景未明。和夏侯惇、张郃等商议之后,整军而去,北退十里而止。 这一战下来,包括赵玉、宋定等在内,众将士对徐庶的指挥艺术颇感佩服,从此都不再随意吵闹。 帅帐中,徐庶在我身边坐着,直摇头。 想不到远瞩镜如此厉害,6战竟然也能先立一功! 田丰因为连日休息欠佳,颇感疲倦,先去自己的军帐歇息去了。 杜似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司马吟。 “主公,军师,偃城方面来报,昨夜有两股敌军接近,其中一股数百人的敌军潜入城下,被罗蒙先生现,蒯奇出城打了个突击,把他们打散了。另外一路向西而去,去向不明。” “哦,”我看看几上地图,“元直,看来不出元皓兄所料啊!” 徐庶笑道:“让他们来吧,呵呵!主公你看,他们一定是想通过龚家滩的水道攻击樊城,绪和霍峻他们正在那里等着呢。” “小兰,从水路去袭击樊城的是不是赵俨?” “啊,主公,这个还不太清楚。” 徐庶道:“不用问,应该就是他和于禁去的。” 杜似兰讶道:“军师如何知晓?” “襄阳的地形,曹军中他应该是熟悉的一个。”徐庶看看我,一笑,“而且近几日我反复瞧看,都没看见他和于禁的旗号。” “有几天了?” “三天。” “那就没错了。”我心想:“式明就是先进难敌啊,曹仁,赵俨,任你等作战部署如何机密,你们做梦也想不到,居然会有远瞩镜这种东西泄露了你们的天机。” “呵呵,现在我们就等着,不知道绪能不能见到自己的老朋友呢!” “希望如此。一到了水里,曹家铁骑可就没有半分施展的余地了。” 杜似兰笑着对司马吟道:“说不定霍峻也能碰到自己的老朋友呢。” 司马吟没听明白:“谁?” 徐庶道:“你说孟达?嗯,也有可能。” 司马吟道:“哦,原来是那家伙。他也在军中么?” 杜似兰道:“前两天小玉说曾在军中混战时瞥见他一闪而过,近都没看到。” “哈哈,真是期待啊,希望两对老朋友都能见到。”我哈哈大笑。 杜似兰道:“主公,那我们先出去了。” “你们去哪里啊?” “我和兰姐去营中四处转转。”司马吟的脸忽然红了。 杜似兰淡淡扫他一眼,跟我说道:“晚上主公可否和我们一起吃饭?我把小玉他们也叫来。” 我同意:“好啊,今天心情不错,大家是该一起吃顿饭庆祝一下。” 杜似兰和司马吟先走了。 回过头来,我问徐庶:“韩暨近研究得如何了?” 徐庶道:“嗯,他近正和铁挺他们日夜不停,对楼船做着后的改进,霹雳砲恐怕要再等一等了。” 我点点头,道:“楼船啊,有点难。” 徐庶叹口气:“是啊,但楼船轮踏脆弱和容易搁浅终究是我水军大的心病,这问题不解决,6兄弟他们也不得瞑目啊!” 我道:“不过我对这事不报太大希望,楼船本来就不是浅水小沟里跑的东西。水军的问题,后还是得拿钱来解决。” 徐庶看看我,道:“主公是说多买各种船舰,组成配置均衡的舰队?嗯,确是完善的方案。” 我道:“元直,你跟他们说,弥补楼船的缺点,尽力而为便是,别把自己逼死,这边只要顶住了曹操,要多少钱都会有的。霹雳砲的问题关系到我军未来的攻击力量,马上就要用的,希望大家能多费点心。” 徐庶恭恭敬敬道:“是,主公,我立刻把你的意思告知韩暨他们。” 我对他道:“晚上别走了,我跟小兰、玉儿都说好了,你把元皓也一起请过来,大家一块儿吃晚饭吧,等着樊城那边的好消息。” 晚上,大家一起吃晚饭。 在座的,除了我和徐、田两位军师,还有杜似兰、司马吟、赵玉、宋定、魏延和蔡勋。 除了田丰年纪较大以外,其他都是年轻人,现在又刚打了胜仗,一起聚会起来是无拘无束,开心之极。三人围一几,分了三席,彼此其实都挨得很近,十分热闹,大家一边吃,一边说个不停。 赵玉叫嚷得凶,把同席的司马吟和魏延教训得几乎都无言了。整个帐里就听到他“呱几呱几”贼贼地笑声:“吃饭如战场,有三大诀要:第一,要一边教育对方一边迅抢夺饭菜,所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是也;第二是一定要练成吃说并用的嘴,把对方教训服了的同时,肚也吃饱了。” 魏延郁闷地看看桌上一只空空的菜盘,那本来是他喜欢吃的红烧猪蹄,因为被赵玉一通胡说瞎扯侃晕了,再低头看时已经没了。 他身边一席上的宋定呆呆地问道:“第三是什么呢?” 赵玉瞟一眼正怒目而视,张牙欲噬的魏延:“笨蛋,后当然是赶紧闪了,不然等着挨揍啊!”眼睛狡黠一转,惊道:“那是谁?” 魏延一回头。赵玉身体已离开坐席,从后帐门跑了。 空旷之地,只留下他得逞的奸笑声。 魏延情知上当,追之不及,气哼哼的不依不饶:“死小,下次抓着你,非打得你屁股开花。” 司马吟低头一看,自己爱吃的白菜豆腐也已是盘上见底,不禁一呆。 我和徐、田两位军师及杜似兰、蔡勋等都笑了。 背对着我的杜似兰低声对我说:“小玉只有在主公跟前,会这么淘气啊!” 我心中温暖,点了点头。 这时,帐帘忽然一挑,魁梧的过千山匆匆进来,向我禀道:“主公,曹操有使来访。” 我一愣:“曹操的使者?” 徐庶和田丰互看一眼,徐庶道:“被元皓兄料到了。” 田丰叹了口气,脸上表情颇为复杂,既有得计的欣慰,又似有些心惊,缓缓道:“可是,真是想不到,曹操居然来得这么!” 我道:“北方他已在声势上落了下风,这边实打实的也没占着便宜,自然要急于求变,扳回先手了。” 徐庶和田丰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这一个月间北方传出许多惊人的消息,令人震动的是,据说张燕和真金秘密进入邺城,和袁绍达成了合作意向。袁氏与黑山军尽释前嫌,袁绍推举张燕为骠骑大将军,真金为平西将军,两家强强联手,声浪冲天,势力之盛,顿时盖过风头正劲的曹操集团。 结盟不久,任平西将军真金等分遣诸军,再度冲击河南诸郡的周边小城,虽然每股的人马都比较少,骚扰成份居多,却也令许都一方的各级将领连续向曹操报警,烦恼多多。 我们君臣诸人也曾反复研究这越来越不稳定的天下局势,各有不同看法。 实际上,虽然袁、黑联军势大,但曹操集团战争能力却是极强,双方争夺起来,确是未知鹿死谁手。 不过大家比较统一的看法是,这局面目前对我们来说,是大大的利好消息。 徐庶后道:“他既来之,我便安之。” 帐内人等一起点头。 我对千山略一示意,道:“请他到中军大帐暂候,我这就过去。” 过千山应诺一声,转身出去。 我冲徐庶、田丰欠然一笑:“真是,连和两位军师吃顿晚饭都被打岔。” 那俩人也只能苦笑,然后我们三人出去见客。杜似兰见状,筷一放,也跟了出来。 我看她一眼,没说什么。 我没有想到的是,曹营的使者,竟然会是他。 虎豹骑副督帅,破敌中郎将,典满。 他带来的消息很简单,却让我吃惊。 典满说,曹操本人已至古驿镇,他希望能和我见上一面,谈上一谈,地点由我定,在阳陵陂好,樊城里也行。 曹操此人,真是神鬼莫测。 仈`0` 電` 孖` 書 W W W . T``χ``T ` ⑧`0` . L`A 这边还在打着仗,他居然就想到敌营里去和敌人聊天。 我让人去叫回赵玉,然后我们三人一起到了另外一个帐中,一叙离别之情。 正式的公文我看都没看,便都交给徐庶。 大方向早就定好了,具体的应对之方,自有几位军师去动脑筋。 有他们两位,加上杜似兰,再怎么样也会有应对之策。 典满胖了! 这是我和赵玉一致的感觉。 赵玉揪着典满胖嘟嘟的脸蛋,使劲地捏着,问他:“你天天都吃什么啦,吃这么多肉?” 典满被他掐得哇哇叫,连声道:“飞帅,飞帅,你管管他,管管他啊!” 我坐在一旁,摇头笑道:“你们的事,我不管呢。不问可知,小满一定是当了大官以后,贪污受贿,克扣军饷,养得这么膘肥体壮的。” 典满一边挣扎,一边苦着脸分辩:“没有啊,飞帅您知道的,在丞相麾下,我们哪里敢贪污受贿,克扣部下的军饷啊!” 我道:“这倒也是。不过,咱们也不过就那么一年多没见,你怎么会忽然就多了好几十斤肥肉啊?”向赵玉挥挥手,“玉儿,你也掐得够了,饶了他罢。” 赵玉笑嘻嘻地放开了手。 典满一面揉着脸,追打着赵玉,一面道:“飞帅,小满真没有克扣一毫将士们的军饷啊!他们当兵那么苦,我哪儿忍心呐!贪污受贿,没有了,像我这种等级的军官,军营里比比皆是,谁行贿也找不到我这儿来啊!” 赵玉一边逃,一边道:“谁说的,你现在出息啦,是虎豹骑的副帅,多威风啊!” 他身灵活,溜得奇,典满身比以前笨重了许多,就追不上他了,脚步一顿,停下来。 我道:“都别玩了,坐下来歇歇。”舀了一杯蜜水,递给典满。 又舀一杯给赵玉。 典满扭头回来,一屁股坐下,喝一口,啧啧两声:“好甜。” 赵玉远远蹿过来,伸手接过,随便喝了两口,便扔下耳杯,挤靠着典满坐下,左胳膊整个搭在他肩膀上,问道:“怎么昨天打仗时没见到你,今天你倒来了?” 典满道:“我跟着丞相,是今天下午刚到的。听徐晃、张郃那帮孙说,你跟他们打的,打得还真不错。” 赵玉道:“哦,又挖苦我吧?昨个儿我可吃了亏。”抬脸冲我嚷道:“飞叔啊,咱们那兵也太差了,一接上仗马惊了几十匹,人倒先掉下一百多号,平时都吃稀饭的?” 我道:“是啊,这不正准备着明天开始练嘛!小满现在又来了,他的虎豹骑厉害,这样没法打了,明天就继续免战高挂,你先把他们练仨月,再拉出去试试。” 典满忙放下耳杯道:“飞帅,不用啊,我可不想跟小玉打。丞相这次来,就是想跟飞帅握手言和,我们两家不打仗了。”看我一眼,又道,“再说,小满怎么敢跟飞帅您动手?” 我心想:“真要到动手的时候,你也没办法。”不过这一句试探下来,我心里有数了,看来曹操确实不愿再打了。也是,北方真金那边闹腾得正欢,我们早估计到曹操早晚要先顾那边。自己的根本要紧啊! 命人摆上菜饭,边吃边聊。 典满真能吃,一连吃了七大碗,还嫌不够。 赵玉都看傻了,道:“典哥哥,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胖了,你饭量真是长进太多了。” 典满嘴里含着满满的饭菜,嘎吱嘎吱嚼着,含含糊糊哼了一声。 赵玉斜着眼,道:“就是不知道你武艺有没有长进啊?我瞧恐怕是不中用了吧?” 典满牛眼一瞪,几口吞下饭,清清嗓,道:“玉兄弟,我们出去比试比试?” 赵玉两眼一亮:“好哇……” 俩人立马都站起来了。 我忙挺身喝道:“打住,打住。这么晚的天,你们瞎练什么?坐下,坐下!” 典满和赵玉互瞪一眼,慢慢坐下来。 我道:“小满,这次曹丞相来,咱们以前的弟兄都来了么?” 典满点点头:“嗯,大部分都来了。除了李齐和宋亮兄弟还在许都当差,曹纯督帅、曹休,大家都来了。” 我点点头,精锐全齐,这是示之以威啊!忽然忆起公孙箭:“他要在就好了,那就齐全了。” 典满道:“还有那小胖夏侯霸,飞帅,您还记得他么?他现在也在我部下当都尉呢。” 我一愣。 夏侯霸?我怎么能忘记。 那天……他们是两兄妹一起来的啊! 赵玉见我脸色一变,知道我又想起谁了,瞪典满一眼:“都还有谁啊?” 典满道:“还有……还有……”黑脸一红,神色忽然有点扭捏。 赵玉都很是奇怪,道:“典哥哥,你脸红什么啊?我刚夸你半天饭量,你都没红一点点,怎么现在跟猴屁股似的?” 典满支支吾吾,嘴里咕哝着,到底说些什么,我们俩都听不懂。 帐外忽然有人笑道:“飞帅,小玉兄弟,我来替他说吧。”帘一挑,进来一个人,圆圆的脸蛋,眉目大方纯净,做侍者打扮。 我看了两眼,认出来,竟然是女扮男装的张凤。 心中暗吃一惊,怎么是她? 张凤是我军在北方的席情报官,眼下真金等人在河北翻天覆地,照说她应该指挥属下,加紧工作是,怎么独自一人,跑到襄阳来了?还是跟着曹操、典满一起来的? 典满回头见她进来,忙站起来,上前拉住她手,回头对我道:“飞帅,她……她是凤儿!” 张凤笑眯眯拉着他,一起走过来,坐了下来,放开他手,道:“你可真够傻的,飞帅早就认识我啦!” 我心头一动。张凤喜欢典满,我早就知道,上次在伊川,她送信给我时就跟我悄悄说过,要先去陈留看望典满,我的私事她居然也清清楚楚。那时候我就知道,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现在看来,进展还非常顺利。 不过眼下我军和曹操军属于对立状态,她身为我军情报官,到底做何打算呢? 赵玉大瞪着一对小眼,这时候恍然大悟:“你是我阿樱婶婶的那个师妹?啊,你们……” 张凤笑道:“小玉兄弟,以后我就随满哥这么叫你,好么?” 赵玉看看我,又看看她,不知道如何接话。 典满直直盯着我的脸。 这时我心中已想通了一节:“女生外向,自古以来都是一样。没见以前那些小说影视里,只要是敌对势力之间的男女爱情,后都是女的跟男的跑了么?我又何必棒打鸳鸯,两头不落好?”慢慢舀一杯蜜水,递了给张凤,微笑道:“那当然好。大家都是好兄弟姐妹么!” 张凤轻轻松了口气,双手接过耳杯,眼里都是感激之色。 典满则长长舒了一口大气,连连点头:“对,对,大家都是好兄弟姐妹!” 张凤对他道:“满哥,你跟小玉兄弟也许多日不见了罢?” 典满道:“是啊,我跟小玉去年在官渡分开,有一年多了。” 张凤瞪他一眼。 典满莫名其妙:“是一年多啊,一,二,一年两个月了呢!” 赵玉看看我。我点点头。 赵玉一把拖起典满:“是啊,走,咱们到外面,让我看看你的戟法和内力退步到什么样了?” 典满大怒,心上人面前,丢不起这人!当即回道:“走就走。” 走了两步,回头再看我和张凤一眼,忽然明白过来,讪讪冲我们俩笑了笑,顺手抽了赵玉一脖:“死人!” 赵玉哼哼着:“看谁变死人。” 俩一块出去了。 我看着张凤,道:“小凤,你是阿樱的师妹,又是我的救命恩人,什么都不用说,我永远当你是我的好妹妹!” 张凤嘴角动了动,过了好一会儿,道:“飞大哥,你太好了!我……”大眼眨了眨,隐隐有泪光闪现。 我道:“嗯,上次见面,咱们已经是兄妹了,大哥对小妹,当然要好一点了。呵呵,当然,我怎么也比不了小满的。” 张凤脸微一红,嗔了一声。 我道:“对了,令师现在还好么?” 张凤眉头一蹙,伸手揉了揉眼睛,抬头正视我,道:“大哥,我已经和师父彻底决裂了!” 啊?你和淳于宾闹掰了? 虽然我是未来人,能够体谅她的心情,但也忍不住吃了一惊。 在古代,张凤这种行为,那叫背叛师门。古人讲究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两汉时是以孝治天下,这叛师背父的罪名,可令张凤一生一世都抬不起头来。 “小妹,你想清楚了么?” “大哥,我全明白。”张凤道:“大哥,师父他性情如何,你其实也很清楚。他……他真不把我们当人!” 我点点头。淳于宾为人是很冷酷。他大徒弟淳于琼,有一半是死在他老人家手里。 “你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啊!小满知道么?” “我还没告诉他,也不打算告诉他。满哥虽然武艺出众,但现在还不行,不论是功力还是心机,单打独斗,他都不是我师父的对手。” “可是,他不知道此事,万一你师父找上你或他,岂非加危险?” 张凤摇摇头,激愤道:“我顾不了那么多了。大哥,我们一门师兄弟五人,大师兄疼我,但他却亡于官渡,这犹有可说;但阿樱师姐失病重,却全是他一手策划。”忽然揉了揉眼睛,无声地哭了起来。 “你说什么?”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阿樱,阿樱她怎么样了?” “大哥,你别着急,小凤这次来,就是要把许都的事,详详细细都跟你说。” 原来,今年三月初的时候,张凤接到阿樱的一封信,阿樱信上说,她推算日,大致七月即将生产,欲请师妹来许数月,一来方便照顾自己,二来实在烦躁,想姐妹俩一起住几个月,平时也有个人能陪自己聊天解闷。那个时候,也正是曹操、刘备、张燕互相攻伐,河南河北气氛空前紧张的时期,张凤忙得无暇他顾,便向师父求援。淳于宾答应代她去许都照顾徒儿。张凤便放下心去专注操办公事。孰料没过三个月,淳于宾返回邺城,竟然带回阿樱流产的消息! 张凤恨恨道:“师父说这事的时候,满脸得色,虽然他极力遮掩,我却仍然看出蹊跷。那时我又得到情报,说我三师兄淳于铸现在也正在邺城,但师父不仅不让他回去见飞帅,连我也不让他来见。我就知道有变。不久有天师父喝醉了,言语间露出意思,说他早不愿意再继续跟随飞帅,趁此机会,正好转投真金。我吃了一惊,问他为何要如此?他说阿飞此人战场上虽强,但……”擦擦泪痕,犹豫地看我一眼。 我强药着牙道:“没关系,妹妹你接着说。” “他说飞帅眼光太浅,思虑不周,不留在襄阳设法占据,却跑去长沙四郡那么偏远穷苦之地,而且时机未成熟居然就要跟曹操硬干,找的盟友还都是弱得不行,根本没法利用的家伙。江陵得而复失,是说明这人实在……扶不起来,我们淳于一门,可不能跟着他自取灭亡。” 我点点头,心想:“原来是见我一直不顺歪了心,难怪他一直说要如何如何支援我,却都仅限于口头,从无任何实际行动,连张燕还回给我的淳于铸等人都一直没了消息,原来是被他给拦截了。”对淳于宾的叛变,我并不如何惊讶,本来也没指望了他。惟一惋惜的是淳于铸那孩,他性情跟他师父完全不同,我还真是挺喜欢的。 “那天师父趁着酒醉,大夸了真金一通,后说在邺城时又见着他,终于现,他是能成就大事的朝贵人。我说你怎么知道?师父说是不是一聊几句就全清楚了,而且陈老神仙还亲口证实了,岂能有假?” 我问道:“陈老神仙?”别的批评什么的也就罢了,这个人却不能不问一句,那原本是我来三国的大目标啊! 张凤道:“是,就是无影陈家的主人。师父一向信他的话。” “哦,原来如此。”我心想:“妹妹你错了!其实你师父谁的话都不信,只信现实。”不过这无聊的话就不用跟张凤说了。但陈老神仙的意外出现,却令我心动,不管他说什么对我不利的话吧,起码能知道他的踪迹了,原来这老家伙现在邺城。 张凤道:“师父又说现在阿樱也流产了,曹操没办法再继续以她母来钳制阿飞了,两边必然要撕破脸面大打起来。趁他们恶战之时,我们便可借机迅展壮大。当时我还不信,没想到,这几个月间,形势果然就这么变化过来。” 我双手按在面前的案几上,胸中气息不住冲荡。 啊,你这见利忘义的老贼!为了谋取一己的私利,竟然不惜戕害你徒弟的孩。 那是我的孩啊! 天下之大,竟有你这种无耻之尤的老狗! “咯嚓”一声,那厚实的木几忽然裂开,慢慢中凹。 张凤担心地看着我,道:“飞大哥,现在真金他们背靠袁氏强援,两军合盟之后,属下人济济,兵强马壮,迟早会是大哥你的大敌人。” 我强自抑制波动的情绪,慢慢低头扶住木几,把断裂的两半轻轻放好,道:“妹妹,我都清楚了,不用多说。近月里多亏了你不断传来的消息。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冒险给我传递消息。妹妹,谢谢你!”心中忽生一念:“难道曹军突然南下,竟然是因为阿樱流产造成的么?”这情况的确大有可能,但骤然想起,却十分匪夷所思。 张凤道:“大哥,适若大哥说一句:‘小凤,你这叛徒!’大哥你可知道,那对小凤的伤害会有多大?大哥,你既然说了‘大家都是好兄弟姐妹’,便不要再对小凤这么客气。” 我道:“嗯,妹妹,你和小满情投意合,大喜之日,一定要记得来一便函,告诉大哥。” 张凤脸红而笑,道:“小凤已经没有了亲人,只有大哥了,到时候一切还要请大哥主持呢。” 我连连点头:“所有嫁妆,都有大哥我。” 张凤后从袖中取出一根竹管:“邺城方面,小凤已想好了,我有一心腹部属,十分精明干练,对我和大哥你也是忠心耿耿,师父却不认识他。我走前已将所有事情一并交代给他。虽然小凤以后可能无法再继续追随大哥,但也不致让大哥断了北地半壁的线。这竹管之中,是那人的详细资料和联系方法。” 一切聊完,我和赵玉、典满、张凤来到中军大帐,张凤不肯进去,我只好让赵玉留下陪她。 我和典满走将进去,诸将已经散了,只有徐庶、田丰、杜似兰在。 徐庶一脸胸有成竹,把一封回函递给我,道:“主公请看。” 我看看他,再看看田丰、杜似兰,顺手推回去:“我不用看了,你直接跟小满说吧。” 徐庶点头,把回函交给典满,道:“典将军,三日之后的申时(下午三点),我主当和汝主曹丞相在函中地点相会,请你回去,把此话转达给贵上。” 接着又叮嘱一句:“切记,勿忘。” 典满不认识他,见他这么小心,满怀不高兴,道:“典满记得了。” 田丰微笑道:“典满将军,若你记错一句,汝主与我主,便无相见的机会了。” 典满吃一惊:“啊,怎会如此?”扭头看我。 我勉强一笑,问道:“两位军师是说,回函中并无具体时间?” 徐庶道:“正是如此。” 我皱皱眉,觉得军师也未免过于谨慎,不过想到现在我们只算刘表的客卿,地位微妙,小心没大岔,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典满嘀咕道:“没听说这种回信的。”取了函,转身欲去。 我道:“小满,我送你出去。” 典满忙道:“飞帅,万万不可。小玉在外面呢,他答应送我,有他就可以了。” 徐庶冲我使个眼色。我只好停下脚,摇摇手,看看典满出帐而去。外面赵玉唧唧歪歪,几人声音渐渐远逝。 回过头来,徐庶笑道:“主公,你猜,曹操的信里怎么说?” “怎么说?” “呵呵,曹操要封主公为荆州牧。” “封我为荆州牧?”我一惊,竟有此等事?顿时明白徐庶如此回函的苦心,“那刘表怎么办?” “刘表调任徐州。” “啊,这不是逼刘表和我火并么?这种事,我绝对不干。” 杜似兰道:“不错,曹操这是一意要离间我长沙和刘荆州的关系。我们还要和刘荆州说明,勿中其诡诈之策。” 田丰忽然说道:“不然。” 我一怔:“元皓兄有何高见?” 田丰道:“自古有为之君,莫不尊奉天以顺从民望,成就大业。目前荆州刘表没落,孙权骄纵跋扈而刘璋专横暗弱,曹操虽然想彻底消灭他们,但有主公在,以守为攻,无懈可击,他无法在短期内扫荡南方。关中张燕、河北袁氏之力犹强,中原罹乱,寇暴不已,进退都牵动着曹家的根基,一着走错,其祸非小。曹操明于大局,判断清楚当前的形势之后,已有归去之心,所以和主公妥协,亦为明智之举。此番他怀天之谕要来我军中走马,正是想要交好主公,利用主公的刀,替他缠住二刘孙权。虽然居心奸恶,但对主公来说,却实在是个好机会!一旦曹操退去,北方无患,主公便可假其请以据襄阳,借其势而令江南,以朝廷的名义攻灭三吴,进击两川,这样上有忠义的名声,可以藉此吸引多的人归附,下可以趁势扩张我军的地盘,打下日后争霸天下的坚实基础。这可是王者之道啊!” 徐庶拍手道:“元皓兄之言,是为正理。” 我道:“但是……曹操就算是以朝廷的名义下旨宣调刘表,可刘表也不是傻瓜,他哪里肯去?” 徐庶微笑:“主公,对曹操,我们当然可以竭力推辞,坚决不受州牧之职,表明我们不会中其诡计之意。但我主可透过多个渠道,私下把这道圣意大力宣扬出去,诱惑荆襄之士投向我方,一旦时机成熟,刘表看到众叛亲离,自己的影响已彻底瓦解,自然不得不去。” 我摇头道:“你们就想着好事,就怕刘表先下手为强,把我们给做了,那可就惨了。” 徐庶道:“这倒也不可不防。不过目前襄阳能打仗的军队都在我们手上,他就算想动手,也不敢明来。暗地的行动么,我已和杜营主做好万全准备,主公请放心。其实不管明的暗的,都还得等曹操确定已经完全退兵之后会考虑,早着呢。嗯……”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皱起眉头。 “军师,怎么了?” 徐庶道:“我忽然想到江夏的三弟他们,是否也可以开始准备行动了?” 我道:“军师是说……” 徐庶看着我,点一点头。 我道:“那就开始吧。” 我取出张凤给我的那节竹管,交给徐庶,把张凤的事跟他说了。 徐庶默默听完,一刹那间,似乎有些失神,然后慢慢说了一句:“是这样啊!” 第七章 时空女警 一天都在忙碌着,我也仿佛希望一忙就能把什么给彻底忘掉似的,拼命地揽活儿。后来军师们都不干了,硬赶了我回去休息。 我脑里一片纷杂混乱,躺着怎么也睡不着,慢慢站起身,走出自己的私人帐门。仰头去看那满是星斗的天空愣怔,心潮起伏。 在人前的时候,我一直咬着牙坚持着,不让自己的情绪外露一点。直到现在,我一个人站在黑暗中,忽然间心痛如绞,默然泣下。 阿樱流产了,孩掉了。 阿樱曾答应过,要把孩还给我。可是,现在,那个孩却没了。 我的孩,我和阿樱的孩,就这么没了! 天渐渐暗淡下去,星星和月亮都隐藏不见,墨一般的漆黑一团笼罩了整个天际。 也许,天也不忍见我们这种凄惨的情景吧!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待我? 我怒视着黑洞洞的苍天,质问着,痛恨着。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轻的问候。 “飞帅,你好。” 我暗吃一惊,急忙收敛心神。 这声音很陌生,但却很轻柔,不含半分敌意。 主要的,是这声音的音质好特别……这人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我深深吸了口气,清醒过来。 来了! 你终于来了。 黑暗中,我自嘲地笑了一下,在古汉末这块儿呆久了,连我自己那时代的普通语言都听着奇怪了。 我吸了口气,没有回头,只是慢慢说道:“外面不方便,到帐里说话吧。” 没有回答,但身后面的气息很就消失了。 这是一个干脆的人! 我收拾停当,返回到帐中,我看到,一个身形苗条,面容俏丽的女站在那里,微笑着看我。 那女淡淡一笑:“我叫白风。” 我盯着她完全不同于这时代,然而我却十分熟悉的“奇异”服装,沉默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 该来的,终归会来。 虽然猝不及防,虽然痛恨不已,但我也不是第一次旅行了,没必要表现出惊慌失措、不情不愿的情绪,让对方耻笑。 “你是时空巡警?” 白风轻轻点点头。 “是啊,时空巡警11。” 我道:“白小姐,我不太明白,你是怎么来的?为什么我一点声音都没听见?” 白风微笑:“你应该听得到,不过,我想只是你那时的心神,没有用在倾听的方面。” 我强笑,脸上肌肉都是硬的。感觉自己被对方全都看穿了。 白风道:“王阿飞先生,您的旅游时间本来早已到期,因为我们临时出了点别的问题,所以来迟了几个月,请先生不要见怪。回去以后,我会向安检科检讨此次事故并建议给予先生退款,以补偿先生晚归的经济和精神损失。” 我淡淡道:“白小姐开玩笑了,我在这里多玩了半年,怎么能让贵科赔偿呢?” 白风笑道:“阿飞先生的胸襟,我很佩服,难怪能在三国这种险恶复杂的环境里成长起来。说老实话,我也很希望能看着飞帅您继续一步步走向胜利和成功呢。” 明知道在她出现之后,现在我厌恶的就是再提起这件事,她却偏要提醒我。 那正如一个神游者正玩他喜爱的一个游戏的时候,却被人劈手夺去了他的“神游帽”,然后再告诉他这个游戏很好很好。 我点一点头,吸了口气,压下被她撩拨的非常烦躁的心绪。 她语气中有一种明显的例行公事和心不在焉,那是不是因为她经历过的这种事情实在太多而不自觉地渐渐趋向麻木不仁? 我是时空局的顾客,她是时空局的工作人员,这种态度在他们这种居于垄断地位的大公司里也不算什么失礼。 应该说是礼貌得过了头。 但在三国里称王称尊惯了,骤然遇到这种骨里根本没把你当回事的家伙,感觉还是相当不舒服的。 不过有几个问题,是我一直很想知道的,所以我忍住气,问道:“我还想请问白小姐,我们在这里游玩,会不会真正遇到生命的危险呢?” 这是我已苦思了近一年的问题。 自从目睹池早被真金一箭射中,倒撞马下,我心里就一直在反复追问自己:“我们在三国这种乱世里,生命到底有没有保障?是和这些古人一样也会生老病死,还是有另外的设计,就像在游戏一样,VR的只是游戏里的替身?” 此前在三国里旅行多次,但因为并没有真正参与到其中,所以从未遇到过像这回安陵这么险恶的局面,这些年来,我根本没仔细想一想这些本该早就想到的问题。 白风微微皱了一下眉。大概是觉得我这个顾客问题未免太多,而显然,我也不应该询问这类违背时空旅行规定的问题。 不过她还是回答了:“会。既然来到了这个混乱的年月,无论是你,还是其他任何人,都随时会有受伤、生病的可能,死亡的机率也一点不比这时代其他人小。不过,现在我们的记录还是很好的。” 我心头一喜,道:“您这么确定?” 白风道:“是。因为我们时空局秘密开放旅游项目以来,二十年里只批准了七位顾客的十五次旅行申请,包括您在内,这七位顾客都是守拙一族里大有建树的顶级人,而且各有严密的预防措施,很难得会遭遇到真正的致命打击。” 我张大了嘴。 “那么就是说,贵局的游客,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在旅游中意外死亡的记录?” 白风斩钉截铁地说道:“没有。” 我忍住剧荡的心头,终于忍不住问出我关心的一个问题。 “那么请问白小姐,我那同伴池早,他如何了?” 白风道:“哦,池早先生么,如果没有意外,现在应该已回到我们的时空飞舰,只等先生一到,便可返航。” 我惊喜道:“池早没死?他真的没死?” 白风道:“池先生这次,纯属意外中的意外,我们时空部门方面也感到非常抱歉。不过,对顾客的生命,我们是有严格的保护手段的,即使他有生命危险,我们也有应变措施。” 我精神突然一振,觉得天地似乎都有些畅亮。 我道:“好,那就好,那家伙没死!真好。请坐,白小姐。” 帐外还在刮着狂风,下着暴雨。 我的心情却已经好了许多。 池早没死,无论如何都是值得庆贺的事情。 白风微笑,左手随便在身后一按,凭空变出一把现代旅行用椅,慢慢坐了下来。 看到这种现代工具,我心里一动,叹息一声。 这种小巧结实的座椅并不少见,在我的办公室里,也有两把。那是小竹特地为我买的,说是我经常到处旅行,用得着。 实际上买回来就一直藏在办公室的储存间里,从来没有用过一次。 我慢慢回到我的地席上坐下。 现在我们俩坐得很近了。 我叹了口气。 白风道:“阿飞先生为什么叹气呢?是不是有些不甘心?” 我冷冷瞥她一眼,说道:“我叹气,只是因为,我喜欢!” 白风耸耸肩:“很不错的理由。” 我又叹了口气:“看到白小姐的椅,我想起来,已经一年多没有这种现代的感觉了。” 白风道:“哦,那么先生是很想念现代的生活了?” 我停顿了一下:“想念?哦,不,说句实话,我并不想念那种生活。目前这种生活虽然艰苦,虽然经常让我很难过,但是,我却喜欢。” “哦,难怪十年来先生屡屡报名去时空旅行。” “也许吧!”我自嘲地一笑,“可能,我的内心真的无法安分于守拙一族平静无奇的生活。不过每次旅行回去都要被你们洗一洗脑,所以对每次旅行前的心境都不太清楚了。” “嗯,我明白。” 我道:“您刚说,在这二十年里,只有七个人进行过十五次这种时空旅行?” 白风看我一眼:“阿飞先生,您是不是很自豪呢?” 我确实感到非常自豪。 因为加上这次,我自己独自和参与的旅行,已有八次之多。 原来一半以上的名额,都被我给占用了? 我也非常困惑。 “白小姐,为什么时空局对我如此优待呢?” 白风笑一笑:“这个……我想阿飞先生回去以后去问我们方局,也许会有答案。” “那,白小姐能不能告诉我,除了我和池早,其他旅行的人,都有谁呢?” “不能。这个方面,我们有规定,要严格为顾客保密。您和池早先生一起去旅行,所以相互知道无妨。其他的人,您即使去问方局,他也不会告诉您的。” 我忽然听到什么,向帐门处看去。 我走到帐门处,撩开里层的布帘。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忽然刮起了狂风,极大,虽然外层的竹帘两只帘角都以重石相坠,却也禁止不住,轻轻地晃动着。 隔着竹帘向外看去,八名卫士散布,守在三丈之外,各人正准备撑开自己手上的木伞。 竟然开始下雨了? 忽然间心头没来由的一痛。 这一痛直入心髓,好不彻骨。我几乎有点忍受不了那种烦恶欲死的汹涌感觉。 不过,我还是在原地多站了几秒钟,再次将这种感觉镇压下去。 回过身,我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我现在已不仅仅只是一个游客,而是一军之主,一国之君,可不能让人小瞧了,轻看了,丢大家的脸。 白风看着我,忽道:“阿飞先生在三国多时,可知三国的八大帅哥么?” 什么,八大帅哥? 我惊讶地看看她。 白风眼里,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 我摇摇头:“不知道。” 白风笑道:“真可惜。” 我心里是不,被她这么轻松随便地调侃,似乎我真的不过是刚刚结束了一个游戏,三国的游戏,而且连游戏精华的地方都没玩到。 我不愿意再继续这无聊的对话。 “什么时候走?” 白风正要回答,忽然左肩头微微一震,她侧耳凝神,似乎在接收什么信息,仔细听了一会儿,脸色渐渐阴冷下来,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便抬起头。 她看看我,沉默了半天,道:“出了点事情……这样,明日天亮之时,我来接您。有一晚时间,飞帅应该能把自己的事情全部处理完毕吧?” 我惊异地看她。 她的眼神虽然冷漠,却也含有一种理解和体谅。 一直在浩瀚的时空中来回跨越着,往返于时间的漫漫长河,对于我这种狂热旅行者离去时的复杂心理状况,她也许比我自己还要了解。 “……好吧……就这样。” 白风点头,忽然一转头,向大帐后的方向看了一眼。 然后她转回头,微笑。 “那么飞帅,我先告退了。” 徐庶和蔡勋一起查点完军需辎重,确认无差,终于松了口气。 少三个月之内,不用顾忌后勤方面的问题。 徐庶让已辛苦了一夜的蔡勋先回帐歇息,自己则冒雨前去骑兵营,慰问营中诸将。 半道上,那张可爱的圆脸,那对大大的眼睛,忽然又闪现在眼前。 真可惜,今天都近在咫尺了,却依然没能见上一面。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张凤的秀容倩影开始成为徐庶挥之不去的心头暖房,一想起来就感觉浑身热,春意盎然。 他微然摇着头,想着,自己都这么大年纪了,居然还对那么青春活力的女孩感兴趣,真是无法想象。 在以前,他没有真正恋爱过,所以,他总以为自己这样的人大概是不会对女孩动情的。现在他知道错了,他已经不可阻止地爱上了某个很可能根本无法得到的女孩。 他享受着这种暗恋的乐和痛苦,却并没有想过,开动自己的达头脑去想法得到她。 何必那么麻烦呢?我现在这种情况,又怎么能分心去做那样的事情呢? 他微笑着,慢慢进入到忠字军营中。 一进寨门,他就听见一个大帐篷里出叮叮当当的兵器撞击声和忽起忽伏的喧哗声,那帐篷周围,火炬累立,特别明亮。 徐庶大为奇怪,走到近前,顺着那被撩开的帐帘看去,只见那大帐中央,两个大汉正赤膊角抵,分管汝南营的杜瑞站在一旁,似为仲裁。以领赵玉为,十余员骑兵营将校围成一圈,聚精会神地观战。他们每人手里都拿着两口短短的刀剑之器,不时当当敲击,为双方的表演助威鼓劲。 入帐仔细看去,那两个大汉却是宋定和魏延。 看场边的竹筹,只有宋字的小旗旁插置了两枚,应是宋定已连赢了两场。 宋定久在军中,受过严格的训练,技艺十分娴熟。魏延相比之下已落在下风,好几次都险些被一摔跌地,但他斗意旺盛,手脚滑溜,两只眼睛圆睁,死死盯着宋定的两肩,气势上丝毫不见弱了。 这种赤手搏斗的技能训练很早以前就已是军中传统项目。先秦称为“觳觝”,“觳”意思是粗声喘气,“觝”是指双方用顶、戗、抗、枕、抡、按等激烈而扎实的动作对抗。那时讲究的是“一力降十会”,往往凭仗笨力气取胜,招数巧妙还在其次。后来秦国改其名曰“角抵”,内容方面大大丰富。经过秦、两汉的不断完善,展到现在,角抵已集摔跤、擒拿、拳击、手搏于一体,乃是临阵作战、两军相抵时进行肉搏战的佳技击术。善于带兵的将领,无不对角抵之戏青睐有加。 不过领大将互相角抵的场面,倒是比较少见。 徐庶本人也算个行家,见此情景,不禁心生兴趣,驻足而观。 看了一会儿,他摇一摇头,想道:“宋定虽然技高一筹,抓法、脚法却也还是中规中矩,一丝不苟,不露半分骄狂之意,真是难得。” 在当阳时,他和阿飞、田丰商量之后,将宋定派去忠字营为中军司马,负责忠字营骑兵的骑战训练。经过这两个多月时间的磨合,看起来他和忠字营的众将已颇为融洽了。 轰然大笑声中,魏延被宋定一把扛起,轻轻在腰上一顶,颓然倒地。 宋定退后一步,拱手为礼。 杜瑞笑道:“好了,还有谁来?”拔出一个竹筹,随手掷去,刷地一声,扎在宋定这边那两个竹筹之旁。 底下好几人跃跃欲试,但见到宋定那魁梧的身躯,健壮的胸肌,目光如刀的大眼,却又思前想后,犹豫不决。 徐庶忽觉身后有人气息渐粗,回头一看,竟然是看直眼的刘二。 “嗯?你不在田军师帐外守护,溜到这里作甚?” “啊,军师,杜似兰杜营主有事要见两位军师,田公令我来请军师。” 徐庶道:“哦,杜营主?她现在什么地方?” “便在田军师帐中。” 徐庶心中奇怪,心道:“奇怪,杜似兰这么晚来找我们何事?有公事也不用急在这一时吧?”看他一眼:“你是不是想上去角抵一番啊?” 刘二道:“宋司马技艺真好,而且他脚法跟咱们北边的还不太一样。小人心里是真想和他试试,只是不敢久离田公。” 徐庶点点头:“你先回去,和田公、杜营主说,我马上就到。” 刘二应了,却不动弹,只恋恋不舍地看着角斗圈。 徐庶微一蹙眉。 那边场上魏延从地下爬起来,见四周噤无人言,怒道:“没人敢上么?老再来。” 杜瑞道:“文长,你已输了三场,且歇歇吧。” 魏延翻起白眼,道:“杜老爷,昔日高祖他老人家一辈都输给项羽,就九里山赢了一回,结果就全兑回了本,大,俺这输了三次,怎么就不能再上了?” 杜瑞心中微怒,想道:“明明实力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再怎么打,也只是丢人,还跟我耍那流氓无赖的手段。”他功力极深,兼之并非骑兵营将领,所以一条直线,两不偏袒,对场上的局势明察秋毫。 赵玉见场面僵住,细眉一皱,说道:“空手角抵是宋司马技压全营,这一项今晚就这样了。现在进行下一项,射……”“术”字还没出口,魏延忽然纵身一跃,从场外拔出一根长枪来,喝道:“赵头且请慢点换项吧。小将以为,角抵弓射,那不过是平时玩玩的手艺。大将临阵破敌,当然是长兵器为先。宋司马,且先试试我的淮南枪法。”他对宋定的不服溢于言表,但语气中,对赵玉却十分尊重。 赵玉自己擅长枪法,听魏延如此说,也有点道理,又想看他到底要使什么奇特的枪法,顿时犹豫。 杜瑞可不管那个,当即嗔怒道:“文长……” 魏延横目,故意不去看他,道:“宋司马身为中军司马,不露几手绝技,恐怕我部下的军士不服。” 宋定点头,道:“魏司马,请。”手一伸,下面递上他的重矛。 徐庶见魏延持枪姿态特异,两手皆是阴把相握,本欲续看,瞧瞧他练的英布枪法到底有何出奇之处。奈何刘二也在身旁,他是主公旧部,自己贪看不动,自不好多说旁人。只得轻咳一声,率先转头,出帐而去。 刘二一呆,没想到军师如此决断。他也是个很精乖的人,知道现在再赖着不走,必受呵斥惩罚,急忙跟着徐庶就走,暗暗惋惜:“可惜,错过这一场好斗!” 徐庶亦是叹息出帐,不过一出了帐就记起正事,想道:“元皓兄也是的,你又不是没有决断的权力,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就是了,非要让我过去干什么啊?” 进了田丰帐中,田丰一叠声道:“元直,怎么这么慢?” 徐庶心想:“是你太性急。”见杜似兰一身黑袍,沉着脸,低着头坐在侧位,不知在想什么,打招呼:“杜营主也在。” 杜似兰抬起头,勉强笑了一下,道:“徐军师。” 徐庶落座,问道:“到底何事?” 田丰犹豫了一下,对杜似兰道:“这件事,还是杜营主说罢?” 杜似兰道:“嗯,好的。军师,情况是这样的。适我让瑾儿去主公那里,他还没进去,就听见主公帐里有说话的声音,除了主公,还有……还有一个女。” 徐庶一愣:“女?” 杜似兰看看他神色,解释道:“我让瑾儿去,是因为他段家有几种合乎主公身体需要的良药,所以让瑾儿送过去。” 徐庶想起段瑾的那个骄横师兄,确实,他这一派的药很奇妙。点一点头,心想:“主公帐中,如何会有女?” 从传说时期的夏朝开始,四千多年来,兵制的演变虽然千姿百态,令人眼花缭乱,但总的来说不外三种:一是征兵制,二是役兵制,三是募兵制。三代到战国主要实行的是征兵制。秦、西汉实行的都是役兵制。东汉末年,社会矛盾加剧,刺史、州牧的权力大增,州兵、家兵渐强,豪强四起,拥兵自重,士兵的来源就比较杂乱了,有征集,也有私人家兵,甚至有抢掠而来,同时因为各家将领的素质大不相同,所以军队的战斗力都颇有差别。 然而不管什么兵制,大家没有差异的一点,是对军队中性问题的控制。 军营之中,一般不允许出现女人。 尤其是在战时,是绝对禁止。 营妇、营妓成为军中常设的机构之一,是在中唐以后的事了。 杜似兰能成为一军的主要将领,实际上还是拜身在黄巾所赐。 那些毫无军队历史可言的造反农民,根本不懂这种军中常规。 上淮焉、赵颖等也属此类。 这实在是极其特殊的个例。 杜似兰续道:“瑾儿吃惊之下,急忙隐藏起来,这时他听到主公问‘我们什么时候走?’,那女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明日天亮之时,我来接您。有一晚时间,飞帅应该能把自己的事情全部处理完毕吧?’。” “主公如何说?” “主公说……主公说‘好吧,就这样。’。”杜似兰垂下头去。 “然后如何?” 杜似兰低声道:“瑾儿听到这里,生怕被主公察觉,悄悄就回来了。” 徐庶瞪大了眼睛,呆住。 主公要走?要跟一个女走? 这当头一棒,打得他心乱如麻,脑混成一团浆。 怎么可能? 在目前这种复杂形势之下,主公怎么能突然丢下大家,自己一个人离开? 会么? 可是如此天大的事,杜似兰是绝对不可能欺骗自己的。 有一点徐庶很明白,杜似兰是军中不希望出现这种事情的人,其强烈程度甚至可能过自己。 田丰轻轻吭了一声,道:“元直,元直。” 徐庶动了一下眼皮。 田丰道:“我初闻此事,亦如元直一般。不过仔细想来,此事也很简单。” 徐庶又动了动眼皮:“简单?” 田丰道:“是的,很简单。” 徐庶茫然地看着他。 田丰叹了口气,忽然抬起右掌,用力向徐庶脸上煽去。 徐庶脑木,身体反应却很,不由自主一仰头,田丰这一掌就打了个空。 但这一掌也把徐庶打得忽然醒转过来,他眼珠凝视着田丰的手,问道:“那我们该如何应付?” 田丰观察他一眼,道:“主公为人虽然温和,但他欲横扫天下的雄心,却一点不比其他任何豪雄少。他为什么会突然要离开我们呢?而且听他们的对话,似乎决心已下,绝无改。” 徐庶摇了摇头,涩声道:“我不知道。主公从来没有跟我透露过这种想法。” 田丰道:“嗯,元直是主公亲近信任的兄弟,主公若真有离开之心,必然瞒不过元直。” 徐庶像刚咽了一大杯黄连水,从嘴里一直苦到心上,难过至极。 正如田丰所言,他一向自认为和阿飞是肝胆相照的刎颈之交,但此事他事先竟然一无所知。 看着徐庶痛苦的表情,田丰不忍心再继续折磨他,便直截了当地说道:“初听小兰说此事时,我尚有立即去质问主公之想……” 徐庶一惊,道:“万万不可。” 田丰问道:“为何不可?” 徐庶道:“主公外和内刚,心思奇特,不可以势相屈。元皓如此去问,事情再无回旋余地。主公无论是否欲走,也无论是否会把缘由相告与你,后都只能使他断然离开。” 田丰瞪着眼看他,良久,嘴边忽然现出一丝笑意。 “元直果然清醒了。我也想到此问不妥。那么,我们就来想想,该如何使主公自己打消离开的念头。时间无多,如果无法打消他的念头,就只能……”他做了个手势。 徐庶和他对视几眼,咬了咬牙,点头。 只能从那女着手。 然后二人去看杜似兰。 他二人对话时,杜似兰一直低头玩弄着衣袍的一角,不一辞。但她对两位军师的举止神情却了如指掌,此时忽然抬起头来,道:“我来之前,已令人马入偃城,急招蒯奇前来,现在,他应该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至于其他人,还请两位军师费神做主。” 然后她站起身,缓缓走了出去。 她身上的袍太长,拖在地席之上,出轻微的沙沙声响。 阿飞…… 阿飞……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一身素白的女在空中不停地打转,如同鬼魅般的哭声在耳边环绕。我努力地睁开眼,却怎么也看不清她的面孔。她的身体若飞蛾一般浮动在上方,处处都是她的哭声。 阿飞…… 阿飞……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我猛地从榻上坐起,女和哭声同时消失。 原来是场恶梦! 我擦擦汗,喝口水,坐在那儿愣神一会儿呆,叹几声气。 然后,又躺倒下去,希望再度入梦。 那可以使我暂时忘记尘世间烦人恼人的事情。 然而不论如何辗转反侧,却再也睡不着。 觉得腰有些不适,似乎被一个硬硬的什么东西顶着。 随手一摸,却是枚银戒。 原来是去年在汝南平舆时杜似兰赠我的那枚银戒。 这枚戒指我一直贴身珍藏,即使在安陵重伤将死那么险恶的时刻,也没有丢弃。 临睡之前,我专门取出来放在枕下,预备留还给杜似兰,不知怎么梦中又溜出来。 我收起银戒,爬起身,踉跄着走出大帐,挥退了卫士们的关切围拢,走向后营,穿门而出。 不知走出多远,我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便停了下来,木然抬起头,看看四周,又看天空。 雨停了,风未止,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 狂风劲吹,天空昏暗,点点的湿气漏雨扑刮过来,眉皆凉,道不尽的凄悲。 天依然是黑的。 我的心情也如此时的天色,昏黄幽暗,寒冷凄凉。 来三国这么久,不知不觉中已将现代的事情淡忘干净。 到现在我知道,我有多么喜欢这里。 喜欢到我以为自己便是这里的主人,便是这时代的一分。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 我不是这时代的人! 永远都不可能是。 我默默念叨着:“我心爱的三国,我心爱的兄弟们,我心爱的敌人们,永别了!” 今晚,我就要跟随白风,那漂亮的时空女警,离去——离开这个我为之迷恋为之奋斗的时代,离开衷心爱戴我的部下,离开我的朋友们,离开徐庶,离开田丰,离开杜似兰…… 今日之后,永无再见之时。 想到杜似兰,我心中痛。 因为我几乎同时就想起了阿樱。 梦里那个嘶哭的白衣女人忽然又出现在脑海里。 居然有些像阿樱。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看看四周。 这一生,我再也没有机会,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我的阿樱了。 我知道,时空局安检科的“脑电波机”是世界上奇妙的机器,它的服务,比任何生物、物理、心理和化学等等门类的先进技术的医治效果都完美得多。 即使和岁月遗忘这个号称“佳的医生”相比,“脑电波机”也加直接,加有效。 它的治疗度要捷几万倍,而且不留一点疤痕。 再过上一两天,我也许连阿樱是谁都不会再知道。 虽然如此…… 可是,现在,我心里还是痛! 痛至骨髓。 一百只白蚁在啃噬着,一千堆火焰在焚烧着,一万张阿樱的脸在悲述着。 我浑身颤栗,浑身抖。 我无法排遣这锥心一般的伤痛感觉。 心中的压抑沉重至呼吸困难,压得我忍不住张大了嘴,用力捂住胸膛。 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这么痛苦? 不应该啊,我已经是八进三国了,为什么这次会这么难受? 忽然,我“啊”地大叫一声,仰天大叫,撕心裂肺。 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躺在泥泞的土地上,四肢无力地伸展开去,大脑一片空白。 无尽的哀伤蔓延至全身。 一出生我就是孤儿,小时候连个玩伴都没有。 我只有奇哥。 他把我抚养养大。 我爱奇哥,胜过爱任何人。 可是他后来走了,很干脆就走了。 他好狠心! 还好这时候我又结识了两个朋友,爱做梦的两个朋友。 幽默的梁公,直率的金博士。 还有香香、果儿、韦巧巧。 他们和我一起玩,一起闹,我们一起开创了那个“神游世界”。 我喜欢他们,非常非常喜欢他们。 可是,欢乐总是短暂的! 在果儿终离开我之后,我失去了一切。 可是我自以为开始成熟。 终我离开已风靡全球的“神游世界”,加入了“守拙一族”。 我从来没有想过,在这么一个物欲横流,精神空虚的时代,居然还会有这些愚蠢而勤奋的人们。 在守拙一族里,我拼命学习,棋艺武技日益精熟。 一呆十年,我认识了一大群同类,包括后来成为我朋友的池早、陈贫。 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可是身在“守拙一族”,注定这一辈只能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不可能有人一直守在你身边,关心你,爱护你,温暖你。 陪伴我终身的,必将只有孤独。 或许,还有寂寞。 寂寞! 寂寞!! 寂寞!!! 忽然之间,我全明白了,完全明白过来。 我如此心痛的原因! 在准备从襄阳到长沙的时候,我对徐庶说,我之所以在三国胡搅乱缠,只不过是把三国里这所有种种事情,都当作是在玩一个游戏,一个好玩的游戏。 这话并没有错误。 但那也许只是表象。 真正的原因是—— 我寂寞! 在现代社会,我很少真正感觉到充实和开心,大部分的时间,我都只能在冷漠和无言中度过。 十年来我一直去申请时空旅行,一直在三国旅行。 因为我确实寂寞! 而在三国,我陷进了一个令我不再感到寂寞的世界。 前面的七次旅行,虽然我还只是观看,只是寻找。 我的内心世界,从没有真正参与进去。 但我也已经经历过许多有趣的事情,感受到罕有的乐心情。 而这一次,加不同! 因为有了池早,我被迫挤进三国里去,与那里的人们一起生活,相互熟悉,充满互动。 这使我内心深处,在迷惘警惕之余,越来越感到喜悦,越来越倾心投入。 这个三国世界里,有我向往已久的梦想,有我亲近热爱的朋友! 我爱他们! 我的心里,除了他们,再也无法装入其他。 仅此而已。 军师大帐。 徐庶正与阿昌闲聊。 徐庶随意问了阿昌一些近况,似乎忽然想起件事:“主公教你的毒舌暗针,你练得如何了?” 阿昌心里奇怪,愣了一下,道:“小人一直勤加修炼,未敢懈怠。” 去年的后一日,他和阿昌跟着阿飞来到长沙城外,当时在岳麓山下,阿飞一时兴起,与阿昌比武较技,耍了几招,事后被桓袖挤兑,不得不传授阿昌一些功夫。不过阿飞当时对池早之死难以释怀,不愿把后世的心法和拳技相授,所以就想了个办法,传了他这一门“毒舌暗针”。 这门暗器并非学自任何人,而是阿飞偶然翻阅一些前人的文学著作,见过书中类似暗器的描述,自己琢磨出来的。 此事徐庶后来听阿飞偶尔提到,不过却从来没有过问。 今天他是特意来问这件事的。 “哦?”徐庶看阿昌一眼,“那你上次面对那白衣女剑客韩娥,为何不用?” “哦,小人当时故意以恶语撩拨,见那二人言辞强横,毫不遮掩心中的愤怒之意,心中已知大半不是刺客,所以手下便留了些情。” 徐庶略感诧异,看他一眼,心想:“唔,看这家伙笨头笨脑的样,不料原来如此精明。” 他挑中阿昌担任阿飞的卫士领,也只是无奈之举,因为军中实在缺乏这种类型的人。 保护阿飞的安全,这样一副重担压在阿昌的头上,他心里其实毫无半点信心。 他早在琢磨建立“刺奸营”的计划,暗中曾与杜似兰多次通信探讨此事。 这些天,他一直观察着过千山,甚至包括蒯奇,看他们是否真正忠于长沙军,忠于阿飞。 “想不到啊,阿昌这小……” “小人练成这暗针之后,只用过一次。就是上次在武陵帮与沙帮主比武之时。当时沙帮主打上了兴,出手极重,小人根本抵挡不住。若非此针,几乎性命难保。” “嗯,你跟我说过,曾在武陵帮和人比过三次。冯千钧、沙摩柯,还有竹枝堂的堂主,他是叫苏黎吧?” 阿昌敬畏地看他一眼,道:“军师的记忆真是惊人。听沙帮主和冯大哥、司马军师他们说,他们和你只是两年前有半日之缘。” 徐庶笑笑:“我与武陵帮五堂的堂主,怎么说也算是有一面之交。听说你和冯千钧的较量是吃力,各自受伤。怎么和沙摩柯……” 阿昌道:“小人与冯大哥比试指力,毕竟能尽展所长,而冯大哥精通多种绝技,毕竟有所束缚,所以能勉强保和。沙帮主却是直性,没有一点虚的,他的一根铁蒺藜骨朵横冲直撞,劲气纵横,小人根本没法抵挡。若非灵机一动,暗暗吐出一针,射中了他右耳上的金环,再过几招,小人就算不被打死,被他那么大力压迫,挤也挤死了。” “原来如此。这么说,也可以说是主公救了你一命。” “正是。所以军师令小人伺候主公,小人真是感激不尽。” “当时你是用的毒针么?” “不是。小人当时身为使者,不敢伤人。” “嗯,如果是为了主公呢?” 阿昌眼中闪过一道寒气:“为了主公,小人什么都愿意做。” “很好。我这有一丸药,你回去,以少量热水润开,让你所有的针肚里都吸足了这种汁液。” 阿昌道:“是。”左手入怀,取出一只小小瓷瓶。 徐庶道:“你的针从口中施射,切要小心,不要自己沾到液汁。” 阿昌道:“军师放心,主公早已教过预防之术,小人理会得。”右手小心翼翼地接过徐庶递给他的那小小的一粒灰色药丸,放入瓷瓶,收进怀去。 徐庶道:“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这药丸不是毒药,只是麻痹之用。” 阿昌左手还在怀里,听他如此说,蓦地顿住,霍然抬头:“麻痹之用?” 徐庶道:“是的,麻痹之用。听着,今晚有一次绝密行动。你持我的令牌去找蒯奇公和过千山,然后一起去见杜似兰营主,一切听她指挥。她会告诉你们,你们应该做什么。”他的声音越来越冷,越来越严厉。 “记住,你们明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主公。所以,你们必须成功!” 黑暗的沉寂中,我躺在又潮又滑的地上,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似乎有人轻轻嗯了一声。 我勉强睁开眼,迷迷糊糊地扭过头来。 天昏昏的,看不太真切,大致知道,是一个军士。 这种陌生的感觉使我脑顿时清醒了许多。 “你是谁?怎么会来这里?” 那军士见我去看他,忙道:“小人奉杜营主之命而来。” 是个少女的声音。 哦,是杜似兰的亲兵。 “杜营主?有什么事?” “杜营主说,请主公去她帐中相见,有机密事禀报。” 哦,小兰有事? 我揉了揉太阳穴,唉,马上就要走了,本来也该跟他们打个招呼。 虽然不能明说要回到未来世界去,但暗示一下,道个别,总是少的应有之义。 我慢慢站起来,道:“好,我这就去。” 那女兵应了一声,转身先行退下。 我慢慢从地上坐起,爬起。 “哗啦啦”,身上掉下许多已经硬的土疙瘩。 心里想着正好借这机会把银戒还给小兰,伸手一摸,却不翼而飞。 我微吃一惊,刚昏昏沉沉的,难道给丢了。 往地上扫视一眼,忽然松弛下来,那堆土疙瘩中间,夹杂着那支银戒。 急忙捞起,在身上搽抹干净,收入内囊。 低头一看,白色的中衣上,到处都是泥污。 这种形象,如何能去见兰妹? 叹了口气,反正要走了,也无心再如何收拾,就这样吧。 杜似兰的临时营帐,扎在离一条小河近的西营之中。 考虑到她的性别和身份,负责安置的蔡勋想了半天,后决定,在她的主帐之外,只留下她部下亲近女卫的帐篷。周围十余丈方圆之地,都被蔡勋率人用七八尺高的木栅栏围将起来,成为一个小小独立之园。 我走到栅栏的入口,没有任何守卫兵士。 暗暗奇怪,怎么小兰的亲卫都这么懒散懈怠,居然没有值夜班的。 天已隐隐放亮,迈步进去,空荡荡不见任何生物,只有三个帐篷孤零零竖在空地正中央。 其中前面那只小帐是段瑾的,因为他坚决要求和杜姐姐住在邻近。 被他拔剑怒目的模样吓住,同时考虑到杜似兰也确实需要有人保护,蔡勋在征求杜似兰意见之后同意了。 我移步走到段瑾的帐外,侧耳听了听,里面没有一点声音,包括呼吸声。 摇一摇头,没人。 这小,不知道又去杀谁去了。 别出什么事好。 虽然和他只见过两三面,而且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说人话,不过我内心之中,对他的印象还是相当之好的。 慢慢走近杜似兰的主帐。 帐中,隐隐传来“哗哗”声音。 似乎是水声。 我在帐门口停住。 感觉里面的声音有些古怪,似乎像有人在洗澡。 莫非兰妹正在洗澡? 这时,帐里传出一个清亮的声音:“是飞哥么?请进来吧。” 我看一看天,摸了摸囊中的银戒,迟疑一下,终于撩起帘门。 野外。 黎明前。 风已停止了肆虐。 暴雨之后的夏夜,显得安祥而又清爽。 远山、丛林、土丘,全都朦朦胧胧,像是蒙上了一层黑色的汉纱。 茂密的森林中,两株距离甚近的巨松下,白风无声地走出来。 她回头看一眼,确定时空机的伪装万无一失,放心地走出森林,向远方的军营走去。 心里一直在烦恼:“让我自己选择?为什么呢?难道小窦比我低两个级别,就可以随意放弃在这抬头皆古、举目无亲的世界里?” 此次她奉命和同伴一同来到三国,因为机器故障,已经迟误了许多日。 如今小窦却又生了意外事故,是耽误到家了。 前边的一棵树上,蹲着一只猫头鹰,傻愣愣地看着她。 她恨恨地瞪了它一眼。 “这回的休假又泡汤了。” 那只猫头鹰被眼前突现的金光吓得“嘎”地一声,扬起翅膀,歪歪斜斜地飞走了。 白风见它狼狈逃窜的样,忍不住“噗哧”一笑,随手校了校时空护目镜。 时空护目镜和她的时空服、时空鞋一样,外表都是汉代常见的,以方便她在这古时空的活动。 就在这时,两腿的膝后忽然同时一震,“叮叮”两声,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 “遭受微弱攻击!” 时空服上的预警电脑提醒她。 白风心头一惊,随即一喜:“谁这么会揣摩本小姐的心事,居然知道我现在郁闷?” 她回头看看,道:“是谁?出来。” 一个薄衫少年闪身而出,面上带着惊讶的敬意:“司马吟见过姑娘,姑娘真好功夫!” 护目镜上放射出两道金色的透光,把他照映出来。 司马吟运足目力,仍被照得头晕眼花。 他心头剧震:“这是什么内功,眼中竟然能射出如此凌厉无匹的光芒?” “好一个帅哥!” 白风心中的怒意消了几分,对方俊俏的脸上分明的钦服之意也让她颇感舒适。 见他双眼渐渐抵挡不住,她减弱了护目镜的射线指数。 “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此拦截于我?” “现其他敌人。” 时空服上的预警电脑再次提醒她。 目光随护目镜指引方向慢慢移动,红外线扫视一圈,同时又现了其余的人。 一个干瘦老头,四个年轻人,对自己隐隐成包围之状。 司马吟暗想:“难怪军师和兰姐命我等六人联手,依然忧心忡忡,这女的功力,真是深不可测。” 白风不敢怠慢,双手伸入衣兜里一探,再露出来时,两掌中已多了两条四尺皮鞭,鞭身散出淡淡的玫瑰红色,煞是好看。 “都报上名来,且让我看看是否值得动手。” 那瘦老人凝视她半晌,慢慢从身后取出自己的兵器,乃是一对鹦鹉铁啄。 铁啄左直右横,前后一分,摆出一个攻守的架势。 他提聚内力,低喝一声:“为了主公!” 这一声喝仿佛一道神秘的符咒,四周的空气顿时骤然变冷,人人的身体中都突然迸出一股决死的气势。 一名大汉当先冲了过来,双手挥舞着一口巨剑,当头直劈过来,大喝道:“小姑娘,过千山对不住了。” 白风见他掌中的巨剑长逾两米,他这么气势汹汹的一剑劈下,白光烁然,势若惊电一般,微一皱眉,不愿以自己长鞭硬接,微笑道:“不用客气。”脚掌轻轻用力一踩,时空鞋的动力装置自动启动。 但见白风恍若无事,一动未动,忽然间便疾退丈余。 过千山这功力十足的一击便落了个空,收势不及,一剑将地上一块石头斩得粉碎。 众人都大吃一惊。 司马吟大叫道:“好高明!” 白风笑吟吟地冲他点一点头。 忽然有人道:“蒯奇得罪了。”身后光华一闪,一道冷风袭来。 护目镜上显示预警电脑警告的方位,却是一支闪亮的长剑刺向自己的左肩。 白风虽知这人偷袭,但见他没向自己要害下手,便不如何生气,只随电脑指示控制身体,依对方剑势而动,上体骤然九十度右转。 蒯奇一剑刺空,心下讪讪然很不好意思,又不知对方功力到底深到什么程度,急收剑而退,“嚓”的一声,硫璃宝剑入鞘,异光顿消。 众人见这女略显身手,奇特高明,心中均是惊佩万分,充满杀意的气势立时弱了。 赵玉蓦地清喝一声:“为了主公!” 恍似铁骑突出,千万大军沙场激战般的一声喝,立刻惊醒众人。大家一想到:“以此女武功,若去刺杀主公……”顿时个个心寒胆裂,下定死战的信念。 蒯奇、司马吟各自收起怜惜的心情,老汉杜瑞和阿昌对视一眼,都点一点头。 过千山先暴喝一声,巨剑再起。 白风嘿嘿冷笑,忽然明白了这些人的来历,道:“你叫过千山,那便先试试我的过电鞭!” 唰的一鞭抽过去,正正击中过千山的剑锋。 “呲”的一声轻触,火花激现,过千山厉叫一声,撒手扔剑,巨大的身躯一阵颤抖,仰头便倒。 杜瑞纵身一跃,抢着接住了他。 旁边伸出一杆细杆银枪,稳稳突刺过来。 白风吃了一惊:“中平枪?”接着,忍不住嘻笑一声。 赵玉脸上一红,怒道:“你笑什么?” 白风见他马平步稳,气势如山,点头道:“倒也使得。” 这一式中平枪在后世称为枪中之王,是凝重厚实,却不是三国就有的。但这种枪法须得配以长枪重矛方是相得益彰,平添威力。赵玉以这细细的笔管银枪使出这么一式,见多识广的白风自然感觉怪异。 白风心中暗暗想:“好啊,阿飞居然私传现代枪法给古人。” “你这枪法是跟谁偷学的?” “胡言乱语,让你认得我赵家停松落叶枪的厉害。”赵玉拧腰跨步,胳膊抡圆,笔管枪大开大阖,横扫过来。 “哦?好奇怪。”白风微一诧异,果然和现代枪法有所不同。 这一枪虽是做狂扫之状,银枪齐腰而弯数十度,但赵玉腰步紧扎,枪势缓慢却劲力内含,非是现代暴雨枪法的精神。 当下闭了长鞭电源,单以鞭法与他相斗。 数招之后,赵玉银枪忽然“嗡”地一响,枪尖射出一道细细的尺许青光来。 “枪针?”司马吟惊呼一声。 他虽然没能随师父赵松学到赵家枪法,但对赵家枪法的神髓却非常了解。 赵玉大叫道:“杜爷爷。” 杜瑞微笑点头,暗暗赞道:“这孩的武学天赋,真个过人,我就这么一点,居然他就全透彻了。”心头喜悦,口中却喝道:“玉儿小心。大家齐上。”放下过千山,挥动铁啄,扑了上去。 与此同时,阿昌鼓动口舌,做好了射毒针的准备。 第八章 似兰白风(上) 巨大的鎏金铜镜之前,身无寸缕的杜似兰静静而立。 她盯着铜镜内那匀称美妙的身体,眼中的神色,忽而欣赏,忽而嘲弄,仿佛那是具别人的**。 铜镜在古代是女梳妆时的主要用具。这面铜镜乃是樊城守将蔡勋所赠,高达五尺,几乎赶上杜似兰的身高。镜背饰以螭凤的花纹,镜台座中有长方形的银盘,放置着丝巾、毛刷、梳篦、小刀、脂粉等物。 杜似兰一向对别人的赠物都不大放在心上,表面感激不尽,并会立刻回敬相应的厚礼。然后就把那些东西扔到一边,或者随手赐给手下。 不过这面镜质地精良,造型冷峻,杜似兰却非常喜欢,什么时候都令亲近属下携带着,以便随时使用。 一个眉眼秀气的丫头帮她将一枚金雀钗戴在头上,仔细端详一番后笑着说道:“我家小姐真好看。” “是么?”杜似兰望着镜中的自己。 “当然了,我军中谁不知道,我家小姐是个又美丽又智慧的女中丈夫?” “我军中?”杜似兰眼中的嘲弄之色深了,喃喃自语,“是啊,我军中。” 她心里忽然想起那个女,也是在军中,运用卑鄙的手段,得到了她喜欢的男。 她暗暗地想着,心头微微刺痛。 “小芹,我和她比起来,如何?” “我觉得,小姐比她美。”小芹端起放在杜似兰旁边的水盆朝外走去。这时另一个叫小芳的大眼睛丫头取过一件朱罗丝绵纩袍,披在杜似兰的肩上,道:“小姐,初秋夜凉,您先披件袍吧。” 丝滑的袍上传递过来一股温暖的气息,杜似兰瞥了她一眼,道:“我好像没见过这件,又是谁送的啊?” 小芳笑道:“这是前日蒯奇大人令人专门送来的,还说请小姐一定要收下。我看这件衣衫蛮鲜艳的,所以拿来给您。” 杜似兰鼻中轻轻哼了一声,冷冷道:“都是主公治下,何必用这么大心思?” 小芳没有察觉出杜似兰的不悦,依旧欢言笑语地说道:“蒯大人说了,他师弟刘磐公一年来多得营主大人照顾,他一直想找个机会谢谢大人,今日得此良机,略表心意,还望大人不要嫌弃。” 杜似兰淡淡道:“原来如此,难怪我一招他即至,适又那般神色激昂,积极请战。嗯,当然不嫌弃,我怎么敢啊?小芳,收了下去,你自己留着过冬吧。” 小芳一愣,喜道:“小姐,您真赏给小芳了?” 杜似兰从镜中瞪了她一眼,摇摇头。小芹已经从帐外端着水盆进来,掩住嘴笑道:“真是个蠢人,这么一件破烂袍就似得了宝似的。” 小芳瞪了小芹一眼,撅着嘴抱怨道:“我哪里比得上你了?小姐平常都偏心,有什么好的东西都给你留着,我这种蠢人只配这种破烂袍罢了。” 小芹伸伸舌头,对杜似兰说道:“小姐,您还不拧她的嘴,竟然当着您的面说您偏心呢!” 杜似兰白小芹一眼:“死妮,嘴巴一点也不饶人。也就是你,我和小芳又都是慢性人,也便容你在这里胡闹,若是将来嫁个急性的人儿,不知道又如何呢?” 一句话将小芳逗乐了,她一边朝内帐里边走一边接口道:“就是,将来定给她找个急性嘴巴不饶人的相公去。” 小芹顿时羞红了脸,跺脚道:“你们都欺负我,我不理你们了。” 小芳笑道:“嗨,嗨,谁哪里敢欺负你了,你不欺负我们就已经不错了。” 杜似兰道:“好啦,小芳,将我那战袍拿来。” 小芳在内帐里翻找半天,没找着,问道:“小姐,哪一件战袍啊?” 小芹恼她刚刚同小姐一块戏弄自己,毫不客气地说道:“真是个蠢人,不就是那件黑袍吗?” 小芳冷哼了一声道:“还好意思说我,那件黑色的战袍明明是你刚刚收起来的,我哪儿知道在哪里?” “哼!就那么难找?我就不信了,我找给你看。”小芹走进内帐,三下五除二,将杜似兰常穿的那件黑色战袍翻出来,展开在小芳的眼前。 “这不是,这不是,怎么就这样难找,分明是你不用心。” “你这样的伶俐人自然是找得见的。”小芳气嘟嘟的,一掀帐帘出了内帐。 小芹跟在她身后,边走还不忘教训道:“偏你就爱生气,我不过说你几句罢了。” “小芹,你就别教训她了,来帮我穿衣服。”杜似兰冲她招招手。 小芹走过去,不甘心地叫了声:“小姐!” 杜似兰用食指戳了戳小芹的眉心,低声道:“就你多嘴,拿件衣服也这么多事。” “我哪有啊?” “还说?” 小芹偷偷瞟了一眼,见小姐脸上隐隐已有怒气,不敢再多说,忙服侍小姐穿上战袍。 “小姐,这件袍刚洒了些香精……”见主人的神色转好,小芹试探着慢慢用战袍拢住她的身躯,低声道,“您披上这件袍,一定可以迷倒主公。” 杜似兰笑了一下:“小芹,你虽和小芳一起来的,都跟我一年了,可是还是只有你能猜到我的心思。” 小芹得意道:“小姐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 杜似兰道:“就你会说话。前些日,罗蒙先生赠了一件红菱纹罗的绣花战袍给我,我看倒很合你的身量,冬天也就了,你拿去穿吧。” 小芹却扬了扬眉道:“我不稀罕呢!” 小芳道:“都是小姐惯的,她不稀罕,小姐不妨赏了我,我见过那件红菱的绣花战袍,那颜色和绣样我挺喜欢的。” 杜似兰望着镜中的自己,随意说道:“也罢,反正我不穿,你们就随便留着吧。” 小芹望着小芳摇了摇头,笑道:“刚刚还说小姐偏心,这回可该不该打嘴。” 小芳道:“什么好的,小姐给我的这两件,都及不上小姐前几日给你的那一件孔雀毛披风,那东西适合现在穿了。” 杜似兰看看旁边正在吵嘴的两个丫头,说道:“小芳,把主公送我的那件素纱婵衣拿来。” 小芳一撇嘴,瞪着小芹说道:“小芹会找衣服了,何苦又让我出丑?” 杜似兰摇摇头道:“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竟然连我也使唤不动。” 小芹推了推小芳的肩膀道:“我的姐姐,那件衣服可是你收的,这会儿我哪里去找啊?” 小芳只管站在旁边不动。小芹只好道:“好姐姐,我错了还不行?” 小芳瞪她了一眼,道:“看你还伶俐不?”从旁边柜中,取出一件无袖的纱衣。 杜似兰摇摇头,把身上的黑袍丢给小芹,伸出两臂,套上小芳送上的纱衣。 那纱衣上有无数方形纱孔,没有双袖,齐膝而止,便如现代女孩在家里穿的性感丝织睡衣。 小芳道:“这件素纱婵衣,是用主公送给小姐的‘蝉翼纱’织就的,我一早就收好了,现在穿正合适呢。” 杜似兰无暇理她,只是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心想:“飞哥,这件衣服小兰今晚是第一次穿起。你知道么,是为了飞哥你穿的!” 铜镜中,那小女娇态十足,左右轻轻摇摆几下,质地轻薄的素纱婵衣无风而动,晶莹白嫩的肌肤若隐若现。 小芹和小芳都张开了小嘴,心摇神曳地看着铜镜中的美人儿,都感觉自己的心在不由自主地怦怦直跳。 今晚的小姐,真是太美了! 杜似兰怔怔呆,想道:“却不知在飞哥心中,我有什么位置?” 正在这时,外面亲信女兵禀道:“小姐,主公独自一人,将至帐前。” 杜似兰霍地惊醒,她回转身躯,看看自己的两个爱将。 小芹急忙拉上丝帘,把外帐隔开。然后深吸了口气,娇声叫道:“燃香,暖水。” 两个女兵抬过一大桶热水,另外两人,分别去燃着帐角的油灯和檀香。 帐外的脚步声近了,然后停住。 小芳的俏脸上,似乎染上些绯红之色。她咬咬嘴唇,忽然疾动手,脱去了自己的衣服。 杜似兰拔下头上的金雀钗,褪下素纱婵衣,慢慢步入浴桶之中,缓缓坐好,柔声道:“是飞哥么?请进来吧。” 一个黑衣人静静地伏在丘陵高地上的暗处,阴冷的目光注视着下方不远的地方。 那是一块小小的战场。 另一个黑衣少年伏在他身边,低声焦急地问道:“中哥,还等什么?正好趁这机会把那赵家的小干了,丞相一定重重有赏。” 前一人侧头瞪他一眼,然后回头,继续看那战场。 战场中心,旋转的女娇娇地笑着,双手各舞着一条不长的粉红色软鞭,那鞭散出很灿烂的光焰,挥动起来,照亮了四周大片的土地。 地上,已经躺倒了三个人。 过千山,杜瑞,还有阿昌。 白风的敌人,只剩下三个。 三个少年。 一个黄衫,一个白袍,还有一个,身着黑色劲服。 白袍的银枪之尖,射出细细的青气;黑衣的光剑之体,几乎通明。 三名少年谨慎地盯着少女的粉鞭,轻巧地飘动着身躯。 忽听那黄衫少年叱道:“姑娘,你如此高明,我司马吟只能舍命陪君了!” 白风笑道:“帅哥,来啊!” 司马吟一声大喝,忽地双手疾挥,他身前的空气陡然急剧变化,似乎浓稠了许多。 接着,数十枚黑光闪闪的暗器一个接着一个,如同两道长长的黑线,从他两掌中射了出来。 那少女舞鞭成圈,全力防御,暗器大半被她击落打偏,但还是有几枚直入圈中,射上她的身体。 少女“唉哟”一声,弯腰退了两步,似乎有些痛,在心口上揉一揉,慢慢又挺直身躯。 赵玉和蒯奇互相对视一眼,一齐上前,拦在司马吟身前,枪针剑芒,耀然生辉。 司马吟低低道:“你们走……急报兰姐知道……我来断后……” 话未说完,赵玉已怒道:“生就一起生,死就死一块儿,别废话。” 黑衣蒯奇知道司马吟施展暗器绝技,内力消耗极大,低声道:“司马兄,你先别说话。” 白风调整了一下呼吸,娇声道:“帅哥,果然好暗器,又让你打中了。” 赵玉和蒯奇听她说话仍是如此平缓,心中都是一凉:“司马吟那等暗器,居然还是没能伤到她一毫。” 司马吟瞪着白风,想道:“我已尽全力,棋虽然击中她四道隐穴,但她护体神功太过强横,还是不中用。这可怎么办?” 他一出手,便是敌人的七十二大穴,三十六隐穴。一百零八枚棋出手如丝如线,另有十余道暗劲蕴藏,中途劲力散射,棋互相碰触,各的线路骤然大变,令敌防不胜防。 琴门一线单传数十代,代代不衰于世者,全倚仗历代弟都是聪明机警之辈,同时无论琴道还是武学上的门规,都非常松散,不甚拘泥,尽可能鼓励门人挥自己的创造力。但这“撒豆神兵”之术乃琴门暗器绝学,运用时内力损耗极大,一击不中,自己便有丧命之险,所以门规中惟独对此手法规定极严,素来不允轻施。 司马吟自练成这门暗器,今晚遇到白风这强出自己许多的大敌,决意背水死战,次施展这门绝技,孰料却毫无功效,心中不禁暗生寒意。 忽然,身旁传出一声低低的呻吟声。 他眼光一扫,觉杜瑞的右手,似乎动了一动。 瑞叔醒了? 同一时间,白风的眼睛忽然也转到躺在地上的杜瑞身上。 原来护体电脑已把杜瑞的这一声呻吟,放大数倍,传到她的耳中。 白风心头一震,暗暗焦急起来:“不好,这死老头真是厉害,这么一会儿居然就要醒了!唉,这帮衰人,还真难缠。上来就被那叫阿昌的死小贼恶狠狠吹了几口小针,虽然没什么大碍,可口水乱飞,也真是讨厌;这帅哥司马吟的暗器狠,连电鞭都没法吸动,打得我胸口又麻又疼;还有那穿黑衣的冷哥哥,手里的剑不知是什么材料制作的,简直就是我粉鞭的克星,居然能抵挡我的高强度电压,该不是哪个该死的旅游者教他炼制的吧?” 被金针擦伤的小指忽然有些痒,白风轻轻抬起左手,用力吹了一下。 嗔视一眼赵玉。 这小可恶,小小年纪,你练的什么破枪法,居然也能放电,我电不着你,你还要来电我。 其实关键的是,这三个少年都挺帅的!拼斗之中,是各有各的慑人魅力,令得白风柔肠千转,春心暗动,不忍对他们遽下毒手,一一“电击”。 这时,时空服上的预警电脑趁隙提醒她,远方的高处,似乎也有人。 白风双目盯住护目镜,把雷达的屏幕放大数倍,果然,周围的山上,还埋伏着三、四个敌人。 扫一眼粉鞭上的电力指数,她那一直充满自信的内心中,忽然起了一点恐慌:“我晕!得赶想点办法,不然,等鞭中的电量耗尽,我恐怕就要成为第一个被古人干掉的时空警察了。这名声我可受不了。” 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她关上屏幕,双目忽然射出奇异的紫色光芒。 然后,她转身就往山上跑去。 宽阔大帐里,灯影绰绰,暗香袭人。 一道长大的半透明丝帘把外帐一分为二。 四面的帐角点着十数盏油灯,微照之下,丝帘上映出几个窈窕的人影和蒸出的些许雾气。 哗哗的水声不住地传出来,传进我的耳中。 杜似兰在里面说道:“飞哥,你先坐一会儿,小兰这就好。” 话语间,带着一种舒服的低微喘息,娇巧的声音从薄雾中散射出来。 果然是在洗澡。 我皱了皱眉,扫视四周。 外面的半个帐里,空空荡荡,只看到一张木榻,上面铺着洁白的布单。 我看看自己全身上下,肮脏之极,犹豫了一下,道:“我站在这里等你就是。” 杜似兰微微哦了一声,似乎有些诧异。 丝帘一挑,里面出来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孩,应该是杜似兰的贴身亲卫。因为伺候主人洗澡,这女孩穿着很少,下身穿一条红色丝裤,上体仅仅有个小小的肚兜儿,她身段颇好,走路的姿势是妖娆。 风流雪白的身体耀花我的双睛,潜然而起的**拽住我的神魂。 那女孩从里面拖出一张胡床,恭身请我入座。偷偷瞥我一眼,俊俏的脸孔似乎有些红,低下头急忙又退回帘后。 丝帘一挑一落间,我看到内帐摆着两个半人多高的圆木桶,杜似兰似乎坐在右侧的那只桶里,仰头靠着桶背,身边有三四个女孩正为她浇水洗头,擦肩抹背。 我慢慢侧过身去,在胡床上坐下,心中暗想:“想不到小兰生活如此奢侈,洗澡居然也要五、六个手下伺候着,等会儿须得告诫一下她,军营之中,切要注意影响。”又一想:“唉,生活在这三国时期,尤其在这军营里,除了洗澡时还能略微享受一下生活的乐趣,平时的日该是多么的枯燥乏味啊!就让她去吧。” 忽然之间,想起自己是来告别的,顿时哑然苦笑:“我还想这么多干吗?再过两个小时,人都不在了,说什么废话?” 里面嘀嘀咕咕,似乎刚进去的那女兵跟杜似兰说了几句什么。杜似兰道:“哦,是么?小芹,小芳,我这水有多的,你们去把这桶抬出去给飞哥用。” 二女应了一声,不一会儿抬出一个装满热水的木桶来。其中之一,正是刚出来为我搬座的那红裤美女。另外一个,姿色亦不在她之下。 一眼看去,水上飘着许多红红紫紫的花瓣,散着幽幽的香气。 我没有拒绝,取出银戒,放在木榻之上,然后任由那两个几乎半裸的少女褪去我的脏衣,扶我进入浴桶之中。 柔嫩的手指抚慰按摩,为我充分洗浴。 我闭上眼睛,享受着这即使在现代社会时也从未享受过的服务。 不知过了多久,内帐里面声音忽然大了起来。 我睁眼一看,见一个女兵撩起帘,杜似兰满面微笑,披了件黑色战袍,从里面走了出来。接着另外两个女兵抬着浴桶向外走去。 她洗完了。 那袍十分阔大,将她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不说,袍脚一直拖到地上,出丝丝的声响。 杜似兰在我的木桶旁站住。 我凝视着她。香汤沐浴之后的美女就是不一样,容光焕,丽色逼人。 杜似兰站在昏暗的油灯下,凝视着我,然后伸出手来将那头乌亮的青丝拢于脑后,黑色的袍袖顺着她的小臂慢慢滑下,露出一小截晶莹雪嫩的粉臂,那上面竟然还有几滴透亮的水珠缓缓滑过。我只看了一眼,急忙将眼神移开。 杜似兰探出手,在我的桶里试了试水温,忽然脸色微沉,向左右嗔道:“水都凉了,你们怎么还不去加热水?” 小芳和小芹都很惊惶,连声应是。 我忙道:“不怪他们,是我不让她们加的。天还这么热,我怕水再热,洗了还是出汗,那就不如不洗了。” 杜似兰回头瞟我一眼,脸上又现出微笑,道:“飞哥,这都什么时候了,天哪里热了啊?” 挥挥手:“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下去歇着去吧。” 帐内女兵一齐低头恭身,全都退了出去。 我低着头,眼神注视着手中的那只纤纤玉手。那只玉手似是有意无意地在水中撩拨着,一时间我们俩都没有了多余的话语。 杜似兰微微弯下了腰,秀美的脸蛋慢慢向我逼近。我不由自主地朝后仰,背部紧紧贴在了桶边。 一缕黑色的丝从杜似兰脖中溜下来,轻轻飘入水中。 杜似兰抬手拢时,我清楚地看到,她里面只穿了件薄薄的无袖纱衣,纱衣上有许多小孔,几乎全透明。我低下头,却正好看见她那件黑色的战袍微微地朝两边分去,露出胸前一片美好光景。 我心头急跳。 小兰,我这位义妹,她今晚想干什么? 杜似兰把袍尽量往身后掀捋了两下,露出两条欺霜赛雪的浑圆臂膊,拿起飘在水上的白巾,轻轻揉洗我的身体。 眼前的雪白色肌肤越来越多,我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好香,好香啊! 我急忙又闭上眼睛。 耳边传来杜似兰幽怨的声音:“飞哥,难道小兰的身体,就这么不入法眼么?” 我道:“不是。只是……只是……我一直当你是我妹妹啊!” 帐内忽然沉默了一下,杜似兰握着白巾的手在水中停顿住,停在我的脊背上。 过了一会儿,她继续用力为我搓着后背,低声道:“是啊……在汝南……那个军营前面……小兰遇到了飞哥……那是小兰第一次见到飞哥。” 她的声音时断时续,但每个字、每句词却都清清楚楚。 我的思绪,随着她的声音,忽然回到了去年射桥镇的军营里。 恍惚间,仿佛我刚迈出营门,刚看到那个脸如凝脂,目似寒星的美貌女。 毛巾在两肩上轻轻揉捏着。 “……那天你从寨中出来,阴着脸,就那么充满敌意地瞪着人家,把小兰都吓坏了。” 那女身上围着一条连体蓝花白筒裙,上齐胸部,下至双膝,裸露着雪白的肩膊和小腿。腰间是一条银丝缠绕的黑带。 “有么?我只是被你的衣着给惊呆了而已。你那一身衣服,害得到中军帐来报讯的士卒都说不清话了。” 白巾转到了胸膛,有节奏地擦拭着。 “真的?……我还以为你没看呢……飞哥……” 那女耳上垂着一对银耳环,不时前后振动,微眩光彩。 “当然,你一来,把我们整个曹营都给镇住了。小玉那死小,从来不爱搭理女孩的,那天却死活要认你当姐姐。” “是啊,玉儿,脸红红的,真可爱……真啊……一晃,一年就过去了。” 是啊,时间过得真。 我忽然睁开了眼睛,想到了什么。 时间? 微薄的水雾之中,眼前的景象慢慢清晰,白皙饱满的胸脯近在咫尺,随着主人的动作,轻轻地颤动着。 我心头又开始急跳。 浸泡在水下的身体里,出不满的咆哮声。 “我这是要做什么啊?”我困惑地想道。 忽然间,一股不知何时已悄然壮大的水流剧荡起来,迸射出道道碎银裂玉般的千百束激流,在我的脑内四散冲击着。 极其畅。 毕生少有的畅! 我身体不听使唤地慢慢从水里站起来,看着对面那女温柔如水的眼眸,还有那莹晶洁白的肌肤,感满满的,从脑中、胸中、腹中——然后一直推进延续到口舌之中。 我忍不住微微呻吟起来。 “洗好了,我给你擦擦,飞哥。”杜似兰柔和地说道,两手揪干了白巾。 我一步就跨出桶去,拦腰一把,把她柔嫩的娇躯搂裹住,让她软软倒在我的胳膊上,倚靠在我的胸膛上。 头脸、身上的水珠点点滴落滑淌,浸湿了她的战袍。 油灯忽然一齐熄灭,帐中完全漆黑。 杜似兰的呼吸也忽然急促起来,身体越来越近,鼻息交传之间,隐隐露着一股暧昧。 她轻张樱唇,吹吐出阵阵清幽的兰香。 “飞哥,怜惜我……” “想必这便是那‘撒豆神兵,气断丝长’了,真个好手段!”看着司马吟射出的无数棋,那深衣少年眼射异光,摇头称赞。 黑衣人皱起柳叶俏眉。 月色下,他脸上明显闪过一道惊惧之色。 这次他侧过头,主动问身边的人:“南弟,依你看,司马吟的暗器如何?” “暗器练到他这种程度,小弟虽然自负,但也未必能赢得他一镖半石的。” “我们五兄弟中,暗器修为以南弟你为高,你既然都没把握赢他的黑白,可见他的暗器已到出神入化之境了。” 原来这潜伏二人竟然是清风五中的埋黄徐中流和刺红徐南来。 徐南来点点头,道:“恐怕只有中哥你出手,能稳赢他。” “嘿嘿,这倒应了常说的一句:却也未必。不过,南弟你想想,以司马吟如此高明的‘撒豆神兵’妙术,在这少女面前,竟然也徒劳无功,无所施展其技。而据我观察,其他五人的真实本领,个个不在他之下。那老者是远侪类的高手,正面单打独斗,我也赢不了他。这些高手以六敌一,就算对上我们三家四门任何一位掌门人,恐怕都可稳操胜券。可是你看他们和那女相斗,二十招之内,已有三人被那女雷霆般的内力震倒不起。这种场面,你难道不觉得害怕么?” 徐南来也不是傻,听到这里已经听出点味道来:“中哥,你是说……” 徐中流阴沉地盯着场中那女,道:“我们清风五,向来神出鬼没,号称天下没有不能刺杀的人。可是自从出了个阿飞,已经让我们屡屡失算,还把五弟赔进去。现在若让这女活着离去,恐怕天下没有我们安身立命之地。” 徐南来迟疑一下,道:“这女如此厉害,会不会是无影陈家的人?” 徐中流道:“不管她是谁家的人,该杀都得杀。” 徐南来道:“可是那些阿飞的手下怎么办?错过这次,下回很难有这么好的时机。五弟的血仇……” 徐中流打断他的话:“五弟之死,虽然肯定与阿飞脱不了干系,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忽然坐了起来,英俊的面容一阵痉挛扭曲,暴躁地揪了揪胸前的衣襟,“你明不明白,我们清风五,决不能让这样一个不能刺杀的高手存于世上。” 徐中流在徐家五中一向为冷血无情,连以阴沉冷漠著称的徐东去也是自叹弗如,徐南来还从没见师兄如此暴怒失态过,心中凛然想道:“中哥恐怕是已经在害怕了。” 这女孩也实在太恐怖了! 他二人在山上观战之初,见阿飞一方居然出动了六名一流的高手,都吓了一跳,觉得是不是敌人已经现了他们,所以阿飞派出高手想来对付自己师兄弟,那女只不过偶然路过,属于殃及池鱼之类。 等一交手现,那女的功夫,实在太过邪门,阿飞军中那功力深的杜姓老者,也不过在她鞭下走了三招,便被她鞭上内力震得大叫而倒,昏死过去。 这是什么样的神功? 徐南来忍不住想道:“这世上到底还有多少这样隐技自珍、其名不著的年轻高手呢?” 正自想着,忽觉师兄身体微动,接着就听他惊道:“她现我们了。”站起身来。 徐南来一探头,果然现山腰一道粉紫色的身影。 那女迈步如飞,正向自己兄弟这边的山头纵跃而来。 徐氏兄弟所在的土山高不过百十米,以那女的度,恐怕半刻钟都不用就可以上来了。 徐南来伸手入怀,道:“中哥!” 徐中流道:“大伙一块上,做了她。”一扬手,一道暗黄色火焰冲天而起。 徐南来也一甩手,出一道紫红的火焰。 对面山上,同时亮起两道光,一绿一蓝。 徐南来道:“二哥、三哥也同意我们的看法。” 徐中流阴哼一声,道:“必杀无赦!” 月白的军榻上。 我的身体很有节奏地起落着。 身下那柔软的身体轻捷地挪动着,低微几不可闻然而却荡心动肺的娇喘呻吟声从俏生生的唇中慢慢散播出来,包裹住我的躯壳和灵魂。 盘旋往复,激流汹涌,反复纠缠,无休无止。 忘掉了所有的欢乐和悲伤,我迷失在这万恶的源泉之中。 我只有一个念头,极力的——用尽全身心——去追逐捕捉那欲仙欲死的感觉。 纤软的玉手在我腰股间抓捏着,揉搓着,浑身细汗浸浸的美人似一头妖异的久旷艳兽,贪婪地攫吸着男人的精华。 渐渐的,终于到了后的时刻。 木榻格格的低响中—— 万源归一,扬长而泻。 男人和女人都同时出一声欢悦至极的呼喊声。 帐外守护的女兵们骤然间全都面红耳赤,低下头去。 她们的眼中,却都射出迷雾一般的水气。 小芳和小芹两腮如榴,偷偷交换了一个欢欣暧昧的眼神。 小姐成功了! 白风身法如光,鞭影似电,迅捷地转换着步法,急闪避着对面几名高手的攻击。 只一个照面,四记硬招避过,她就愕然地现,这四个突然出现的年轻小伙亦是个个机警善斗,武功之强,丝毫不弱于刚那几个帅哥,配合之默契,远胜之。 不过,显然他们不是一伙的,要不然的话,直接出来夹击,自己虽然有未来社会先进的装备,但事先根本没有想到会生如此意外,忘记给粉鞭预带后续能源,储备严重不足。而敌人却个个都是高手,实在经不起如此消耗。 事实上这不能怪她,开通时空旅行二十年来,还从来没有生过这种事情。 “哎哟我的娘,幸好我机灵,要是等收拾完那边几个棘手的小帅哥后再碰上这四个家伙,我白风这一世英名,包括这条还想着去休假的小命,都得葬送在这古三国的汉水之畔了。” 忽然有点恼羞成怒:“就凭我,时空世界排名第十一的一级特警,居然被你们这些古小丑们逼成这样?呸,这可是你们自找的,别怪我吓着你们。” 她心头狠,脸上现出一个奇怪的笑容,暗呼几声侥幸,亏得从时空机里出来时加了点小心,顺手带了一颗电磁防暴手雷。 左手鞭一扫一带,已粘贴住腰间的手雷铁柄,启开了它的拴环。 当先受苦的是那使短剑的黑衣大汉,他看起来比较憨厚笨拙一些。 白风的双目之光突然变强,晃射对方的双眼。 接着右手挥出,鞭剑轻轻一触,那大汉“噢”一声惨叫,剑上所蕴的劲力顿时散失,头脸上闪冒出无数的细小火花。 徐南来大叫一声:“西行哥!” 白风左手鞭“唰”的又是一鞭抽去,正中对方的剑脊,柔劲使出,手腕轻巧地一转,已将鞭梢上的手雷转粘贴到他短剑上。 徐西行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软软摔倒在地。 这时,白风手上忽觉一凉,身一个寒颤,她暗叫一声:“苦也!”想不到鞭中的电力这么就已经不行了,竟然让敌人的阴寒内力攻入掌心。 急忙运气护臂,还好,不太严重。 看一眼地上宁死也不肯弃剑的大汉,她嘴角冷冷泛起恶毒的微笑。 死家伙,你这口铁剑导电、导气的性能都很良好啊!哼,它不但要让你大倒其霉,还会连累你的同伴。 其他三或大惊而退,或急抢而上,去搀扶受伤同伴。 可惜,真狡猾,居然只有一个去扶他! 白风暗暗恨,却无可奈何,缝隙一闪即逝,先脱身要紧。 偷看一眼身后,山腰中,两道人影已追了上来。 看衣色身形,是赵玉和蒯奇。 “正好,二对二,你们先玩,拜拜!” “轰隆”一声,巨震之中,白风已杳无踪影。 “飞哥……” “嗯?” 我轻轻抚摸着身边的玉人,从霜颈、香肩、玉脊,一直到嫩滑的腰肢。 刚有些清醒的杜似兰不觉又陷入**之中,她再次放松了身体,闭上眼,乐地娇声呻吟,任凭我恣意轻薄。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她的身心渐渐适应了我双手的热力,慢慢睁开星眸。 “哥……” “嗯?”我双手搂住她浑圆的臂膊,低声答应着。 “你……你还满意么?”杜似兰说出这句话,脸顿时红到脖后,急忙藏到我怀里。 她却忘了,帐内并没有一丝光亮。 “兰妹……我真没想到……你身材居然这么好!这么软!”拥着软玉,嗅着温香,我的脑也昏沉沉的,甜蜜蜜的。 忽然觉得身下什么东西硬硬的,硌得难受,顺手探过去,却是那枚银戒。 “兰妹,你还记得这支笛么?”我随手把那戒指拿给杜似兰。 杜似兰伸手摸了一下,讶道:“哥,是小兰送你的那枚么?这么久了,你还留在身边?” “是啊,这是我们初见时的定情信物,哥怎么能丢掉呢?” 杜似兰轻轻摸着光洁的戒面,忽然间心中情如泉涌,难以抑制。她猛地张开臂,搂抱住我的脖颈,喃喃说道:“哥啊,哥啊,你知道么,自从上次在汝南一见之后,小兰就……忘不了哥了!到了野之后,我日日思念哥哥,时常回忆起和哥在一起相处的那短暂而乐的日。就连在梦里,我都会梦见哥哥,那时候我好开心好开心。可是,每当好梦难续,午夜醒来,我都忍不住低声而泣,辗转反侧,再也不能入睡。我好想好想……哥哥!哥,你知道么?哥不在的日里,小兰每日随瑞叔苦练武艺,转移心思,保持身材,哥,我一直……我一直都在等着你!” “兰儿!” “哥啊,后来你和阿樱妹妹好了,小兰……小兰的心头,如同刀绞一般。”她话语微微地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后来小兰查到,原来阿樱……她接近哥哥,其实……其实另有目的。” 听到这里,我心中一震。 兰儿,兰儿她都知道。 我喉头剧烈地蠕动一下,呼吸粗重,心头就如刀割般地疼痛起来。 杜似兰觉察出我的异常,她轻轻将脸贴在我胸前,两手轻揉着我颈后的皮肤。 “哥,你别多想,小兰没有别的意思。不管哥娶谁,小兰都别无所求。只要哥喜欢小兰,就算给哥做奴做妾,小兰……小兰也是心甘情愿。” 我轻轻拥住她,吻她的面颊、额头和眼睛,心痛地说道:“让兰儿做奴做妾,哥可怎么舍得?” 杜似兰热烈回吻,泪珠却不受控制地慢慢滚落,落在我的胸膛和手臂上,凉凉的,润润的。 她的双臂,抱得紧了。 “后来哥去伊川作战,小兰实在不放心,就托了那段琅跟去,暗中保护哥哥。哥失踪的那些日,小兰坐不安席,寝不安枕,真是度日如年,天天使人打听哥的下落。小兰知道这样不好,一直压抑着自己,痛斥着自己,可是心里,实在忍不住思念哥。小兰想,那是我哥啊,我关心他、挂记他,有什么不对么?我总是这样来宽慰自己,告诉自己,小兰,你没有爱上哥!你没有!直到前些天,刘备军在汝南全军覆没,龚大哥也失踪了!那时候,小兰完全现,我虽然也非常担心他、记挂他,可是,那样的感情,和对哥的感情,完全是不一样的,一点都不一样!小兰终于彻底明白了,我,是真正爱上哥了!” “兰儿!我的好兰儿!” 我从来没有想到,杜似兰对我,会有如此之深的情意。 紧紧抱住了她的腰身,心中感动欲死。 从来没有一个女,对我如此之好。 就算是阿樱,也是如此。 我早就知道,阿樱之所以那么献身于我,其实是有政治目的的。虽然她自己身在局中,可能并不十分清楚。而且她确实爱我,我也能够感受得到。 但是我心底,却是明明白白。 她只不过是曹操手里的一枚棋而已。 被人设计入局的不之感,我一直都有。 即使到现在,她怀了我的孩,而且流产了,伤痛之余,还是隐隐有一丝怨意:“你若早日决断,到长沙来,又怎么可能给淳于老贼那种机会,生这种惨事?” 只是这种感觉,我一直不愿与任何人说,也无法向任何人倾吐。 我想要忘记这些,可是偏偏又忘不了。 这一年多来,我的潜意识中,一直让自己尽量少想起阿樱。 但我却时常不由自主地想起她。 无论如何,阿樱是我第一个爱上的女人。 我很想很想爱她,像对我惟一的爱侣那么疼她爱她,想得厉害。可是,只要一想到她是曹操的密探,而且那么坚决地拒绝和我在一起,我心里就痛! 那是我永远不能与人说知的痛! 不知是谁,点燃了帐角的油灯。 帐内又有了些亮光。 我看着怀中的美人,从心底里升起怜惜珍爱的感情。 我从来没有想过,小兰,我的兰妹,竟然一直如此无私地深爱着我! 杜似兰是个冷静智慧、极有威严的女,对她,我心底一直都暗暗有些敬畏。所以虽然她是那么的神秘美丽,令许多人忍不住向往爱慕,但我却往往会不由自主地克制自己,不让自己的内心过于靠近她。今晚若非她如此主动逢迎,我是绝对不敢这么对她的。尽管我一直知道,即使我想轻薄于她,她多半不会抗拒。 “只有你,我的兰儿,你是一心一意地爱我。” 心中狂潮如瀑,再难自已。 我忽地轻轻一扭身,仰躺过来。 杜似兰惊呼一声,整个人儿已在我的上方,兀自泪痕满面。 我轻轻拭去她两个眼角的泪花,开始调整身体的位置。 “兰儿……” 杜似兰娇羞地看着我,慢慢地配合着我的动作。 白风全力奔驰。 为了摆脱困境,她不惜耗损能量,命令电脑打开时空鞋里大的度档“飞鞋”。 这种功能,她还从来没有使用过。 启动之后,她喜出望外。 这“飞鞋档”动力之强猛,绝对远远胜过那所谓“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古代宝马。按她的估计,如果电力充沛,一天走个三千里,至少是绰绰有余的。 刚开始一段时间,几乎连她自己都适应不了前进的惯性,身后仰着,被飞鞋拖着跑。 远远看去,她就如同一团旋风一般,急地狂刮而过。 她沿着汉水边,在空阔的原野上绕着***。 时空机虽然实际上就停在不远的地方,但她却不敢直接奔过去。 她不能把那些可怕的敌人也带去。 真是可笑啊! 想到“可怕的敌人”这个词儿,白风心里不知该哭该笑。 我白风的辞典里,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破词汇? 可是,现在她真感到了可怕。 真不讲理,这些个大男人、小帅哥,居然不顾江湖规矩,来围攻我这么一个小丫头。 以后回去,非要在万坛大贴上个置顶红贴,告诉大家,这些毫无英雄气概的古代小人们,是多么无耻卑鄙。 以王阿飞为! 姓王的,你等着,等我找到阿窦,把你拖回去,非罚得你倾家荡产不可。 她在旷野上疯狂地跑着,不知疲倦。 直到预警电脑大声疾呼,连续在她耳边鸣笛示警提醒,她悻悻地关闭动力,停了下来。 揉了揉酸软的腰杆,她觉,视屏上已经没有了红点。 敌人全被甩掉了。 喜悦的心情立刻被坏消息打断。 电脑遗憾地告诉她:整体动力已严重不足,时空服将全面进入睡眠状态。 白风吃了一惊,急忙询问自己返回时空机的路线。 在这里,她可不认得路。 电脑勉强为她画了一张清晰的路线图,便昏昏睡去。 白风松了口气,虽然路痴,但她的记忆力还是很强的。 她除下护目镜,小心地收进囊中。 没有了能量,戴这东西只会严重阻碍自己的视线。 她一路警惕地四下扫视着,轻巧地移动着自己的身体。 天麻麻的泛着亮,已经是清晨了,虽然秋天天亮得比夏天慢一些,但用不了多久也会大明的。 让那些人找到,可就是死路一条了。 头有点晕,可能是刚跑得太,让风吹了。 她揉揉太阳穴。 眩晕感似乎越来越强了,脑内还带着些痛。 还好路不太远,不一会儿,她就现了自己藏时空机的那个林。 她忍着头痛,加脚步。 近了,近了,离自己那伪装成两株巨松的时空机只有十丈之遥了。 白风忍不住面露微笑,只要进入机中,充足了时空服和粉鞭的电力,然后休息半天,那时重整旗鼓,你们这些古代小们再悍不畏死,武艺高强,本姑娘也是一鞭一个,全都给你收拾了。 忽然眼前一暗,一大团黑压压的东西迎面扑来。 第九章 似兰白风(下) 白风一惊,开始还以为自己头晕,眼前黑所致。 仔细看去,不对,是真的! 急忙挥手,一鞭抽去。 呲啦! 光芒一闪,对面的黑物一分为二,飘然散落。 两手手腕忽然一紧,似乎被绳索、丝带之类的东西缚住。 接着那绳索便如同蔓延而游的巨蟒长蛇,顺着她两条胳膊一路缠绕上去,不一会儿已将她两臂硬行缠住,喀喀两下,似乎已被固定。 白风两臂一挣,居然无法合拢,翻腕一击,粉鞭扫中那绳,却没有打断。 白风现,自己的力道已微乎其微。 而粉鞭,也并无削铁如泥之锋。 不及细想,提气一纵,飞起双足,连环向身后踢出。 力之处,却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这一下在白风意料之中,她只是借此飞起之势而已。 两只手掌中的粉鞭,狠狠向后扔出去。 她只求这两鞭能接触到对方的手足兵器什么的,就算是根头丝也可以。 对方只要一不小心,便会被她一鞭电倒。 胜败之势也就可以马上逆转。 可惜,还是什么都没碰到。 说时迟,那时,一只手忽然从下面伸了过来,正正对准她的玉面。 大张的五指之上,是一张透明的白纸。 恍惚中,白风注意到那只手很纤细。 接着,那白纸忽然离开那只小手,向上飞出。 白风吓得魂不附体,急运真气,一口吹过去。 但那白纸却只中心略略向后凹缩,四角却仍是地向她面目靠近。 白风心中明白,这白纸是被那人以暗劲覆盖射出,而且力道比她强过许多,所以她虽以真力猛击,也无用处。 急忙偏头。 再偏! 然而,任凭她左避右闪,但那张白纸仍是不偏不倚,恰恰便盖上她的脸。 一股微香飘过,那白纸似有灵性一般,一触及她面,立刻便自动紧贴肌肤,封锁空气。 白风的呼吸顿时不畅,心中闪过一念:“就这么完蛋了?真他母亲的,郁闷死我了。” 以前无聊的时候,她也在网上做过许多测试,包括几种需要填写许多各类数据,让电脑胡拼乱凑,预测自己死法的BT测验。但任她千琢磨万奇想,也绝对料想不到,自己居然是被古人给闷死的! 这时,两足足心同时微微一痛,被什么尖锐之物刺中。 白风闷叫一声。 好在时空鞋够结实,鞋底没被戳穿。但这一下却也够受的。 白风双臂一弹,借那束缚反弹之力,听准对方动静,又一次迅疾踢出两脚。 那暗算之人“咦”的一声,颇感惊讶,五指探出,出手如风。 身形轻飘的声音中,白风只觉腰间、脊椎连着几次酸麻,已然被对方重手点中大穴。 这几下好不狠辣沉猛,就连护身的时空服都抵挡不住。 白风全身劲力顿时卸去,身直跌下来。 脚踝忽又一紧,已被人凌空拿住,倒提起来。 “噗、噗!”两声轻响,粉鞭坠地。 一个冰凉清嫩的声音道:“臭丫头,害我等你这么久。” 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睁开眼,清醒过来。 彻底清醒。 我猛然坐起。 糟糕,我不是要回去么? 那时空女警,不是说今早就来接我么? 我怎么会睡在这里? 呀,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别让那女孩把我这么堵在床上,可就惨了。 她回去加油添醋的一传扬,我以后还怎么在守拙一族里混? “哥,你要走了?” 侧头看去,杜似兰静静躺在我身边,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定定看着我。 “你说什么?”我听她声音不同以往,心中一凛,强自镇定,同时却想起了昨夜的风流荒唐。 “你是要跟那个女孩走么?永远离开我,离开我们么?” 我大惊变色。 “哥,你想走,妹不拦你。不过……你能告诉我,你要去哪里么?以后……以后妹妹想你的时候,也可以去寻你。”杜似兰说道。 虽然她脸上是微笑着,但我却清楚地感觉到——她的内心正在痛哭! 这令我非常难过。 我也不想离开她,离开我的兄弟们。 过了好一阵,我忍着酸楚,摇了摇头。 我是不可能留下的! 而且,我去的地方,杜似兰以后也无法去。 “是那个女孩逼你,是不是,哥?” “你……你怎么知道这事?” 杜似兰忽然坐起来,搂住我脖。 “哥,你带我走,你带小兰走,好么?无论你去哪里,无论你要小兰做奴做婢,小兰都心甘情愿,永世无悔。只要能跟着哥,跟着哥去。” 温软的身依偎着我,情热的话语缠绕着我。 我心头大乱。 我脱口道:“我也不想离开你!” “真的?”杜似兰语气之中,带着万分喜悦。 “可是我……我不能带你去,我也不能不走。” 杜似兰道:“哥,真是她逼你,是不是?你不想走,不想离开我们,是不是?” 我叹了口气,不想走又如何? 如果能不走,我怎么舍得你们? 唉,你这么聪明,又何必要说出来,徒乱我心,让我此后永远留下难愈的伤痕呢? 杜似兰忽然一用力,把我掀倒在榻内,然后她伏在我胸上,两眼直溜溜地瞪着我:“哥,如果你能不走,你是不是就留下来,永远留下来?” 我无奈地看着她,看着她满怀希冀的眼神。 杜似兰似乎看穿我心意,忽然笑了:“小兰早就知道,哥是不会离开我们的!” 她从我身上起来,开始穿衣,道:“天亮啦!哥,我们该去各营查看士卒操练了。” 我愣愣躺着,完全不明白她情绪怎会变化如此之。 杜似兰炫耀着那件薄纱,道:“哥,你看,我这两件衣服,都是你送我的呐!” 我看着她白嫩的娇躯,不由自主又咽了口唾沫。 “我……我好像就送过你这一件啊?” “还有这件战袍,是你在汝南送我的,你忘了啊?”杜似兰套好外衣,披上那件过长的黑色战袍,嗔怪地看我一眼,“我知道你忘了,昨天跟你说话的时候你就忘了。” 我忽然记起来,去年在平舆,我嫌她衣着暴露,果然是把自己的战袍送了给她裹体。 “啊,你还留着呢?” “是哥送我的,我当然要留着了。”杜似兰叫道,“你怎么还赖着不起啊,是不是要小兰叫人来,伺候主公穿衣服啊?” 我吓了一跳,忙道:“不用,不用。”坐了起来。 杜似兰道:“我想也是。不过呢,小兰属下的丫头,有两个姿色还是不错的,哥昨晚也见过,要是喜欢,只管享用好了。”取过一套内衣,为我穿上。 我一边嗅着她体香,一边讪讪道:“有你哥就足够了。” 杜似兰低低笑着,让我站起来,拿过中衣,给我套上。 我见这衣服虽是我的,却不是昨晚穿来的那身,心下奇怪。 杜似兰道:“是我专让人从哥帐里取过来的。包括哥的甲胄兵器。小芹,小芳。” 帐帘一挑,那两个俊俏的女兵走了进来,手里捧着衣甲盔剑等物。 “小姐,主公的衣物,都在这里。” 一开一合间,外面的光线透了进来,我心中忽然一惊:“啊,天居然这么亮了,怎么那时空女警还没有来?” 杜似兰看看我,挥挥手。 “嗯,放下吧,今天主公不需你们伺候,你们先出去吧。” “是,小姐。”二女放下手中东西,看我一眼,面孔都有些红红的,低头退了出去。 帐帘又一次掀起。 我这次看清楚了,确实天光大亮,是白天了。 “哥,逼你离开的那个女,你要怎么处置?” “什么?” “不瞒哥哥你说,昨晚是如此这么回事,我命人设了埋伏,捉了那女回来。” “啊,你捉了……”我这一惊非同小可。好妹妹,你好大胆,居然敢捉时空局的巡警? “那女果然厉害,难怪哥哥惧她。不过瑾儿已生擒了她回来,就在别帐之中,哥,你说怎么办吧?”一面说着,一面为我紧衣上甲,系好我的腰绦,帮我挂上佩剑,顺手把那枚银戒指又套回我的左手中指之上。 我木然而立,任她动作,心中只在想:“居然抓了时空巡警?居然抓了时空巡警?” 杜似兰为我梳妆已毕,见我无言而对,心中也有些慌乱:“不知道那女是哥什么人,别是他幼时爱人,旧日伴侣。抓了她,哥会如何处罚我?” 她转着眼珠,忽然高声道:“田公,徐军师,请你们进来说话。” 啊,他们也来了? 脚步声响起,不一刻,帐帘高高挂起,田丰、徐庶急步抢了进来,双双跪地磕头:“臣徐庶、田丰无礼犯上,欺瞒主公,私自捕人,请主公重责。” 我无奈地看着他们,连摇头都不会了,你们啊,怎么说你们呢? 田丰听我良久无语,忽然哼了一声,道:“此事皆是老臣一力谋画,与徐军师、杜营主他们无关。” 无关?不可能吧? 不过有关无关,现在都无关大局了。 我看看他们,真是难为你们了,昨晚都没睡好吧? “唉,好了好了,大家都起来吧。” 徐庶眼角一瞟,偷看我神情,知道我没有生气,便站了起来。见田丰依然跪着,轻轻拐拐腿,暗暗碰他一下。 田丰却不理会,忽然昂头拱手,道:“臣想请问主公,那女与主公是何关系,如何称呼?” “啊……她叫白风,和我……”我心想:“能有什么关系,主顾关系。”不过不能这么说,先随便搪塞一句,“是我同门师妹。” 徐庶、杜似兰一齐哦了一声,想道:“难怪如此了得。” 徐庶便想:“若能劝主公这位师妹回心转意,加入我军,则日后刺奸护主,再无大忧矣!” 杜似兰心想:“原来是哥师妹,青梅竹马啊!” 田丰紧紧盯着我的脸,似乎要看到我心里去,追问道:“请问主公,为何要随令师妹离开军中?” “啊,这个……”我心想:“这理由还真难编。” “主公要走,为何也不与我等说一声呢?” 徐庶见田丰渐渐有些咄咄逼人,我脸色则越来越难看,心想:“事情既已平复,现在就先别这么大兴问罪之师了,以后私下慢慢询问主公便是。”道:“元皓兄,元皓兄,请勿多言。” 田丰怒道:“元直,此事关乎我全军将士的生死荣辱,我岂能不问?” 我哑口无言。这确是我的不对,昨晚我只是想跟杜似兰道别,却不敢去见两位军师。 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如何跟他们开口。 我忽然双膝一弯,跪倒在地,和田丰面对面。 杜似兰惊道:“主公……”便要过去扶我。 徐庶在侧轻轻拉她一下,示意她留步。 杜似兰回头,瞪他一眼,却见他面容冷峻,却又似乎颇多无奈心酸之意,心下一动,止步不前。 “元皓兄,此事原委,我定会向你解释清楚,不过现在不行。”我诚恳地说道。 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知古人,那是时空法中严禁的大忌,事到如此,纵使我拿住了时空巡警,但只要我们的身份还没有暴露,问题就还不是大。 虽然白风的问题如何收场,已经不是我所能想象的了。 跪在地上,我能清楚地看到,田丰满脸通红,呼吸急促,忍了半天,说出话来:“既然如此,臣且回帐,恭候主公。”他呼的站起身,看也不看我一眼,拄着木杖就出去了。 一时帐内鸦雀无声。 我的心,隐隐地也疼痛起来。 我知道,我伤了田丰的那颗赤胆忠心。 也许,受伤的不止是他,还有帐内的这些人。 杜似兰急忙过来,扶着我从地上起来,为我拍拍膝盖上的一点尘土。 我慢慢转过身,只觉腿重如山。 我竭力使自己恢复平静,问道:“昨晚出手的兄弟,没有伤折吧?” 徐庶道:“禀主公,昨晚七人出手,只有杜老、阿昌、过千山先后被那位姑娘震伤,所幸那姑娘手下留情,现在他们都已醒转,基本无事,杜老功力深厚,是接近复原。后来蒯奇大人、玉校尉、司马公他们又与徐家四遭遇,混战一场,各自撤去。蒯奇和徐东去对了一掌,吃了点儿小亏,经军医敷治解毒,也已没有大碍。” “喔,清风四竟然也来了?”我微微点头,看这架式,曹操这回,明里暗里都要使出全力了。 “现在他们人呢?” “杜老、玉公和司马公已返回樊城,整顿军马,准备迎接主公入城。蒯奇、过千山、阿昌他们在自己帐中歇息。” “嗯,没事就好。我们现在,去看望一下那……白姑娘吧。” 白风就躺在段瑾帐中的榻上,双眼紧闭,身上却无绳索捆绑。段瑾蹲在丈外的一个木几上,手里折腾着一段不知是什么做的绳索类的细长之物,嘴里哼着奇怪的小调,见我们进来,指指榻上,把那绳索收进怀里,身一纵,自己去了。 我见白风没有遭受虐待的迹象,心下暗暗松了口气,道:“她睡着了还是中毒了?” 徐庶道:“是轻微中毒。” “没关系么?” 徐庶道:“主公放心,此毒我也曾中过,只是头晕眼花,对心智有暂时的阻碍,过些日就没事了。” 说着话,暗暗和杜似兰交换一个眼神。 原来白风昨晚确实已经中了阿昌的迷针,然其量甚微,又只擦破了点皮,所以直到白风进入树林,开始作。待段瑾带着昏迷的白风回来时,我已熟睡过去。杜似兰悄悄穿衣出帐,和彻夜未眠的徐庶、田丰二人反复商议,后给白风服用了张仲景配制的“迷思散”。 整整一剂! 这一剂药的药力之强,可不是阿昌的小药针能够比拟。 从现在起,大致会有一个月的时间,白风无法深度用脑思索。 天天就想睡觉。 三人希望在这一个月里,能深入了解到白风的来历、意图并和她交上朋友,进而打消她带走主公的企图。 我只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就明白了他们的想法。 我也希望你们能成功! 忽然感觉就像从心头放下了一块重重的石头。 虽然明知道那只是暂时的,但这种感觉也让我舒服许多。 “就这样吧。似兰,让人小心看护,等我师妹醒转,急来报与我知道。” 杜似兰道:“是,主公。小兰定会小心。小芹,小芳,你们将白小姐移到我寝帐中去,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入内。” 我点一点头,深深看她两眼,转身出帐。 “让瑾儿来我帐中,我要重重赏他。” 出了杜似兰的营寨,我挨个走访了过千山、阿昌、蒯奇的营帐,对他们进行亲切的慰问。 过千山和阿昌是我的侍卫,营帐近。我想了想,先去了过千山的帐篷。 过千山正赤身躺在榻上,盖了毡毯。见我进来,吃了一惊,挺身想起来,又怕自己**裸的,是难看,只好连连告罪。 我微笑着按住他,见火炉上正熬稀饭,看了一眼,是白粥。招手令下人过来,让他去吩咐火厨,赶切些细细的猪肉丁,全要瘦肉,兑在稀饭里,再加一些枸杞、大枣、花生等小料,以小火煨好,再拿过来给过都伯。 他原来是个什长,这回夜狙白风有功,我干脆直接给他升了一级。 我扶着他,查看半天,见他身上并无伤,知道他只是被强电流一击而过,大致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笑道:“过兄内功之深,我军中恐怕仅次于杜老,所以如此重伤之下,也能迅恢复。” 过千山道:“主公,昨夜那位姑娘,功力是真正的深不可测。她是谁啊,武林中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哦,她是我本门师妹,一向不出师门,所以无人知晓。”我心想:“你要知道她这么一号人物,那怪了。” 安抚他几句,直到下人端着粥进来,我亲手取过来,先品品味,还行,便慢慢以羹匙一口一口喂他。 过千山见我这么早就来看他,本已十分感激,此刻在我如此无微不至地关怀下,是感动莫名,喂着喂着,两眼里已是泪光莹然。 我可真怕他掉下眼泪,哭出声来,虽然那可能现场效果好点,但我实在做不到真正的政客脸皮。看看稀饭也差不多吃完了,便放下碗,安抚他几句,急忙闪身走人,去找阿昌。 阿昌的内力不及过千山之厚,但看上去恢复得却明显好一些,他吃饭素不讲究,三下五去二,我进门时他已经喝完了两大碗稀粥,慢慢在帐里四下走动,松散筋骨。 我已知他们的恶战经过,猜测是白风开始电击过千山和杜瑞这两名强手时,粉鞭电力充沛,所以兵器相触时,那二人受伤也比较重。等电击阿昌时电量已非佳状态。等仔细查看阿昌的伤处,我加明白了。阿昌在过、杜二人遭受电击之后已加了小心,根本不敢接碰白风的双鞭,他后是因为要吹毒针,身形慢了,被白风鞭梢扫带中左肩,被电流击中的。 我拍着他右肩,道:“这次你立下大功,我不会亏待你的。” 阿昌颇为羞愧,道:“小人无用,准备了十根舌针,却只来得及吹出三根。” 我呵呵笑了:“我这师妹,武功远胜于我,在她面前,你能射三针,而且还伤了她手,已经相当不错了。” 阿昌低下头,道:“小人以后要努力修习武功。” 我心想:“嗯,昨晚的教训看来对他刺激很大,也是,白风的年纪,比他也大不了几岁,还是个女孩,换了谁也受不了。” 等到了忠字营蒯奇的帐外,老远就听见他正称赞道:“如此稀粥,果然味美易补,好吃好吃。” 心中一乐,这世家竟然也没吃过这种药粥。进去一看,蒯奇正坐在榻上,闭着双眼,就着侍从小童的手,一勺一勺地慢慢品尝那早餐——枸杞瘦肉粥。每喝一勺,必然摇头赞叹不已。 几名侍从见我进来,急忙跪地请安。 我挥挥手,示意别惊动他们主将。 不过这动静已经惊动了蒯奇,他一睁眼,见我站在面前,吃了一惊,即刻推开童,起身下地拜倒。 我急忙搀扶客气。 一扶之下,现他体内凉气颇盛,暗暗一凛:“军医怎么搞的?这么多内毒未去,能叫无碍么?”叫一声:“蒯兄勿动。”运起九阳拳击功,从他两臂肘弯的曲池穴输入两道纯阳真气,片刻之间,驱除掉他体内五行掌的残余寒气。 我松开手,蒯奇站起,抬抬胳膊,诧异道:“康先生说我还需静养一月,每日服用驱寒药物,方无后患。想不到经主公之手,却这么刹那便完全康复。” 复又拜倒:“多谢主公,免我一月难动之苦。” 我哈哈一笑,此果然潇洒。心想:“徐东去的内劲是阴狠,要等这寒气在你体内呆一个月,你下辈就等着躺在床上度日吧。”暗暗烦恼,这军中重地,竟然也是庸医众多,日后大战一起,该有多少战士要被这些家伙们给治成冤魂枉鬼啊? 伸手虚扶,自个起来吧。 蒯奇站起,道:“主公,听说这粥也是您令人专门给我等熬制?” 我道:“几位昨夜为我冒险,多有辛劳,区区小事,略表本人心意。” 蒯奇点点头:“昨晚那女……唉!” 旁边端粥的童道:“大人,请趁热先喝粥吧?” 蒯奇一皱眉,喝道:“大胆!主公在此,你胡言什么?” 那童吓了一跳,大概也忽然想起是应该先请示我,急忙跪倒:“小人该死。” 我笑了笑:“这里是你的营帐,自然应该请示你。”道:“起来吧!” 那童看看蒯奇,蒯奇气得差点给他一记耳光,连连摆手,示意听我吩咐。 那童这慢慢站起。 我看他年纪也不太大,多十**岁,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童应道:“小人蒯剑。” 蒯奇道:“他是小将的捧剑侍童,在我蒯家多年,不知礼仪,请主公勿怪。” 我笑道:“不怪,我岂能怪他。”看看那童,微微一笑,想道:“果然古怪。” 说蒯良家的童不知礼仪,我决不能信。看看蒯奇,看看过千山,凡是蒯家出来的,对这礼节谁不是大懂特懂?这小童眉目清秀,一看就不是糊涂蛋,在蒯氏又呆了那么多年,总不至于连过千山这等汉都不如吧? “这小是故意想引起我的注意!却又为何?”看着他的脸庞,我不觉记起阿西,心头凛然之下,顿时打一冷颤:“难道又是一个?” 蒯奇忽然问道:“主公,那女昨晚使用的一门功夫,能出轰天巨响,竟然同时震倒了徐家的三,却不知是什么武功?若非如此,我们三人当时已筋疲力尽,恐怕难逃他们的毒手。” 我仔细询问当时情景,道:“哦,那门武功,名为……雷……天雷拳。”心想:“白风你神经啊,居然使用这种威力巨大的防暴磁雷?”不过由此也可想象到当时情况的危急,在两方十大高手的围追堵截之下,不使用这玩艺儿,恐怕真是难以脱身。 不由自主摇一摇头,这误会结大了!等白风一月后清醒过来,不知余怒是否能消? 而且,时空局丢失属员和顾客,他们会如何再度行动? 头疼啊! 不过我现在已经不在乎了,既然干了,那就不能停下来。 时空局?先一边呆着玩去。 蒯奇怔着眼,不住喃喃自语:“天雷拳?天雷拳,果然天下无双!” 探视完毕,我来到田丰的帐外,想跟他聊一聊。 刘二守在田丰的帐外,说田公并不在帐中。 我看他一眼,没看出说谎的迹象,便问他田公人去哪里了? 刘二挠挠脑袋,说刚徐军师过来找田公,然后俩人就一路走了,却不许自己跟随。 我心中诧异。刘二是我专门分派保护田丰的,你好大胆,居然敢把主人搞丢了? 刘二急忙脸红脖粗地保证,一定赶紧追去,把田公找回来。 看着他的背影,我心中大感恼火:“你小如此懈怠,这点小事都不好好干,以后还想升官财?” 算上杜似兰,目前我军中的三大军师,杜似兰有她的瑞叔和段瑾,自不必说;田丰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现在年纪又大了,是磕不得碰不得,所以我专门把长期跟随他,熟悉他起居生活的刘二拨给他,做他的卫士长。 想不到他居然连领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抽检不合格,以后得另外给田老头找个可靠的保镖。 忽然想起徐庶:“他也还缺一个高手卫士啊!” 徐庶本身武技也算不错,一般情况下可以自保,他又特别担心我的安全,所以分派护卫的时候,他说尽千万道理,非把阿昌派给了我。 可是,此刻我忽然想到,万一遇到徐中流这种第一流的刺客,徐庶岂不危险? 尤其从昨晚情况来看,徐家五剩下的四,都已来到樊、襄之间,随时可能出现。 就算他们还顾念一点香火情,但谁敢保证曹操属下没有其他的刺客? 嗯,需要尽解决这个问题。 “喂,你这死飞,原来你躲在这儿。” 我正低头沉思着,屁股后面传来瑾儿啧啧不耐的声音。 瑾儿在野地里呆了整整一晚,脸上被夜风刮得红扑扑的,到现在都还浸着一层血色。 我看着他,忽然觉他个头其实一点都不矮,接近我的身高。只是身体单薄,浑身就像只有骨架一般,外面的衣袍被晨风吹得紧紧的,衬托出他的瘦骨嶙峋。 “你叫我来,到底有什么好事啊?杜姐姐催命似的催我……喂,喂,你什么臆症?让我到你帐里去,你却躲到这儿,害我等这么久。”他气恼地说道。 “哦,哦!”我醒悟过来,问道,“对了,你喜欢什么?” “干什么?” “你昨晚立下大功,我得赏你点什么。” “切,就你,谁稀罕?” “哎,你这孩,怎么这么说话。难道你就什么都不喜欢?” “那当然喽……再说,我是帮杜姐姐,又不是帮你。”说着话,小家伙转过身,预备走人。 “嗯,那好吧,等你想起来,再告诉我。”我还真不知道这孩喜欢什么,又不打算随便把他给打了,只好先欠着。 从心底里,我是非常感激他的。 要没有他,我现在可能已经被白风抓回未来世界去了。 “就这样吧,我走了。” “嗳,等一等。”我忽然想起个重要事情来。 “还有什么?”瑾儿略一回头,神色已经很不高兴了。 “昨晚你是在哪里抓着白风的?” “白风?你说那丫头……就在这里东北的那个大松林里。对了,她真是你师妹么?” “啊,怎么了?”看来这个谎话编得实在不怎么样,连他都不信。 “怎么跟师父学的功夫?跑得倒挺,其他的就不怎么样了,比你差远了。也不知道你那些手下怎么就那么脓包饭桶,那么多人居然也让她给跑了。” “你……” “真是的……浪费我时间……” 嘟嘟囔囔的小p孩走掉了。 嗐,这臭小,嘴巴跟他师兄一样刻薄。 回到自己的主帐,我随意地倒在榻上,仔细思量日后该当如何是好。 昨晚虽然一夜繁乱,不过后来在杜似兰帐里那两个时辰睡得很好,所以一点也不觉得困。 思绪翻涌,翻来覆去想了半天,忽然在某一个刹那全想通了:“去他的,反正已经这样了,再瞒着我眼下就过不去关。嗯,还是得先去找两位军师,把情况跟他们全讲清楚,重取得他们的信任,然后……嗯,就这么办。” 想定这个道理,我翻身而起,卸了外甲,潜身出帐。 重又来到田丰帐前,刘二老远就迎将过来,叫道:“主公,田公和徐军师正在帐中。” 我看他一眼:“他二位可有吩咐说话,不得外人进入?” 刘二点点头:“田公吩咐,只有若主公来时,可不用通禀,请主公自行入帐。” 啊呀!我心中大喜,天可怜见,两位军师终于原谅了我呢! 我兴高采烈地摆摆手:“我的吩咐,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搅我与两位军师。” 进到帐中,只见徐庶背对着帐门,跪在地上,两只手都在身前指指点点着什么,田丰则半侧着身躺在地席上,以肘支地,单手撑着左腮,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地上,不住地点着头。 我等了一会儿,没人理会,微觉有些不好意思,便轻轻咳嗽一声,放声问道:“元皓兄,元直,你们忙什么呢?” 田丰斜着眉看我一眼,徐庶忙转过头,道:“主公来,荆襄又将有两郡归于我们了。” 我几步冲过去,在二人之侧跪下去,叫道:“哪里,哪里?” 田丰道:“哼,荆襄总共不过八郡,襄阳目前暂时无法夺取,自然只有江陵、江夏二郡了。” 我吐吐舌头:“元皓兄,你好凶喔!” 田丰又哼一声:“臣下如何能与主公相比,一着走为上,败尽诸臣百策。” 徐庶恐我尴尬,笑道:“主公,适得到士元从江陵来的密函,故而与元皓兄先行计较,欲待有所定论,再去面见主公。” 我道:“正该如此,其实我只是有点想你们俩,又怕你们生气,拖到现在来。” 徐庶道:“主公,我们岂能怪责于你……” 我打断他道:“你们就是在怪我!” 徐庶被我一言呛回去,愣怔着看我,不知如何回答。 “元直,元皓贤兄,其实你们怪我,都很自然。稍待一会儿,我会将全部实情都告诉你们。现在先说军情吧。” 徐庶和田丰交换一个眼色。 “嗯,要是你们等不得,我就先说,也是一样。” 田丰道:“主公既然以诚相待我们,那就等如说了。我们还是先研究两郡的情况吧。” 帐中本已近乎凝固的空气忽然开始松弛,徐庶微微一笑,道:“谨遵元皓兄之命。呵呵!” 我凝目观察,感觉他现在说话声音很放松,已非适那种故做平静的沉凝气度。 这是我喜欢的感觉。 “江陵现在情况如何?周瑜在做什么?士元那边进展如何?” 徐庶道:“禀主公,士元来信说,孙权果然暗中命令江陵做好攻击江夏,而江东军同时也会卷土重来,这次要趁襄阳处于僵持状态,两面夹击,定要拔去江夏刘表军。” “nn的,看来我们在这里,孙权大概觉得曹操一时半会儿过不来,又在动小心眼了。” “主公所料无差,我和元皓兄也估计情况多半如此。密报说十日前朱治就命周瑜做好进攻江夏的准备,周瑜虽不情愿,却无可奈何。他遣派了不少精干细作偷入江夏,散布诸多谣言,主要内容说甘宁为将桀骜跋扈,久必为乱,将对黄太守如何如何。希望借助此等言论,挑起江夏内乱。同时,他为一举征服江夏,近日正向朱治要求购买五艘殷家造先进楼船,而粮草方面目前也有极大问题,所以目前正陷在江陵内城中,与朱治父争执不休。” 我道:“攻击坚城这种烂事,江东也只能倚仗周瑜这种将领出马啊!不过这时候还在窝里斗,看来江东气数,也差不多了啊!嘿,这小周郎,果然不愧名将,这一招挑拨离间虽然常见,却真是管用的用间妙计。可惜了他,主不怎么样。” 徐庶道:“呵,主公又被搔着求之痒了。嗯,现在我们有士元在内,大致应无问题。这谣言的计划便是由士元去运筹的。我已给三弟他们函,告知此事,要他们尽量多与文聘、蔡和等人交往沟通,得到他们的支持,此计便不足为惧。” 田丰道:“正是,如是黄祖借机挑衅,让甘将军外忍内进,逼迫对方仓促难,那时彼屈我直,军心向我,正好趁势夺了江夏,然后联手长沙,共击江陵。” 徐庶道:“元皓兄之论,正合我意,主公,你觉得如何?” 我微微点头,想道:“这前面还正帮着刘表的忙呢,那后边就准备着抽他梯了。啊,这个纷乱、奸险的世道呀,为什么我就喜欢?” “主公,主公……”徐庶看我呆,轻声提示道。 “嗯,就如此回复三弟吧。”我立刻缓回神来,地说道。 田丰想了一下,道:“哦,别急,我还有个主意。眼下曹操即将北返,江陵必然再成刘、孙、我三方的重中之重,我们是不是暗中催促一下,让周瑜点离开江陵呢?一来方便我们取江陵,二来,也有利于尽收服他。” 徐庶道:“元皓兄的意思我明白,也赞同,不过计将安出?” 田丰道:“嗯,江南情况我只略有所知,只是提一建议,现有士元在彼,较为方便,许多手段都可一试。比如,柴桑?小乔夫人?” 徐庶笑起来:“元皓兄果然高见。” 我一怔,说什么呢?柴桑和小乔有什么关系?徐庶附在我耳边低声解释两句,我明白过来,心想:“你们可真够狠辣的,这是要逼周瑜拼命啊!”道:“曹操一日未撤出野以北,江夏一日不能正式动。” 徐庶道:“主公放心,我理会得其中顺序。”说着话,忽然叹了口气,“另外一件事比较麻烦,江陵守将朱治前几日不知如何得到密报,突然袭击,破了我们在江陵城内的一个秘密联络点,阿叙正好有事在那里,被他们当场抓住,关入牢狱。” 朱治?我紧紧握住了双拳,道:“这个狗养的,6兄弟和杨龄的仇还没报呢!元直,你说该如何办?” “眼下局面,实不宜公开两面树敌。我想回复他们,请汉升、小夏他们且忍住,各人立刻隐蔽,不要擅自行动。然后,让士元设法营救。” 田丰补充道:“若无十分合适机会,士元就不要轻举妄动了,以免因小失大,打草惊蛇。” 徐庶看我。 我心知田丰的话非常之正确,被人将军的时候,连大车都得断然弃了,何况区区一个暴露了的黄叙呢?在田丰的眼里,此刻庞统就是被敌方将军的老帅,而黄叙,恐怕连一匹马、一尊炮都不如,充其量算是一到底的兵。 但是,阿叙和徐庶的关系毕竟不同啊! “这样,动用安家这记伏吧,阿叙为人刚烈,他是不会投降江东的,要尽营救,不然恐有性命之危。但不要让士元亲自出马。”我思索片刻,提出自己的意见,征询两位军师的意见。 田丰当即赞同:“既是如此好手,自然尽量要救。” 他已经表态了,徐庶自然是长出一口气,说:“我立即去安排。” 我看着他出去,回过头,对田丰道:“多谢田公!” 田丰瞪我一眼:“元直什么都很好,就是念旧这点,会害死他。” 我知道他明说黄叙,实际是在骂我,不过事实如此,也无法抵赖。只好嘿嘿干笑两声:“田公,元皓兄,其实您也很念旧啊,不然早已拂袖而去了,岂能此时还为阿飞谋取江夏和江陵?” 田丰哼哼一声。 说话间徐庶去而复返,他满面春风,脚步轻,显得自信满满。 “主公,元皓兄,庶这次出去,又接士元密函,他说直到现在,周瑜还在为粮草急呢!”说着话,他从袖里取出一封信函,递给我。 田丰半路一把抢了去,展开细读一遍,面现狐疑:“怎么会?只许周瑜带本部人马去攻江夏,还只有三日之粮?” 我道:“孙权是不是疯了啊?”无论是朱治父,还是吕范,都不可能有这种权力,拿这种混帐的命令强迫周瑜执行。 能做这种主的,只有孙权。 徐庶笑道:“他若不疯狂,我主岂能得到周公瑾这等绝世名将呢?” 我拍手而赞:“军师之语,真该狂赞一个,就是如此说的啊,哈哈!”想了想,又道,“给士元一封回信,顺便,让他代我给周瑜送封信。” 徐庶疑惑道:“主公,周瑜……恐非那么易于说服吧?” “啊,呵呵,其实我根本没指望现在能说服他,不过,混个脸熟,总是好的。”和周瑜这种死硬派打交道,这种长线的伏笔,是必须具备的。所谓水磨工夫,你也得天天上水,能慢慢磨出来。 “脸熟?”徐庶和田丰一起皱眉,开始琢磨起这个奇怪的字眼。 我微笑,重复道:“没错,脸熟。” 第十章 南北惊变(上) 下午,我正在帐中枯坐,忽然赵玉进来找我。 我很诧异,现在他统率忠字骑兵营,事务繁忙,怎么会突然有空? 赵玉沉吟着,磨蹭了许久,后从怀里掏出封信来:“这是昨日典哥哥临走时交给我的,让我转交给飞叔。本来昨晚就要拿过来,可是出了那档事,我给忘了。” 我接过来,瞧了瞧,是一份白绢制成的小小卷轴。 赵玉看我两眼,就悄悄走了。 打了开来,我忽然愣住。 “诀别之书,赠吾夫君。阿樱想你,无日或忘。……” 这是……这是阿樱,阿樱写给我的信啊! “……念昔时,满心悔。正议貂蝉之时,话犹在耳,忽闻出兵恶讯,君即不在。一旦分别,如隔天日,思君念君,自此无尽。” 我手中忽然用力,握紧阿樱的书信。 帐中昏暗,虽然根本看不到一个字,我的眼前,却依旧能感受到阿樱写此信时那泣血如锥的心情。 历历往事一件件、一桩桩,清晰明白如刚刚生,不停地在眼前闪现着,阿樱俊俏活泼、天真深情的面容不停歇地冲荡猛袭而来。 那日在内室,阿樱默默地整理着我的甲衣,忽然之间就哭倒在我怀里。她的个性一向是豪爽刚烈的,那一瞬间露出的软弱,让我大感意外。现在,回忆起来,也许,在那个时候,那个特定的瞬间,阿樱已经感觉到,她和我,可能再也无法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吧? 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我忽然恍悟,完全明白过来,我真是个大傻瓜!我那时竟然完全没有意识到阿樱的哀痛和绝望。 我这傻瓜,我枉为一军之主,号称智勇兼备,可是我竟然完全没有想过,没有一丝一毫的脑起过哪怕小的一点点念头。这么一别,就可能是永诀。 “……自那日起,时时痴望,骤然门响,也疑君至。不觉凝望,半晌彷徨。” 我忍不住自己懊恼、感激、思慕、自悔的情感,热泪滚滚落下,滴淌在无瑕的白绢上,碰出四散的小水珠,很浸湿了一大片。几个字被泪染上,竟是墨迹斑斑。 “……祸从天降,麟儿夭落,身消骨枯,生如死殇。情天碧海,难淹遗恨,爱我阿飞,永无止歇。” 我慢慢举起袖,轻轻擦拭双眼。但无论怎么擦,都擦不干净。清泪就如止不住的雨水一般,哗哗的直淌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等见到她的诀别信之后,会想到她以前的种种好处?难道她以前对我的好,对我的真,我竟然都是视若无睹,视而不见的吗?”我喃喃自语着。 “阿樱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一直提防她,警惕她,即使你想到她的时候,也是怅恨多于思念。所以,不知不觉爱意就被挤到一旁,挤得有点变形,变得你都认不出它了。现在,猜忌失去了目标,犹疑丧失了对象,你的爱情,终于恢复了它本来的容貌。”另一个我,神色黯然但却冷酷无情地说道,字字句句,皆如刀剑。 “是么,我是真的,还在爱着她,是么?” “是的。不管你如何逃避,如何拒绝,但你的内心,始终还是爱她!” 我把双手都捂在脸上,“阿樱,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已经知道错了!” “可是已经晚了。”那个冷酷可憎的我恶狠狠地说道,“实在是太晚了!” 我收起阿樱的信,冲出大帐,一个人坐在草地上,忽而哭,忽而笑,忽而悲伤,忽而喜悦,如此反复,如痴如醉。 忽然,我心头升起个念头:“若能找到……” 这念头是如此疯狂,疯狂到我自己都忍不住吃了一惊。但一想到这里,我浑身却都胀热了起来,开始出乎意料地冷静下来,研究其可行性。 过了一会儿,我下定决心,就这么独自一人,步跑出了后营,直奔西南边的松林。 那松林离大寨有五里多路,我心情激动,脑里就转动着那一个念头:“一定要找到!”对路的远近根本毫无知觉。没有多一会儿,就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林外。 这时候,我的脑加清醒,我用力吸了几口鲜空气,蹲了下去。 昨晚一场大雨泥泞,地上的脚印清晰可见,我分辨了一会儿,确认只有白风一人的痕迹,心中暗想:“那段家的小,难道一直都没有落过地?” 仔细观察倾听片刻,确信此时再没有其他人,悄悄入林。 循着白风浅浅的脚印,不一会儿来到两株巨松之前。 先找到那两只已被属下诸人反复描绘过的粉色软鞭,我拣了起来,上下端详:“这应该就是白风那两把特制的电鞭了。” 看那把手上的刻度,电力已经耗得差不多了。 虽然如此,这东西也不是好玩的。 我小心翼翼地检查开关,把按钮给关闭了,卷好收到身后的囊里。 蹲下身体在地上扫描许久,又站起身四下张望半天,暗暗觉得奇怪:“按说她的脚印后在这里消失,时空机器应该就在附近,为什么看不到呢?” 我看看脚印的方位,推测着,慢慢来到对面不远处一株巨大的松树前。 “脚印正对的方向,就是这株巨树,难道时空机藏在树上?” 我整整衣服,正在想是不是爬到树上看看。 那棵大树的树身上忽然出几道细细的黄色光柱,交叉着在我身体上扫视。 我微微吃了一惊,瞠目看着树。 这棵树就是时空机器? 过了一会儿,那光柱消失,接着树内出一个男的声音:“身份确认完毕。旅游者,你可以进来了。” 这声音干净清爽,充满青春男人的活力。 我浑身一激灵,勉强忍住想要往后退的心理反射。 一年来多次的大战苦战,已使我无论面对任何险境、任何敌人都能毫不动容。 但这个声音却使我心惊肉跳。 虽然他说话很是悦耳动听,对我而言却无疑胜似催命夺魂之音,却也好比欢乐大颂。 “进来吧,你的位置早已准备就绪。” 看来真是时空机器了。 我四面而顾,淡然问道:“啊,怎么进去?” “门开着,你直接进来啊!” “门开着?我怎么看不到?”我迟疑地看着树身,怎么也看不到有什么门。 “笨蛋,你当然看不到。你只要迈一步,就进来了。” “喂,你怎么骂人啊?” “啊……对不起,我骂白菜习惯了。” “白菜?” “是啊,你见到她了么?” 难道是说白风?我心念电闪:“啊……” 怎么说?说见着了,被我手下给抓住迷晕了?找死啊?可是说没见着,我又怎么找来的呢? “你先进来再说。现在机里没人,别让这边的人现就不好办了。” “你是谁啊?”我一咬牙,用力迈上几步,后一步略微有点迟疑,因为再迈出去就碰着树了。 “我?我当然是黄瓜了。”那人颇不耐烦,“对,就是这样,迈进来。对了,再走一步。” “忽哧”一声轻响,我踩到了实地,身体已经完全进入巨树的体内。 吃了一惊的同时,我的头也钻了进去。 “啊,时空机器是隐形的。”我醒悟过来。 “答错了!是隐形加变形,单纯隐形的时空接送机已经淘汰啦!” 确实,这和我前几次坐的机器不太一样。 我四下打量,机舱还真不小,六个非常舒服的高级躺椅分为两排三列,前后排、左右列之间都隔得比较开,每两列的中间是个宽度在两尺左右的短小过道,我现在就站在左边的那条过道上。 就听黄瓜说道:“进来,到这边来。” 我分辨声音,是从右边传出来的。 “还怎么过去啊?这边是机壁啊!” “你个笨蛋……啊,等等。”悦耳的音乐忽然响了起来,那黄瓜似乎低低咳嗽了两声。 右边的机壁上忽然裂开一个椭圆形的大洞,很大,足够一个身材过两米的人通过。 是一个通道。 原来侧面里面还有一个小舱。 通道就两步路,我迈步钻了过去。 这个舱比较小,却也分成了两个空间。 里面,也就是右边那半格,是一个非常现代化的小型驾驶室,宽近两尺,半人多高的环形黑色平台上,仪表闪烁着微弱的各色光芒;平台上方是一个配套的环状立体屏幕,显示着这森林里角角落落、一草一木的情况,基本和人肉眼中所见的世界同步,只不过加清晰一些,平台后是一个豪华标准的时空座椅。 我这边的半格,是一张宽大的沙躺椅,那椅的造型和外面大间里的躺椅相仿,但宽大加长了一些,撑起是椅,放倒就是张很舒服的床。 “黄瓜。” 我用膝盖顶顶那沙床,试探着叫了一声。 床一动不动,大概是固定的。 “别乱碰乱动。”立体屏幕上忽然出现一个英俊的男形象,伸胳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我就是人称‘金舌银牙,眉刀目剑’的级英俊禽兽级美男——黄瓜,阿飞,你好。” 我一呆。 “啊……黄瓜你好,你认得我?” “资料里那么齐全,我怎么会不认得?” “你在哪里?” “我就在这里啊!” “啊?” 我四下乱看,道:“这时空机好大啊!” “那当然,一次可以接送至少七个人呢,比以前的旧机器增加了一倍。” “七个人?”我算了一算,那就是这架时空机,除了这俩,实际上还有一个隐蔽舱位。 四下看看,没找到。 “你在什么地方?树林里么?” “嘿,我要能到那么美丽的地方走一走,早就去了,也不用这么大白天的还睡大觉。”黄瓜的脸上,现出一点郁闷。 “我是这架时空机的管理员,是走不掉的。” “管理员?又没有人,出去走走怕什么呢?” “我是台电脑,就是有级管理能力的软件,但是又没手又没脚,哪儿也去不了。懂了吧?”黄瓜恼羞成怒,一脸“你这白痴”的模样。 啊噢!我傻傻看着他,心想:“我还真是白痴得可以。早就该猜出来了。靠,这厮不是自然人,这该如何应付?” 黄瓜凶恶地说道:“看着我干什么?我知道我很帅,可你老这么看我,我也会不好意思的。” “哈哈哈!”我被他逗得笑起来,“你这黄瓜,说话果然很趣,比我家的‘傻瓜’还帅气。” “很趣很帅……陈词滥调……”黄瓜咕哝着。 “你还很喜欢听鲜的马屁么?” “马屁?天天听白菜念叨着,早听腻了。我看你这人不像会拍马屁的样,估计不过她去。我懒得听呢。”黄瓜别过脸去,左手一指身后的树林,“听你拍马,还不如去林里转悠一圈呢。” “现在又没人,你怎么不开着机器去转转看看呢?” “我是巡警保护神,又不是你们这种旅游的,怎么能自由散漫?”黄瓜把脸又调过来,很是不屑地扫我一眼。 “喔,喔,失敬失敬啊!”我心里暗暗好笑,“一台破电脑,居然也有组织纪律约束着。” “白菜呢?她怎么还不回来?” 我心说:“回不来了。”道:“不知道,她说有点别的事,让我先过来。”说到这里,脑袋里忽然升起一个疑问:“他还不知道白风的事?那昨晚白风被段瑾在这树林里捉走,他也不知道了?我家里的‘傻瓜’也知道夜里睁着眼守家,他这种级电脑怎么会如此迟钝?” 拐弯抹角问起,黄瓜毕竟笨了点儿,顺口就说了实在话。 昨晚白风让他放心睡大觉,他觉得无聊,看了一会儿小电影,果然就关机大睡去了。 啊嗬,你还看小电影呢! “哎,阿飞,听说你来过三国许多次,在三国里转过很长时间了,好玩吧?” “嗯,是啊,确实很好玩啊!”你听说得倒很多。 问他在哪儿听说的,原来是资料库里的记载。 “那些记载给我看看可以么?” “不行,我们有纪律。” 嘿,还有纪律,真不错。 这舱里地方太小,黄瓜又不让我进里面的驾驶室,我在躺椅上躺了两下,就觉得气闷,站起来,要出去到另外的大舱里去。 “你不能出去。”黄瓜没精打采地说。 “为什么?” “白菜说过,你是我们时空局里大方的旅行客人之一,要坐头等舱。外面那是次等的。” “不用不用,外面舒服。”白风这坏丫头,居然跟电脑说这种话。 “不行就是不行,要改,等白菜回来再说。” “等白菜回来……啊……”我顺口重复,心中忽然一凉。 “等白风回来?你说她回来之前我就不能出去了?” “答对了。你哪儿都不能去,就呆在这里吧。” 啊呀! 我一屁股跌倒在沙上。 这下完蛋大吉。 原以为一个级电脑,不难对付,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我暗暗切齿,我就不信了,我一大活人,能被你这傻电脑给吃死了。 此后的时间,我一直都在跟黄瓜左磨叽右磨叽,让他放我出去。 可是黄瓜的原则立场非常之强,根本不听我那一套。 他身后的森林里逐渐日头高照,又逐渐西垂,要到下午了。 黄瓜打开我沙左侧面的一个橱柜,要我吃午饭。 里面装的是一些时空方便面、时空饮料等易保存食品以及刀、叉、勺、匙、筷等食具。 我也饿了,只得先将就一边吃着喝着,一边暗暗想辙。 眼瞅着他身后慢慢晖阳西沉,鸟鸣兽吼,然后是月朗星稀,细光遍洒。 看着外面暗黑的天色,我心头越来越急。 我这不是没事找事么?好端端的,忽奇想跑这儿来找什么时空机器啊? 这下可全完了。 黄瓜站在林暗风轻的野外似乎也腻了,便把背景换到室内,坐在我面前,要请我吃晚饭。 现在就算是再好的山珍海味,龙肝凤胆,我又哪儿能吃得下啊? 何况这种垃圾食品?已经吃了一顿了,还吃第二顿?打死黄瓜我也不吃。 黄瓜见无法诱惑我把嘴巴占住,只好又关了橱柜哭丧着脸,似乎也有点苦恼,低着头一个劲地念着:“这死白菜,白菜花,白菜团,白菜根,就只顾自己疯玩,也不顾我死活!你点回来,别让再我听这屁话篓瞎白活。” 什么?我差点拍案而起:你够胆,敢叫飞帅屁话篓? 一低头,没找着案,就不拍了。 脑忽然清醒过来,对这种电脑,说别的都没用,只有投其所好。 我说要跟他一起去找白风,他说怕暴露时空机器;可是我跟他说让我独自回去找白风,他又坚决不肯,怕我走丢了,回来白菜还得去找我。 我说你废话,现在是白风走丢了。 她会回来的,一定会。你可就不一定了。 这话让我一呆,你怎么这么聪明,就知道我走了就不回来了? 黄瓜呵呵一笑,这句话说出我黄瓜的一个小小优点来。我当然聪明了,外面的花花世界那么好玩,连我都想去观赏一下古代的美丽景色,你现在混得这么好,当然不想回去了。 哦,原来……你也想溜到古代来玩啊? 我终于现这滴水不漏的家伙的一个弱点。 我沉住气,开始和他随意闲扯,大谈我在三国的丰功伟绩。 谈了一会儿就察觉不对,黄瓜对争霸啊、游侠啊、金钱啊、美女啊什么的都一概不感兴趣。 他就喜欢古三国这没被污染的风景。 又试探了几句,现不得了,啊哦,黄瓜同志还是一位高层次的绿色环保人士呢。 那是。黄瓜得意洋洋,俺还自己制作过时空环保的公益动画片,受过局里嘉奖的,那可不是盖的。 那也好办啊! 于是,我就跟他聊许都、聊官渡、聊襄阳、聊长沙,沮水漳水,黄河长江,岳麓武当,龙门三峡,侃得黄瓜直流口水。 三国的这些地方,他只见过一点汉水,已经把他给迷得要死要活了。 我看着他,心中忍不住有点怜悯。 虽然他是一台有级能力的电脑,可按时空局一贯苛刻的规矩,工作期间他是绝对不敢怂恿白风到各大景点游逛一番的。同样,即使因工到了某地,他也只能停在一个很小的地方等待主人接送顾客,和没去几乎没有什么太大差别。 就像这次,他只能在很短的时间里扫视一眼汉水的奇景,之后就只能躲在这个小树林里独自呆了。 而等到了非工作期间,他们又该回到那郁闷无聊、污染严重的现代社会去了,不可能在异世界常住。 所以纵然他能随着时空机器在时间的长河里徜徉,看似风光无限,实际上他根本无法像一个真正的旅行者那样,亲眼目睹这绿色之极的古美河山,用脚踏遍它们。 他多能看看录像,过过干瘾罢了。 正聊到开心的时候,黄瓜忽然一惊:“有人来了?” 我忙问:“什么人?” 黄瓜把身后的背景又打开来,仔细看了看:“是个女人。” 我看着那屏幕。 果然,一个女慢慢走进林来,警惕地四处探视。 黄瓜很泄气:“不是白菜。” 当然不是白风。我认得,那就是刚刚和我有肌体之缘的杜似兰。 我的兰妹,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转念一想,这其实很顺理成章。 我一天不见影了,军中不知道要急成什么样。杜似兰肯定会四处打听,她只要一问段瑾,就会猜测我是不是会到这林里来过。 杜似兰在林中转了好几圈。有一次,她甚至站在时空机前研究了很久,但终于没能识破机关。 我闭住嘴,咬着牙,怜惜地看着对面焦急满面的兰儿。 真可谓看似近在咫尺,其实远隔天涯。 可惜,黄瓜还没被我完全诱惑住。 我眼睁睁看着杜似兰怏怏离去,一声不吭。 看着她闷闷离开的样,我心里也是好不难受。 但我敢肯定,他一定封闭了机内和机外任何的通话可能。 他现在之所以并不出声警告我,只不过想看我徒然白费力气的笑话罢了。 我不会让他得逞。 对不起,兰妹,我真不是有意的。 杜似兰走远了,我还死盯着屏幕。 黄瓜把屏幕的背景又切回室内,说:“好啦,好啦,阿飞,没有了,不要看了。你继续跟我说说,坐那大战船看古代三峡的风景吧。” 我眼前一花,森林全没有了,不由恼火,道:“你怎么乱换背景图啊?” 黄瓜道:“怎么了?” 正在这时,忽然一阵“嘀嘀嘀”的声音。 黄瓜盯着那平台上一个不断闪红的仪器,迟疑了一下:“咦,这是……难道是窦红?” 不容分说,背景图又换了一个。 整个巨大的屏幕,忽然切换到另外一个场景。 但是奇怪的是,这屏幕里一片黑暗,什么影像都没有。 就听一个女急切地说道:“白姐,白姐,你已经到了么?” 黄瓜道:“阿窦,你是阿窦吧?哈哈,可找到你了,白菜这几天一直还担心呢,说不知道你机器什么时候能修好联系上呢!” 阿窦的声音闷闷的:“是黄瓜啊!我的时空器坏了,修不好了。” “是我啊,我也很担心你呢!你在哪里?我去接你去。” 阿窦脆生生地笑了:“多谢多谢,我很好的。你们在什么地方了?白姐姐呢?” 黄瓜道:“我们在汉水这边,她昨晚就出去了,可是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阿窦急道:“我和池早现在许昌,形势很危险,你能不能来……”说到这里,话音忽然断了。 我忽然身往后一仰,仿佛被刀斧一下击中胸膛,极尽夸张的姿态。 恢复室内背景下的黄瓜一阵乱跳:“又坏了,又坏了。” 我郁闷地看着屏幕,这家伙的每一脚,似乎都踩在我的头上。 黄瓜一阵抓耳挠腮,想了半天,忽然对我说:“阿飞,我求你个事。” “什么事?”我靠着舒服的椅背,不急不慢地说道。 “你能不能进驾驶室去,把人工驾驶的按钮打开?” 人工驾驶? 黄瓜道:“对,人工驾驶。本来这时空机由我控制就可以了,但现在我自己的通讯设施联系不上阿窦。白菜自己有一个私人对讲器,不过只有启动了人工驾驶的装置以后能使用,那装置是手动的,我想请你去用那个对讲器和阿窦再联系一下。” 那敢情好。 黄瓜打开驾驶室的玻璃门。 我站起来,在他的指引下,走进驾驶室,坐上驾驶室,左手打开左腿侧下方的手工操作开关,右手摘下右边平台旁的对讲器。 刚摘下来,就听见里面传出一个声音:“喂,白美女吗?哈,你动作还真啊!嘿嘿,还记得我么?上次我去少林寺,记得就是妹妹你接送的我,都两年不见啦啊!” “池早!”我心头剧震,脱口而出。 “啊……你……”对讲器里明显一窒,接着传出一阵哈哈的疯狂大笑,“阿飞!哈哈,阿飞,是你,你已经玩完了,被捉住了么?” 我长吸了口气,平缓住自己的心情,道:“臭家伙,你还真没死啊!嘴还是这么毒。” “不错,我还没死,我怎么能死,我怎么肯死!” 池早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一字一句如同冰雪中忽然伸出的刺刀,又冷又硬。 下面的话,他说得很很急。 “你告诉白风,我和阿窦现在很好,暂时就不回去了。过个三年五载等我玩够了,也许就会回去。对不起,我赶时间,下次聊。” “咯哒”!对讲结束。 任凭我再喂喂无数,对面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我想不明白,他怎么这就挂线了。我还有好多问题,想要一一问他。 一直沉默倾听我们说话的黄瓜忽然道:“你别再‘喂’了,没用的。” 我颓丧地丢下话机。 池早这是怎么了,难道他……他也绑架了时空巡警? 忍不住苦笑,我们俩倒还真是心有灵犀的难兄难弟啊!可我毕竟是被迫的,虽然那是我想做而没敢做的。 池早你呢?你是怎么个情况? 黄瓜说:“他刚说去哪里玩?” 我抬头看一眼,屏幕上的黄瓜正盯着我,背后是月光的森林。 “他没说,那女孩说在许昌。” “对,是许昌,刚你给我讲过。嗯,竟然敢拐带我们时空巡警。好,为了阿窦,我们就去许昌,到那里去找他们。”黄瓜恨恨地说道,然后瞥了我一眼,很地瞥了我一眼。 到许昌?我猛然抬起头。 “你……”我刚说了一个字,时空机忽然一颤,接着森林的图像开始变化,树木渐渐变低,月亮越来越亮。 时空机竟然已经飞起来了。 月色下,黄瓜故作姿态的俊脸上泛着微笑,贼忒忒的。 我心中忽然一动。 原来如此。 我想了一想,大胆地说道:“黄瓜兄,我想留个字条在这里,你看如何?” 黄瓜笑嘻嘻地说道:“当然可以,完全没问题。也帮我留一个,顺便也可以通知白菜一声。” 身侧轻轻一阵响,一个托盘从一个橱柜里慢慢伸出来,上面放着几大块白布。 接着那橱柜偏右下另一个托盘也跟了出来,上面放置着数方铜狮镇纸。 “飞帅写完这两个留言,可以用这镇纸包好扔下去就是。我先停住机器。”黄瓜悠然地挑了挑眉毛,眨了眨眼睛。 这一挑,一眨,令我心头一凛,汗毛耸立。 果然不愧是他自称的“眉刀目剑”,就是厉害。 可是他这么欲盖弥彰,装模作样要给白风留言,不是显得太扯蛋了么? 难道他也另有自己的想法? “对了,麻烦你阿飞,你先关闭人工操作开关。”黄瓜忽然想起这事来。 我暗暗开动脑筋,手都微微有些颤抖,想道:“如果我不关,是不是就有机会控制这机器,离开这个机舱?” 后的结论是,没了解情况之前,我现在还是不要过于冒险。在黄瓜的地盘,激怒他没什么好处。 而且,我冒险来寻找时空机器,不就是为了去一趟许昌么? 我轻轻关闭了那个开关,手指上的热气,把按钮都蒸湿了。 在古代,襄阳到许都的距离是非常遥远的,无论骑马坐车,都是非常费时耗力的。但坐在这现代化的时空机器来说,这点路程实在不值一提,它也许十分钟就可以跑两个来回。 在这段短暂的飞行时间里,黄瓜和我达成一个临时协议。 我带路,帮助他找回阿窦,但这段时间里,他必须一切听我的。 ***辉煌,喧杂如昼。 十月十二日夜,我再次来到了许昌。 我从空中审视着身下的汉都。 虽然一年没有回来,许昌还是那个许昌。 不过,现在的许都,比一年前加繁华了。 只从如此深夜,各大街坊的***依然通明便可看出来。 去年我在的时候可没有这种夜生活,都是天没黑就开始戒严禁街了。 在我的指引下,时空机无声无息地停在司隶校尉府东侧门的空院里。 司隶校尉府有三个门户,这个门是小的,门前门后种满了各种不同类型的树木,大门则隐蔽在一片松林之中,极其难找。我在许昌的时候,需要偷偷溜出去的时候往往先考虑这个方向。 看着黄瓜老实地变身巨松,没在一群“同类”中间,我点了点头,转身穿廊过院,悄悄向一个月门走去。 呼吸着这似曾熟悉的气息,我脑里忽然有些晕的感觉。 就象以前看的一个肥皂剧的男主角曾感慨的那样:“再回时,我已找不到归途。” 重入此门,人事已非。 阿樱,她是否依然在这里居住呢? 我慢慢走到月门前,仔细分辨一下,不错,还是一小片青石粒铺盖的地面。 看准左边那一小块水磨石,伸出右脚去,凭感觉熟练地横向一探,大拇脚趾已轻轻接触到那个石面。 这块石头是建造这座府第的时候专门特制的,平平方方的,大小刚刚和人的大脚趾相当。 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暖流,那仿佛是辛苦的游累了,回家暂歇,刚洗完澡,来到床边时的一股舒畅舒服的睡意。但同时,却混杂着几分诸如后悔、遗憾、犹疑等异样的念头。 我用力摆摆头,不想那么多了。大拇趾一弯,正要用力点踏。 “三师兄,你在说什么啊?我走了。” “师妹,难道你真不想念飞帅么?” 我仿佛被人狠狠从被后敲了一大棒,热血直线上涌,几乎冲颅而出,激得两眼一片黑暗。 我虽然不是天生的夜眼,但随着内力的进步,现在的视觉,在黑夜里也基本能看清周围环境。 但骤然听到这两个声音,尤其是第一个,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本能的,我收回了脚,一个转身,旋伏在门侧的一个大石墩后面。 直到这时候,我的两眼渐渐恢复正常,又能看到了。 轻轻的一声叹息声传出来,几乎把我的所有思想全从脑袋里拍打到脚底。 我的心突突急蹦,几乎不能自已。 阿樱!是阿樱!她怎么会在这里?还有那个三师兄,听声音是淳于铸,他怎么也会在这里? 月门下的石粒铺面忽然轻轻洞开,接着一只浅粉色的小灯笼从地底伸了出来,接着低微的震动,一个人渐渐升浮了起来,慢慢走出月门。 我认出来,果然是他。淳于宾得意的弟,阿樱的三师兄,曾随我在伊川血战的淳于铸。 黑暗中看不太清楚他的脸色,但似乎比去年又瘦了不少,想来这一年也吃了许多苦。 淳于铸回过身,放低灯笼,看向月门的地下,说道:“好了,不说这个了。师妹,你出来吧,我得走了。” 我摒住呼吸,看着那个美丽熟悉的纤柔身影渐渐出现。 “三师兄,你现在还要进宫去么?”阿樱说着话,接过了那盏小灯笼。 “是啊,今晚就要行动了,我必须得过去一趟。我不在的时候,师妹你千万小心,师父现在……很迷信那位池先生……” “那三师兄你为何还要跟着师父?小凤已经逃了,而且阿飞在南方正缺有沙场经验的将士,你……” “师妹,我不能把公孙大哥一人扔下不管。你放心,池先生已经答应我,只要我和公孙大哥此次能助他一臂之力,他担保说服师父和公孙掌门,放我二人南下。” “可是三师兄,你自己也知道的,池早他现在……这种样,怎么还能让人相信?” 淳于铸仰天长出了口气:“现在公孙大哥随那位法先生在内城准备,我亦无能为力,只能相信池先生这一回了。不过师妹你放心,我淳于铸生死无论,定会毕生追随飞帅。我和公孙大哥早已下定决心,若不能得愿生辅飞帅,便以一死相谢便了。” 他情绪有些激动,后说一句:“师妹,你既不愿南去,此一别,也许再无后会之期,自己多多保重吧!”说完,一拱手,转身就急步而去。 藏身暗处的我忽然双眼一热,泪水忍不住直淌下来。 淳于铸,还有公孙箭,他们跟随我的时间并不长,比起师门重恩,我对他们的些许赏赐提拔,根本算不了什么。可是,他们现在,却似完全要和师门的意旨完全背道而驰了。 还有徐庶、田丰、小兰他们,也是这样。 我心想:“我阿飞有何德何能,竟使这些位如许英甘愿舍弃师门和性命,一意相随。在守拙一族里,我不过是个没人理会的书呆,自闭的练功狂,何曾想过,到这里之后竟能结识这许多肝胆相照、生死相许的兄弟姐妹?如果回到现代,还能到哪里去找到这么知心良友?” 我一时感激,一时热血,一时坚定,一时迟疑。 一声轻叹,接着是一声轻微的震动。 这叹息声惊醒了我,我猛地跳起身。 “阿樱!” 然而,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已经完全迟了。 密室的出口再次封闭,阿樱已经消失不见。 我冲上前去,用力猛踩月门下的那块小方石。 居然没踩下去。 我急了,再运内气。 还是踩不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 我收回右脚,走上半步,将那小石头放置在左脚的正下方,狠狠一脚踏去。 毫无动静。 我心想:“难道机关换地方了?” 这块小方石是司隶府的一条秘密出口,它的另一个出口在隐龙居密室。我在担任司隶校尉的时候曾多次从这里出入,和王越相会密谈。 正在疑惑,忽然又是一声轻叹,仿佛有人在耳边说话。 “飞帅,真的是你么?” 我的心又一阵怦怦急跳,惊而抬头:“公孙先生?” 我没有看到人,但这声音却具有一种活脱脱的天然奇妙诱惑感,除了迷惑**出神入化的那个老道,其他人不可能以如此几个字句,就直接攻进我的心扉里去。 当然,阿樱也有这种拨动我心弦的力量,但那是因为我的脑非常配合的情况下。 “正是敝人。”这回我听清楚了,声音出自身后不远处。 “飞帅,这一向可好!”另一人忽然平静问候道。 眼前人影一闪,一个矫健的身影出现在三丈之间。 “王越贤兄?” 我低声叫道,暗觉不妙。 这一道一侠,出场就是前后夹击之势,来者不善啊! “除了二兄,尚有其他朋友么?” 王越慢慢走近,淡淡道:“飞帅,若是需要动手,我二人还不足以擒下飞帅么?” 我看着这昔日的旧友,慢慢潜运“黏音迷意”之法,冷冷一笑:“贤兄若有此意,不妨一试。” 王越的双睛忽然凝起道道寒光,和我的攻击抗衡,他惊讶地叫了一声,定定望着我的两眼,好一会儿能骤然低头,急促地移走目光,道:“嗯,飞帅久历波澜,功力大有精进。我和公孙兄若肯付出惨重代价,要击毙飞帅还是勉强可以,生擒却是永远不能的了。” 公孙谨深沉的声音道:“既是如此,我们便回报池先生吧。” 王越点头:“三将有大事,不可稍有折损。飞帅,请你自便,我二人今晚并未见到你。” 这话的意思略有些古怪,不过却表明了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 我暗暗心惊:“原来是池早命他们在此等候于我,若能以较低代价擒活我,恐怕他们真会出手了。池早,你要做什么,连我你也要杀么?” “两位贤兄,你们的腾蛟行动,这就要展开了么?” 公孙谨没有回答,王越摇摇头:“飞帅,如今的许昌,并非你久留之地,你还是尽离开吧。樱夫人处,我等会常来照应。没有你,她可能会平安。” 我心中怒,想道,我的私事,何时轮到你来横里插手了?但亦知他是一番好意,此时我以一敌二,绝无胜算,只好暂时低头。 “恭喜贤兄,即将一举成为天下著的侠士名将。而公孙一门,也许就是天下第一门了吧?” 王越怒道:“飞帅,你这是何意?” 公孙谨道:“剑师勿恼,飞帅亦勿恼,大势之趋,非我等可料。天下第一门,嗨,尚有淳于师兄在,岂有那么易取?”王越虽然身为一代剑侠,已经被我成功激怒,但公孙谨却依旧是那么不急不慢地声音,平缓中暗藏道道侵袭的杀机。 我忽地叹了口气,公孙谨不愧名门之,又是精神战大师,后这招试探没能成功,不赶紧闪的话恐怕真被留在这里了。 “多谢公孙道兄指点。” 我有点歉意地望了王越一眼,也不知他是否能看到。 然后我退后半步,身一侧,转身而去。 当着这二人的面,我可不敢再去时空机器旁去找黄瓜,这俩都是人精,若是感觉到时空机器对他们有害,恐怕会控制不住,不等我进去,就直接出手攻击我了。 我仔细回忆一下,确认我出时空机器的时候公孙谨并没有在附近,后来他们轻易进入我的耳力范围内,正是我心情过于激动的时候。 “飞帅,淳于铸和敝师弟之事,你请放心吧,我会尽力安排。唉!” 耳边传来公孙谨的低低密音,我轻轻点了点头。 公孙谨毕竟是修道之人,比一意迷恋权势的淳于宾明白事理。公孙箭和淳于铸有他照顾,我就放心多了。 我没敢回话,怕王越生疑,谁知道他现在到底陷多深进去了? 心里一丝阴影,竟似越来越大:“池早,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你现在做的事,我越来越不敢相信了?” 急步潜出司隶府,没敢停留,立刻向左一拐,从一条大道穿过,进入一个坊区。 进了坊区之后,我略微松了下气,开始分辨四下的路径,考虑向哪里走。 一个结结巴巴的别扭声音传入耳朵:“啊……啊……飞……飞……飞……帅……” 这人还特意压低了声音,一个“飞”字叫得能让人都替他担心,生怕他为了吐这么个字眼,把五脏六腑都给一起吐出来。 但我心中狂喜,立刻扑了过去,在阴暗的角落里按住了那个人:“刘大,是你?你怎么知道我今晚要来,专门在这里等我是么?” 那人呐呐嘿嘿,嘴里呜里哇啦,已经不知道在说什么了。 第十一章 南北惊变(下) 十月十二,夜。 江陵,董允府,***辉煌。 虽然已是十月中旬,天气日凉,董允还是专门从江陵大库里悄悄弄了一筐冰块回来,以大布覆严,置于书房之内。 因为他知道,若没有这个,庞统根本就不肯过来吃饭。 董允想到这个,心里就有点窝火,想我董允为吏刚直,从来没有贪赃枉法过一回,现在为了请动这庞大少爷,竟然不得不以权谋私。 唉,我真是有眼无珠,自作自受啊! 董氏本是南郡大族,但在前几年整个宗族就已经全部西迁,搬到刘璋的地头成都去了。只有他因为有公职在身,而他的父亲董和也深谙狡兔三窟之理,所以后的结果是董允独自留在江陵。 但董和怎么也想不到,董允竟然会为了庞统而背叛刘表。 其实也很简单,董允虽然少年老成,但却一直对庞统的判断力有十分的信任,所以当庞统劝诱之下,他几乎没有任何考虑就同意了。 现在,他有点后悔,当时没有仔细考虑一下。 早知道孙权是这种人,又何必要弃荆州而从江东呢? 正烦闷间,凉风大起,一人急急火火闯门而入。 “休昭,休昭可在?” 董允一愣。 “是士元啊,你可碰上我的僮儿?” “什么僮儿?” “我派人去请你的僮儿啊!” 庞统摇摇头:“没有。”斜眼一瞥,忽然掀起那大竹筐瞅了瞅,乐了。 他迈步走上前来,挥起长袖,狠狠在董允头上扇了一记:“你搞什么?” 董允哼哼道:“为功曹大人准备消暑冰汁啊!” 庞统看一看他,一旋身,在他身旁坐下,道:“你怎么还记得我以前的习惯?” 董允道:“那怎么敢忘?你凤雏是何许人也,没有这西域冰水,怎么能请得动大驾?” 庞统道:“休昭你言重了,回到江陵这一个多月里,我日夜军务繁忙,实是无暇,并非托辞。” “有什么军务,要你这闲人忙成这样?” 庞统微笑:“休昭啊,你这叫怨望哦!”审视他一眼,慢慢贴近他耳旁,低声说了几句。 董允大惊:“你说什么,阿飞已与曹操秘密达成和解协议?什么时候的事?” 庞统道:“我刚刚接到密报,马上就来找你。现在曹操军已退到距樊城四十里的古驿镇。阿飞军也放弃了阳陵陂大营,回守偃城,并把俘虏的于禁和赵俨都还给了曹操。” 董允愣愣看着他:“唉呀,曹操一旦北返,阿飞转回头来,肯定就要前来总攻江陵。这可怎么办?” 庞统一摊双手,道:“你是本县县丞,居然问我怎么办?我只是江夏郡的功曹,怎么也管不到南郡来的。” 董允白他一眼:“我,我一个小小县吏,当得什么?南郡的功曹可是潘承明。” 庞统嘿然道:“是,是,那可是个很能干的人啊!再说除了他之外,那不是有吕范将军么?周泰司马么?实在不行,咱们太守大人不是还有朱然小公么?那么些个能干的人,咱们瞎掺的什么泥劲啊?” 董允脸色一沉,默默点点头。 沉闷了一会儿,董允忍不住问道:“你和周将军这两天有什么效果?” 庞统道:“我懒得跑呢,公瑾自己去了。照我看,肯定又是吕范那厮接待,然后一顿白话,还是什么也没有。” 董允道:“唉,情况越来越不妙。等阿飞和曹操的协议一公布,朱治不会再多给周瑜一兵一舟了。” 庞统道:“你倒是很清楚朱太守的心理啊,哈哈哈。” 董允慢慢往蜜水杯里丢冰块,给庞统沏上一杯冰水,然后递给他,黯然道:“都打了这么好几个月交道了,有什么看不出来。原本以为他是孙策以前的亲信谋主,行事说话当有些分量担当,想不到他竟然是这样一个窝囊肮脏人。” 庞统道:“我亦很奇怪,这样的人,承明何故与其那般亲近?” 承明是潘睿的字。潘睿和董允一是南郡功曹,一是江陵县丞,都是荆州名吏,江陵重臣。当日周瑜能顺利袭破江陵内城,便得力于这二人为庞统说服,充当了关键的内应。 董允道:“据说朱治与承明之父昔日有极深之谊,朱治虽然对我等不予理睬,但对承明却是器重有加。” 庞统哦了一声,心想:“难怪潘睿这么拼命为孙权出力。”又问道:“他对现在的时局有何高见?” 董允道:“他能有什么高见?朱治虽然看重他,但军事上的事,却是他儿朱然说了算,吕范又在一旁帮腔奉承,连周泰都不大敢说话,承明就算有什么高见,也没人听他的啊!”奇怪地看庞统一眼,“这种事情,你怎么不去问承明自己?” 庞统苦笑,心想:“我敢去问他?” 董允看他神色,有点明白了,道:“那人虽然铁面无私,但对朋友还是很不错的,前几天他还在朱治面前竭力举荐我和你呢。” 庞统横他一眼,冷笑道:“庞某还不需要别人去推荐吧?” 董允道:“那是。唉,不过,现在情景,你还不如我呢。本来……唉!” 庞统放下蜜杯,低声道:“休昭,你还相信我么?” 董允一怔之下,便断然道:“你我同窗多年,彼此相知。这大江之侧,汉水之滨,我除了父母,就只认你和承明二人。” 庞统大袖一甩,扬起一股清风,淡淡道一句:“若我与承明大有歧义,甚至势不两立呢?” 董允被这股风吹得脸上一阵白:“士元,你……你又想做什么?” 庞统定定看他,一字一句道:“我要再反!” 董允心头如遭重锤一击,脸上颜色,加的雪白了。 他慢慢垂下头,轻叹道:“当日周郎若肯听你我之劝自立,这江陵早就姓周了,哪里轮到他姓朱的来说话?现在朱治权柄已固,爪牙又多,恐怕再要反天,有点困难啊!” 庞统心想:“是时候了。”淡淡一笑:“有兄助我,大事无忧。”随即将自己现在的身份坦然相告。 董允神情数变,先是惊惶不已,接着皱眉静思,后他思虑再三,还是咬一咬牙:“治郡理县,拢军管民,承明有一日之长;可论到审时度势,识人眼光,我还是信你。” 庞统沉沉点头,袖中右手轻轻松开缝在袖口上的匕柄,手心已全是汗水。 他知道,自己已经令董允失望过一次了,对这次的劝诱,并无十分把握。但他心里十分清楚,没有了董允和潘睿的帮忙,他是绝对无法对江陵有任何想法的。潘睿现在已经不太可靠,他只有来找董允。 他若不允,就只好对不起他了! 庞统袖中的手贴靠在衣袖上,慢慢吸去汗液,道:“阿飞此人虽然不够果断,而且缺乏政治能,也许为我兄所不喜。但他为人聪明厚道,善于识,有此一项,足可成事。” 董允道:“嗯,我听说了,连张机也做了他的长沙太守,这位飞帅,用人不拘一格,倒真个有不凡的气度。” 庞统心想:“你有这种认识就对了。”道:“休昭你消息闭塞,还不知道吧?你我仰慕已久的河北大名士田丰田元皓先生,现在亦在阿飞军中,任职第一副军师。” 董允大吃一惊:“连田丰先生也屈就他的副军师了么?” “正是,我临回江陵之前,曾暗入阿飞军中,见过他老人家一面。” “如此说来,此人当真有些意思。那……周公瑾那边……” “公瑾性格清高倔强,眼下虽处困境,亦很难以言辞打动,只有在战场上捉住了他,再论其他。”庞统将阿飞、徐庶定下的以江陵逼江夏,再趁势夺取江夏,反攻江陵的计划略叙一遍,后道:“有周瑜在,江陵便无法强攻。所以必须先把周瑜和他的族兵逼走,没有了公瑾之智,等若一举削弱江陵一半以上的守卫力量。” “如何逼迫他?” 庞统道:“这个你不用操心,我已安排妥当。” “那你来找我何事?” “第一,江陵城高墙厚,易守难攻。潘睿忠于江东,无可打动。我又身为周郎谋士,为朱治等辈所疑忌。所以到时候,只能由我兄相机行事,为长沙军出力。” “嗯,这我知道。” “第二,公瑾现在严重缺少粮食,我希望你能想想办法,弄十日的粮草给他。” 董允讶道:“什么,你要给周瑜弄十日粮草?为什么?” 庞统道:“因为现在朱治同意公瑾进攻江夏的计划,却只答应供给他十日军粮。” 董允啊一声:“就算风从人愿,一切顺利,从江陵到江夏也少需要八、九天功夫,只给十天的粮食,到地方就断炊了,让他如何打仗?” 庞统恨道:“朱治就是要害死公瑾啊!” 董允道:“这对我们不是正好么?” 庞统道:“但是,我们不能让周瑜觉得一点希望都没有啊,那他岂肯离开江陵?” 董允愣了半天,道:“还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为了害人,先给人弄粮食吃。真是妙计。”想了一想,疑惑道:“那多给他再弄三日之粮不就够了么?” 庞统偏过头,沉默不语。 董允不解地去看他,瞧见他脸上奇怪的神色,忽然明白了,叹道:“你还想救他一命是么?多了这七日,他便还有逃脱的希望。” 庞统深深吸了口气,承认道:“我与公瑾,知音之交!说实在话,要真想害死他,很简单。但,那非我所愿也!只要他一起念肯逃,后必然落到我手。” 董允犹豫一下,问道:“要不要去试探一下潘睿的态度?他现在主管江陵城南的防务,若得他支持,江陵大事可定,也就不必逼迫周瑜这么冒死出战了。” 庞统摇头:“此次返回江陵,我和承明见过数面,感觉他现在颇有变化。听说阿飞军在江陵的细作被捉,就是他私下向朱治提供的情报。我和公瑾都极为不。” 董允道:“这件事他是有些过分。不过……” 正说到这里,忽然室外咚咚几下,有人敲门。 董允立刻住口,走了过去,打开房门。 庞统远远看去,只见一个佣仆打扮的少年急急在董允耳旁说了几句什么。董允点点头,赏了他几枚铜钱,让他下去了。 回过头,董允叹息道:“不用跟承明说了。” 庞统道:“怎么了?” 董允道:“他适率领人等前往大牢,似乎是准备处决王威等人。” 庞统大惊失色:“什么?” 董允微微颔,忧虑道:“他是否对你的计划有所察觉?” 庞统转动几下眼珠,道:“不对,我的身份除你之外,未告诉任何人。他可能也是得到了北方的战况,先行动手准备应变的。哼,咱们走着瞧!休昭,你我按计行事,我现在就回转水军营。”左手一垂,袖中滑落一物,却是徐庶交给他的那面小小铜牌:“这个给你,你如此如此,咱们江陵见。” 深夜。 长江。 大船逆流而行。 陈江越蹲在前舱左侧,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夜很静,很静,除了哗哗的水声和偶尔的水鸟叫声,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 自上次江陵会战,将长沙水军打得一败涂地之后,江陵周围的水域,便再无任何敌船的痕迹。 但陈江越仍是小心谨慎,生怕会出一点点问题。 因为这次她护送的不是别人,那是她崇敬的主公的爱妻。 江东小乔! 没有任何可疑。 陈江越作出这个判断之后,心情终于略微放松下来。 她的心绪,也开始随着船的摇晃而飘荡波动着。 她从小就是个直性的女人,她知道自己配不上周瑜,但她还是希望能着他,为此哪怕与兄长反目,哪怕接受军营中所有官兵的怪异目光,她也在所不惜。 周瑜这次因故欲接爱妻到江陵暂住,考虑再三,后请陈江越去走一趟。 她开始很犹豫,她很害怕,乔夫人会憎恶自己,逼自己离她的丈夫远远的。 但是她没有想到,那如天上仙般的夫人是那么随和,那么亲切,待她比亲姐妹还要亲。 她感动得几乎不能自已,在心底里下次决心,要终身随伺周瑜夫妇身旁,直到死去。 不过夫人离开柴桑,并不顺利,几经反复,后还是夫人的姐姐,大乔夫人请吴国太出面,算允了小乔的江陵之行。 陈江越注意到,小乔夫人表面很镇静,很从容,其实内心深处,却异常紧张。 虽然她不太明白具体原因,但她还是很小心地贴近夫人,在离开柴桑的水关之前,她都没有敢离开夫人寸步。 忽然,陈江越耳朵一动,听到一阵异声。 她急忙止住遐想,眼光一定,现右前方一艘斗舰急驶了过来。 那舰船驶得极,不久就靠到近前,船上有人厉声喝道:“什么人?停船。” 陈江越听这声音熟悉,看看旗帜,挺身一跃,上了前船船头,大声道:“江东周夫人在此。” 对面船上一阵骚动,那人叫道:“啊……是小姐么?” 舱中,一个清和柔软的声音道:“是周善么?” 那人惊喜道:“果然是小姐。,去通报庞统大人。” 小乔听得真切,微一皱眉:“怎么报给士元先生,公瑾不在么?” 陈江越道:“夫人,主公近日一直在城中布置,水寨都是庞统大人巡视指挥。” 小乔点一点头。 周善道:“小姐请恕小人失礼!水域崎岖,小人引路,请小姐随我来。”斗舰慢慢左转掉头,当先而行。 陈江越下令自己的船跟随而进。 不一刻两船先后入港靠岸,周善引着十余周氏家族里的心腹将领前来拜见。 小乔摆手:“不用多礼了,公瑾何在?” 周善道:“将军尚在城中筹办粮草,军中现是庞功曹派调。” 小乔讶道:“军中粮草,为何要公瑾亲自去筹备?” 周善很郁闷地抬起头,正要说话,***大起,营寨那边庞统已走了过来,道:“夫人。”又看看陈江越,“陈女侠,辛苦你了。” 陈江越一拱手,看他一眼,并不说话。 小乔道:“士元,你来得正好。我正要问你呢。” 庞统苦笑一声:“夫人,请先入馆室内说话吧。” 小乔看看,江边确实不宜多说,便道:“有劳士元带路。” 周善等人急忙高高举起火把。 熊熊火焰,照亮了江陵岸边的河滩。 庞统转过身,当先而去。 “夫人,比我预计的还了两天,你怎么到这么?”连夜赶回的周瑜一见到小乔,忍不住就欢喜起来,微笑在他脸上闪现。 “幸好母亲出面,不然还真难以出来呢!” 周瑜脸色一暗,凝神细看妻脸色。 小乔笑了笑,说道:“公瑾啊……” “出了什么事?”周瑜心中一愣,暗暗思忖。自己的夫人素来单纯,不会遮掩情绪,现在这句一叫,却似有了故意做假的意图。 “累了吧,夫人?” 小乔看一眼庞统,道:“是啊,我想休息一下。” 庞统会意,道:“我出去查看水寨布置。”转身而去。 直到大门再度闭上,小乔缓缓道:“玉郎,我说出此事,你千万不要过于激动。” 周瑜微笑:“俏俏,你的玉郎,可是容易激动的人?” 他看着妻憔悴的面容,心中歉咎万分,走上前去,双手握住了小乔的小手。 小乔被他有力温暖的大手握住,从手上一直暖到心头,她慢慢靠上丈夫的胸膛,感受着他急跳动的心脏,道:“玉郎,玉郎!” 周瑜放开她手,准备搂抱她身体。小乔却忽地伸出手来,死命攀住他右臂,叫道:“玉郎,玉郎,别放开我,别离开我!” 周瑜只好以左手轻轻爱抚她后背,柔声道:“俏俏,别怕,别怕,有我在,谁也不能伤你分毫!” “可是你要死了呢?你要被他害死了呢?”小乔从周瑜怀里抬起头,满面泪汪汪的。 周瑜心中一凛,口中却微笑道:“傻孩,你夫君虽然姿愚性蠢,却还不知道当今之世,什么样的英雄豪杰能害死我?”小乔与她姐姐大乔虽是一母而生,容貌酷似,但性格却截然相反。大乔温柔贤淑,小鸟依人;小乔性格却比较独立刚烈,自有主见。像今天这样的情景,结婚以来,极其少见。 小乔的眼中,泪如雨注,流得欢了:“是啊,是啊,我知道,俏俏知道,我的玉郎,智谋高绝,用兵如神,英雄豪杰斗不过你,害不死你,他们也不会真想你死,因为,你也是英雄,你是大豪杰。可是那能害你的人,却不是英雄,也不是豪杰,他是小人,小人!”她忽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周瑜以左臂紧紧搂住爱妻,情绪起伏,又怜又爱,连声道:“俏俏,俏俏!” 小乔痛哭一阵,心情稍抑,她低下头,埋在夫君的怀里,后颈一动一动,不住抽泣。 周瑜悄声安慰,轻轻抚摸爱妻,心头沉甸甸的,生生作痛。 他爱娇妻胜过自己的性命,但爱妻的个性,却有点似他,从不习惯扑在他怀里寻求安全。 小乔今日的反常举止,使他隐隐预感到,某些情况恐怕非常不妙。 他不住地想着:“无论俏俏遭受什么委曲,我都一定要为她讨回公道!” 直到一刻钟之后,小乔再度抬起头,后退几步,离开爱人的怀抱。 她擦干了眼泪,声音恢复镇静,道:“公瑾,你坐下,我有话对你说。” 周瑜点点头,坐了下来。 小乔不自然地笑一笑,咬着樱唇,想了半天,道:“我姐……姐姐……她,她刚生了一个女儿。” 她声音轻得如春风微扬,但传入周瑜耳中,却似重鼓轰鸣。 “大姐?你说大姐?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这是真的!是……姐姐……亲口……亲口向我承认的。”小乔加重了一些语气,但后面的话却心虚得时断时短,语不成句。 “啊……那孩什么时候生下的?”周瑜咬着牙,差点也跟小乔一样几乎要说不出话。 “就在上月初八。” 周瑜彻底呆住了。 大乔的丈夫,自己的兄长孙伯符去年四月逝世,至今已有一年半,这孩上个月出生,绝不可能是他的遗腹。 他忽然跃将起来,大吼一声,拔出腰中佩剑,咬牙切齿道:“是谁?哪个禽兽狗胆包天,竟敢玷污我江东的未来国母?” 他面容狰狞,目光赤红,正如一头被激怒的大兽,狂暴四顾,欲要择人而食。 室外的庞统轻轻叹了口气。 周瑜这一声怒吼实在太响,他虽然已经远远躲开,却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公瑾毕竟只是个人,不管他再如何出色,再如何睿智,也会有无法忍受,无法冷静的时候。 而且,他已经忍耐太多,忍耐太久了! 抬起眼,忽然觉,身边左右,周善和周营的脸上,也都显出凝神的症状。陈江越远远坐在庭院之中,低着头,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乔叫道:“玉郎!” 周瑜脸上肌肉不住抖,瞪视着小乔。 “玉郎,你可知道,我听姐姐亲口说出此事之时,是何等的无助,何等的害怕!” 周瑜看着小乔失去颜色的面孔,心中一动:“俏俏……” “玉郎,请你听我说完,好么?玉郎,你坐下来,好么?在我心里,我的周郎,任何时候都是儒雅风流的,恢弘大度的,坦然自信的。” 周瑜的神情,渐渐缓和下来,他垂下头,佩剑入鞘。 “俏俏,你受惊了!” “不妨事,玉郎。我初闻此事,惊骇之念,只比你多,不比你少。” 周瑜颓然坐倒,道:“我心中怕之事,果然还是作了。” 小乔一愣:“玉郎,你对此事,早有所感么?” 周瑜脸色灰白,点一点头:“近来暗中颇有些流言,我原本以为是刘表、阿飞等人操纵作祟,想不到……” 小乔看他半天,鼓足勇气,低声问道:“你已猜到那人是谁?” 周瑜不答。 室内沉默了许久,小乔道:“玉郎,江东已非你我可留之所,我们……” 周瑜失神地看夫人一眼。倏忽间,他下唇上已起了两个豌豆般大小的水泡。 “我们是否该另择他处隐居,退出这是非丑恶之地?” 周瑜伸舌轻轻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剧烈的疼痛使他皱了皱眉,神智也清醒许多。 “如此混乱之世,我们又能退到哪里去隐居?” “很多地方啊,听说交趾安宁,我们可以去那里罢?还有西川,成都你不是有一些朋友么?” “俏俏!”周瑜无奈地挥了挥手,道,“眼下局势,你还没明白啊!如今战乱四起,人命如蚁,绝对没有任何郡县乡镇,可称安宁和平之地。交趾、西川,现在不过是暂时苟且偷生而已。刀兵大兴,迟早之事。” 小乔道:“那……玉郎,你说我们去哪里?你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便是。” 周瑜点头,神色渐渐坚定起来。他忽然高声冲门外叫道:“来人。” 脚步响起,不一会儿周营推门进来。 周瑜道:“给我传令下去,明日全军休息,五操全免,各营军士均须留在营帐之中休息,什长以上军官,登上自己的战船查验,要保证能随时启航。还有,再去吩咐伙房,杀猪宰羊,犒赏三军。” 周营应诺一声,悄悄瞥看小乔一眼,转身而去。 这时,庞统走了进来。 周瑜注意到,他手上多出两份信函和一个小布囊,便问道:“士元,有急事么?” 庞统沉声道:“朱太守飞函,说道已将王威等江陵叛将,包括阿飞军的细作黄叙等七人在内,全部处死,以免后患。”看看周瑜夫妇,补充一句:“下面签署的长官名字,是朱治和公瑾二人并列。” 小乔怒道:“猜忌之刻,竟已如此了么?” 周瑜沉默片刻,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可惜了那少年!” 拦住忿怒欲言的小乔,续问:“还有什么事?” 庞统道:“有人赠送公瑾蜂蜜之液汁,士元不敢擅专,特来询问公瑾如何处理?” “哦,何许人也?” 庞统道:“阿飞。” 周瑜一惊:“阿飞?” 庞统道:“正是。阿飞遣使遗书,附赠此物。” “书信何在?” 庞统从袖中取出一函,递给周瑜。 周瑜不接,只道:“士元请念给我听。” 庞统点头,展开那信,慢慢念道:“公瑾台鉴,将军用兵如神,所向无敌,阿飞一向极为钦佩。然之所以周流天下而无容足之地,百战百胜而无尺寸之功,身入险地,为人先驱者,盖得主则为义兵,附逆则为贼众故也!” “附逆?哼,何为附逆?他阿飞自己,难道就不是逆贼么?士元不必再念了,他的意思,我已尽知。” 小乔却恨恨道:“飞帅说得半点无错。孙仲谋就是一无耻逆贼!” 周瑜烦躁地看她一眼。 “俏俏!” 小乔道:“好了,不念就不念。” 周瑜又对庞统道:“士元请替我拟一封回信。就说,飞帅良蜜,周瑜拜领,其他不敢言也!” 庞统道:“士元明白。” 小乔道:“士元,把那蜜给我,我倒要尝尝,飞帅所赠之蜜有何特别。” 庞统应道:“是。”把那布囊交给小乔。 小乔慢慢取出那小小瓦罐来,其状如圆鼓,颇为有趣。 打开来,一股甜香顿时沁出,细细绵绵,微微悠悠。 周瑜轻轻吸吸鼻,侧头看去。 小乔取过羹匙,喂给周瑜。 周瑜微一皱眉,勉强接受,一品之下,面容也不禁一改。 小乔又舀了一匙,自己也尝了一口,舒眉赞道:“入口清香而含苦尾,余味甘甜而不腻,这是什么蜜啊?” 庞统道:“此乃西川‘黄连蜜’。” “黄连蜜?”周瑜忍不住问道:“何谓‘黄连蜜’。” “西蜀之地老林之中,有野生植物,名为‘雅连’,俗称‘三枝叶’、‘三颗针’,其色黄,性苦寒,所酿之蜜晶莹剔透,爽心除烦,可惜时已冬季,若在仲夏,佐以冰水浸润,实为消暑佳品。” 周瑜哦了一声,忽然醒悟:“他是在讽刺我先甜后苦么?” 庞统一愣。他料不到周瑜现在如此敏感,惟有苦笑。 周瑜忽然也苦笑起来,自嘲地摇头:“飞帅以此等难得上品相赠,其实一番好意,我倒是小人之心了。” 轻轻推开小乔的羹匙,让庞统把外面的心腹都招进来。 周营、周善、周良、陈江越等人鱼贯而入。 小乔又取出几把蜜匙,周瑜接过,道:“飞帅馈赠,大家都来尝尝。” 各人品尝之后,都说很甜。 周瑜嘿地一笑,忽然对周营道:“周营,你愿意投降阿飞么?” 话出意外,周营顿时张口结舌:“我……我……” 周瑜面带讥讽笑容,看着他:“我记得你原来在飞月军中,号称三大飞骑之一,什么时候变成说话吞吞吐吐之辈了?” 周营满头大汗,说不出话来。 周瑜又转头去看周善:“还有你,你以前在飞月军中,也算一号人物了,是战是降,你有什么想法?” 周善黑脸也紫了,憋了半天,道:“小人一切,全听将军的。” 周瑜嘴角微张,冷冷一笑。 接着仰头望天,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想不到我周公瑾,自命智无双,从善如流,今日却落得众叛亲离,走投无路,连心腹部下都不愿直言的地步。” 周营是周瑜的族弟,周善亦可算周家军的宿将,兴平二年(公元195年)孙策从袁术军中脱身举事时,兵不满千,周瑜以周家私兵三千相赠,他二人便是这支私兵的领。孙策从父亲的旧部、朱治、吕范的部曲以及周瑜所赠这支私兵中挑选了一千精锐,作为自己的亲军,号称飞月。 东汉建安四年,孙策西讨黄祖,兵至石城(安徽池州)时,得知黄祖部下刘勋已率轻兵离开皖城(今江西安庆)去海昏(今江西永修)。周营立刻建议孙策遣一支人马前去彭泽(今江西湖口东)拦截,主力急袭皖城。孙策和周瑜均以为然,就令他与孙贲、周善一起,率兵八千到湖口截杀刘勋,孙策自己则与周瑜率兵两万奔赴皖城,一战而克之,俘虏了包括刘勋妻在内近四万人。 周营这一路却不大顺畅,主将孙贲刚一交战,便意外中流矢受伤,连说话都很困难,士气一时大为低落。周营眼见情况危急,振臂大呼,同时周善率百余悍骑,奋勇当先出击。余众受到鼓舞,一拥而上,一举冲破刘勋的箭弩之阵,杀得刘勋心胆皆裂,匹马逃往楚江(九江西马亭)。 此战大胜之后,孙策对周营、周善刮目相看。当即任命周营担任刚刚扩充到三千人的飞月军中军司马,周善为他的副司马,指挥飞月中军的一千骑兵。军中将周营与上军司马宋定、下军司马陈武排列在一起,尊称为飞月军的“三大飞骑”。此后孙策一直把他二人带在身边,不离左右,在平定江南的大小征战中,他们都是飞月军得力的将领。 孙策意外中箭毒而死之后,飞月军上下一片混乱,上军司马宋定莫名其妙地成了贪污犯,被迫逃亡;下军司马陈武则在吕范、朱治等重臣的支持下积极谋夺全军的指挥权。周营本无其他靠山,此刻见势不妙,悄悄向吕范通融,得以带着周善离开飞月军,返回旧主的麾下。 周营经验丰富,周善勇猛善战,二人一向为周瑜所倚重,所以周瑜很想知道他们的真实想法。 但面对如此困境,越是了解内情的高级将领,越会是感觉前途渺茫。 因为大家都明白,主公自己,几乎已经没有了归属之地。 这种情况下,周瑜又怎么能期望得到他想要的回答呢? 庞统面无表情,忽道:“江夏驻军近四万,我等以目前这一万军去攻江夏,既无攻城重器,又无充足粮草,信心不足,士气低落,犹以卵击石,取胜几率,十停里不会过一停。” 周瑜止住笑声,侧目道:“士元所言极是。所以现在,我希望士元你能为我做件事情。”忽然之间,他又恢复了冷静。 他吩咐道:“你们几人暂且出去,士元、周良留下。” 众人依令而出,室内只留下庞统和周良。 周瑜道:“士元,我军现有军粮如何?” 庞统道:“可支十日。明日一早,江陵城中还会有十日之粮运到。” 周瑜哦了一声,诧道:“这却如何得到?” 庞统道:“昨日我私下去找了董允大人。另有二千石楼船一艘,是董大人以前的座舰,我已命人接管,可随军一并东去。” 周瑜面上现出感激之色,道:“有此十日之粮,我便可尽力一搏了。士元,多亏你!” 庞统低下头,道:“此士元份内之事。” 他心乱如麻,身如火燎,几乎就忍不住想夺门而出的时候,周瑜问了一句:“士元,江夏情况如何?” 庞统心中叹息,但还是飞地回答:“细作来报,甘宁昨日已被黄祖打入死牢。” 周瑜点点头,忽然长叹一口气:“此次出征,是我从军以来没有胜算的一次,我不想士元陪我冒险。而且,我有件重要事情,想要拜托士元。” 庞统道:“公瑾请说。” 周瑜慢慢挺坐起来,道:“我有一挚友,乃临淮东城人,姓鲁名肃字敬。此人体貌魁奇,思度弘远,善能廓开大计,助画方略,实乃天下奇,明君若得其佐,功业必成。” 庞统心头一凛,道:“我亦久闻其名。” 周瑜道:“敬去年听我之劝,随我东渡,我本欲将其荐给伯符,岂料尚未得便,伯符已薨。其后敬祖母亦谢世,敬不得不还葬东城,至今滞留未归。” 庞统心想:“就你现在这个样,他怎么能回来?” 果然周瑜叹道:“我的事,士元尽知。对你们二位,我心中,一直深感歉咎。若伯符在,别说敬,就算是士元你,也必早已高居幕中,为我江东谋主。而今仲谋……唉!” 庞统此时已经完全明白:“公瑾这是要把后事托付给我了。”一时间心中酸甜苦辣,极不是滋味。 他虽理直气壮,殚精竭虑的一意要背吴叛周,但对周瑜本人,却是依然割舍不下那一份知己之情,当下慨然道:“公瑾不必多言,有甚吩咐,只管道来。” 周瑜道:“敬前日来信,欲就附其同乡巢湖的郑宝。郑宝何人,一庸匪耳!我已急去书制止。士元待我军出后,可暗去曲阿(今江苏丹阳)一趟。” 庞统道:“曲阿?敬先生不是在东城(今安徽定远)么?” 周瑜道:“当日敬随我渡江,并携家族青壮老弱,其母等眷属,目下皆居于曲阿。士元去时,敬当已接到我的信赶回曲阿,他自会留在那里等你。” 庞统点点头。 周瑜道:“去年东渡之时,我曾让周良在敬之侧随伺,他与鲁家颇熟,我会命他随士元同去,轻车近路,万无一失。” 庞统皱眉道:“嗯,接到他之后,我们去往哪里?” 周瑜淡淡一笑:“昔汉伏波将军马援初见光武帝时,曾说‘当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士元与敬俱是可安天下的大,岂无择主之思乎?” 庞统脸上一红,不明不白的,心内突然一阵激动,说道:“我当然有所斟酌。但若公瑾能当仁奋,挺身而出,我庞统愿永为你幕中之宾。” 周瑜双目一紧,盯着庞统。 庞统自知失言,话一出口,已是懊悔不迭:“明晓得他个性固执,不听人劝,我何必要跟他说这个?就算他现在愿意自立为主,难道我就能跟他不成?那我成什么人了?唉,任性妄言,修炼太差,徒然让他起疑。”本欲再辩,但话到嘴边,却又住了口。周瑜为人虽然性度恢廓,却也精细之极,闻弦歌而知雅意,自己再要巧言相欺,掩饰两句,是欲盖弥彰,遮无可遮了。 硬着头皮,装出一副坦诚相待的样,静静看着周瑜。 周瑜收回目光,低下头去,道:“周瑜愚顽,不能为主上同僚见容,以致连累士元也一直不得施展华。此皆瑜之过也。我现修书一封,士元见得敬,可将信函与他,他自然明白,定会随士元同去。” 小乔在旁边铺开一方白绢,定砚磨墨,取笔吹毫。 隐隐的,庞统感觉到,周瑜对他心中所想,已经完全清楚。 不过他似乎并无恼怒反对之意,相反还颇有欣赏同情之念。 庞统也不再多说一字。 知己之交的可贵,便在于此。 周瑜从妻手中接过笔,略一思忖,便即挥毫如风,不一刻书写完毕,签上自己的名字,上下看上两眼,点一点头,吹上一吹,放下笔,卷折好信。 “士元,你和敬,皆是王佐之资,我毫不怀疑你们的前程。不过周良自幼便跟随于我,情如手足,还望士元日后,多多照拂于他。” 庞统接过白绢,道:“公瑾自有主见,毋须我再多劝。公瑾放心,其他我都有数。” 周瑜看看庞统,欲言,却又止。 庞统扫一眼小乔,张张嘴,也即闭上。 小乔道:“士元不必多虑,妾身自随公瑾,生死同行。” 周、庞二人对视一眼,庞统苦笑:“我先出去了。”转身而去。 周良早得到周瑜指示,给主公后磕了三个头,一言不,跟着庞统出去。 周瑜看着门,怔了一会儿,低声道:“你们进来吧。” 周瑜轻轻揽住爱妻的细腰,目视室中的周善、周营、陈江越三人:“目前情景,谅来你们也都很清楚了。尔等几人,各有所长,若得施展,日后不难出人头地。跟随于我,实在渺无前途。” 周善忽然跪地磕头:“小人兄弟从小追随将军。现在我弟与庞大人同去,我家中已无后顾之忧,小人再无牵挂,此生也不想再跟别人,当随将军死战。” 周营也跪倒在地,道:“周营与周善同心。” 陈江越大声道:“夫人身边,怎么能没有江越?” 周瑜看她一眼,陈江越瞪大眼睛,毫不退缩。 周瑜心里叹了口气,知道陈江越所谓“夫人身边,怎么能没有江越”,其实夫人二字,应该改为“公瑾”对。 他哈哈而笑,拍拍二周的肩膀,又看陈江越一眼,道:“江夏军虽众,但甘宁受缚,文聘乃客居之身,群龙无,黄祖乃我等手下数败之将,何足道哉?敌军现在是一群乌合之众,有你们助我,此仗我未必便输。明日,就让我们一起出,去和江夏军决一死战吧!” 众人齐声唱诺,昂然而去。 周瑜转回身。小乔的双手已紧紧抱住了他。 夫妻二人,久久无语。 过了很久,小乔道:“玉郎,我瞧士元他……” 周瑜道:“嗯,我知道。”说了这句,沉默许久,又加了一句:“他是对的。” 小乔懂悟,便不再言。 周瑜轻轻抚摸着爱妻的秀,看向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神伤。 “俏俏,我们明日便出。” 第十二章 与爱共翔(上) 皇宫西后院,上林苑。 上林苑乃秦、汉之际着名的皇家御苑,为秦始皇在长安渭南开辟,着名的阿房宫就建在上林苑之中。可惜项羽率楚军占领咸阳后,兽性大,竟然火焚阿房宫,将人类这一珍奇辉煌的古建筑付之一炬,彻底毁掉。 楚汉相争,垓下决战,楚霸王乌江自刎,刘邦终做了皇帝,他以养民为国策,无为而治,允许普通百姓进上林苑开垦种田。再后文景之治,国力渐强,到汉武帝刘彻时开始全面扩张,他北击匈奴,将其赶过漠北;西通各国,开辟丝绸之路;其他东南两越,西南诸夷,全都降服。空前未有的成功使刘彻忘乎所以,竟然又将上林苑收为皇家宫苑,方圆达二百多里,苑内放养许多珍禽异兽,繁花胜草。 汉武帝听政之余,兴致一来,就驰马入苑,打猎游乐。他还在上林苑修建了数十处离宫别馆,在长安皇宫住腻了,就可到上林苑里住上几天,清静身心。 许昌这个上林苑,乃是献帝遥思祖宗之事而于建安四年(公元199年)诏命曹操修建的。当时曹操实力并不是很强,府藏并非丰富,不是很乐意把钱花在这无用的地方,所以对这道圣旨阳奉阴违,马马虎虎修了一座百十来亩的小花园便算交差。献帝虽不满意,却也无可奈何。 这个上林苑的花草树木虽然比不上秦始皇、汉武帝那时代的上林苑,但经过两年的精心管理,花草树木倒也郁郁葱葱,大见繁茂起来,如此夜晚,苑内空气之清,比之现代常见的纯氧疗养也差不了多少。 我深吸了几口气,只觉神清气爽,浑身舒泰,连两眼也仿佛陡然安足了电力,亮刷刷,神奕奕的。 脑里清晰地闪现出刘大给我的那幅地形图上的所有细节,四下扫视一眼,便看到了刘大指出的那个入口。 上林苑是皇家内苑,也就是皇室的狩猎嬉戏场所,因此就在皇城边上,苑内有许多通往宫城的通道。 为刘大绘制这幅图的显然是个高手,因为他指出的这个入口,是为皇亲国戚圈养御骑,也就是特殊战马的一个大马厩的侧门。非常隐蔽难找,知道的人也极少,便于我行事。 太平盛世的时候,皇家大内一般都会自己出钱,养上几千上万匹好马,这些马大多原本都是相当神俊善跑的良驹,称之为御马。这等骏马自然也会有些野性。皇宫的御马师们的任务,就是去掉这些好马的野性,驯练它们的标准步法,高阶段的要求是,后即使一名娇弱的女性或儿童骑手,也能很自如地胯着它随意奔驰。这样一匹专用御骑算真正训练成功。 在这建安年间,刘氏皇族虽然已经沦落到现在这样寄人篱下的惨状,却依然养有相当数量的御马,可以说非常奢侈。 我踩着树的影,迅地奔到这御马厩前,小心观察一下,似乎并没有什么人。 闪身来到那个小门的旁边,轻轻一探手,那门居然开了。 我暗暗摇头,这许都皇家大院,很松懈嘛! 轻轻松松,我就进入了皇城。 在我离开许都的时候,外城已经修造得差不多了,主要把一些大的政府机构、游乐设施都圈了进去,加强了安全性,也方便各级部门之间的沟通。 看地形图的时候我已经知道,现在外城已经完全修缮完毕,投入使用也有近一年之久,内、外这两城各有特点,外城宽阔,内城墙高。 刚进得外城,只在马行大道附近上走了几步,我便不得不赶潜下身,伏进花木丛中,匿迹疾行,心中大吃一惊的同时,也暗觉奇怪。 虽然说曹操“挟天以令诸侯”,对汉献帝看管甚严,甚至专门成立了龙骧营,驻扎皇城之中,以保护皇家安全。但今晚的情况似乎有些特别。 警卫实在太严密了。 真正是所谓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连个小麻雀飞进来,也不定就有成百支羽箭飞标攒射而去。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一年不见,皇宫里改了规矩? 想一想也有可能,官渡战后,曹操势力已然大涨,近又刚刚击败刘备和张燕,加强盛了许多,但也因此结下许多冤家。目前他前进至樊城之北前线的地方,远离都,后方基地加强戒备是很自然的事。 仗着身法敏捷,又比较熟悉路径,我躲躲闪闪,很来到内城之外。 内城城门口吊桥高起,城墙上巡逻队此去彼来,穿梭不断。想必城中的警戒就加森严了。 叹了口气,怎么这么多人? 来这里之前,我已通过刘大的关系搞到了一套禁军军官的军服,但如此高墙,在这月色下分外明亮,绝对不宜跳墙。而且看那墙的高度,我未必跳得上去。 正在着急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自西北走过来一群人,都是默不做声,步而行。 离城门老远的,看守内城城门的守军就叫嚷开了:“别走了,干什么的?” 那群人中一人越众上前,道:“三公九卿,奉陛下之命觐见。” 城门口过去俩人,前后都搜看一遍,为一将恭恭敬敬道:“原来是太尉老大人,请。”向身后一招手,吊桥放下,城门大开。 众人中一人嗯了一声,然后看城的那两个人左右一分,恭请诸人入城。 我心中一动,这可是个好机会,错过就没有了。一横心,看一眼天上的月亮,忽然急步闪出来,跟上了队伍的尾巴。 那守将似乎特别尊敬这群大臣,连看都没看,就任这群文文武武全进入内城。 过了城门这一关,其他都简单了。 我跟着人群一直走到皇宫大殿的门口,心想别跟了,再跟进去***一亮,就可能露馅。不管是被曹家的人看到,还是池早那些东西觉,都没个好。 我急地脱离了公卿的队伍,穿廊入室,自行潜入大殿。 正在搜寻合适的藏身地点,忽然听到前面远远有人说话。 一人道:“事情便是如此,想跟本人干的,请立刻跪倒,宣誓听封。” 这声音实在太熟了,正是相别一年之久的损友池早。 忽然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我不禁惊喜交加,四下扫视一下,急行数十步,跃上一个比较安全的横梁,左右看看,很安全,又能看清大殿生的所有事情,不错的位置。 凝目往下看去,只见十余丈外的高台上,池早端坐于皇帝宝座之侧,面露兴奋之色,身体前倾,注视下方。 台阶之前,并排站着三人,均是低头不语。 我用力眨了眨眼,仔细瞧了好几遍,确定正是池早,心想:“死小,真没死啊!可是怎么又混回许都来了,还当了这么大的官?” 池早道:“杨司徒,赵司农,您二位是我朝老臣,有功元勋,百官之中为,可愿立誓效忠陛下?” 中间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扑通”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臣赵温,愿一生效忠陛下,为池丞相鹰犬,万死不辞。” 我心想:“靠,这是什么宣誓词啊?为池丞相鹰犬,就算是也不能这么说吧?嗯?”池丞相?他居然当了丞相?这里的丞相不是曹操么? 心头忽然大大一惊,自己都感觉到自己的脸色有点变白,池早这小,身上穿的,竟然是鲜亮尊贵的一品朝服。 不是吧,政变已经开始了?他真搞这么大的动静?就算他要搞,其他的同伙又怎么会服他的呢? 那些家伙,法正机谋人,张泉背景雄厚,公孙谨、王越等无一不是名闻当时的大高手,就连陈讳,那也是九卿之一的高级朝臣。 他们,难道都这么臣服于池早了? 池早,又是怎么来到许昌的呢? 心头疑问连连,不明所以。 只听池早嘿嘿嘿坏笑几声,道:“难为你一字不差,好了,站起来吧,我大汉司空之位,非你莫属。” 东汉三公九卿,司空位列三公,秩比万石,尊贵无比。司农却不过是中二千石的九卿之一,掌理国家的钱谷、货物等事。赵温从司农变成司空,虽然不过就那么一个坎,但如鱼跃龙门一般,从此将面目一。 赵温大喜磕头:“臣谢丞相大恩。” 池早问道:“杨太尉如何说?” 杨彪略略别转头去,道:“彪备汉三公,遭世倾乱,不能有所补益。耄年被病,岂可赞惟朝?”他道貌岸然,嗓音虽然苍老,却透着一股傲慢耿倔之气。 池早脸现“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奸笑,嘿嘿笑道:“很好,很好,来啊,请杨修公。” 一阵脚步声,进来一个二十来岁的翩翩佳公。 杨彪惊道:“修儿,怎么是你?池早,你……你居然劫持我儿……” 池早笑道:“是啊,我知道,杨太尉不爱金银美女,就只爱自家这小儿,所以呢,我就请了他来一起吃酒。德祖,令尊对我有些误会,你去跟他老人家解释解释如何?” 杨修恭恭敬敬应道:“是,丞相。” 杨彪惊:“孩儿,你……” 杨修一把拉住他,道:“父亲,请随我到偏殿说话。”也不管他父亲是否乐意,拽起他就走。 池早面含笑意,看他父俩离开,回过头,看着华歆。 “华令,你如何说?” 华歆华美的面上冷汗直流,仍是低着头,道:“臣只知忠于陛下,不知什么……池丞相。” 池早冷笑一声:“鱼兄想做曹贼的忠节之士么?很好,我正愁没有杀一儆百的替罪羊呢。华令欲为此物,正好啊正好!”喝叫一声:“给我推出去,斩!” 旁边两个武士应喏一声,上来一人一个胳膊,把华韵按住。 华歆低声叹息一声,忽然挥臂一挣,推开二武士,然后从容整冠掸衣,束手就缚。 池早瞪着眼,看着两名武士拖着华韵往外走,侧头问:“……怎么办?”声音低微,几不可闻。 他身后是一屏布幕,遮得密不透风。里面传出一人低低的声音,声音颇为尖细。 我急忙潜运真力,用心聆听。但他说得极,却没有听到。 池早恍然而喜,叫一声:“且慢。” 两名武士忙停下脚,回头去看池早。 池早见华歆脸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嘿嘿嘿一阵冷笑,道:“出去行刑之前,先把华歆大人的脸给我轻轻划上二十刀,割破了皮就好。然后剥光了衣服,吊在司马门上。三天之后,再予处决。嘿嘿,本相如此做,一彰华令之忠诚,二显鱼之美色。” 手一摆,示意武士继续走。 华歆面容大变,急忙大叫道:“池兄……不,主公,臣愿毕生忠于主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在所不辞啊!”拼命要挣脱武士束缚,想要回转来。 身后那俩武士很不耐烦,心想怎么能让你这厮屡屡脱了手去,丞相要以为我们没用,我们还怎么靠拖人吃饭?不过还是抬头,先看上面怎么吩咐。 池早大笑,挥一挥手,让他们退下。然后一抬屁股,步从台上下来,伸手相搀,把软倒在地的华歆又扶正过来:“鱼兄果然深明大义!说不得,我大汉的御史中丞,要请鱼屈就了。” 华歆不敢再有任何倔强行为,趴在地上,磕头谢恩。 他浑身大汗,头上的汗珠滚滚而动,全都随着他的动作,洒落在宫地之上。 池早退后一步,两手轻轻在屁股上擦了两下,把从华歆身上沾到的汗水擦干净,哼了一声,道:“赵司空,华中丞,你们都起来吧。嗯,二位既已弃暗投明,便请去却非殿,帮德祖公劝劝杨老太尉,他老人家自己不在乎生死,但他杨门四世三公,乃当世两大巨族之一,一家百口,千余族人,可都还指望着他老人家呢。我大汉池某人的太尉,难道真比不上他曹操的有威严么?” 他的话软中带硬,充满威胁之意。赵温唯唯诺诺,低着头不敢说话。华歆拭去头上大汗,忽道:“主公说得是。杨老太尉乃袁大将军之姑丈,阖门至亲,若得齐心协力,共成大事,必然万古流芳,成为一代之佳话也!” 听到这里,我已经完全明白,池早果然想要变天!心头震惊之余,感奇怪,想道:“袁大将军?难道池早花费偌大气力,是在为袁绍干活?可是杨彪又怎么成了袁绍的长辈了?” 史载杨氏与袁氏同为豪门,至杨彪时,两家都已四世三公,齐名天下,关系也不错。杨彪的夫人,便是袁绍、袁术的姐姐,可谓门当户对。曹操一直对杨氏父不放心,后来他临死前杀杨修,固然是杨修交接诸侯,支持曹植,参与了立嫡之争。但也不乏猜疑日久入骨,惟恐杨修的智慧非自己的诸儿所能控制的深层原因。 池早不学无术,记错他们之间的关系还说得过去,这华歆却是当代饱学士,断无说错如此简单之事的道理。 难道是史书搞错了,或者我比池早还笨,居然是我记错了? 这边华韵昂阔步,赵温颤颤巍巍,已相偕下殿而去,我还没想明白。 池早转回身,又坐回原来位置,笑道:“仲达好心计,你怎么知道他怕这个?” 仲达?我脑又“嗡”的一声。 难道那布帐之后藏的,竟然是司马懿? 布帷之后,那尖尖的声音又低低响起,语中也含着笑:“此人自诩为本朝第一美男,极重仪容服饰,把这个看得比大节、生死都珍贵,所以要降伏他,自然要从这里着手。” 池早又赞了两句,忽然伸手拍拍那皇帝大床的金把手,叹息一声。 那人笑道:“主公可是想坐这个位置么?” 池早忙道:“我决心辅助陛下,并无此意,你休得多疑。” 那人笑了两声,道:“主公,坐这位又有何难?其实主公现在,实质上不是已经在坐了么?等过得几年,扫灭了天下群雄,这大位,主公不坐,谁又敢坐呢?” 池早道:“你未免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现在内、外宫城虽然已在我的手中,但曹操大将徐宣等尚领兵在城中,荀彧也还没有拿获,单是许昌,我都未必能控制住。何况一旦曹操大军自宛回师,是难敌。” 那人道:“荀彧、徐宣等人,臣想过多次,主公的安排,应该万无一失。天明之前,定能擒来这千秋万岁殿前,令其伏地请死。至于曹贼的大军,半数被阿飞军牵制在樊城、襄阳一线,他现在亲将的不过五万之数。主公只要照会飞帅几句,飞帅能拖住他们半个月,便已足够。许都目下有两万精锐,待捕获荀彧、徐宣,掌握了许都城防之后,有朱儁公为将,王剑师、公孙箭等为辅,攻虽不足,固守一月,却有余焉!即令曹贼大军亲来,也只能空唤奈何。等张骠骑、真平西的大军一到,里应外合,曹操可擒!那时黄河以北,膏田良地,尽属主公。扫南荡西,指日事耳,天下可传檄而定!” 池早呵呵淡笑两声,忽然住口,手扶床沿,沉思不语。 那人道:“如今一切顺利,主公尚有何心事?” 池早道:“哦,我所忧虑的,除了曹操,就是阿飞。” 那人道:“主公与飞帅情深,自不欲手足相争……” 池早嘿一声笑,道:“你错了,我不是不想跟他争,而是恐怕争不过他。” 那人也笑了一声,道:“主公能如此想,那便无碍。我军人济济,兵强将猛,阿飞绝非主公之敌。我倒担心……” 池早道:“嘿嘿,你对阿飞,实不了解。我与他同来,之前已早有准备,到现在,他倒先成了事。喔,你担心什么?” 那人道:“嗯,阿飞尚是远虑,那真金却是近忧。臣见过他一面,此人虽然年轻,却是深沉桀骜,极具野心。我怕他故意按兵不动,等我们与曹操两败俱伤之后到,其军势强,那时处决朝廷大事,自由他定夺,却是如何是好?” 池早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沮授叔侄现在黎阳坐镇,我走前已命沮鹘、赵伟引精骑一万,自黎阳兼程赶来,赵伟武技强绝一时,加之其父在黄巾中素有崇高威望,就算黑山军失约变卦,也不敢对他的这彪军马有所动作,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们足能应付。而且,我相信,真金定会按时赶到。” 那人哦的一声,道:“主公布置周密,臣就放心了。” 池早道:“明日早朝之后,我便先请陛下移驾邺城,可能有数日不在,许都之事,你多多费心。” 那人应道:“主公放心,许都之内……” 正说到这里,殿外一阵哗然,那人吃了一惊,顿时住口。 一人浑身浴血,踉跄而入。 池早的喉头上下游动起来,嘴里咕哝几句,慢慢站起。 我看得很清楚,知道他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心中忽然害怕起来。 玩“恐怖33”游戏落下的坏习惯,他到现在也没能改了。 出了什么事? 我心里叹了口气,向身侧扫视几眼,悄悄弓起身来,轻跃向殿后。 他的事我管不了多少,但我想知道,那位入幕之宾,到底是不是司马懿? 池早看清楚那人面孔,讶道:“淳于将军?你不是随陈讳大人去尚书台了么?” 那将大约四十岁上下,头盔、银甲上血迹斑斑,手中提着一口长剑,已断折大半,兀自未舍得扔掉。那剩下的半截剑体上也全是鲜血。 我认得,此人名叫淳于意,是原来宫中的卫士令,原来他也参与了这次政变。 这淳于意和淳于琼、淳于铸同门,也是关中淳于氏的弟,淳于宾的徒弟,排行第二。不过他离开家族师门比大师兄淳于琼还要早,投入曹操的门下,因为文武双全,能力很强,所以升职甚。 算起来,他还是阿樱的二师兄。 淳于意一见池早,立时拜倒在地,哀叫道:“丞相啊……” 池早定定神,道:“将军不必慌忙,可是那荀彧狡诈,未能抓到?” 淳于意呜咽道:“初的时候,末将随陈大人杀入尚书台。平日这时尚书台已然无人,只有荀彧一人伏案批奏公文。孰料刚一入府,便遭遇大批敌人埋伏,为之将乃是陈矫。” 他口中的陈大人,便是他的顶头上司卫尉陈讳,也是九人政变集团的成员。 “陈矫?”池早失惊,脱口道,“张公完了。” 按照事先的安排布置,陈矫应该已被张泉引开,现在不该在尚书台对。 淳于意道:“陈大人一见陈矫,便知道不好,命我急返回,向丞相大人禀报此事。” 池早急道:“那陈大人呢?” 淳于意道:“陈大人他……他率军断后,此刻……” 此时,又有一人连滚带爬地撞了进来,叫道:“丞相,宫外有虎贲将军徐宣率军扑至,扔下两颗人头,说是武卫校尉韩毅和张二公张泉。要丞相早早献宫出降!” 池早神色大变,走下台来,道:“你再说一遍,那人头是谁?”张泉乃大将张绣的次,是他们九人集团的领之一。武卫校尉韩毅则统领禁军武卫营,是此次起事的主力。 烛光下剑影闪动,淳于意低伏的身忽然纵起,一个大步跨出,扭转身躯,已转到池早背后,左臂揪住他脖项衣服,右手断剑横在他颈上,喝道:“陈大人此刻已与你一样,成为阶下之囚。” 变生腋下,事突然。大殿中虽有不少池早的心腹部属,一时却都惊得呆了。待要向前时,淳于意剑刃轻动,喝道:“且住,你们不想要池丞相的命了么?” 他说到“池丞相”三个字时,语气中颇带些戏谑的成份。 池早忙喝道:“你们全都退后,不许上前。” 淳于意大笑,道:“小将早知,池丞相乃是识时务的俊杰。” 池早哼道:“却远不及将军你,朝秦暮楚,变化多端。” 淳于意脸不变色,呵呵笑道:“前日我想了一天,池丞相平白送小将一场富贵,小将焉敢不受?” 池早双眼冒火,死盯着对面之人:“张五,你也与他同谋么?” 那报讯之人停下脚步,却是个二十余岁的年轻军官,两眼转动不休,可怜兮兮地看了看淳于意。 “丞相,淳于将军说,荀军师许我尚书台骑兵都尉之职,另有黄金十斤,小人……小人……只是个小人啊!” 池早道:“那么所谓徐宣已攻至外城之下,也都是你随口胡说了?” 张五战战兢兢又看了淳于意一眼,道:“这却不假……” 池早闭着嘴,恨恨吹几下气,两排牙齿出“呲呲”的声响。 他鄙夷地斜视张五,道:“你如此年轻机灵,跟着我,早晚官封将军,日进斗金。区区骑兵都尉,十斤黄金,你便连你家少主人也背叛了?” 淳于意喝道:“张五,休听他胡言相诱。” 张五苦着脸:“丞相从来没有跟小人……说过有这种好事啊!” 池早语塞。他看重的,都是重臣名士,张五这等小人物,岂会跟他多言半句? 张五又道:“小人背叛少主虽然不对,可是主人已经回来,小人自然要先听老主人的话。” 池早大吃一惊:“什么,张绣也回到许昌了?” 淳于意得意道:“正是,不光张绣将军的大军已经悄悄进城,连宋将军的虎豹骑也已赶至许都城外,等待追捕你们这伙叛贼中的漏网之鱼。”言罢,向左右喝道:“尔等附逆之辈,扔下兵器,打开宫门,尚可饶你们一命。否则大军杀将进来,一个个都得诛灭九族。” 淳于意乃守卫内宫的领大将,平日积威甚多,如此厉声斥责之下,顿时见效。 “当啷”、“当啷”声不断,大部分军士眼见大势已去,都丢下了手中的兵器,伏地请罪。 前面的三名卫士却依然紧握刀剑,脸上蠢蠢欲动,慢慢开始移动步伐,似乎想要上前夺回主公。 淳于意暗吃一惊,想不到这么一吓,反而把敌人给逼急了。仔细看去,是叫苦。 这三名卫士面容年轻陌生,并非宫中原有之卒,也还罢了,关键是人人目光炯炯,气势凝重,显然身怀极高明的武技。淳于意乃名门弟,虽然出师过早,没学到本门中的精深功夫,但眼光却一点不差。 他咬紧牙关,故作镇定,挟持着池早,一步一步,慢慢退向金台之上。 池早冷冷道:“你未经宣诏,私上帝台,就不怕有灭门之罪么?” 淳于意脚步一顿,忽然却又加,口中说道:“我为国抓获反贼,因势相迫,不得不如此,何罪之有?” 池早的脚步跟不上他倒退之势,身向后便倒。被淳于意揪着衣领,径直拖上高层,退到皇帝宝座之旁。 那三名死硬卫士也跟了上来,行到高台中部,见淳于意面露凶光,手中断剑的剑刃已将割到主人脖,不敢再进。 淳于意狂笑一声:“你们上来啊!本人何幸,能得与池丞相同死,真是不枉此生。”抬眼望见那张五正站在殿中,看着四周跪地的投降士卒呆,怒喝道:“还不去打开外城的宫门。” 张五醒悟,道:“是。”转身便走。 池早闭目而叹:“你再不出手,我可真死翘翘啦!” 淳于意哼了一声:“他们一出手,你一定先死翘……”话没说完,右手电闪而出,一剑斩向身后布帷。 他的断剑乃经过精心设计而制,原身是七尺长的斩马长剑,背厚刃薄,截断之后仍余近三尺,足够使用。 剑身没入布幕将近两尺,滑然而过,将那布帷划出近半丈长的一个大口来。 忽然剑势一停,似被一股大力控住,再也动弹不得。 淳于意大吃一惊,连运三下内力,却如蚍蜉撼树,泥牛入海,并无丝毫用处。 “哧啦”一声爆响,碎衣空中四散,池早挣裂外袍,身体一扭一弯,已脱身而出,疾步窜下高台,叫道:“去把那张五抓回来。” 高台中正虎视眈眈的三名卫士听到,一人倒跃而出,身法极。另二人一拥而上,手中长剑,一齐架在淳于意肩上。 淳于意浑没注意脖上利刃,他瞪着身后那中裂的布幔,眼珠几乎要鼓出眶外,难以置信道:“飞帅,是你?” 我坐在幕后的大床上,摇一摇头,右手两指一松,离开断剑,道:“我本来不想出手,是你太狠,居然要一举把我杀死。”说完问池早:“你怎知我到了许昌?” 池早哼了一声:“那黄瓜如此愚蠢,若知我挟持阿窦,岂会放过我?哼,你在许昌,又有什么勾当瞒得了我的眼去?刘大的地图不错吧,那是我找人画给他的。” 我叹道:“果真是你。” “当然是我,除了我,谁还能想得到你来。嘿,只是我没想到,你居然真敢做掉白风。不,恐怕不是你自己想干的,是你那帮要攀龙附凤的智士名臣吧?” 我不禁苦笑。 池早,还是你了解我啊! “当啷啷……”那三尺断剑的剑体掉落台上,淳于意手上,只剩下一个剑柄。 我摇头:“唉,说来话长,以后再说吧。” 池早撇撇嘴:“我也没兴趣知道。” 淳于意面色灰白,胳膊一软,垂手丢下剑柄,道:“我不知道是飞帅,我原以为是那人在里面。”忽然垂下头,身摇一摇,惨声道:“若知飞帅能够回来,小将一定不会叛变。” 我奇道:“哦,这却是为何?” 淳于意长叹一声,道:“若有飞帅,此次大事必成,小将又非不知趋利避害,自然会竭力为朝服务。” 我大不以为然,脸色中便显露出来,心想:“这心性是天生的,难道因为多个我,你就不出卖大家了?怪了。” 淳于意苦笑:“如今城里城外,领军的大将,都是飞帅昔日的旧部,若知飞帅在此,打死他们也不敢与飞帅为敌。唉,我知道,飞帅不会相信的,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池早目射冷光,恶狠狠哼了一声。 我慢慢从布帐里走出来,走下高台。顺便看一眼那两名卫士,相貌酷似,应该是亲兄弟。暗想:“这二人手法、身法如此迅干脆,武功之强,应该不在过千山之下。池早这一年不知在哪里安身,居然能训练出这么棒的人。” 拍拍池早肩膀,道:“一年不见,你可好么?” 池早伸手推开我手,退开一步,掸掸肩上,冷冷道:“托你的福,池某还没死。” 我愣住,一时居然无法把话续完。 池早斜着眼瞥我,充满怀疑之色。 我不明白,他怎么会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以前我们也经常互相乱开玩笑,而且有太多的时候是因为对对方极其不满,所以话中的火药味可想而知。 但从没有一次,像今天这么让我感到如此尴尬,心生寒潮。 池早刚这句话没有半分火药味道,但却冷至骨髓。 这时,刚飞身而出的那名卫士跃了进来,左手提着一个人头,右手中的长刀已带了血迹。 “阿风,怎么样?”池早不再理我,急忙问道。 那卫士举起手中的人头,同时向宫外张望一下。 “嗯,我知道了。哼,淳于意,我‘腾蛟计划’如此周密,却坏在你和张五两个狗贼手上!” 淳于意哈哈大笑:“池主谋,池丞相,你的手下都已经完蛋了!投降吧,曹丞相一定会给你个全尸的。” 池早勃然大怒:“你他妈以为真能阻止我的计划么?你太高估你自己了。你丫的只需要记住:第一,你一定会死在我前面;第二,你一定没有全尸。”别转过头,手轻轻一挥。 那两名卫士毫不迟疑,双剑交叉一割,立将淳于意毙于当场。 人头飞跌,躯体上颈血激迸,直溅上龙床和布幔。 我心中一凛。 还是第一次见到池早如此狰狞的杀人表情。 一年不见,池早也变了。 变得很厉害! 那两名卫士飞身而退,血透银甲的无头尸体倚靠在那破裂的后帷上,慢慢倒栽下去,正正砸在池早刚坐的那张大床之上,再次溅起团团浓浓的血块。 宫外的喊杀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惨叫声此起彼伏,显是敌人的攻击势头一波强似一波。 法正一头闯了进来,叫道:“主公,外城已破,徐宣的龙骧营马上就要攻进来了。走。”抬头忽然见到我,不由一愣:“飞帅?” 我向他点点头,道:“孝直别来无恙。” 法正顾不得问我如何出现,急向池早道:“主公,内宫城壁虽厚,也抵挡不了多久,我们得尽去请陛下,立刻离开许都。” 池早盯着他看了好几眼,似乎在考虑这家伙是否可靠。过了好一会儿,他点点头:“不错,我也如此想。” “走?”我道,“外面被人重重包围,你怎么走?” 池早冷冷地看看我,忽然咧咧嘴,装出一个微笑面孔:“嘿嘿,不是有你这名震天下的大将军在么?” 这句话让我感到了一丝暖意,仿佛又回到过去的岁月。 我微笑一下:“对不起,我顾不了你。刚我只不过想看看你幕后的那人,却不是想要救你。” 唉,布帷之后藏的那厮真是狡诈,见机不对立马就溜号了,也不知是不是司马懿。 法正脸色一沉,去看池早。 池早大笑两声,似乎颇感开心。但忽然间笑声已经停住。 他神色犹豫地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道:“这样吧,我这三名卫士都是黑山军中和袁氏门内万里挑一的高手,曾多次救我性命,这次我专门从邺城带了来。现在我想请你帮我个忙,带他们回樊城,日后便在你身边,听你吩咐,如何?”也不等我回话,扭头扫视三人:“你们还不去拜见飞帅?” 高台上那二人互相看看,就地跪倒,纳头便拜,齐道:“我等愿追随飞帅,万死不辞。” 池早道:“不错。他现在救你们一命,日后你们的命,就是他的,自然要忠心不二,万死不辞。”冷冷扫一眼身后之人:“阿风,你呢?还不去拜主人?” 阿风默然闪身出来,向我拜倒。 我忙扶起他来,问池早:“你怎么走?” 池早看我一眼,冷笑道:“我用不着你管。在伊川,你也没有管得了我。” 我胸中一痛,这句话够扎实锐利,一直捅到我心窝里。 池早轻轻叹口气,道:“你只要这次别跟我抢夺陛下,便什么都不欠我了。” 我脸色一白,忽然间明白了:“原来他是想要把献帝偷运出去,他……他一直这么疑虑重重,只是担心我与他争抢那小皇帝!” 池早定定看我。 我吸了口长气,道:“好,好,就是如此。”连我自己都察觉到,说话声音有点颤动。 小皇帝,就为了那么个永远不可能属于我们的小皇帝? 池早面现喜色,伸出手掌。 我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是要与我击掌为约,苦笑一下,到现在,他仍然不肯信我?不,应该说,他仍然肯信我立的誓! 伸出手去,在他掌上三击。 池早别过头,道:“今日你救了我,我欠你一条命。日后万一战场相逢,你不用手下留情。不过我一定会先饶你一次!” 我涩涩道:“那也不用。” 池早道:“那我不管,我既如此说,便会如此做。还有,如今城中大乱,我要照料陛下回返黎阳,无暇他顾。公孙箭和淳于铸都在北城门守卫,你若还有几分旧日情意,去带他们一起走吧。” 我点头:“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池早冷笑一声,道:“那么一言为定,你我就此别过。孝直,我先到顺义宫去请陛下。你赶去却非殿,吩咐杨彪父、赵温、华歆他们,嗯,还有阿窦,都到御花园去。” 法正应了一声,看我一眼,去了。 我摇摇头,池早要带这些人走,可真是够难的。忽然一怔,想道:“他有那时空女警在手,自然也会有时空机器,只要那架时空机跟我这架一样,多也就能载上六、七个人,要再带上这三名卫士,地方真是不够。 看来,刚法正差点就被他给弃了。 暗叹一声可惜,后心里却没来由的又一阵凉。 瞅着池早那张熟悉的脸,突然感到十二分的陌生可怕。 这个人,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 那三名卫士忽然又一次跪下,向池早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那叫阿风的少年抬起头,脸上已有戚容。 池早冷冷道:“阿风,我给你取名龙风雨,是希望你助我把这天下搅得风云变色,腥风血雨,你可别给我热泪盈眶,泪如雨下。本来我要回河北,应该带着你去。但你这人太重情义,随我实不合适,不如去跟飞帅。田烈、高杉,你们兄弟也都给我记住,从此以后,我和你们恩断义绝,前情一笔勾销。下次若在战场再度相见,切勿容让。不然,你们就算是战死了,也是不忠之徒。” 阿风忍住泪,和田烈兄弟三人一起磕头受教。 池早再不多言,转身便去。 连看都没再多看我一眼。 我们一路杀出后宫时,内城已全被攻破。 秦汉之际,皇宫均有内外两城,尤其是内城,其坚固之程度,比之长安、洛阳这样的大都市的外城也不遑多让。千余精锐禁军守卫之下,任你十万大军,也可坚守数月,以等待勤王之师。 许昌有些例外,因为曹操根本就不肯让皇宫有那么坚固,那等于是给自己找别扭。虽然如此,但内城坚持的时间也未免太短了。想必是内城卫士中也有许多不愿当反叛的,外面一鼓动宣传,里面再瞧瞧已群龙无,自然会有人去开门迎降。 哄闹中,已有不少禁卫军向我们冲杀过来。 计算一下时间,我对三个伙伴说道:“池兄虽然先走一步,但现在可能还没有到达安全地方,我们先替他挡一会儿,如何?” 几个原本都有点垂头丧气的家伙顿时精神一振,道:“小人等都听主人的。” 我点点头,带领他们退到一个小小月门前,看看,再后面就是御花园的大门了,便停下来,道:“就以这个小门为援,挡上三……炷香时间,不过多伤人,少杀人。” 说完我就后悔了,靠,三炷香,至少半个小时呢!这也太长了。我跟池早有这么深的交情么? 本来是想说三分钟的,临时又想转回当代时间,没别过来。 低头再一想,如果抵挡三炷香能让池早安全撤离,难道我会不愿意么? 再怎么说,我也是拿他当朋友的。 应该是愿意。 ——既然愿意,还废什么话? 心里这么想着的时候,阿风已当先向敌人冲了过去。一出手,立刻就是惨叫连连,几名敌人倒在地上。 他的刀法真是精确狠辣,每一刀下去,对面之敌或断臂,或缺足,必然丧失战斗能力。让人受不了的是他特喜欢拿刀背敲击对方的迎面小腿骨,他下盘功底扎实,步法移动又是极,那些禁军根本避无可避,都是一击必碎,至少也是骨裂。 心下暗想:“这家伙原来难道是跟何进、张飞一个门户里出来的,敲猪蹄的干活?” 不知是谁一声喊,这伙禁卫军“哗”的一声,全都向两边逃散而去。 田烈和高杉俩兄弟对视一眼,点一点头,然后一人一个方向,倏然冲将过去。 这俩狠,剑刺过去,连惨叫声都很少听到。剑光闪耀处,抬头死,见面亡。 这三大煞星手下,不一刻就将对面这批敌人全部解决。 我一看,别打了,这么不到三分钟,三十多人就已经大半命丧黄泉,再杀下去,我自己要先经受不住刺激了。 池早这都怎么训练他们的? “嗯,三位兄弟,我忽然想起件事,比较危险,你们可愿随我前去?” 哗啦一下,三人都撤回来,阿风还瞪了田烈兄弟一眼,似乎怪他们不听主人指挥,乱抢生意杀人。 我看他们一眼,对他们的性情已有了些数:“现在池兄应该已经走脱,我要去找那两位兄弟,你们听说过公孙箭和淳于铸么?” 三人看我一眼,一起摇头。 是了,我傻了,他们被池早搜罗来的时间并不很长,那时候公孙箭和淳于铸恐怕还在黑山的监狱里呢。 我带着他们,一路杀奔北门。 现在内城哗变的卫士和外城攻进来的禁军都杂在一起,到处的情况都是乱糟糟的,各营各军彼此之间也都没有统一指挥,因此我们几人小心护住身体,很就到了北门。 刚到城门口,就见火光冲天,一名大将威风凛凛,独自横刀守护在城门之下,乱兵虽然在他身前数丈外蹿前滚后,涌来卷去,却没有一个人敢真正向他冲过去。 在这人的脚下周围,躺着几十具尸体。大部分身异处,也有个别稍远,是被一箭射中了咽喉要害。 我们几人行走如风,立刻引起他的注意,他将刀插进地上,伸手取下身后硬弓,向我们几人凝望。 暗红的铜甲,后背上的大弓。 我骤然大喊:“公孙箭!” 第十三章 与爱共翔十(下) 那将弯弓搭箭,指向我们几个跑在前面的阿风。阿风那么厉害的高手,被他长箭一瞄,身体竟也突然一阵颤抖,身形在夜色中晃动中逐渐模糊。 我这一叫,那将顿时一愣,阿风握住长刀的手顿时握紧,气势大见高涨。 那将盯着我仔细看了好几眼,脸上忽然显出惊喜的笑容,收了弓箭步迎了上来。 果然是他,我亲密的战友之一,神箭公孙箭。 我冲上去,一把抱住他:“公孙箭,我想得你好苦。” 公孙箭喉咙里咕嘟嘟直响,他哑声说道:“这次末将就算是死了,也决不再离开主公半步。” 田烈叫道:“主公,城门将破,我们走吧。” 我这听到城外喝声高昂,整齐划一,而城门已经轰然做响,摇摇欲坠。 “淳于铸呢,他不是跟你在一起么?” 公孙箭道:“淳于兄弟本与我在一起,但在半个时辰之前被我师兄唤去,本来说一会儿就能回来,到现在,倒是不回来的好了。” 我犹豫一下,说道:“嗯,我们先去找到他,然后去司隶府。” 公孙箭应道:“是,主公。”他似乎对接到我的命令感觉异常兴奋,忽然大喝一声,大弓一举。 箭出如电,咄!咄!两声,长箭一左一右,深深钉进城门上的那根粗大的横拴里,暂时增加了城门的守御力量。 “此门之事,我已尽力,再不欠池先生分毫。哈哈哈哈!以后我就只是我主麾下的前驱之卒了。” “不,你永远是我的神射将军。” 哈哈大笑中,我们一行五人飞而去。 在内城里转了大半圈,一直没能寻到淳于铸。眼见四门都将攻破,各处反叛多被擒获,我知道不能在内城里再耽下去了,心里暗叹:“曹操自己并不在许都,这些曹家将士竟然也能如此镇定,荀彧果然是老练的能臣。” 我带着大家,顺着来路,潜进御花园。 这里还没有禁卫来过,我喘了一口气,正要招呼大家迅离开,忽听有个低低尖细的声音叫道:“飞大将军,飞帅,救我!” 我一惊,低声喝道:“谁?”侧头一看,觉不远地方的草丛里,卧着一个人,大头朝下伏着。 阿风自觉,没等我努嘴命令,立刻就跑上前去,把那人扶了起来。 我走近两步,那人身着朝服,耷拉着脑袋,露出来的脸上满是泥污。 身后的高杉道:“主人,这是个死人。” 阿风点点头,表示他说得很正确。也不嫌脏,顺手把那人头脸上的泥土乱草都拨拉开。 我微微一惊,认出来:“杨太尉?” 蹲下来仔细看去,但见杨彪满脸乌青之色,问道:“是摔的么?” 阿风摇头。 高杉道:“是……”田烈忽然拉拉他,高杉立刻住口。 我回过头,田烈跪下来,俯着身,在我耳边轻声道:“主人,他是被池丞相的乌木刺扎在后脖颈上了。” 我心中凛然,顿时站了起来。 如果田烈说得不错,所谓乌木刺,应该是一种毒刀毒针之类的东西。 一年之后再见,池早真是脱胎换骨。 出口喝杀卫士令淳于意,那还可以说是气怒之下。 可是这杨彪…… 虽然杨彪有职无权,不过是曹操政权中的傀儡之一,但毕竟德高望重,影响广泛,就算不愿奉你为主,这样的重臣,你也不该这般轻易就毒杀了啊! 池早以前在现代也算是个半吊医生,职业素质虽然不怎么样,职业道德却还是相当不错的。现在他居然把职业道德抛掷一旁,专心害起人来,其性格的巨变,实在让我思之胆寒。 这人到底想怎么样? 我心头感觉异常沉重,四下扫视,还好,没现其他别的尸体。 这时,那个低低尖细的声音又叫道:“飞帅,救我!” 这声音让我想起,是啊,找着个死人,把活人给忘了。 高杉身形一闪,就扑了过去。 那是右侧一棵中等的杨树之后,离我们大概三四丈的距离。 三秒钟不到,高杉突然又退了回来,脸上一红:“主人,是个女。” 田烈眼睛一亮:“女人?漂亮么?” 我瞪了他一眼,你这贼厮。 我急忙走到近前,果然,树下爬卧着一个女人。 很漂亮的女人! “啊,怎么是您?” 这女人眉目清秀,气质高雅,非常年轻的女孩,还不到二十岁的样。 我认得,在许都时曾见过几面,这女孩居然是伏寿,当今的伏皇后,汉献帝的正宫。 “娘娘,您怎么在这里?”我忙单膝跪地,急问道。 伏皇后道:“飞帅请起。池卿让我在这里等候飞帅。飞帅救我!” 她说话很是简洁,意思却表达得很充分。 我明白了:“原来他的时空机就停在这儿啊!要带的人太多,时空机没法塞了。池早这厮嫌伏皇后无用,就把她给扔了,美其名曰是让她等我。” 这些关节,小皇后心里也肯定都明白,不过人在屋檐下,不能乱说话啊! 我心想:“再怎么样,我也不能弃妇孺于死地而不顾。现在献帝被池早弄了去,曹操回来肯定大怒,这伏后呆在后宫,就算现在不被乱兵所害,曹操回来也得不着好。” 历史上的伏寿就是被曹操硬从献帝身边拖走,生生给折磨死的。我比这时代任何人都知道,汉献帝现在固然是一个能解饿的香饽饽,但他老婆,伏寿这种人,就只不过属于鸡肋、鸭嘴而已了。这位大汉当今国母的地位,实际上还不如曹操手下的一个兵,胯下的一匹马。 “娘娘放心,有为臣在,定能保娘娘平安。”我轻吐内力,想要搀她起来。 伏后“哎哟”一声,脸现痛苦之色:“飞卿,我脚扭了,站不起来。” 我一看,这怎么办?看来得背她走了。 田烈看出我心思,忙上前一步,道:“主人,小人愿负皇后娘娘。” 我瞪他一眼:“退下。” 田烈咽口唾沫,讪讪而退。 我心想:“我这是为你好,你个笨色鬼。” 这种事是绝不能让手下动手的。像皇家这种高级动物,想法冷酷残忍得很,万一以后伏寿没事时想起来,啊,居然让你们这些粗野之徒沾染了我高贵之体,飞爱卿,麻烦你把那家伙给我杀了吧,还有,另外那俩也都看见了,这事说出去不好听,干脆一起宰了安全。 那时我可就难受了。不杀吧,抗上命;杀吧,失众心。 这种利害关系,我比这些古人清楚明白得多。 还是早做提防,防患于未然的好。 “请娘娘恕臣失礼之罪!”我一转身,背负起伏后,步急行。 大队敌军马上就到,我得赶紧溜。 伏后趴在我背上,感激涕零:“早听陛下说过,飞卿是当今惟一忠于大汉的良臣,果然如此。” 我心说你这时候就别废话了,后面那么些喊打喊杀的声音难道还吓不住你? 不过仔细想想这位伏皇后的生平,她的胆儿还真不能用“很大、够大”这类词儿来形容,而应该说“胆大包天”。 建安年间,汉室里受衣带诏想反曹夺权的,先后有两位国丈。前有董贵人之父,车骑将军董承,那是灵帝之母董太后的内侄,说起来算是献帝的舅舅;后有不其侯、屯骑校尉伏完,就是伏皇后之父。 董承当日所受衣带诏,就是伏皇后奉献帝之命将诏书缝入衣带的。由于他的政变集团扩张过猛,去年正月,在我来到许都之前就已经事机败露,董承等全被曹操灭了九族,他女儿董贵人差点也被曹操拉出去砍了。 多亏那会儿伏后提醒了献帝一句:“董贵人现已有身孕,那是皇家血统,不可不救。”献帝鼓足勇气,以此借口拒绝了曹操一回。其时正值官渡大战前夕,曹操还不能离了献帝这块政治招牌,不愿和献帝闹得过僵,只好暂时让步,饶过董贵人。 但这次搜捕行动对伏寿刺激很大,她预料曹操决不会放过自己,便将有关情况写信告诉父亲伏完,要求伏完联络大臣诛杀曹操。虽然伏完本身是个极没用的人,他害怕失败重蹈董承被灭族的覆辙,一直犹豫不决,不敢有任何动作,后居然忧惧而死。但现在这点状况,在敢和曹操争斗的伏皇后眼里,也许不过是“毛毛雨”吧? 惟小人与女难养也! 不知如何,耳闻身后那小女急促的呼吸喘息声,感受着她娇软的**,我脑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老孔的话来。 救了这女孩,以后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呢。 摇一摇头,现在不能多想。 迅离开了御花苑,公孙箭在前引道,田烈兄弟左右护卫,阿风殿后,我们一行六人,迅向司隶府奔去。 正行间,忽然马蹄声疾响,迎面扑来一队黑甲铁骑。 公孙箭大惊,抽弓上箭,急喊道:“主公退,我来挡住他们。” 我断喝道:“公孙箭,你刚怎么说的,这么一眨眼就忘了?” 公孙箭一愣,对面忽然有一个清朗的声音道:“是公孙兄么?” 公孙箭身材高大,一挺身,显顶天立地。 “是我。” 那人右臂一挥,止住身后铁骑。独自一骑驰来。 公孙箭忽然喝一声:“你是宋校尉,飞帅在此。” 那人闻言一震,急翻身下马,几步冲将过来。 “飞帅,飞帅在哪里?” 护在我身前的田烈让开道,让他扑了过来。 身后的高杉早接手扶过伏后去。此时我也顾不得其他顾虑了,两手迎上前,在对方跪倒参拜之前,扶住了他的两臂:“宋亮,你又升了官,现在当了将军了啊!” 那将抬起头,正是宋亮。 他扫一眼我身后这几人,便已明白八、九分:“飞帅,城中已非留恋之地,赶紧出城去吧。” 我心头一热:“宋亮,你拿住我们,岂非可立大功?” 宋亮道:“飞帅,你当宋亮是何人?再大的功劳,又怎么能与我家飞帅千金之躯相比?我的部众皆是飞帅昔日旧部,飞帅你就放心吧。” 他一招手,命人送上六匹好马,公孙箭、阿风等均即刻扳鞍乘跨,心中顿时大定。田烈大献殷勤地帮着将伏后扶上马去。伏后一上马,随即微带厌烦地轻轻推开他扶在不该扶的地方的那只脏手。 阿风瞪了田烈一眼,田烈耸耸肩,讪讪退后,也骑上了马。 宋亮取过一枚铁制军令,道:“飞帅,我要赶紧入宫保护陛下,不能相送飞帅。不过南城门有李齐在,他见到飞帅,定不会留难的。飞帅你持此令,就顺着这条路走,我后面没有其他队伍,走,迟则不及。” 我微一犹豫,点点头。 宋亮说得很明确,我也知道,以荀彧之能,既然预知池早之叛,肯定动之后会立即在城里实施戒严令。 若没有李齐这个关系,宋亮恐怕也不敢让我直接出城了。 “宋亮,我们后会有期。”我又看一眼就在不远处的司隶府。 “飞帅,一路保重!一定要,张绣和张辽二人率领的大军即将封锁全城,再不离开,纵然有李齐在城门处,恐怕就真走不了了!”宋亮肯定看出我的意图,所以殷殷苦劝。 我知道,这俩没一个是可能买我帐的,尤其张辽,跟我的私仇还没消解呢。扫一眼身旁的公孙箭,又看看以柔弱娇躯勉强骑跨在鞍上的伏寿,心里长叹一声,点了点头。 “我立刻走。” 双方各道珍重,宋亮引军疾去。 “飞帅,我进去,接了樱夫人就走。”公孙箭道。 “不用了。” 我摇头。后看一眼那黝黑的府第,门口蹲着的两头异兽呆呆地瞪视前方,毫无知觉。 罢了,罢了!阿樱,也许,你我真的就欠缺后那一点缘分吧。 “走!” 我一跃上马,当先向许昌南门奔去。 清晨,许昌城东南三十里,梅杨村。 正南村头。 让我非常诧异的是,村长梅思诚已在村口处等候。一年没见,他还是那么腰板挺直,面含笑容,让人不能想象,他已是六十五岁的老人了。 梅村长身后跟着一人,三十来岁,打扮像个流浪闲汉,梅村长叫他杨三。 梅思诚客气两句,便道:“是少主吩咐老汉在此迎候飞帅。” 少主? 我一想,明白了,他是指杨修。 当日沮鹘来许都见我求救时,我惟恐不慎谋泄,害了沮授的性命,思索许久,不得其法。后来还是沮鹘提起杨、沮两家乃是世交,提醒了我。我暗去杨府找公杨修,他果然帮忙,慨然利用他的人脉,将沮授叔侄送到梅杨村潜藏。 我那时知道,原来这梅杨村里,不管姓梅的、还是姓杨的,其实都是杨氏家族的远亲,只不过梅氏是妻族,杨氏是本族而已。 我道:“令少主何在?” 梅思诚道:“哦,少主另有急事,先行而去,令老汉多多向飞帅谢罪。” 我点点头,池早料到我会来这里,所以不肯在此停留,闪人先走了。 梅思诚道:“请入村内歇息。不过遵少主之命,村中老幼正在迁居,情况混乱,请飞帅莫怪。” “啊,这样……”正要迈步,我又停下来。 看来池早来这里,是应杨修之请,来通知梅村长一声,此地不宜久恋,赶搬家。 杨修很聪明。 不知他是否知道他老爸已经死掉了?嗯,多半不知,不然他就算为革命不惜抛弃家人,现在脑应该也不会这么清醒,居然记得这小小的梅杨村。 确实,今晚之后,许都周围必然会有一次巨大的震荡,曾收藏过曹家敌人的梅杨村离许都不过几十里地,随时可能遭到曹军的骚扰。没有了杨彪的庇护,实在是险恶在前,危机四伏。 可是,这样一来,恐怕就不能把伏后交给梅村长照料了。 梅思诚见我疑虑,问明我之所思,道:“飞帅不必担心。从此东去十里,有一小山,名为望田,山后有一隐秘之洞,甚深,老汉早已命人打扫干净,若飞帅信任老汉,可请贵人前去暂歇。” 我怕吓着他,根本没敢跟他说那是伏皇后,只说是女眷,所以梅思诚还以为是我自己的女人,也没太在意。 我想了一想,回头去看伏寿。 我对这稳重的老头有一种很信任的感觉,这种信任也许是从他居然敢收留沮氏叔侄开始的。但我不想强逼伏皇后非听我的。 经过两个时辰的急驰,伏寿明显累了,就着秋日的晨光,可以看到,她的脸色十分苍白。 她见我望过去,毫不迟疑地说:“我听飞帅你的。” 这女人行,有觉悟!而且很细心,没有叫我飞卿。 我道:“好,就是如此。阿风,你照顾贵人,随梅老去望田山洞中暂时歇息。田烈,高杉,去把马歇了鞍,喂点草料。” 田烈、高杉一齐答应。阿风愣了一下,点一点头。 梅村长招呼后面的闲汉:“你带这二位爷去。” 杨三连声应诺,带着田烈和高杉牵着马去了。 公孙箭跟在我身后在村里闲逛,一路闲扯,已穿过略显忙乱的村落,到了村南头。 我摸着一棵黄杨那渐渐枯干的树皮,随口问起这一年来他的情况。 公孙箭道:“当日我暗怀决心,杀去找那真金,欲为池先生找个公道回来。不过……末将实在无用,半途被黄巾诸将围攻,失手遭擒。随后被押去上党,跟我一起被转运而去的还有淳于铸。因为我们俩都坚决不降,在上党关了大约三个月之后,真金甚不耐烦,打算处死我们。这时候我师兄和淳于先生得到消息,联袂而至张燕帅府,要求赎人。张大领答应了,但他一向听闻飞帅的虎骑阵道世间罕见,所以要求我和淳于兄弟帮他练上半年的骑兵之阵。我和淳于兄弟商量之后,答应了他。那以后我们就在上党训练黄巾的骑兵。到期限的时候,我们见到了池先生,他跟着真金一起来看我们。开始时我们俩又惊又喜,虽然奇怪,却很高兴能又见到他。但不久……池先生那时候脾性似乎已经很怪异了,他后来当着我们的面,直接告诉张燕和真金,不必再让我们俩干了,因为他的阵道之学,足以将黄巾军教授得天下无敌。真金似乎很信任池先生的保证,就向张燕进言,张燕倒没二话,立刻就应允了。但真金要求我们俩后再帮他们一个忙再离开,说我师兄和淳于先生也已经同意他的意思了。我和淳于兄弟无奈,也只得同意。” “嗯,那就是这次许昌的叛乱了?”我皱起眉,公孙箭说了这么多,我依然一点都搞不清楚,池早是因为什么而如此变态的。 “是。呵,飞帅这一年在南方的事迹,我和淳于兄弟都听说了,如今能重归飞帅帐下,纵横沙场,征讨四方,真是公孙箭的光荣,纵死无憾啊!” “公孙兄,你别这么说,我能有你和淳于兄弟这样的生死弟兄,是毕生之幸呢!” 公孙箭一回头,忽然见村里有人招手:“公孙将军,请你来一下。” 公孙箭道:“是那位杨三,飞帅,您先休息,我去看看。” 我点点头,依然沉降在无解的思虑之中。 “呵,有好兄弟,好老婆,你也不用这么开心过度吧?”眼前忽然一道亮光闪过,附近的一棵树忽然裂开,露出光彩夺目的内部空间。 “黄瓜?”我十分震惊。 “嗯,你赶紧先进来说话,存心想让我暴露怎么的?” “你……你怎么在这里?池早他们呢?”我一边往里进,一边问。 “你先告诉我,有个漂亮小妞,在那花园里,你救了她没有?”黄瓜急急忙忙关了机门。 “漂亮小妞?”我一愣,“你是说伏皇后?” “就是她了。据说是这里的皇后。刚池早那混蛋利用我送他们一帮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瞧在阿窦面上,勉强答应了。不过他实在太混蛋,居然说地方太挤,把那漂亮小妞硬给推了下去,气得我差点就闭了火,他底下那么些个老废物东西,怎么就没见给扔了,***。这家伙花言巧语,说你肯定会去救她,让我别担心。我怎么能不担心,这地方难得遇到一个我这么喜欢的小妞啊!” 我差点一头栽倒:“你……黄瓜你是说,你喜欢伏皇后?” “怎么了,觉得我配不上她?”黄瓜立眉瞪眼地盯着我。 “不是……不过,你想追求她么?” “白菜说过一句名言,似乎叫什么落地拔毛的凤凰不如鸡。没错吧?”见我点头,他是得意洋洋,“我记性好,没办法。既然她现在都落到你这地头上,别说鸡了,连鸭也比她强啊,我如此英俊潇洒天下第一大帅哥,要追一只鸡鸭不如的拔毛皇后,还不是易如反掌?” 这话我听着就是别扭:“这个……似乎不太妥当吧?” “妥当!”黄瓜瞪着我,“阿飞,你说,你到底答应帮我,还是不答应帮我?” “这,这让我怎么帮你?” “很简单,你答应就可以,怎么办,我自然会教你。” 我想了想,大汉皇后和级电脑的爱情故事?这事说出去没人能信。不过,关我屁事?黄瓜虽然是一电脑,可加上级,那就算有自己的习惯个性了,再说,我能得罪他?至于伏皇后,黄瓜的形容也很恰当,不过一落难凤凰。 “我可以答应帮你,但你不能要求我过分的事。” “那是当然,不然,就算你答应,你老婆也不能答应啊!” “什么?你说什么我老婆?” “嘿嘿,去那边,自己去看吧。” 说着话,中间的一台空中视屏忽然闪开。 我定睛一看,顿时目瞪口呆,几乎晕倒。 视屏里映出一条小小河流,岸边站着一个身着软甲,手拄长枪的少年,正警惕地看着四周。 我一眼就认出来,这个人……他竟然是淳于铸。 画面一变,掠过一道身影,似乎是个女,只看到一个侧面,画面一闪而逝。 那一瞬间,我心中猛然急跳动了起来,脑袋“嗡”的一声,热血忽然直灌进两只眼睛里,心头一阵迷糊。 我用力睁大眼睛,竭力稳定自己的心潮,再要仔细看时,黄瓜却已换了画面。 “你……黄瓜,刚那个……是……是……” “是什么,不就是老婆嘛!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好看的?哼!哼!” 我惊得呆了:“你说什么,是她……真的是她么……” “嘿,别以为我黄瓜是傻!我什么都懂,就算不懂,查查资料也全知道了。你昨天夜里去那院里,不就是想去见你老婆呗!但是没见着,是吧?被人给吓跑了。不过我黄瓜能帮你啊,我既然答应帮你,自然会全心全意的。我送完池早他们回去,就转身又回了那地方,正碰上那拿枪的小往里进,我就告诉他,是阿飞让我来接他老婆的。他虽然很奇怪,不过他走投无路,只好下决心相信我了,呸,什么决心相信,是被我黄瓜的无敌魅力迷倒了,于是他就跑进去拉来了你老婆,阿飞,你眼光真不赖,你老婆虽然不及我那小妞……” “住嘴!”我用尽全身气力,大喝一声,“她……她在哪里?” 黄瓜依旧喋喋不休:“那不行,你先去把我那小妞找了来,我们交换,我还添一加头,免费送你们回去……” “好,成交。” “爽,你出去瞧瞧,哈哈。” 我一转身,直接就跑了出去。 没跑多远,我就看到了阿樱! 我那魂牵梦萦的爱人! 阿樱听到声音,回过头来,忽然全身震动,眼光顿时凝在我的身上。 久久凝视着那美丽的容颜,一时间,我两只脚都定在了地上,半点动弹不得,五脏六腑全都沸腾起来,双手不自觉紧紧攥住。 阿樱和我一样,仿佛也被定住身体,只是深情地注视着我,就那么瞪着我,良久无言。 各种复杂的表情在她俏脸上不住地变化着,后,我看到了那道阳光灿烂的笑容。 我内心里的后一丝细线终于彻底崩裂,我愣愣看着我的爱人,忽然之间已是泪流满面。 阿樱吓了一跳,步走过来,两手轻轻伸出来,柔柔地拥住我的头,柔声说道:“阿飞,不要难过,不要难过!” 我猛然用力,抱住那娇弱的身躯,亲吻她的额头,说:“傻瓜,我不难过,我是高兴啊!” 阿櫻听到这话,怔了一下,忽然也哭了出来,她用力回抱住我,两手握拳,不停地捶击我的肩背,道:“你这个坏蛋,我恨死你了,你丢下我,不要我,可是……可是我还是放不下你!” 阿樱的拳头依然如昔日那么有力,打了几下,忽然就轻了下去,轻轻地揉我的肩膀:“疼么?” 我心里又是怜惜又是难受,紧紧地抱住她:“不疼,我好喜欢。” 我们两个人,就站在这河边,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傻瓜似地盯着彼此猛看个不休,怎么也看不够。 不知什么时候,耳边渐渐传来刺耳的轰鸣声。 我猛然一醒,黄瓜开始不耐烦了。 我擦去脸上泪痕,带着阿樱返回到黄瓜特意为我们俩准备的头等舱里。 走了这一路,我们俩情绪都稳定了不少。阿樱温柔地看着我,随着我的手势坐下。我们肩并肩地坐在一起,我握着阿樱的双手,望着她,阿樱也凝望着我,两个人的眼睛,都像兔一样的红。 此时,我的心里被这世界甜美的幸福之蜜灌得满满的,阿樱虽然也是一夜未睡,但精神却还是很好,拉着我一直说东扯西,道尽分别之苦。 当黄瓜吵嚷着要我们赶紧睡觉,再说下去对身体健康不利的时候,我惊觉,阿樱恐怕真是很累了。 我硬将她抱到床上去,她却怎么不也肯入睡,望着我,忽然说道:“阿飞,我不要睡觉,我们就这样一直聊着,好不好?” 我刮了一下她那俏丽的小鼻,故意板起脸道:“不行,你太累了,不好好休息,对身体不好的。” 阿樱叹了一口气,忽然一躬身,钻进我的怀里道:“我要你抱着我睡。我怕,我真的好怕,怕我一闭眼后,你又不见了,就像那天我们分开一样。” 听到这话,我的心像被什么揪住,生生的痛!我知道她的恐惧,其实我何尝不是如此,这一刻,我深深地感到,我这辈再也离不开这个小女孩,这个让我喜让我忧让我日夜思念永不休的女孩。 我要用我的所有,我的一生,去捍卫我和她的爱情! 我紧紧拥抱着阿樱,异常郑重地向她保证:“我誓,我再也不会离开你!我的老婆!” 阿樱听我说到“老婆”,眼睛忽然一亮,笑道:“你说的是真的么?你真要我做你的老婆婆?” 我用力点点头:“嗯,我永远是你的老公公。” 然后我们俩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想起当日在官渡时的奇妙时刻。 阿樱满足地叹息两声,乖乖地说:“那好吧,我就睡了。”她蜷起身,如同一只柔软的小猫,紧紧地依偎在我的怀里,闭上双眼。 我拥着她,轻轻地摇晃着,嘴里哼着自己也莫名其妙的曲调,慢慢看着她入睡。 渐渐的,阿樱的鼻息平稳悠长起来,睡熟了。 我也似乎被她甜蜜的睡姿传染着,几乎要昏睡过去。 “不好意思,打搅一下。”黄瓜忽然出现在我眼前,轻声说道。 因为怕影响阿樱,他连种种花梢的彩色背景都舍弃了,代之以黑暗。这使他的身影显得特别突出和怪异。 我倒是很感激他如此体贴入微,问道:“嗯,你不去自己的小巢穴陪伴美妞,这时候找我做甚?” “啊,其实我哪儿有时间来烦你?是那个池早,他想跟你聊几句。” “他?”我不耐烦地说道,“告诉他我睡了,有事明天再说。” “我是无所谓,那小我看着也不顺眼,你不接,我就回了他去。” “嗯……算了。”我皱皱眉,压低声音和黄瓜说,“我接好了。” 轻轻把阿樱放置在柔软的床上,准备起身时,却现阿樱的一只手紧紧抓在我的中衣上,心里顿时一柔,这丫头还怕我在她睡熟的时候走开,想要抓紧我吧! “你不用动,哈,不用动。”黄瓜扬扬眉,撇撇嘴,“我理解,理解。嘿!我把声音的通道都收束到你耳边,就当戴耳机了,现在就可以说了,声音小点也没事,阿窦那个对讲器我已经帮她修好了,说话很清楚的。说完了,挥挥左手,联络就自然断了。” “嗯!”我点点头。黄瓜又一扬眉,立刻就没影了。 “阿飞……” 池早的声音很平静,冷得可怕。 我叹了口气,我是多么怀念当年我们一起在守拙一族的时候。那个时候,他总是很喧嚣,很活跃。 可惜,这一年,他性全变了。 “阿飞,你确定要留在这里了么?” 我不自觉地点点头,然后意识到他并没有在我眼前。 “嘿,你一定是在点头了。我太了解你了。经过安陵那一次,你肯定会改变原来的想法的。” 提到安陵,我忽然沉默下来。 池早也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一年我过得很不好,嗯,非常非常不好。不过我总算熬下来,而且现在,我已经接近成功了。阿飞,以后我们,可能真的会在战场上相会。” 他顿了顿,道:“而且,不是战友,是敌人!” “呵,这里,我们还有好多好多强大的敌人呢!”我勉强笑了笑,希望气氛可以轻松一些。 “是的。”池早肯定道,“所以,我想和你有个约定。” “什么约定?” “在扫除他们之前,我们暂时不要互斗。” “你想和我结盟么?”我心中一喜。 “不是结盟,是默契。”池早冷冷纠正了我的错误,“我已经和袁氏结了盟,而你即将的盟友,恐怕是曹操吧?” “不,他不是我的盟友……”我想说“我希望是你!”,但被池早迅打断了:“不必说了,就这么定了。哈哈,我真盼望着那一天,我们分居南北,为了后的胜利而决一死战啊!哈哈,我真的很期待!”池早的声音开始带了些生气。 “也许我们还没等到相遇的那天,就被这里的豪杰消灭了呢?” “也有可能,那就看你我的本事了。嘿,你一向比我有自信,不是么?” 我无言。 说到这里,我和他,基本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可是,我一定会在后打败你,哈哈,我想看到,你在成为我的俘虏时的表情。当然,我不会杀你的,我会一直把你当朋友,陪着我,看着我治理这大同的世界……” 我无力地挥起左手,截断了池早后的一丝声音。 这个人,已经疯了。 转念一想,那么我呢,只是默认擒捉白风,这一样事实,就足够我在时空局坐几十年软狱吧?难道我不也是一样的很疯狂么? 沮丧地回过身时,我看到阿樱已经醒了过来,一脸朦胧地望着我。 我暗暗唾骂池早一句,低下头,柔声道:“吵到你了。” 阿樱摇摇头,怯怯地说道:“我怕……” 我没等她说完,双手就已搂紧,紧紧搂住了我的爱人。 “我在这里,阿樱,你的阿飞就在这里,永远都在你的身旁,永不分离。” 阿樱嘟着嘴,心满意足地又咕囔两句,继续睡去。 我轻轻拥着她,抚摸着她的柔,就象拥抱着另一半的自己,珍惜着,怜爱着。 看着她那已经睡去的容颜,我几乎是贪婪地盯着她,眼、眉、鼻、口、耳,反复地瞧着,永无厌足。 我心想:“如今淳于铸、公孙箭他们也回来了,我的兄弟已经聚全,池早虽然变了许多,但毕竟他还活着,也是值得欣慰的。重要的是,我的爱人,她终于也能来到我的身边,永远伴随着我,无论生死,不管贵贱。人生至此,尚有何求?” 我放开了心思,和阿樱一样,也心满意足地叹息两声,就这么拥着爱人,渐渐昏然沉睡。 时空机流星般划过天空,径直向樊城飞去。 (第四卷终) 外传四大琴王的故事 天下有四大名琴:曰号钟,曰绕梁,曰绿绮,曰焦尾。 武林有四大琴王: 河北琴痴薛黯,憨厚耿直,内功深湛,得号钟琴;荆州琴仙韩娥,心狠手辣,精通剑术,得绕梁琴;西川司马吟,人称琴圣,以围棋为暗器,黑杀人,白救人,为人风流潇洒,清高孤傲,家传绿绮琴。 中原晁中,聪明多谋,人称琴鬼,幼年受教于侍中蔡邕门下,得师传焦尾琴,蔡邕死后流落江湖,学得洛阳赤蛟门武功,善使长鞭。 其时正值东汉末年,群雄并起。建安元年八月,曹操迁献帝于许昌,自任大将军,取得了“挟天以令诸侯”的有利地位。 是年八月十五,月圆之夜,武林中出了一件大事:四大琴王齐聚嵩山玉柱峰,弹琴较技,比了整整一夜,这件事顿时惊动了整个武林,但是大家关心的结果却无人知晓。 第二年八月十五,同一地点,同一时辰,四大琴王又比了一场,仍无下文。 连续三年,都是如此。 这个故事,就是在这种情景下生的。 ※※※ 建安四年,八月初九。 拂晓,淡月。 北上的古道上,一阵兵器的撞击声突然打破了黎明的沉寂。 遍体黑衣的晁中左手扶住背后琴囊,右手一条丈二暗红色长鞭,使得如同灵蛇相仿,逼得对面三人连连后退。 那三人都是武官装束,两个手握单刀,为一人使一根浑铁棍,三人均武功不弱,但因兵刃太短,难以欺近身去,只有挨打的份儿,急得三人大呼小叫。 又斗了一会儿,晁中抽空看看天色,那弯月已全然隐去,心想夜长梦多,须得赶打了这三人。长鞭卖个破绽,露出一道空隙。那使棍军官大喜,向两个同伴一使眼色,倒地一滚,滚入圈内,右膝支地,左脚弓起,大棍已拦腰直击过去。 晁中微微一笑,身体侧转,道:“往这儿打。” 那军官大惊。他们追杀晁中,就是为了他背上之物,如是打碎了,必然户灭九族。急凝棍势,滚出圈外。刚直起身,只听啊啊两声惨叫,两名同伴一人天灵上中了一鞭,脑骨破碎,死于非命。 那军官又惊又怕,大吼一声,轮棍便打。突然一道白影电闪而至,白光暴射下,那军官只觉前心一凉,哼也没哼一声,倒地便死。 晁中微一皱眉,收起长鞭,道:“韩仙,你未免太性急了。” 那人转过身,寒冰似的目光中现出怒意,冷冷道:“怎么,我帮你反而帮错了?” 晁中道:“此人是曹操手下傲棍张晋的徒弟。杀了他,张晋决不肯善罢甘休。”目光一扫,道:“司马兄在哪里?” 那人正是琴仙韩娥,闻言怒道:“张晋又怎样?你干嘛把我和司马吟扯到一起?” 话音刚落,前方十余丈处铮一声响,一阵悠扬琴声飘来,一人放声而歌:“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晁中笑道:“此蜀中风流司马公也!” 司马吟笑道:“晁兄真是我的知音。这样我倒不好意思抢先出手了。娥妹,要不要我帮你?” 韩娥道:“你好滚得远远的。” 司马吟哈哈一笑,绿绮琴响了两下,便无声息。 晁中道:“韩仙,你也要抢神农琴么?” 韩娥向他背囊看了一眼,道:“昔神农氏削桐为身,连丝为弦,三年始成此琴。你费尽心机,从相府中盗来,难道不想仗之横行天下?” 晁中道:“我并无此意。我之所以盗取此琴,完全是为了把它送给一个人。” 韩娥冷冷道:“是谁这么大面,居然能使动晁少侠?” 晁中道:“此事与仙无关,仙又何必苦苦追问?” 韩娥胸中一股怒气再也遏制不住,娇喝一声:“晁中,男汉大丈夫,说话为何吞吞吐吐?这神农琴我当日不要,只要你说句话,今日我也会帮你。” 晁中脸上现出犹豫神色,过了片刻,他忽然脸色一寒,道:“韩仙,你又何必固执?纵然你不喜司马兄,但河北薛兄人品琴技,文武功,无不远胜于我,你何不去寻他?” 韩娥急道:“你胡说什么?我和薛大哥只不过是琴中知音,并无别情。” 晁中心里叹口气,道:“你还是走罢。” 韩娥怔了半晌,猛一跺脚,道:“好,你不信我,我去找薛大哥来,当面讲清楚。” 晁中吃了一惊,道:“你不要……”只说出三个字,那韩娥轻功何等高明,这顷刻间已倏然远去。 晁中颓然坐地,适手舞长鞭,独斗数人的豪气已荡然无存。他右手轻拍后脑,只觉心中烦恼之极。 琴声又幽幽响起,有人大笑一声,吟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将琴代语兮,聊吐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晁中触动心事,不觉长叹一声。 那人“咦”的一声,停止奏琴,道:“晁兄少年英俊,足智多谋,也会有什么为难之事么?” 晁中道:“是人自有伤心事,只恨难逢解铃人。小弟之事,并非司马兄能解,司马兄还不去追韩娥,不怕她投入薛痴儿的怀抱么?” 不远处闪出一个黄衫少年,大袖飘洒,怀中抱着一张长只二尺,极之精巧的绿色瑶琴,盯着晁中看了一会儿,道:“晁兄,这里已在冀州境内,曹操的侍卫居然到袁绍的地盘来追杀你,可见这张神农琴必有奇异。晁兄星夜兼程,七日间行了五百余里,今日已是八月初九,今年的中秋之会你也不打算参加了么?” 晁中站起身,掸掸身上的尘土,道:“司马兄,一年未见,且找个地方喝几杯,如何?” 司马吟点点头,道:“也好,那这几具尸怎么办?” 晁中道:“司马兄难道忘了,薛兄在这里位高权重,他又悲天悯人,韩娥找到他,自会先到这里。他手下要多少人没有?” 司马吟默然。两人向北走了十几里地,来到一个小镇,在一个小酒馆里要了一壶酒和几样下酒菜。晁中道:“想不到这小小地方,也有如此酒馆。” 司马吟哑然而笑:“这等龌龊酒馆,值得什么?晁兄是肚饿了罢?来,喝酒。” 晁中与他对饮一杯,道:“司马兄久居西川和荆襄,那是天府之国,繁庶之地,自是不以为然。可小弟这几年常住许都,天脚下,似这样的酒馆也只寥寥数家而已,不免要大惊小怪了。” 司马吟道:“闻说曹操善于治国,怎会如此?” 晁中道:“这倒不假。若非曹操治理,许昌今日仍是一片废墟,连人都不会有一个。” 司马吟道;“曹操待兄不薄,兄又如此推崇于他,为何兄会连夜出逃呢?” 晁中举杯,道:“小弟夜奔,途中并无耽误,司马兄远在千里之外,如何知晓?又怎么这般迅捷赶上小弟?” 司马吟见他改变话题,知道他还不愿实说,举杯与他相碰,笑道:“晁兄又来取笑我了。你去哪里,我难以得到消息,也没兴趣知道。但韩娥妹一动,我立刻就跟来了。” 晁中一饮而尽,道:“司马兄襟怀坦荡,令人佩服。不瞒老兄,我今次北上,也是为了一个心中难忘的人。” 司马吟杯正要递到嘴边,听到这儿不由停住,道:“晁兄也有钟情之人么?哪一家的女儿有此幸运?”心想:“此人眼高于顶,连韩娥那等举世无双的美人都不放在心上,他也会有念念不忘的人?” 晁中低叹一声,道:“司马兄,世人无知,似小弟这等聊识琴艺皮毛,滥竽充数之人,居然被尊为琴王。小弟每每念及此处,心中十分惭愧。其实,天下有胜我十倍者,只是造化弄人,致使贤弃野,明珠暗投。” 司马吟把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放,酒水四溢。他生气道:“四大琴王齐名武林,你如此说,那是说我等皆是鱼目混珠了。我倒不服,天下高人,还有谁的琴艺能胜过我们四人?” 晁中伸手在怀中一摸,抽出条白绢来,递给司马吟。司马吟把那白绢展开,只见白绢右方有五个篆字“胡茄十八拍”,道:“晁兄自创的武功么?”细看片刻,脸色一变,双目精光厉闪,急急看完,将白绢塞入左袖,拂开桌上酒壶酒杯,取出绿绮琴,便即旁若无人地弹奏起来。 晁中默默倒杯酒,静静欣赏。只听得数声,心中已是凛然,暗想:“此人家学渊博,乃是琴中狂士,这乐曲却正对了他的脾胃。” 但闻琴声初时清清亮亮,极是动听。不久忽转凄凉,司马吟双眉忽扬忽落,似是颇为奇怪,却又竭力忍住。又过一会儿,司马吟双颊泛起血红之色,双眉再扬时,突然轻啸一声,纵声唱道:“可怜颜回早亡命,教人思想鬓如霜,只因陋巷箪瓢乐,留得贤名万古扬。” 说也奇怪,他歌声一起,脸色立刻宁静,变回从容自若,一副风流的本来模样。当他唱到“万古扬”后一个“扬”字时,正好弹完后一个音节。 晁中鼓掌而赞,由衷道:“妙哉!好个《孔叹颜回》!此等绝曲,正该这等好歌为伴,琴歌相得益彰,司马兄真知音人也!” 司马吟一把揪住他,颤声道:“这曲是谁作的?带我去见他。” 忽听酒馆外有人阴恻恻道:“好曲!里面可有晁少侠吗?我郭南久慕高名,请出来一见。” 晁中挺身而起,想了一想,附在司马吟耳旁道:“此曲乃胡茄十八拍中一拍,从北方匈奴传入中原。作者是我恩师之女。我若有不幸,请司马兄代我去见她,把神农琴交给她。”他一边说话,一边解下背囊,放在椅上。 司马吟大吃一惊,顿时想起:“不错。晁中曾随蔡邕先生学琴,难道那女蔡琰还在人世?” 蔡邕是汉末著名音乐家,琴艺高,曾创作了《河间杂曲》、《蔡氏五弄》等乐曲,并著有《琴赋》、《乐音》等名作,乃是琴道宗师。其女蔡琰青出于蓝,十余岁时技艺已越乃父。可惜天妒人,先是蔡邕受董卓之累,惨遭杀害,接着蔡琰的丈夫卫仲道于婚次年病故。蔡琰忍痛节哀,返回故里陈留。不料正逢南匈奴大举进犯中原,逃难途中被匈奴左贤王看中,掳入北方。屈指算来,至今已有四年之久。 司马吟暗想:“四大琴王每年一聚,本是迫于无奈,我等三人皆有不得已原因,惟有晁中从来不透露半点他投靠曹操的缘由,难道……” 一念未已,晁中已走出门外,笑道:“晁中何德何能,竟蒙北地刀王宠召,幸何如之!” 门外一处平地上站着一个瘦长身材的灰衣中年汉,见晁中出来,斜睨他一眼,道:“你就是赤蛟门的晁中?” 晁中道:“正是。郭将军有何见教?” 中年汉阴**:“你对我的身份很清楚嘛!不过,我郭南并非以军中身份来会你。”他一指身上灰衣:“近年盛传武林七王之名,枪王和棍王我都会过,你们四大琴王中的拳王薛黯薛先生是郭某的同僚。这三位盛名之下,实有惊人绝技。郭某佩服。今闻少侠北来,果然鞭力沉雄,心中仰慕,特来请教。” 晁中心想:“他消息倒灵,我打死那三名曹将不过半个时辰,他居然已验过尸,追到这儿来了。”他初入赤蛟门之时,就知道南有枪王赵松、中有棍王张晋,北方便是这刀王郭南。这三人威震武林数十年,名声赫赫。近年四大琴王崛起,又加上每年一次的神秘聚会,喧宾夺主,名气扶摇直上,已有盖过原有三王之势。但晁中心知肚明,老三王俱怀不凡武功,四琴王中除薛黯以外,余人单凭真实武功,多半非其敌手。他号称琴鬼,颇有主意,眼珠一转,道:“前辈既要指点晚辈,晚辈岂敢不遵。请问前辈如何比法?” 郭南听他言语恭敬,枯瘦的脸上微现笑容,道:“郭某一生好武,与人比试是简单,各人拿出自己拿手的功夫,分出上下便罢。” 晁中探手腰中,道:“如此晚辈得罪了。”红影一闪,嗤的一响,一鞭当头击下。 郭南脸上笑意浓,赞道:“爽!”身形一挫,避了开去,却未拔刀。晁中唰唰唰,展开鞭法,心中狐疑:“他号称刀王,刀在何处?”郭南身上空空荡荡,怎么看也不象有兵器藏着。 郭南连避九鞭,道:“赤蛟血鞭名扬中原,小伙可别丢了赤蛟门的脸面。这等鞭法,如何称得上鞭王?” 晁中脸一红,喝道:“且看这一鞭。”内力振处,长鞭竟似波浪形地向前推进,一圈接着一圈,带着尖锐的啸声,卷向郭南细长的脖项。 郭南微微动容,一时瞧不清他的鞭路,只得疾退三步,暂避锋芒。晁中踏上一步,左手探出,握住鞭身,断喝一声,长鞭唰的一声,抖得笔直,化为一根丈二长枪,直刺过去。郭南一念轻敌,不防备他有这等妙招,微微有些慌乱,又退三步,老脸也不禁红了。 晁中左手后抽,靠近右手,喝道:“前辈小心。”身闪电般左转,长鞭飞将起来,呼的一声厉响,劈头盖脸敲击下来。这一着借助了身、腰、胯、腿之力,劲道凌厉,竟非鞭招,而是刀法。 郭南叫道:“好着!”蓦然左手微伸,嘡的一响,晁中只觉手上一紧,长鞭已被郭南一把抓住。地上,掉落三尺鞭身。 郭南点一点头,阴笑道:“赤蛟血鞭果是有独到之处。我若无宝刀,今日还要伤在你的手下。”撒手松鞭,右手自左袖中取出口尺许短刀。 晁中撤回血鞭,道:“晚辈这三鞭胜不得前辈,下面不用再比了,是我输了。” 郭南凝一对细目瞪视着他,道:“与郭某动手之人,以你是爽。你是曹操手下,我本想少也要毁你这条血鞭。看你小还有些好处,很对我心思,放过了你。我削断你一截鞭梢,那是你鞭法太强,迫得我用刀。” 晁中道:“晚辈省得。” 郭南道:“你可认得我手中之刀?” 晁中定睛看去,道:“刀长盈尺,七宝嵌饰,莫非昔日曹操刺董卓所献七宝刀么?” 郭南道:“眼光不错。奇怪,你为何直呼曹操之名?” 晁中道:“有何不可?” 郭南不禁一呆,心想:“好小,真狂。”道:“你的同伴呢?” 晁中一凛,道:“什么同伴?” 郭南阴恻恻道:“张晋的徒儿是被利剑穿心而死。剑法很毒啊!老夫念她是个女,不想和她动手。叫她小心些,以后别这么歹毒罢。”盯了酒馆一眼,转身而去。 晁中心想:“原来他以为韩娥在酒馆里。啊哟,糟糕,万一韩娥和薛黯处理不善,尸被张晋看到,那可不好了。”郭南能根据伤痕判断出杀人者是谁,张晋也一定能。急步走进酒馆,要招呼司马吟回去掩埋尸体。哪知入内一看,司马吟踪影全无。连同神农琴,一齐不见了。 晁中抬手叫来店伙,那伙计张口结舌,却没看到司马吟何时走掉的。 晁中掏出散银,结了酒钱,心想:“司马吟聪明过人,他如要谋夺神农琴,必然暂不南归西川,反而会逆行北去;他如是想入大漠寻找琰姐,也只有北上。”计较已定,安下心来,低声吩咐那店伙几句,取出一锭大银,交了给他。那店伙初时大有难色,待见了银,登时换了一副面孔,连连点头,积极为他打点所需之物。 一刻以后,晁中负囊而出。他赶回清晨所在地,三名武官的尸体都已不见,不知被谁收拾了,地上连一点痕迹都没有。 晁中暗暗称奇,却放下了心,折向西北而去。一路上风餐露宿,不避艰险,八月十五傍晚,赶到雁门山。 雁门山在并州之北,原名勾注山。这里地势高峻,双峰插云,传说只有大雁能从这狭窄的山口飞过,因而得名。越过这座山,便可直达蒙古高原,进入匈奴人的势力范围。 晁中上到半山,停下脚,在一道山泉边蹲下,洗洗脸,就着泉水吃点干粮,心想:“今日是八月十五,以我的脚程,到现在也没能碰上司马吟,大概他已经回西川了。唉,希望他没出什么事好。”轻轻摇摇头,自己枉自号称琴鬼,连这点事都料错了。转念一想,谁会料到司马吟这种骄傲的人也会偷东西呢?再说西川太平,神农琴在那里落户,非常理想,总比带入蛮荒大漠安全得多。想到这儿,又有些欣慰。 歇息片刻,精力恢复,晁中复向山顶攀登。他久闻山顶上有座李牧庙,心想一气登上绝顶,去瞻仰一下这位力抗强秦匈奴,含冤被杀的名将塑像。 他身法甚,虽然山势峻峭,但他提起轻功,亥时不到,已攀上山顶。今晚天气极佳,万里无云,一轮明月如同冰盘,渐渐升高,照得山顶一片明亮。 晁中行了两步,便停住身形,深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早料到你会来找我,想不到你在这里等我。” 不远处一块巨石上,一人峨冠大袖,抱膝而坐。月光洒射,照在他脸上。他面目极为平凡,远不若司马吟俊美,只有一双大眼睛清如秋水,熠熠生光。他的身旁,放着一张四尺古琴。 晁中游目一瞥,在另一块巨石上坐下,随手解下背囊,却不打开。 秋季多风,绝顶上是风大,二人四目对望,衣衫猎猎作响。 晁中道:“我本想去看一下李牧的,不想会看到了你。”语气之中,显得颇为无奈。 那人大眼眨了眨,缓缓道:“当年李牧势穷力孤,蒙冤将死之时,他也没有越过这座山。” 晁中皱皱眉头,道:“你以为我是去投奔匈奴人?你太多虑了,我晁中岂是那种人!” 那人心想:“我知道你不是,可是为了娥妹,我一定要把你留下来。”眨一眨大眼,涩声道:“李家还有一位名将,他也不想投降异族,后还是降了。” 晁中心头火起,道:“薛黯,我拿你当朋友,你竟然这样看我。你又算我什么人,追到这儿来教训我?” 一个清冷的声音道:“难得,晁兄居然会火。” 一声狂笑,另一人道:“薛兄把晁兄比作李陵,自然怪不得他三尸神里暴跳起来了。” 琴痴薛黯所坐巨石后掠出二人,白衣向左,黄衫朝右,各自飞身上了一块巨石,抱琴而坐。 晁中大吃一惊。韩娥去寻薛黯然与他辨情,在此出现并不足怪。奇者司马吟居然也赶了来。 晁中道:“司马兄,我们又见面了。” 司马吟洒然一摆手:“晁兄,我只是跟随娥妹而来。与你相见,纯属意外。” 晁中冷笑一声:“你很痴情啊!” 司马吟大笑:“没什么,本人乃情圣,理当如此,方名副其实嘛!” 晁中哼了一声,道:“可还有位情痴。情圣不知比不比得过?” 司马吟仰看天,笑道:“今时又是月圆之夜,我四人该改在雁门山绝顶一论琴道,不就知道了么?” 晁中见韩娥樱口微张,欲要开口。他怕的就是她当着诸人的面公开表露情意。司马吟对她一直穷追不舍,薛黯虽从没说过什么,但四人曾三聚嵩山玉柱峰,彼此恶斗过多场,晁中早已察觉薛黯对韩娥种情极深。以他琴艺武功,本为四人之,余下三人也早已衷心佩服,心甘情愿推他为尊。但他始终不肯全力争胜,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不愿过韩娥。晁中暗想:“等她一旦说话,情况便尴尬之极,而且我也决不能接受她情意,何必闹得不欢而散?”立即接道:“妙极,妙极!这头一场,便由小弟来领教司马兄的《白头吟》。且看这一年来,司马兄是否有点长进?” 司马吟听他语气不善,知他对己不告而别取走神农琴一事耿耿于怀,佯作不知,笑道:“笨鸟先飞,打旗的先上。晁兄提议,正合我心。听好了。”陡然双手一振,积蓄已久的一股内劲撞入琴弦,琴声顿时大作。 武学之中,分门别派,虽然终目的都是强身健体,克敌制胜。但各门各派的练法却绝不相同,各有巧妙。琴道虽不象武学那般门户众多,却也是一项极其复杂高深的艺术。要想成为琴道高手,天赋差了固然不成,便是学错了曲,也是无望。因此历代高明的琴师均择徒极严,纵然资质极佳,但若性情与自己这派风格不相符合,也断不收录。中国数千年历史,武学名家浩如烟云,不计其数。琴艺宗师却寥若晨星,屈指可数,便是因为琴道对人的要求加苛刻之故。 司马吟出身琴道世家,先祖中曾出现过司马相如这样的大宗师。司马相如以琴得妻,娶了蜀中另一世家卓家的女儿卓文君,传为一时佳话。但司马家的琴艺以潇洒疏狂为本,偏偏司马氏人丁不旺,数代单传,老一辈盼成龙心切,下一代不免觉得肩担重责,压力巨大。循环往复,接连出了好几位或端凝厚重或谦谦温雅的一家之主。虽然勤奋用功,却再也学不到家传美妙至极的琴艺了。 司马吟极其幸运。他天赋过人是不消说了,司马家每代均是如此。而且他有两位兄长。这一点却是他祖父、曾祖难以比拟的。他比两位兄长只小三四岁,因此当兄长被逼苦苦习琴时,他只在一旁捣蛋玩耍,逍遥自在。等到父亲现两个大儿难成大器,再来教他时,他性格已成,对本派的琴道生出一种心心相映的感觉,似乎自己本就应该学这种风格的琴技。他父亲为之欢呼,老泪纵横,以为祖宗显灵。其实那只是天道自然的一种必然。 司马吟集数代灵气于一身,学琴不过三年,已有所成。便拜别父母,傲啸山野,寻师访友。这也是他天性使然,无可厚非。然而,天道酬勤,此亦至理。他少年成名,骄傲自满,于琴道的钻研就不如初时用功。幸而他出游不及一年便遇一奇人,此人琴棋书画,文学武功,无一不精。司马吟与他比琴,那人只弹奏半曲,已令司马吟拜服不已。及那人逐一演示百艺,司马吟是五体投地,遂不顾家门教训,拜他为师。这一次也学了三年。这三年之功却非昔日可比,一下山就获琴圣美誉,成为四大琴王之一。 昔日司马相如家贫,卓文君不以为嫌,毅然夜奔相随,二人相濡以沫,感情极深。后来司马相如作出《虚赋》、《上林赋》等名篇,名气大升,被汉武帝召用宫中。地位一变,司马相如思想也变,竟意欲娶茂陵女为妾。文君悲痛欲绝,弹起悲伤的曲,如泣如诉,催人泪下。司马相如听后深为痛悔,亦弹一曲回赠,表示决不辜负文君。夫妻重和好如初。文君思敏捷,抽暇将这两曲整理合编为一曲,取名《白头吟》,成为本家弟必学之曲。 近年司马吟与与晁中等人论琴,每次弹奏的都是《白头吟》。这曲变化精微,司马吟每年都有的领悟,威力甚强,和韩娥的《广陵散》、薛黯的《梁父吟》、晁中的《单鹄寡凫》并称武林四大名曲。 晁中自恃一年来功力大进,对《白头吟》又极熟悉,当下凝神运气,与他琴声相抗,心中信心十足,居然并不出声干扰。 琅琅琴声中,司马吟笑道:“这一年我又悟到一些玩艺,不敢隐技自珍,请各位赐正。”右手五指疾奏,口中忽狂歌道:“秋风萧萧愁杀人!出亦愁,入亦愁,座中何人,谁不怀忧?令我白头!胡地多飚风,树木何修修。离家日趋远,衣带日趋缓。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他只唱了两句,薛黯和韩娥已变了脸色,急运功凝守心神。晁中心头一震,想了起来:“八月初九与他相见,他奏琴三次,也同时吟唱了三歌。我还道他是狂士风流,原来是他另练的一门奇功。” 四人比琴,并不禁止以内力相攻,守方或吟或啸,或歌或舞顺其自然,任由施为。但几年来从无攻击方忽伴以歌声增加威力。司马吟唱的这《古歌》,表达的是远方的游思念亲人的痛苦心情,凄凉的诗句被他唱得舒卷自如,狂气多于悲声,恰和凌厉的琴声配合,形成强大的压力,挤着,推着,涌入晁中的耳中。 薛黯和韩娥暗暗赞叹司马吟的气,这路琴歌合一,实为武学异想天开之作。二人一面凝神守御,一面仔细聆听,随时以本身所学与之印证参照。 晁中身处漩涡中心,渐觉吃力。这时司马吟的《古歌》第一遍唱完,中间一顿。晁中觅此良机,立刻伸手去摸背囊,准备以自己所悟琴道与他印证比较。他和韩娥薛黯司马吟三人不同,几年来每次比武较技,他不喜欢吟啸歌舞,抵挡不住时便取琴而奏,扰乱对方。 手刚触到布囊,忽然又是一震,醒起神农琴已被司马吟带走,自己哪里还有琴呢? 司马吟《古歌》再起,变化剧增。他初唱《古歌》,虽然打得晁中措手不及,但他对其中的窍要也不是完全掌握。此刻信心树立,技巧加娴熟,内力激荡于琴歌之中,大有居高临下,势在必夺的气势。 晁中见司马吟一脸得意洋洋的样,心中愈想愈怒。他本已支持不住,这一怒分心,是难敌。又过片刻,蓦地里大叫一声,口中鲜血狂喷,向后便倒。 韩娥惊叫一声:“晁哥,你怎么了?”晃身飞来,抢着扶住他身,左手按前心,右手贴后背,同时输入一股内力,助他调息疗治。 司马吟轻叹一声,脸色如月色般惨白。他这一路琴歌疾攻,内力消耗甚大。但令他伤心的,还是韩娥这等毫不掩饰地对晁中的关心。 忽听薛黯厉声道:“什么人?” 远处有人“噫”一声,道:“老夫张晋。下耳目好灵,莫非是琴痴薛别驾么?” 薛黯一惊,来人竟是曹操身边第一高手傲棍张晋。他冷冷道:“四大琴王会聚雁门山,今夜恕不接见外人,前辈请回罢!” 张晋道:“难得此等良机,四位何必拒人千里?”他来得好,初时尚在半腰,一应一答间竟已将至山巅。 晁中沉声道:“他是来找我的。”挣扎欲起。韩娥忙扶住他,道:“晁哥,你刚吐了血,千万不要乱动。放着小妹和薛大哥在,莫说一个棍王,便再加上刀王、枪王,武林三王齐至,也决不能伤你毫。”说着,狠狠瞪了司马吟一眼,取过晁中背囊给他当枕头,让他躺好,扬声向薛黯道:“薛大哥。” 薛黯取过身边四尺号钟琴,放置膝上,理一理弦,左手轻按,右手洒洒而奏,琴声清越脱俗,令人心旷神怡,浮想联翩,乃是一曲《水仙操》。 他的琴艺在四琴王中出类拔萃,此刻虽似随手弹奏,但七弦轻动,不着意间,已将明里暗里,躺卧立坐的一众高手的心弦一齐打动。 只听他琴韵中奏着: “只有这里的天地啊,流水滚滚, 小船已消逝了啊,乐仙还不见回程, 我的情感多么真挚啊,因临蓬莱山, 弹一愉悦的曲啊,乐仙你可喜欢?” 韩娥细品琴中真情,心中感动,知他为了自己,答应照顾晁中。薛黯从不轻诺,一旦答应,便会全力完成诺言。 山口出现一位老者,月光下但见白银须,紫衣金棍,气度雍然,慢慢而至。只听他道:“适一古歌,现在一曲水仙,令老夫大开眼界,通体畅。薛别驾、司马世兄真不愧是武林后起之秀中的双璧。” 司马吟冷冷道:“四大琴王,各有所长。此人所共知之事。张先生信口雌黄,肆意挑拨,是何居心?哼,今天下大乱,人人都道世风堕落,不敬先贤。我现在方知,那并非后生无礼,而是前辈失德。” 那老者正是张晋。他号称“傲棍”,三十年来纵横驰骋,隐然有中原第一高手之谓,手下实有人的艺业。但四大琴王均是一流好手,单打独斗,他自是不惧。若是群殴,却难以抵挡。因此上得上来,便捧了薛黯、司马吟几句,以博二人好感。哪料司马吟伤心人别有怀抱,正一肚怨气,他口又好,一番痛斥,倒变成了他蓄意离间四人了。 张晋见薛黯、韩娥神情中大有怀疑之色,他人老成精,心中虽恼,脸上却反而露出笑容,仰天打个哈哈,道:“司马兄所言甚是。四大琴王各怀绝技,三聚玉柱峰,难分伯仲。老夫虽久慕清名,却知武林规矩,从未敢私去观窥。今日若非晁世兄赴胡在即,老夫惟恐他日难再耳闻目睹四杰相聚盛会,也不会冒昧而来,不之客,还望勿怪。” 他这么一说,薛、韩顿时无言。嵩山玉柱峰本属曹氏辖境,他身为有数的前辈人物,又是曹操的卫士领,若硬要上峰观摩,原也难以相拒,至少这三次聚会不会那般顺利。厉害的是他提出晁中将深入大漠一事,薛黯、韩娥都觉得这是头等大事。与之相比,张晋来访,反而无甚紧要。 司马吟却知晁中心事。他本是多情之人,见到晁中这等不忘旧日情意,力拒绝色佳人的痴心种,一意要成其好事,同时也去了自己强的情敌,一举两得,却是毫不松懈。张晋之言虽情理兼通,他略略一想,顿有答词,冷笑一声,道:“张先生终于说出心里话了。你确实怕晁兄远赴胡地,却不是怕没有眼福见我四人再次聚会,而是惟恐抓不住晁兄,找不回神农琴,难向主交代罢?” 他一语道破张晋此来目的,薛、韩二人遽然一醒,薛黯心想:“不错,我主上袁绍公与曹操势成水火,马上就要兵攻打许昌。这张晋身为曹营重将,不避斧钺,深入我袁氏腹地,必非为求观摩我四人比琴较技。难道晁兄当真取到了神农琴?他为何携琴远行胡人之地?适却又不用?”韩娥向司马吟看了一眼,心想:“你打伤晁哥,这会儿却来混充好人。”司马吟见她这一眼大现柔和,心下大喜。转念一想,顿又泄气,心想:“日后她若得知晁中赴胡真情,定然迁怒于我。”暗自盘算如何让晁中不把真相告诉她。但这样的话,韩娥却又不会对晁中死心,当真令人左右为难。 张晋闷哼一声,看看地形,心想:“薛黯距离稍远,只要他稍一迟疑,我便可逼退韩娥,擒住晁中,掌握住主动权。”他心中忌惮的是薛黯,韩娥剑术虽好,料她一个女流,又有多大本领?至于司马吟,他一眼就看出他内力严重不足,一时三刻内不宜动手。就算动手,以他现在情况,也不足为惧。 司马吟见他目光睃巡,猜到他心思,大声道:“怎么?大名鼎鼎,威震天下的张棍王,想要乘人之危,偷袭暗算么?” 张晋又被他揭破筹划,勃然大怒,迈步向他走去,口中喝道:“司马吟,老夫来领教你的琴歌神功。” 司马吟见他逼近,仰天大笑,胸腹要害尽数凸显,全然不加防备,心想:“能死在娥妹面前,那不是很好的事吗?”斜目看去,只见韩娥紧紧盯着张晋,却并无一分阻止他之意,是心如死灰,想到:“她只关心是否伤害到晁中,别人要来杀我,她自是全然不需理会。” 薛黯心中震怒,想道:“果然不错。你身为前辈,竟然去欺负一个没有反抗之力的后辈,人品之劣,可想而知。”虎目一眨,右手中指叮的在第四根琴弦上一弹,冷冷道:“张先生,这一阵由在下领教。”他在袁军中官居冀州别驾,权位甚高。但他此刻向张晋挑战,却是武林琴王的身份。是以自称“在下”。他久已不与江湖中人结交,与晁中等人相见也都你我称呼。这“在下”二字出口十分艰涩古怪。 张晋脚步一停,忽听背后有人冷声道:“这一阵归我。”一道寒风,袭向后心。 张晋听得风声有异,左脚斜前急跨一大步,右脚陡地向后撑出,同时右手中齐眉金棍向那寒风一点。 他听了那人口音,觉得很熟悉,心有所感,施出巡山棍中的“虎隐深山”,以攻为守,应付已颇为得宜。谁知“嗤”一声轻响,两声闷哼,张晋以棍拄地,身后那人身倒飞出去,空中一个倒翻,轻巧落地。他一身灰衣,身形枯瘦,手中一口寒光闪闪的尺许短刀。 “当啷”一声,一物落地,金光闪耀,却是半截金棍。再看张晋手中之棍,已只剩齐腰高的大半截,齐眉金棍变成了齐腰拐杖。 薛黯轻轻摇头。韩娥惊道:“你是谁?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那人轻咳数声,左手在前胸揉了一揉,阴声道:“张兄好虎尾脚!兄弟佩服!” 张晋右手拄棍,缓缓转过身,淡然道:“我道何人这么无耻,原来是郭兄。张某倒真没想到。” 韩娥骤然想起一人,惊讶道:“你……你是刀王郭南!你怎么会在这儿的?” 司马吟脸色铁青,冷冷道:“真真怪极,郭刀王会暗算张棍王!而郭刀王会从薛兄座下的巨石中钻了出来,让人打破了头也想不到。” 郭南阴阴笑道:“薛先生早跟他讲,由‘在下’请教!老夫就在他下面,如此出手,岂能说是暗算?” 司马吟怒极反笑,道:“哈哈,原来如此一个‘在下’。薛兄,你平素寡言少语,我倒不知道你竟然这么会说话。” 郭南短刀竖起,刀尖向下。过了一会儿,刀尖上滴下两滴血珠。他森然道:“这老贼昔日暗害了我李风大哥,抢走他宝鞭。今日我便是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 四大琴王均是一凛。晁中吐血后身困乏,软软的不愿动弹,一直闭目不语,寻思脱身之策。听到此处,突然撑起上身,道:“郭前辈,你说他……他害死了谁?” 韩娥忙抱住他,道:“晁哥,你别激动。这人卑鄙无耻,他的话作不得数。” 郭南怒道:“小丫头胡言乱语。我郭南生平从不妄言。十五年前黄巾起事,我、李大哥、赵松、还有这老贼,四人俱在军中,称为军中四杰。后来大贤良师天公将军张角病故,黄巾瓦解,这老贼便乘机害死李大哥,投降了曹操。” 四大琴王一怔。想不到他和张晋昔日都在黄巾军中。晁中道:“郭前辈,他害死先师,你是亲眼目睹么?” 韩娥大吃一惊,道:“什么?那李……李前辈是你师父?” 薛黯和司马吟互看一眼。他们年纪稍大,对武林中事比韩娥知道要多,心中想道:“张晋追杀晁中如此卖力,难道竟是为了斩草除根?” 郭南道:“当年鞭王李风,枪王赵松,棍王张晋,刀王郭南,合称武林四王。嘿嘿,我们这四王比你们厉害多了。纵横天下,身经百战。四王之中,鞭王李大哥武功强,我和赵松次之,这老贼弱。可这老贼为人狡诈,花言巧语,哄得李大哥把他当作知己。黄巾失败后,他跟着李大哥潜回洛阳。不到一年,李大哥暴毙,他却逃到兖州,投靠了曹操。此事虽非我亲眼所见,但李大哥内功深厚,正当盛年,不是他暗下毒手,怎会暴毙?再说,如不是他作贼心虚,他为何要逃之夭夭?” 张晋忽然大吼一声,如猛虎怒啸。他纵身而起,半截金棍呼地狂扫过去,威势历然。郭南见他来势凶猛,退后两步,道:“杀人灭口么?” 张晋空中身形一凝,忽然硬生生落在地上,反手弹出,击飞司马吟射出的两枚棋,金棍杵地,冷笑道:“你一向怕死,武功虽好,又什么时候赢过我?一派胡言!还不动手?” 话音刚落,白芒暴闪,一剑已从郭南右肋下直刺进去。郭南功力深湛,虽然无备,但剑尖刚刺破皮肤,立时惊觉,左手一掌劈出,右手七宝刀一刀砍下。他这口刀削铁如泥,只听“当”一声响,长剑已透体穿入,从他左腋下露出一个血淋淋的剑尖来。 这一剑好不狠毒,竟刺穿了郭南的心脏。郭南哼也没哼出一声,后看晁中一眼,倒地便死。 晁中脑轰地炸了开去,薛黯和司马吟呆若木鸡,他们做梦也没想到,一剑刺死郭南的,竟会是她。 琴仙韩娥! 张晋哈哈一笑,道:“聂氏‘刺王杀相穿心剑’果然犀利无双。不过你未免太狠了些,连我徒儿也一剑穿心。” 韩娥从郭南身上拔出长剑,学着郭南的动作,剑尖朝下,一滴滴血珠滴下来,不一会儿剑刃上便再无半点血渍,重又明亮刺目。她的嘴角沁出一丝异色,冷冷道:“我不杀了你徒弟,郭南怎会信我?他不信我,我怎么能暗算得了他?”她一说话,嘴角那道异色便渐渐增长增粗,从腭边垂了下来。 司马吟惊呼道:“娥妹,你受伤了!?”郭南那一掌力道沉猛,虽不是直接击上她身体,但掌力却已经震伤了她内脏。 韩娥冷冷道:“这算什么?当年我先祖聂政刺杀韩王,为了避免连累家人,预先以漆涂面,用石头砸掉牙齿,吞炭把嗓弄哑。杀掉韩王后又割下自己的眼皮、嘴唇、鼻和耳朵。司马公,你不觉得你太多情善感了么?” 司马吟心痛地看着她冷色的脸,求道:“你还还是先看看身体哪儿不妥当罢?” 薛黯忽然道:“原来韩仙是战国名剑客聂政的后人,难怪精擅《广陵散》。这口可媲美七宝刀的宝剑,想来就是曾杀掉韩国国王和相国的贯日剑了?” 韩娥对司马吟随口喝斥,但对薛黯却很敬重,听他说话语气冷淡,又学晁中改口称自己韩仙,知道他心中沉痛已极,不由叹了口气,看一看冷目不语的晁中,心想:“我这都是为了你啊!”道:“不错,《广陵散》又称《聂政刺韩王曲》,由我先祖聂政的姐姐创制,是我聂家家传之曲。” 她答非所问,张晋已明其意,道:“这《广陵散》虽是聂家祖传,传到她这一代却已残缺不全,是老夫助她补充完整。那时老夫要她助我刺杀两个人,作为报答。想不到一拖三年,现在杀了一个。” 薛黯双目之中,精光陡射,道:“张先生也是知音人哪!” 张晋笑道:“应该讲,老夫乃是有心人。”哼了一声,道:“我早知你曾得郭南传授武功,和他有半师之情。但我没料到以你清名,也会答应助郭南暗算于我。你既能助郭南,为何却苛责韩娥?” 薛黯冷笑道:“适我若同时出手,你已是个死人!也罢!”轻轻一拂琴弦,长啸一声,大喝道:“在下薛黯,谨向棍王张先生挑战!”大袖一张,如一头怒雕般从巨石上飘了下来,侧头向韩娥道:“娥妹可否助我一曲?” 他这一说,即是表示谅解了韩娥。韩娥大喜,跃上自己原来那块巨石,抱起自己的三尺绕梁,正要放置膝上,忽然间怔了一怔,看看晁中,心想:“我这么喜形于色,他岂非又要误会?” 晁中冷冷道:“张先生,我师父是不是你害的?” 张晋哼了一声,先看看他,又看看韩娥,道:“郭南虽然笨,这件事倒没有猜错。我既然等他把话说完再杀他,就没打算否认。” 晁中咬咬牙,道:“好,你这场比完,下一场是我的,我与你不死不休。” 张晋点点头,问司马吟:“我听说你身藏黑白二色棋,黑出,取人性命;白出,救人活命。自我上山,你口中对我绝不留情,适为何只射两粒白,瞧不起我,不屑用黑么?” 司马吟摇摇头,坦然道:“我司马家弟从不妄杀。刚我只是要阻止你去杀郭刀王,并没想杀你。但你使用卑鄙伎俩,害死鞭王和刀王,我会随时找你破绽,一有机会就杀了你。” 张晋目光如刀,道:“好,也算你一个。”斜了韩娥一眼,道:“我一直对你不薄,你也想杀我么?” 韩娥凝视晁中,见他始终不向自己看上一眼,心中气苦,两行清泪缓缓淌出。听张晋此说,用袖一抹双眼,道:“你替我找回了半部《广陵散》,我也为你杀了郭南。你害死晁哥的师父,我决不会放过你。你放心,即使你今日战死,我答应过你,一定替你杀了那人。” 张晋老脸上微现一丝难过之色,喟然道:“傻丫头,难道你真不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么?” 韩娥眼泪又流了出来,道:“这不用你管。你只要记住,你也答应过我。” 张晋看她这样,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嘿嘿两声,道:“你要与我为敌,待会儿我可不会留情!” 韩娥道:“我若死了,你别怪我失信。” 张晋心中一股恶念再也控制不住,狠狠道:“你不守信,我自然也不用再遵守约定。” 韩娥眼睛里闪过明显的惧意,她忽地尖声叫道:“那我先杀了你。”绕梁琴向石岩上一掼,拔出贯日剑,一道电光,直扑向张晋。 晁中眼疾手,血鞭挥出,一卷一抖,卸了瑤琴向下的掼力,然后一圈,收入怀中,道:“娥妹,攻他下盘。”掠地一鞭,卷住七宝刀刀柄,掷给薛黯,道:“我助薛兄一曲《梁父吟》。”也不把琴放好,就这么左手抱琴,右手疾弹起来。 司马吟大吃一惊,心想左手按弦,右手弹奏,乃千古不易之理,如何能以单手弹琴?凝目细看,但见晁中手势如电,纵横移动,琴声高低起伏,慷慨悲壮,正是极佳妙之梁父吟曲,并无任何失音乱韵之象。 再看一阵,司马吟额上忽然汗出如浆,心想:“他并非不按节理弦,只是他手法极,能于同一瞬间同时完成按捺弹奏两个完全不同的动作而已。”心头一阵茫然,翻来覆去地只剩下一个念头:“他终于练成了,他终于练成了!” 忽听薛黯慷慨而歌道:“步出齐城门,遥望荡阴里。里中有三坟,累累正相似。问是谁家冢……”他歌声和着琴中节拍,大袖挥洒,翩然而舞,右手短刀随着手臂的起落忽隐忽现,不象追魂夺命的利刃,倒似舞蹈时的饰器。韩娥得晁中一声“娥妹”,心中大喜若狂。只见她脸泛异彩,步履轻捷,剑剑均和乐音节奏相反,疾攻张晋两腿。张晋右腿刚被郭南暗算,划了一道口,七宝刀锋锐之极,几乎将他腿上主筋割断,伤势极重。对手武功一刚一柔,一疾一缓,持的又都是切金断玉的宝刃,因此他虽然武功卓绝,却越打越落下风。 蓦然琴音高亢,奏起铿锵之调。薛黯唱道:“……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谁能为此谋,国相齐晏。”手中刀法骤然一紧,唱了二十个字,连劈了二十刀,后唱至“齐晏”三字,满腔愤怒冲然而爆,刷刷刷连环三刀,将张晋手中仅剩的半截金棍斩为四段,“啷啷”两声,中间两段掉了下地。 韩娥的剑法十分阴狠,一见张晋防御圈中露出破绽,自然而然便抵隙而入。待到韩娥惊觉,贯日剑已指住张晋前心要害。 张晋随手扔掉两截棍头,微笑道:“二桃杀三士,国相齐晏!薛别驾只不过听司马吟一曲琴歌和奏,便能立即借鉴,以歌悟刀,借助古人的愤懑不平增加刀法威力,好聪明!好歌曲!好刀法!”连赞三声,道:“韩娥,你不是要杀我么,还不动手?” 韩娥道:“你若不是顾忌司马吟的暗器,也不会败得这么。我们合四人之力制住你,你应该感到骄傲。我知道你不服气,但为了晁哥,我只有杀了你。” 薛黯皱眉,左手拦住她右臂前行之势,道:“娥妹,我们不能这么杀他。” 晁中忽然叫道:“小心他的鞭!”扔掉绕梁琴,赤蛟血鞭疾地飞出。 说时迟,那时,只听“啊啊啊”三声惨呼,薛黯、韩娥、司马吟三人同时向后仰面跌出,七宝刀和贯日剑飞上半空,司马吟怀里的绿绮短琴被打得粉碎,木屑四下溅出。 晁中只觉手上一紧,血鞭和张晋的长鞭缠在一起。张晋冷笑道:“我这儿是真正的赤蛟血鞭。”一股内力传将出去,晁中胸口如被千万枚尖针同时刺中,巨痛难忍,低哼一声,撒手扔鞭,跌坐在地。张晋用力一抖,晁中的那条血鞭寸寸裂断,散落地上,堆在一起。 “嗤嗤”两声,短刀长剑插入泥地,直至没柄。 张晋扬鞭大笑:“哈哈哈,四大琴王联手,又能怎样?还不是经不起我赤鞭一击!” 薛黯挣扎坐起,便去看韩娥,叫道:“娥妹,是我……是我害了你!”他武功居四人之,张晋对他下手也重,一鞭将他一条左臂齐肩削下,血如泉涌。 韩娥呻吟一声,叫道:“薛大哥,不关你事。晁哥,晁哥!” 晁中勉强爬过去,伸手把她拥入怀中。这一用力,喉咙一甜,险些一口鲜血又喷出来。生怕韩娥担心,急忙强行吞回肚里,笑道:“娥妹,我没事。” 薛黯心头一痛,伸手捂住左臂伤处,转过头盯着张晋手中之鞭,脸上肌肉不住颤动。过了一会儿,道:“这……这就是赤蛟……门的赭鞭么?” 张晋道:“你倒博学多识。这鞭是有个名字,叫做赭鞭。当年人类之祖神农氏抽龙筋为骨,剥虎皮为肉,制成这条神鞭,以之鞭百草,御万兽,号令族人。和神农琴、飞土箭并称三宝。”见韩娥偎在晁中怀里,满脸喜不自禁的样,心中恼怒,冷冷道:“他中了我的刺虎内劲,十二个时辰内必死,活不了啦!” 韩娥受了伤,又躺在情侣怀里,心魄俱醉,本来难以动弹,听到他的话却浑身突然一激凌,娇躯一挺而起,厉声道:“你说什么?你答应过我,决不伤他一根毫的。你为何失信?你为何失信?”她白衣上斑斑点点,全是鲜血,头蓬乱,面容凄厉,双睛之中充满怨毒之色。 张晋从未见过她这种可怖的模样,不由自主,退后一步,辩道:“谁让他出手的?我赭鞭一,我自己也控制不住,你不能怪我。” 韩娥叫道:“你控制得住的!为什么他们都要死了,我没受内伤?你想杀他们,从一开始你就想杀死他们,你恨他们!你嫉妒他们!是不是?是不是?” 张晋见她作势欲扑的凶狠姿势,又退后一步,忽然热血上窜,大叫道:“你胡说!你胡说!我和你爹自幼一起长大。他死得早,是我看着你长大成人的,我关心你,我爱护你,你就像我的亲生骨肉。你为什么老护着他们?为什么不让我把他们全都杀了,让你一个人独占琴王之位,称霸武林?哼哼,我把藏神农琴的地方告诉你,你为什么要带这小去?为什么把琴送给他?要不是为了你,你们第一次上玉柱峰时我就杀了他们了。你知不知道,这几年我好恨!我好恨!每到八月十五,我就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挖出来,放到油锅里去煎,放到沸水里去煮!现在你为了这小,竟然要杀我!哈哈,我张晋天下武功第一。谁能胜我?谁能杀我?哈哈,哈哈哈!” 他越说越激动,越说越疯狂,压抑胸中数年、数十年的情感猛然全都爆出来,如同滔滔大江大河決口,再也不能控制。 晁中伤虽重,心智丝毫不乱,见他手舞足蹈,眼中一片狂乱之色,知道此时实是后一线生机,斜眼一瞥,绕梁琴便弃置在身侧一尺处,当下侧身扑倒,右手已按在琴弦之上,心中琴韵流动,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气力,琮琮声响,奏出一曲《单鹄寡凫》。 单鹄,孤独的天鹅;寡凫,失偶的野鸭。相传这两种动物的鸣叫声为哀伤。西汉景帝时,有一无名琴师,十余岁时意外失去左臂。他本没有别的谋生本领,断了一臂后连琴也不能弹了,绝望之余,跳河自杀。但他命不该绝,被在河边洗衣服的一个村姑救起,这个村姑为人十分善良温柔,在她的安慰鼓励下,独臂少年奋努力,历十年苦练,终于练成单臂奏琴的高技艺。后来他便娶了那村姑,夫妻恩爱,生活美满。又过了几年,那村姑忽然骤得重疾,不治病故。琴师遭此重击,悲痛欲绝,坐在爱妻遗体旁,不食不眠三昼夜,作成一曲,曲成当日,他就因为过于伤心,呕血而死。他生前也有颇精琴道的朋友,见了他这篇遗作,叹息之余,便把此曲取名为《单鹄寡凫》,以纪念此事。 其后数百年,这曲《单鹄寡凫》广为流传,许多著名琴道大家都练过此曲。终因曲中情绪过于强烈,所载指法又极古怪,无法达到琴心合一的境界,所以全部废然放弃,没有一个人能练成,此曲遂成绝响。 晁中幼时随蔡邕学琴时,听说过这个故事。他少年心性,无忧无虑,自然领会不到曲中真情。但他听了故事后,触动灵机,闲暇时便摹仿那独臂琴师,练习以单手操琴。后来他入赤蛟门习武,也没搁下,而且随着武功的增强,手足越来越灵活,他独手奏乐的本领渐入佳境。等到初平三年,他所敬重的两位恩师蔡邕、李风先后遇害辞世。而一直体贴照料着他的师姐蔡琰却又嫁为人妻。晴天霹雳之下,再奏《单鹄寡凫》,便能融入曲中,品味作曲悲怆痛苦的心情。但一只手弹琴,毕竟艰难,他没有明师指点,其中有好几个难关未能想通。四年前四大琴王初会玉注峰,他以《单鹄寡凫》与诸人比成平手,用的却是双手。经此一役,他知道要胜过余人,必须练成独手弹奏的技艺。加之所爱伊人生死不明,诸般情感交织,竟然给他突破各种难关,成为自有琴道以来第二个能以单手弹奏瑤琴的琴师。 此刻,他想到远在苦寒塞外,孤苦伶仃的蔡琰正日日泪洒蓬帐,遭受痛苦煎熬,想到眼前许多挚友知音重伤浴血,正面临死亡威胁,想到自己的恩师大仇未报,而仇人就在眼前。霎时间心与琴合,指与弦通,琴声忽而压抑窒息,忽而呜咽泣诉,时如海涛击岸,时如狂啸惊天。旋律变化,奇妙万千。 韩娥忽踩韵而唱:“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薛黯呆呆看着她脸,情思荡漾,慢慢吟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好逑……”吟着吟着,眼前忽然一黑,倒在地上。 张晋远视前方,喃喃低语道:“琪妹,琪妹,你来了么?你终于肯见我了么?你为什么这么忧伤?聂兄弟虽故,可还有我照顾你,爱惜你啊!我要擦干你眼中的泪痕,我要抚平你心中的伤痛……” 晁中这一曲《单鹄寡凫》,实已挥到极致。曲意之悲,令得在场众人全都难以自已,脑中能想到的全都是自己毕生之中痛苦、刻骨铭心的事情。 韩娥所唱,乃汉乐府民歌,名为《上邪》。歌中一连用了天地间根本不可能有的五件事,来表达一位少女坚贞不渝的爱情。她生性刚强任性,非常喜欢这民歌的内涵,牢记心中。其后游剑江湖,偶识晁中,便堕入情网,不能自拔。虽明知无望,但总不肯罢休。这时心神迷惘,顺口而唱,自是这念念难忘、情真意切的民歌。 薛黯慕恋韩娥经年,但他拘谨守礼,知她心有所属,却不敢有丝毫表示。时时只在心里念着这《诗经》中著名情歌,以慰孤寂,哪里想得到今日会当着美人的面吟出口来? 张晋眼前却仿佛出现了心中喜欢的那位女,她一步一步,脸上带着永远令他迷醉的哀怨,正向自己走过来。但两人间的距离是如此遥远,她虽然不停地走着,却总也走不到自己身边。他迎了上去,感觉之中,那女似在后退。他急了,加了脚步,大声道:“琪妹,琪妹,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是喜欢你的啊!我是小海哥啊!你忘了我么?你又要避开我么?你别走啊,别离开我,你看,你看,你的女儿,娥儿,她长大了,她长得多像你啊!琪妹,琪妹!”他越奔越,后了疯似地向前冲去。 晁中乐音之力,全是针对他,以他为敌出。韩、薛二人只是同在现场,受到琴韵感染,已是不能自禁。张晋心中却又偏有“琪儿”这处大弱点,正合了琴曲的神韵,是难以消受。因此他内力虽强,却也无法抵挡这《单鹄寡凫》的巨大威力。 雁门山东西向均是峭壁高耸,东方悬崖之边有座李牧庙,西边无遮无掩,一片平坦。这时张晋冲去方向,却正是西方。 晁中等三人都天性喜乐,身心整个浸入琴中,对周围之事不闻不问,都不知道张晋冲向悬崖。司马吟却恰于此时醒转过来。他身中张晋赭鞭,幸得绿绮琴挡了一下,只闭过气去,未受伤损。他于音乐天赋之高,在其他三人之上,听觉十分灵敏。晁中琴声一起,他脑里已有感应,待张晋一番大叫大嚷,顿时将他惊醒。 他初醒之下,虽听到美妙之极的琴音,心神只微一错愕。一眼瞥去,却现张晋正拼命向悬崖扑去。这一惊非同小可,喝道:“张晋,站住。”扬手一把棋撒了出去。 他一向我行我素,自有主张。初时盘驳张晋,只是泄怒气,暗助晁中,心里对张晋并无好恶成见。及见郭南暗算张晋,反对张晋生出同情之心。再后来听说张晋昔日暗伤好友,又亲眼目睹他指使韩娥袭杀郭南,不由得又是鄙视又是震惊,决意与他为敌对抗,一有机会就射暗器,除掉这无行小人。 明月下点点银光漫天飞舞,恰似九天群星突落尘世,相互游戏追逐。 但张晋虽然脑混乱,右腿带伤,步法仍疾如风。棋飞临身后,他已到了悬崖边上。 司马吟怔住。他誓要杀了此人,但情急之下,出的仍然是一把白。 黑杀人,白救人。这是他的原则。 但这次,他救不了这人。 耳听一阵大笑遥遥传来,震彻山谷。很久很久,方平息。 司马吟一时之间,突然愁绪满腔,竟似也想这般一跃之下,就此抛去一切烦恼。 等他清醒过来,瑤琴已然停奏。韩娥木然而坐,薛黯盘膝运功,头顶轻烟笼罩,白雾环绕。晁中则倚石站立,脸上露出沉思之色。 司马吟急跳下巨石,趋至韩娥身旁,叫道:“娥妹,你没事罢?” 韩娥现出一丝笑意,柔声道:“司马兄,我很好,我没事。” 司马吟从来没见她这么温柔过,别说自己,就是面对她倾心深爱的晁中,她也没这么温柔过。心中一惊,暗想:“莫非她受琴音所惑,和张晋一样,神智也不清了么?” 韩娥仰头看看天,又柔声道:“时了罢?司马兄,你看这月亮多圆,就象挂在头顶上似的,是不是?” 司马吟是惊慌,却又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口中胡乱应道:“是啊,又圆又亮,挂在头顶上。” 韩娥“噗哧”一笑,道:“司马兄,你怎么了?额上青筋乱跳,神色如此张惶,是不是以为我疯了?” 司马吟听她说话条理分明,温婉柔和,不似疯。但心底不知如何,觉到对方不再是那个令他日夜彷徨,思之如狂的韩娥,而是一个陌生人。这感觉如此之烈,令得他条件反射般倒退一步。 晁中行了过来,伸手一拍司马吟肩头,笑道:“你难道见着鬼了?神农琴呢?” 司马吟又看一眼韩娥,韩娥嫣然一笑。司马吟摇摇头,心想:“真邪门,她居然也会笑?唉,我虽然没见着鬼,可这种情景真比见鬼还奇怪。”看看晁中神色,一搭他脉,混乱已极,大惊道:“你……你怎会七经八脉全都受损?”心念一闪,明白又是张晋所为,心中又急又怒,骂道:“这狗贼!” 晁中盯着他脸,又问一遍:“神农琴呢?” 司马吟听他这一问,呆了一呆,忽然大叫一声:“哎呀,不错,神农琴!” 晁红皱皱眉,道:“司马兄,我并不是要讨回那琴。五年前本是娥妹先现那神农琴的。她送给了我,我又献给了曹操。此琴数易主人,谈不上属谁所有。留在吾兄手里,也无不可。但绝不可遗失损坏。” 司马吟也皱皱眉,道:“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把它送给曹操?听说你们赤蛟门原来也属于神农门,后来分支出去的,神农琴是你门中至宝,你怎的一点儿也不重视?” 晁中微奇道:“神农琴中宝贵之处已被我取得,桐琴本身不过是件有名的乐器而已了。我献与曹操,另有目的,反正他会十分珍惜,有什么可担心的?反而司马兄怎会知晓本门乃神农门分支,倒是奇怪之至。” 司马吟道:“这个,自然是有人告诉我的。” 晁中皱眉想了想,道:“是谁?” 忽听韩娥轻声道:“两位何不坐下来慢慢聊?” 司马吟道:“对,对。”扶着晁中,在韩、薛二人对面坐下,见薛黯睁开了眼,喜道:“薛兄,不碍事了罢?” 薛黯缓缓点一点头,眨一眨眼,道:“好得多了!司马兄,那告诉你之人,可是枪王赵前辈?” 他突如其来一句,几人都是一愣,司马吟叫道:“你怎么又知道了?” 晁中恍悟道:“原来司马兄的那位奇人师父,便是赵枪王。”心想:“枪王曾和恩师同在黄巾军中多年,情如兄弟。他知道本门内情,想来是恩师告诉了枪王,又转述给他。” 薛黯脸现苦笑,过了好一会儿道:“我们四人四度相聚,虽然肝胆相照,允称知音。但互相来历,却都避而不言,隐而不问。今夜之后,以后难有再逢机会,不如各自把来历讲个明白,各位以为如何?” 众人都默然点头。 薛黯道:“我年纪长,先说罢。我薛家在河北,就象司马家在川中,算是大族。我是家中嫡系长,却并不喜欢抛头露面。平日便独自一人在后院习文练武,弹琴作赋。家父为我聘请了各种有专长的老师教我,其中有一个,便是郭刀王。他那时正受朝庭通缉,不敢使用真实姓名。但他指点我倒是毫不藏私,而且把来历都悄悄告诉了我。我虽因天性原因,没学全他的刀法,却一直很尊敬他。过了几年,父亲现他身怀绝技,便推荐他去袁公处做了一名偏将。我很奇怪,以他黄巾大将的身份,为何愿意去做一个小小的偏将?又过了三年,也就是建安元年,他来找我,要我给他办一件事。我很不愿意,争执半天,我说:‘好,做这件事可以,但做这种事实在有违我做人的原则。此事一成,你我往昔情义一笔勾销。’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我见他如此薄情,心里颇为伤感。这时袁公在争迎献帝时犹豫不决,让曹操抢了先手,心下懊悔,忙着网络人,积蓄实力,弥补这个大错误。他曾几次请我,我都借辞推搪过去。这次为了帮助刀王,当他又一次派人来见我时,我就接受了邀请,出任冀州别驾。没用半个月,替刀王办妥了那件事。本来,这时我可以寻机抽身了。偏偏晁兄此时投身相府,技惊四座,被曹操父誉为‘鬼神莫测也’!袁公得知很不高兴,联合刘表、刘璋,向曹操提出纠和四位琴王,聚集一处比试,若曹操派出的琴师赢了,他们这几家诸侯愿意此后年年纳贡,岁岁来朝。我在北方小有名气,袁公要我出手,我不能拒绝,心想不过几天的事,办好了这个差使再走,也算对得起袁公了。不瞒你们,聚玉柱峰,我本有取胜之机。可是,我……我见到了娥妹,我不忍心看到她失望,就……咳,咳,就这样,我一直做官做到现在。 八月初九郭南试过晁兄武功后,对我说晁兄的功力还不足以对抗张晋,又把张晋如何戕害义兄的劣迹讲给我听,说现在是他杀张晋,我救朋友的好机会。我知他从不说谎,心想张晋并非善类,死不足惜,若能因此而救晁兄,也是美事,就答应了他。刀王很喜欢晁兄为人,又告诉我若他失手被杀,欲将七宝刀转送给晁兄。问我可有意见?我自是唯唯连声,满口答应。” 韩娥瞟了晁中一眼,微笑道:“晁哥人缘挺好啊!可郭……刀王送刀给人,为什么却会征求你的意见?”她对郭南毫无好感,虽亲手杀了他,也是毫无愧疚。但一听他如此爱惜晁中,心情登时一变,言辞间也客气了些。 司马吟道:“郭南此人挟恩求报在前,卑鄙行事在后,实不是好人。对了,他要你给他做什么事?”他这几句话明显是为韩娥开脱,薛黯哪能不知,心想:“若非如此,我岂能放过她?”转念一想:“就算她真杀了好人,我真能忍得下手伤她么?”隐隐觉到,那也决然难以下手,心头一乱,怔怔看着韩娥温柔的笑脸,不知如何回答。 晁中笑道:“你们两个的问题不用问薛兄,我也知道答案。” 韩娥翻他一眼,正要反诘一句,忽然却低下了头。司马吟奇怪,她不说,便自己说:“薛兄从没提起过,你怎会知道?” 晁中道:“很简单,其实你们两个的问题,只有一件答案,就是那口七宝刀。当年司徒王允将此刀交付曹操刺杀董卓,曹操性多疑,丧失良机,只得伪称献刀,独身逃去。及董卓被吕布所杀,七宝刀辗转流传,后落入袁绍手里。郭南蛰伏多年,一直在寻找能与张晋赭鞭抗衡的兵器,听说此事,会屈就袁军偏将,伺机盗刀。但他既不敢表露真实身份,位卑职微,根本接近不了袁绍。所以转而求薛兄相助,盗得七宝刀。” 司马吟“哦”一声,道:“明白了,他因此刀由薛兄盗……不,取得,所以要征求薛兄意见。” 薛黯淡淡一笑,收住心猿,道:“司马兄何必改口,盗就是盗。晁兄他能盗曹操的宝琴,我为什么不能盗袁公的宝刀?” 司马吟心想:“可晁中一口一个曹操,你却声声都是袁公。”知他为人重义,袁绍对他有知遇提拔之恩,他心中牢记,盗刀之事,总觉于理有亏。想了一想,笑道:“那也易办,你把此刀再偷送回去就是了。” 薛黯眨一眨眼,摇一摇头,道:“我就这些了,下面谁来?” 司马吟道:“我向来口没遮拦,不似薛兄惜字如金。我的事早就告诉你们了。只是我参加琴王之会,不是为了刘璋那糊涂虫,而是师父有命,欣然而来。见到娥妹,打也打不走了,这一点倒与薛兄相同。哈哈,娥妹脸红了么?” 韩娥啐他一口,微有羞涩之态,果然像是有些脸红。薛、晁二人互看一眼,一齐微笑。 汉人虽不似后来宋人那么拘泥礼教,面目可憎,却远不如唐人豪爽开放。四大琴王却实是异数,个个浪漫多情。薛黯还算较为自敛,司马吟和晁中却是不拘言笑,风流倜傥之辈。韩娥天性真挚直率。初聚之时,人人谈笑风生,洒脱自如。但自四人为情而困,在在难解之后,便各怀警惕,不敢再胡乱玩笑,再聚、三聚时就拘谨尴尬多了。而今晁中即将不治,各人心中所想,都要在这后一天让他乐乐。晁中大事未能解决,暗怀遗憾,却也不愿诸友伤心。四人想到一处,言语举动尽量放开,心中都有一种阴影尽去,如释重负的感觉。 晁中哈哈一笑,正要开口讲述自己身世。韩娥忽道:“我妈妈闺名中有个琪字,张伯伯一直爱她,我妈妈却不爱他。张伯伯待我很好,我爹爹逝世以后,妈妈也忧郁而死。张伯伯痛心异常,便把对妈妈的爱转移到我身上,开始指导我武功,帮我找回半部《广陵散》曲谱。我听他口风,好象是从一位姓李的朋友那里借来抄录的。唉,也许就是为了这本曲谱,他害了晁哥的师父。”停了一会儿,道:“我那时年纪小,自然体会不到他这种心情。后来他不知从哪里听到消息,说神农琴便藏在荆州厉山一座很隐蔽的山洞里,要我去取。刚巧那时我认识了晁哥,就邀了他一道去。张伯伯对此极为恼怒,说他送了许多礼物给刘表宠将蔡瑁疏通,方能进入那山中,不料我却把琴拱手让人。我听他训斥,心里生气,就躲到襄阳城外,和杜夔、司马徽等一些隐居的老先生以琴论交,倒也逍遥自在。后来刘表派人来请司马老先生,要他去参加什么琴王大会。老先生不愿应命,其时我正在旁边,听着好玩,便自告奋勇代替司马先生去了。唉,那年八月十五之夜,我们四人论琴较艺,张伯伯其实也悄悄去了,只是我们都没现而已。薛大哥手下容让,我极是承情,但……嗯,我现张伯伯不太对劲,就一再警告他不得伤害晁哥他们,他气了几天,还是答应了,但也要我替他刺杀两个人,我也答应了。” 司马吟摸摸脖,道:“啊哟,薛兄一念惜花。竟救了我们几个性命。” 韩娥呸了一口,面上忽显黯然:“可是……还是救不得晁哥!张伯伯一直把我当作了我妈妈一般,他可以容忍别人喜欢我,却不许我去爱旁人。”说着话,两眼中已是泪花盈盈,勉强忍着不让它们掉落。 薛黯眨几下眼,道:“娥妹。” 韩娥蓦然惊觉,忙用手擦擦双眼,微笑道:“没事。” 晁中笑道:“我多活了三年,临死前又有亲密的三位知音陪伴,心愿已足,你们又何必矫情?”顿了一顿,又道:“你们参与琴王之会,各有因由。薛兄说了,此会竟是我惹将起来的,这也不错,因为我投入丞相府,就是为了结交天下精通琴艺的高手。纵然袁绍不提此议,我也会挑动曹操如此作。” 三人被他言语吸引,齐道:“这却是为什么?” 晁中深深看韩娥一眼,道:“那神农琴中,藏有一数千年来只闻其名,不见其容的曲,便是那《丰年之咏》。” 众人一震,惊道:“世间真有此曲么?” 司马吟低声歌道:“仰荷天庥兮,俯临海宇;继天建极兮,抚以绥蝤。 谨修地利兮,粒我丞民; 唯图利人兮,不贪其酬。 形神尽悴兮,在所不辞; 弗伤弗害兮,受福耕桑。 仰惟韵格兮,永赐鸿禧; 日省月考兮,献功明堂!” 晁中道:“远古时,人们总是在农闲举行盛大的集会,欢庆丰收,敬祀祖先和上天,称之为‘蜡祭’。相传神农氏制成桐琴,令刑天作《丰年之咏》,于蜡祭盛会弹琴高歌,神鸟喜而起舞,万兽畏而雌伏。神农唱的这《腊祭歌》,一直流传下来。司马兄家学渊源,竟然会唱,令我钦服。但那《丰年之咏》曲,只怕神农刑天之后,便再也无人见过了。我得到神农琴,意外现一奇曲刻于琴底。推究数日,确认必是丰年之咏。但那曲深奥,字体古拙,一曲中倒有大半难以弄懂。” 诸人面面相觑,心想晁中是蔡邕嫡传弟,见识广,他也不识,谁人识得?司马吟道:“我明白了,晁兄欲结交琴中高手,是希望能助你解开《丰年之咏》其中的难题。” 晁中道:“是啊,这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他犹疑片刻,道:“我希望能打听到我师姐蔡琰的下落。她音乐功底极厚,就算旁人都不识丰年之咏曲的怪字,她也必定认得。” 司马吟立时醒悟,心想:“那时蔡琰刚被匈奴掳去,他却并不知晓。兵慌马乱总没有师姐的下落,自然是忧心如焚。于是便以献琴自荐为名,进入丞相府中,企图借助曹操的力量寻找师姐。这四年他努力不懈,一听到师姐确切下落,便连夜盗回神农琴,远奔胡地。什么琴王之争,什么神农重宝,就连这丰年之咏,全都不过是他达到目的的一种掩饰罢了。唉,此人用情之深,实是可惊可叹,令人心口俱服啊!” 韩娥轻轻一笑,道:“文姬姐姐之名,我早就听说了。她一定很美,是不是?” 晁中缓缓点一点头,不敢去看她,转对司马吟道:“我默查几位琴道,只有司马兄琴声有类楚音处,也许司马家或令师诸前辈中有人识得那些怪字,因此将琴托给司马兄。司马兄,我今命不久矣,你可愿意帮我一个忙?” 司马吟双目含泪,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个忙——”他陡地并起食中二指,如疾风惊电,轻轻七颤,已封住晁中前心后背七道大穴。 变生肘腋,韩娥、薛黯大惊。白光凸现,韩娥伸手拔出地上的贯日剑,挺剑便刺。薛黯也拔起七宝刀,反手一压,将她剑尖盖住,道:“且慢动手,先问他想干什么。” 司马吟扶住晁中,向韩、薛二人道:“你们两位放心,我也是神农一脉,决不会害他。” 薛黯讶道:“什么?你也是神农门的?” 司马吟道:“昔神农门一分为三,琴门不久衰亡,神农琴下落不明;鞭门落户洛阳,演变为赤蛟门;我是箭门弟。我们这一支历来一线单传,不为人知。琴、鞭、箭,乃是神农门三宝。我恩师枪王一直念念不忘。自李鞭王暴逝,恩师便在暗中查访赭鞭。等神农琴现世,又派我来参与琴王之会,探求虚实。” 薛黯道:“飞土箭乃暗器之王,怎的赵前辈却以枪法见长?” 司马吟傲然道:“我恩师本是常山赵家传人,偶得机缘,得传箭门衣钵。何况我门虽代代单传,弟却个个是天纵横之士。飞土箭增长数倍,便成长枪;斩截几段,又何尝不能化为棋?变化之道,存乎一心,岂可拘泥古法?” 韩娥厉声道:“他已活不过明日此时,你还想怎样?”她性情外露,脾气刚烈,若不是见晁中在他怀里,纵然薛黯拦着,长剑也早已出手了。 薛黯道:“晁兄已将神农琴交付给你,赭鞭随张晋跌入崖下,你亦可设法捞起,神农门三宝尽数在你掌握之中。你还有何求,不妨提出,我们无有不从,只要你不伤了晁兄。” 司马吟冷笑一声,道:“晁兄一生大心愿,便是再见蔡琰夫人一面。实话告诉你们,晁兄一动身出逃,我恩师便得到消息,让我随娥妹一起去追赶保护晁兄,他老人家随后也暗中跟了来。我那日得到神农琴,便立即交给了我师父,求他先赴大漠,探访蔡夫人的下落。他老人家聪明盖世,此刻必已探知夫人下落居处。以我脚程,此刻携晁兄立刻出,一日一夜间,也许能循着我师沿途所留记号与他们会合,不但能完成晁兄至愿,而且仗我师医术功力,尚可救晁兄一命。” 韩娥心头一阵乱跳,说不出话来。薛黯沉声道:“你何不早说?” 司马吟道:“我师与赤蛟门李师伯不和,曾誓终身不与赤蛟门弟相见。我一直犹豫。但晁兄深情,令我心服口服,我决定一赌天运。”一天一夜间碰得上枪王,而枪王又肯为他医治,晁中活;否则,晁中死。 韩娥忽然清醒,大叫道:“那还不走?”扔了剑,起身便要去负晁中。 司马吟两眼一凌,寒光逼人:“且慢,我还有个条件!”抱着晁中,身突然后退丈余,坐姿却纹丝未变。 韩娥一呆:“原来你轻功这么好!”她素以轻功见长,但自思也决不能象他这般抱着个人前趋后退,潇洒自如。心念一动:“他也一直让着我!”心中对他信心,又增加了几分。 薛黯道:“说!” 司马吟道:“我此去吉凶难卜,万一我恩师不肯相救,又或到时辰找不到我师,你们必会迁怒于我。所以,你们必须现在立即下山自去,不得随我同赴大漠。” 韩娥身一震,薛黯“啊”了一声。司马吟此言颇有道理。晁中本来身中刺虎内劲,纵集天下名医,也已救他不活。此时忽然有了希望,人人欢喜。但若又因人为原因再度绝望,则心中的怨恨怒火就难以测知了。 但……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在旁看着,自己却不能帮一点忙? 韩娥银牙一咬,道:“我还要杀一个人,就是你师父赵枪王。司马兄,你记住,无论如何,我会去找你们的。”凄凄望一眼晁中,拾起贯日剑,一转身,头也不回下山去了。薛黯双目圆瞪,迟疑难决。 司马吟喝道:“薛兄想误晁中性命不成?” 薛黯震然而起,犹豫一下,把手中七宝刀丢在地上,低低道:“大漠狂沙,凶险莫名;匈奴悍骑,野性难驯。司马兄一路小心。” 司马吟强忍心酸,冷冷道:“娥妹魂牵晁兄,神不守舍,薛兄还不去,说这些废话干什么?” 薛黯大眼一眨,单臂长揖到地,急转身奔去。 司马吟愣愣看着他背影。晁中坐在他前面,身不能动弹,周遭事情却知道得一清二楚。见薛、韩已去得远了,叹息一声:“司马兄舍己全友,情义高洁,晁中既感且佩。” 司马吟泪如雨下,口中却笑道:“晁兄不一言,那是认为我处置得当了?” 晁中道:“薛兄因我而断臂,娥妹为我而伤心,晁中实不知如何相报。司马兄如此安排,我死亦可瞑目了。只是独苦了司马兄!” 司马吟长啸一声,吟道:“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薄幄鉴明月,清风吹我襟。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作者注:此诗系阮籍(21——263)所作,其时尚未出生。) 晁中轻轻一叹,续道:“人生几何时,怀忧终年岁!” 司马吟一怔,道:“晁兄,好诗!寥寥两句,已概括出我这诗中隐藏含意。意境深悠,悲痛切入肤中,动人心魄之极。此何人所作?” 晁中道:“这是琰姐所作《悲愤诗》后两句,和胡茄十八拍一同流入中原。” 司马吟猛地一惊,背起晁中,道:“晁兄,你想见到你的琰姐,就不要老想着死,一定要挺住。见到我恩师,你就有救了。” 晁中微微一笑,道:“你尽人事,我抗天命,生死之间,胜负之数,你我都不必强求。” 司马吟狂叫一声:“好!”展开绝顶轻功,径向北奔去。 序章与章孟德弈 哗啦!”玉溅琼飞,黑白散播。 “再来一局如何?丞相。” 我一袖拂散棋局,挑衅地瞪着曹操。 还沉浸在恶斗方酣状态中的曹操满面通红,双目炯炯。 “哈哈哈!本人正有此意。这一局后半盘飞帅大打出手,乘乱取势,凶波恶浪,不断其间,真是一场好斗啊!我就喜欢这种战斗!”曹操一对小眼都眯得只剩下两道狭小的缝隙,乐呵呵地冲我傻笑。 这个得便宜就卖乖的老小! 我心里这个撮火儿,怎么就阴沟里翻船,又栽他手里了。 曹操笑吟吟地看着我:“飞帅不必动怒,输赢乃兵家常事嘛!” 我内火稍抑,看着谈笑风生的曹操,赫然道:“啊,阿飞失态,丞相恕罪。” 曹操道:“飞帅此乃真性情,何怪之有?我以前下棋输掉的时候,也会大雷霆,有次曾吓得孔桂跪地痛哭,以为我要杀他全家,那时……比你为不堪了。哈哈!” 我脸色是赤红,起码这次人曹操气度比我强太多了,第一局他先输的,神色自如。 以后还得好好修炼。 典满从旁边上前来,打算分黑理白,各归其位。曹操笑道:“把这些都收起来吧,小满,取那副‘玉琢’来。” 典满应了,看看我。我摆摆手。 典满忙把我们俩面前的棋盘连同散掉在地上地棋,都挪到一旁的石墩上。在我们面前重支起另一块棋来,然后从背后皮囊里取出两只鼓状棋盒,放置内。曹操顺手揭开盒盖。 我愣了一下,立即认出这棋盒中的棋,正是我去年二月初至相府,输给曹操的那副抛光的玻璃。当时曹操很诧异这种纯度很高的玻璃,再三追问。我实在解释不通,只好胡柴说是某种美玉琢磨而成。曹操大为感慨手工之精湛。当即命名为“玉琢”。 曹操换了两只草编弈盒。金丝银缕为绕。看起来极为精致贵重。 准备得真充分啊! “那日方见飞帅,飞帅即以此珍贵‘玉琢’为注,与本相对弈。呵呵,忽忽已近两载。当时之事,恍若昨日啊!”曹操手捻胡须,目视着那两盒棋,感慨叹息。 我心头也不禁微叹。朝朝岁岁不相似!一年半的时光,局势已与当日大为不同。 曹操一边摇着头,一边从两只棋盒里取出势,一一摆好。 所谓“势”,是指古人对局之前,均提前在四角星位安放棋,黑白各二,呈对角星形态。这四枚棋。便称为势。 “丞相,这后一局,不要此等死桩势。何如?”我随手一扫,将曹操刚摆好的四枚势全都收入袖内,然后分别丢回棋盒里。 曹操脸微微一沉,他虽然大度,但对我如此大不敬地动作大概一时也不禁微感生气。 我也不管他,只是睁着眼看他。 曹操尊养已久,气度群,不过说到玩目光杀人,怎么也杀不掉有“黏音迷意”护身地我。 看了半天,无奈,他只好又去看空空地棋盘。 眨了眨眼,似乎闪动出几分好奇心来,曹操忽然笑了:“有趣,如此对弈,真开天辟地也!飞帅如此潇洒飘逸,我岂敢后人?” 我手一伸,向他做了个“请”字手势,让他先下:“规则既然由我定了,此局便请丞相先行。” 曹操想了想,方点点头,取过白棋盒。 这次对弈非比寻常嬉乐,每局的胜负都将关涉到很大利益,因此双方都丝毫不敢大意,自然也不肯有分毫相让。第二局输得我肉疼,所以仗着阅历广阔两千年,特意欺负他,强行摊派现代规则。而曹操出于同样考虑,在1:1之后,也并不提议重猜枚以定先手。 沉吟了许久,曹操在自己右下角星位落下一粒白。我几乎是毫不迟疑,立刻在我的右下角星位拍下一枚黑,和他的白对角相望。 曹操一愣,抬眼瞥我:“呵,飞帅不欲战乎?” 我笑道:“疾连而应,谨固而阵,躁暴而战,劫杀而胜,有若秦并六国,项羽霸楚,古贤鄙之。因此,这一局,我的战术是,非攻!” 曹操凝起双眉:“非攻?” 我道:“正是,所谓简易而应,宽裕而阵,安徐而战,舒缓而胜,那是尧禅舜让、周文之德一般的气度啊!” 曹操笑道:“飞帅执迷矣!方今正秦、项并力之时,即吞六国霸西楚尤不可得,何能尧禅舜让、释而不诛呢?” 他一对夺人耳目的小眼睛里放射光焰,灼灼其华,显示出坚定地信念。 啪!白落下,直指右上星位,构成一个纵向的二连星阵势。 “作伏设诈,突围横行,厄相劫,割地取偿。此本相之所愿也!” 呀!曹操学问真广啊,连这种杂文你也能背?这四句出自东汉班固所著《弈问》,该文洋洋洒洒,词藻华美而铿锵,是历史上早的围棋论文。原句是“作伏设诈,突围横行,田单之奇;厄相劫,割地取偿,苏张之姿”。 我心想:“老大,你就别施展这种心理战了。换个这时代的文明人,肯定立马拜服在您这霸王盛气之下,少也会晕菜,觉得您的理论真有道理。可惜,我没文化,缺教诲,而且现在正给您老人家下着套呢,怎么可能吃你这一套?”坏笑一声,在他左下的星位也落下一粒黑,“呵呵,王道霸道,各行其道。” 现在黑白双方各占一边,构成二连星对二连星的罕见棋形。 “嗯。妙,妙,真是奇妙!”曹操眼前大亮,连声赞叹,“飞帅棋艺高,固然难得。但令我衷心叹服地,却是这等特异地创见,真是世间罕有。天下绝伦!” 我心下暗汗:“别夸了。其实我只不过想占你便宜。好赢下这一局而已。” 围棋中地二连星、三连星布局,现代对局中虽然普普通通,多如繁星。但在曹操那个“势定式”时代,却绝对是一项独一无二的伟大创举。四枚势镇压四方,对局没开始就摆好了黑白两个对角星布局,任你诸朝棋士再有通天彻地的本事,离奇荒诞地想象。也不可能弈出“二连星对二连星”这种路数来。 古棋这种“势定式”带来的非自然状对角,使围棋的变化凭空少了一大半,只适合乱战。 因此,古代棋士,往往能在中盘战斗力上出类拔萃,有独到之处。道中地绝顶人物,能越时代,令现代棋士打谱时也不禁汗流浃背。敬意万分。像清代地黄龙士、范西屏、施襄夏等大棋士。其中盘力量之强大,甚至被后辈高手尊称为“十三段高手”。 “对了,第一局。被飞帅赢了刘玄德地旧部;第二局,我侥幸赢回于禁和赵俨;这第三局,我们却又赌些什么彩头呢?”曹操又拈起一枚玉琢,忽然记起赌注这“正”事来。 看着他兴高采烈的样,我低下头,皱眉默想。 曹操虽然整体棋力稍弱于我,眼光是差了两千年,但中盘的战斗力却一点不软。从这次重逢的两局情况来看,他这一年来棋力颇有进步,而我却颠沛流离,很少碰上实力相当的对手砥砺切磋,棋感下降,手生了许多,因此第二局会在中盘要紧的时候看错了行棋次序,造成三枚棋筋被吞的恶劣形势,局面一直大大落后,直到终局也没能追上去。 第三局事关重大,我决定不跟他斗力了,这回,咱比比内功,玩点儿局面棋。 “嗯,丞相您想要些什么呢?” 曹操看着我,忽然说:“飞帅,俗语云:北人走马,南人行船。江南水军强盛,你看,谁可称第一水战之雄?” 我一怔,心道:“曹操忽然问出这句话,却是何意?” 来和曹操会面之前地昨日,我刚从许昌回来。虽然遭到诸军师的一致谴责,不过,我认为值得。 的确,我当时情急,行为有些鲁莽,但我迎回了阿樱,还有公孙箭和淳于铸,也是我一直思念难忘的挚友兄弟。 重要的是,我完全知晓了曹操的底牌:许都内乱虽然必被平定,可献帝被池早抢去,阿樱也被我接走,曹家这次吃亏甚巨,内部清算,是有得动荡了。 所以,曹操的底气,可以说非常之弱。 但是,毕竟我自己目前还是襄阳势力的客军,无论软地硬地,力量相当薄弱,暂时也没办法很好地利用曹操的这些弱点,因此,我们的想法是趁曹操后院着火,送他一个大大地人情,彻底改变目前的大局。 当然,这个人情绝不白送。 带着种种想法来到约会之地——我军刚刚废弃的阳陵大营之中,我没想到,立刻就被棋瘾作的曹操拉住,非要跟我好好先下上几盘棋再说。 虽然我也知道,曹操如此做为,不过是迫于形势,要尽“把生米煮成熟饭”的一种外交手段,不过他玩得很自如,很高明! 好在我已经在宜城马家遭遇过这种“围棋外交”,配合起来也没太大难度。 棋盘一摆上,曹操是反客为主,提出“彩头说”,说今日乃是两军高统帅的秘会,自无白弈的道理,怎么也得有些彩头,方配得上这次盛会,云云。 所以演变下来,结盟前一些额外利益的分配方式,就得以棋盘的胜负来决定了。 曹操的大将于禁和重要谋臣赵俨还在我那儿蹲着,我不用想就知道他心急着要回去。本来我和军师们商议好了是打算还给他的,既然他非要多此一举,公平合理,那我也乐得从命。 下棋决胜我很有自信,和人讨价还价。很明显我不是对手。 便宜不赚白不赚。 然后,顺其自然的,曹操问我如果赢了,要些什么彩头? 他提示说,刘备地旧部还有不少在他手上,比如麋竺、麋芳、龚都以及他的假儿刘封之流。 我大感诧异,问道:“这些人等,全不肯归降丞相么?” 曹操的为人我很清楚。这种二流角色。投降也就罢了。倘若倔强不从,非要做死硬派,曹操可没什么耐心,不会客气,除了砍头斩,决无二言。 曹操给我一个苦笑:“云长为彼等苦苦求情,我亦无可奈何。只能暂留他们一命。这一次,我把他们全带到古驿镇来了。呵,飞帅乃我劲敌,或是彼等心中佳的栖身之所在呢!” 我想了一想,说那就龚都和刘封吧。 能不救了。至于刘封。却是以前读历史。听说他相当能干,刘备那么悍的眼力,就认过这么一个干儿。肯定有其特长,虽然现在年纪小,不妨先养着,当储备好了。反正总比麋竺、麋芳这有名的“败事有余”兄弟强吧? 曹操笑道:“龚都虽颇有勇力,奈何右足已折,恐无大用。至于小刘封,飞帅欲与刘玄德留后乎?此等皆是废人,岂能与我于禁、赵俨相提并论呢?” 我耸耸肩,心想:“龚都断了腿?真可惜,小兰要难过了。” “丞相说如何,便如何了。” 说完这句话,我忽然间一激灵,忽然想到一人,顿时后悔:“啊哟,我怎么把这人给忘了?应该改要他的。” 曹操道:“刘备手下这些人,我也不想老留着,营里吃着我地闲饭,心里还天天骂我。嘿,若飞帅获胜,他们就全是飞帅你地。如此彩头,也算勉强公平。” 然后一局弈罢,这些人就归了我了。 第二局是应曹操之请续弈地,他依然坚持要于禁和赵俨为注。 我心下不禁感慨,这么孜孜以求啊!哎,曹操同学对人的爱惜,真是相当难得。换成袁绍、袁术那班天潢贵冑的纨绔老爷们,俩家奴算得什么呀!被俘了?好,不要就是了。 我一口答应,当即提出刚遗忘的那个人为注:孔磨林。 曹操一开始没听清楚。我就又重复了一遍。不过,没等我介绍他“著名铁匠”的身份,曹操已经明白过来,一口回绝:“你是说孔司金孔大师?不行不行,飞帅还是另寻彩头罢。” 我摇头,就只要他。 曹操道:“不然我另以黄金五百斤,良马一千匹为注,如何?” 啊哦,好大方! 我心头一动,就于、赵这俩死硬份,怎么都不可能投顺我,拿来换点赎金倒真是不错。而且,那不是一点赎金,是五百斤金!何况,还有我急需的优质战马。 来到江南荆襄,打了一年的仗,军事上大地感受就是南边的战马实在不行,真正能上阵的马,大半是过来的。而且,见惯虎豹骑那些河北、关东产的好马,我对购买来的二三流战马有真相当的失落感。 一千匹啊! 有了这一千匹马,我立刻就可以组建起一支骁骑营。重要的是,种马资源就不用担心了。 “不,不,丞相!”我拼命抵御着这巨大地诱惑,继续摇头,“我只想要孔大师。” 曹操看看我,忽道:“飞帅莫非已知倚天、青釭二剑之事?” 我抓抓脑袋,心想:“怎么忽然问起这两口剑来?”据某些考据爱好者称,说这两口剑是曹操当了丞相之后,得罪人太多,为了防止对头派遣地刺客谋杀,专门请了高明匠师打造而成,各有特点,倚天长四尺,十分锋锐,攻击无匹,是为平日防身佳品;青釭则长达七尺,刃背厚实宽阔,作为攻击武器甚佳。 回忆起当日他曾说自己亲手炼刀的事,心想难道你现在还顾得上自己炼剑? 疑惑半晌,我猛然醒悟,想道:“某非,这两口名剑乃是孔磨林大师所铸?”略一思衬,感觉这可能性极大,便向曹操腰间看去。 曹操哈哈而笑。毫不遮掩,取下随身配剑,放置旁边的几案上。 我眼光寻长剑,连鞘大概有一米多长,淡青色剑鞘,古体地长双手剑剑柄,配合起来,显得格外庄重大方。 “若第二局飞帅再胜。这口倚天剑就送与飞帅把玩。” 我拱手为谢。想起昔日他赠金银戟、百辟刀的慷慨。不禁心中微热,道:“多谢丞相,不过,我依然下注孔磨林,请丞相钦准。” 曹操捋着胡,很有趣地看着我。 我微笑着,回望他。 “想不到。想不到啊!”曹操忽然慨叹两声。 “丞相想到什么?”我忙追问。 所谓想不到,肯定是刚刚想到了什么道理。曹操的嘴里,一向都很少没价值的废话。 曹操大笑:“我真没想到,飞帅爱慕俊彦士之心,竟然不在本相之下。换作他人,如何舍得那千匹骏马?哈哈!哈哈!” 我拱拱手,谢过他的赞誉,心想:“我要真要了你这赎金。那就是帮你脸上贴金啊。美得你!这种吃亏的事,岂能为之?” 古人以千金买骨之事来比喻爱惜人。曹操心思果然非同一般的诡橘变幻,不动声色就打算给个小套让我钻。我要真落了圈里。那曹操“豪侠有古风,为赎部下一掷千金”的美名,恐怕立刻就会传遍天下吧?而在这个故事里,我就成了那愚蠢傲慢地捧哏。 可是,经历过许多风雨地我,今时也已非复吴下阿蒙,遇事知道先考虑大局了。 心动一念:“我现在,难道已经跟曹操是一类人了么?” 对曹操地评价,按照华夏邦国的辩证惯例,我一直给的也是四六开。优点他是不少,可致命缺陷,就算按这时代的价值观,那也真有不少——多疑好杀,残民以逞,还有诸如反复无常、性情极其不稳那类诗人的恶劣特质。 一想到我现在正和曹操斗心机,玩阴谋,忽然有一种荒谬的感觉。 “曹操和刘备传说搞过什么煮酒论英雄,后的结论很自恋,就他们俩喝酒地算英雄。我现在……岂非是英雄弈谈方寸间?” “也罢!”在我分神感慨的时候,那边,曹操已经拍案定盘,“曹某就不敬一回,以孔大师为注。” 然后,第二局我就败了。 除了手生感钝,另一个重要原因,是我心动了。 古人视弈棋为“虽小亦道”,讲究斗技斗心。一些绝顶高手,通常都会被冠为“平常心”、“不动心”,以为高评价。 中局“筋”被吃,我头上汗出的同时已经醒悟,在做一件事的时候,得失之心,永远不能太盛,否则必为所累。 这一局到中盘时,虽然曹操的算路之精确,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但我本来也有平稳过渡,化繁为简的机会,不过我就想着我军拥有了孔大师这等大匠之后如何如何,妄图及早建立起明显的优势局面来,心态过于浮动,所以应对中百密一疏,偏偏漏算了对方一手“挖”地妙着。 好在,曹操也不满足,所以有这第三局翻本地机会。 我赌着劲儿,曹操也不用问肯定就知道,除了孔磨林,我大概不会再要其他任何赌彩。 这个方面,我和他的赌品大概很相似。 所以,我只是忙着毫不客气地阴他一道,要求跟他玩现代布局,却不提彩头之事。 没想到曹操忽然扯起水战来。 有意思,你这神游物外的本事真强。 我一时不明其意,斟酌片刻,说道:“水战方面,我并不擅长。不过就一年之所见,能战者亦为不少,如江东诸将、刘荆州军中地蔡瑁、文聘、张允等,我军亦有杨影等宿将,唉,我本来有一位年青的水军将军,名为6云,极具潜质,可惜去年战死了。” 曹操点了点头,道:“不瞒飞帅,回返许都之后,我就将用兵河北,也许要与袁本初在黄河上大战,你也知道,我没有水军,水军将领是奇缺。” 我愣了一下,有点明白他想什么了:“丞相的意思是……” 曹操很不满意地看我一眼,直截了当地说:“未知飞帅能否支援我数位擅长水战的将领呢?我愿另外付出很高的报酬。” 我心头立刻浮现出那一千匹骏马的身影,只要你还有求于我就好。 我笑了,人家够爽,咱们也不能太过紧掖着:“我既然来此与丞相相见,自存会盟诚意。嗯,若果能相得,互相资助,本也正常。不过我目前实在是兵微将寡,如丞相不弃,我可令镇军府游弋都尉杨影率一千擅战水军,大小战船一百艘,为丞相助力。” 曹操咂咂嘴:“一千水军,飞帅也算是下了大本钱了,本相很是承情。不过……这将领方面,是否能把那锦帆甘宁借给我呢?这荆襄八郡,我必定助你短期内全部征服,呵呵,到时候你要多少兵将都会有的。” 我暗暗一惊,江夏尚未正式起事,没想到曹操居然已经知道了甘宁的底细。而且为了他,居然愿意公开帮助自己征服荆州。 第一章 我想和你一样 道理说,这个忙不算小,曹操打着朝廷的这杆大旗好义上还是很占得住脚的,不用他出兵,有他代皇帝说几句话,自己在荆襄行事,也会减少许多阻力。 曹操挥舞着这枚“挟天”的番天印,没谁头上会舒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砸下来,那种沉重打击,不当一路诸侯,是断难有深刻体会的。 那颗“大义”的巨印之下,瓦解的是任何与之相敌一方的民心、士气和干部对团队的忠实程度。 如果真能签这个协议就好了! 但是,皇帝现在已经不在他家了。 暗自叹了口气,我心里忽然升起一种荒谬的感觉。池早夺走献帝,一举削弱了曹操的“天时”优势,这事对我来说,无论是出于希望朋友成功的私人愿望,还是狠狠打击劲敌的争霸公心,都一直持着一种幸灾乐祸、乐观其变的想法。 没想到事过境迁,天翻地覆,现在反而让我本来能获得的一些额外好处也拿不到的。 报应啊! 我心想:“曹丞相啊,这时候,你自己恐怕还不知道,你的这种无形好处,已经不能兑现了。” 我假笑一声,道:“这个,我也不瞒丞相,江东势强气盛,我军即使拥有荆襄,日后也有得烦恼的。甘兴霸,恐难遂丞相之望。” 曹操睨着我,忽道:“这我也知道,好吧。那么把蔡德珪相借,如何?” 我浑身一抖,再也忍耐不住,脸上悍然失色。 和蔡瑁暗中的勾当,在我军中也是绝秘,连赵玉、宋定等亲信将领都不知道地,曹操如何能这般笃定? 我瞪着曹操,你不是诈我吧? “飞帅。除了孔大师。我另加良马千匹为注!”曹操猛力增强价码。 我心念急闪晃。忽然记起很久之前读到的一点相关史料来。 原来如此。 “丞相秘间,果然神奇。阿飞服了。”接连被曹操暗暗点在筋上,等若在间谍秘密战中连输两场,虽有客观原因,但却真令我有点难受。 根底太浅啊,怎么也不可能跟人家数十年的积累相提并论。 曹操捧须大笑:“能得飞帅一言服字,本相十分自豪。哈哈!哈哈!” 有本比较靠谱的野史里曾有点滴记载。说曹操和蔡瑁是世家通好,这种友谊,据说即使对方本人不在家,另一方也能直接进到他家的内室,去拜会他的老婆。 只是我无论如何想不到,这俩居然通好到这种地步。心想:“靠,原来曹操和蔡瑁关系这么铁,铁到能把这种杀头的事互相透漏。” 现在曹操入侵荆州。那是强大的敌对势力。蔡居然把他和我地关系抖给曹操,他想干什么啊? 至于曹操为何舍近求远,不直接要求蔡瑁加入曹家集团。我已经想明白了:“他那么一大家族,多少口,在曹操没得到襄阳之前,蔡瑁大事还是得听我地。” “嗯,德珪地外甥张允将军亦素习水战,足为倚仗,待大事稍定,我即相询他二位的想法,丞相以为如何?”你既然这么大方要增加赌资,咱也不能小气,干脆依足了演义。 随即联想到演义里说曹操被周瑜所骗,一怒而杀蔡、张的故事,不觉摇头:“老罗也太能瞎编了,曹操跟蔡瑁这种关系,谁能间之?杀谁也不可能杀他啊!” 曹操微笑点头:“飞帅公平。” 我看着他怡然晃脑,一副完全笑纳的模样,仿佛蔡、张二人已经提前答应了他似的,感觉很是不爽。 你赢了一局,大概感觉和我还有一争,胜负未定吧?嘿嘿,其实你答应取消势,落了我的套里,天时已失,纵然先手在握,也不可能击败我了。 “丞相,请落。” 大不了,我不要蔡瑁那俩了就是。 这么一想,心意顿平。 不过,即使我暗中占得先机,第三局的气氛,依然格外紧张。 二连星对二连星地这种布局,虽然不似对角星布局那么好杀,但很容易形成大模样对冲的格局,除非双方都对围空战术有自信,否则后总有一方会“嫉妒”对方空大而选择空降兵战术,挥轻骑突然入侵。现代高手的对局里,后演变成黑白交缠,互相破空的例也比比皆是。 这一局,曹操在布局未几,就大大落后了。 他根本无法掌握这种大规模互相围空的局面。 古代的棋道高手大多是乱战强者,下局面棋,对要点感觉的敏锐程度,却比现代棋士都差了很多。 这是两千年差距造成的自然沟壑,熟方能生巧,曹操平时却很少能得到这种训练地机会。 曹操捻到须尾巴地左手忽然一顿,两眼瞪得大大的,右手忽然疾地从棋盒里夹出一枚白来,奋力往我的黑阵地盘里猛然拍落。 “嘭!” 他终于意识到必须打入我地阵营,破分我的实空了。 我心头一阵高兴,孟德老兄,任你奸狡似鬼,你也有上当的时候! 眼睛一瞥,注意到他的左手。 因为太过专心致志,那只手已经完全没有丝毫来自头脑的指令,所以现在只能很无助地空悬在胸前。 在手的拇指和食指中间,夹带着一根花白的胡须。 我心头暗笑,曹操真急了,连自己的胡被无意中拔下来都没注意。 这也难怪他,第一次碰到这种两眼一抹黑,完全不在控制之下,棋仙也未必能定住性继续死磨。 然而,这一打入得实在太深了! 深到一贯谦虚谨慎的我。也立刻自然而然地起了几分轻蔑之想。 在现代,即使是一位只有业余段位地高手,也知道这么打入肯定会被全部歼杀的。 先奸后杀! 想怎么杀就怎么杀! 我正在想着怎么戏弄对方一百遍的时候,忽然帐帘一起。 我奇怪地抬起头。 却是张南匆匆忙忙走了进来。 这次见面,双方都百分百谨慎,曹操只带了典满赴会,我身边的则是张南。本来赵玉非要跟我来的,不过我考虑到他不久前刚在野击杀曹家大将高览。这次是来谈判。暂时不太合适。就制止了他。 田丰、徐庶等诸人因时间急迫,需要处理的重要事务太多,定了主意之后便各自分头准备,均未参与此次会盟。 典满是我和曹操双方都很信任的部下,所以一致同意留在帐内随侍。张南我没让曹操为难,便让他守在帐外伺候。 毕竟,这是阳陵。我还算半个主人。 张南一路小跑,到了我近前,附在我耳边,低声道:“夫人和赵玉来了。” 我心头一震。 张南为人谨慎,所以当着曹操,不肯直说名字。 不过,我的夫人,自然只有阿樱。 阿樱来这里做什么? 曹操抬头。随意地看我一眼:“飞帅。关键时刻,且勿分神哦!” “多谢丞相提醒!”不能不服,这人在棋盘前。倒真是一派堂堂君气度。 “嗯,你让他们且在其他营帐内休息,一个时辰之后再见吧。”我吩咐道。 张南应了,正要离开。曹操忽道:“谁来了,何不让其进来说话?飞帅如此分心,本相就算赢了,心中亦不舒服。” 我道:“不瞒丞相,外面来了两位特殊地客人,若让他们进来,恐丞相却要分神,那就是阿飞心中不安了。” 曹操大笑:“飞帅豪气,本相佩服!不过,难道曹孟德就只能占人便宜不成?何况,本人从军数十年,经历许多险恶战场,也未尝失神动心,何况见二客人乎?” 我心道你可真是手缠猪蹄——冒充牛大,知道他现在无论时局棋局,都是局面十分艰难之时,这时候自然要装装面,提醒道:“嗯,其中之一,是赵玉。” 曹操面容不改:“其实我早就奇怪,飞帅何不带他随行?两军对阵,杀敌那就是忠主!赵玉这孩,我很喜欢,没有关系。” 我挥挥手,赶紧让张南出去:“既然丞相大度,你带他们进来吧。” 别卖弄魅力,蛊惑我地忠实部下了。老实说,跟曹操在一起,我都老被迷惑,不能让张南也入了巷。 张南看一眼曹操,眼神中透着一丝怜意,大概也明白即将会出现地情景。 阿樱突然出现在这里的话,那种意外打击,可就不是杀杀高览之流那般的微不足道了。 曹操脸色苍白地看着阿樱。 他肯定正在后悔刚的一时逞强。 不过,他很就镇静下来,忽然转头,冲着我一笑:“适飞帅说:‘丞相秘间,果然神奇。这句话,我现在完全送还给飞帅,飞帅秘间,是真正神奇。我曹某服了!” 不知如何,我总觉得曹操的神色,可以当得上“凄惨”二字。 阿樱叫道:“伯父大人!” 曹操摆摆手:“乖孩,你别多想,这个不关你事。” 我忽然伸手,一袖过去,再次把面前的棋局拂得乱七八糟。 曹操一愣:“你做什么?” 我站起身,恭恭敬敬道:“伯父大人,后这一局乃是和局!所以,不用下了。” 继续对弈的话,接下来地进程可想而知,曹操本来就在局势上大为落后,见到阿樱之后,连心理上的后凭恃都彻底崩溃了。 一旦心动,万劫不复。 这种棋,瞎也能赢他了。 本来我凭借自己的能力,斗智斗勇,完全可以堂堂正正地赢他,理直气壮。但现在突然添了阿樱的砝码,再续弈反而优点非君了。 阿樱两眼明闪闪的,惊喜地看着我。 曹操双目呆滞。愣愣看着棋盘里那杂乱无章地玉琢,过了好一会儿,轻轻摇头:“阿飞,你好!” 他缓缓推开棋盘,想了想,忽道:“小满,樱儿,你们都先出去吧。” 阿樱和典满一起向我看过来。 我点点头。目视阿樱身后的赵玉:“玉儿。你带小满到别帐暂歇。” 赵玉应了一声。拉住还要去整理纹的典满:“走,典哥哥,我带你去见识我地枪针。” 典满一诧:“枪针?” “就是,嘿嘿,这回你该服了我了。” 刚刚在武艺上取得重大突破地赵玉心情甚佳,一边走着,一边挤眉弄眼地和典满窃窃私语。 阿樱慢慢走到帐门口。忽然转回头,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我也正看向她,见她回头,笑了一笑,微微点了点头。 阿樱这面露笑容,揭开帐帘出去。 这座大营直到今天早晨彻底腾空,但各军帐之中的设备还大都俱全,同时还另外专门搬来了一些备用的家庭用具。因此。休息地地方还是不少。 这昔日地中军大帐内。只剩下了我和曹操。 曹操挥挥手,扇 不知死活地漏网秋蚊,道:“阿飞。你坐。” 我点点头,在他对面坐下。 依旧面对棋盘,依旧是一派对弈地样。 不过,已经没有了那种黑枪白刃,勾心斗角的浓烈气氛。 曹操静静沉默了大概一分钟,忽然叹了口气:“我老了!居然要阿飞你让我。” 我道:“丞相,您没输。” 曹操责怪地看着我,不过没有怪出声,只是苦笑两下,道:“阿樱一走,你就不肯叫我伯父了?” 我默然片刻,有点涩然地说道:“丞相,你我此刻的身份,实难多叙亲谊。” 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现在,我要和你一样,做一名逐鹿中原、争霸天下的英雄! 无论是主动还是被迫,我都不可能再回头。 曹操轻轻颔,道:“我知道……我只是,呵,偶动情怀,难以自持罢了。” 我默然不语,尽力不为他话语打动。 面对这汉末三国时代的第一人,会见之前我已经想得很清楚:游侠阿飞已彻底死去,现在,我只是冷酷坚定的英雄阿飞。 只有这样,我可能在今天地会盟中取得符合目前局势的好处。 曹操定了定神,道:“好罢!那么飞帅,你说要什么吧,我的确需要水军将领。蔡、张二将之能,我所深知,若能得而相助,定有奇效。” 我道:“丞相,适我已说出赌注。” 第三局开始前说得好好的,你下了孔磨林和一千匹战马的筹码的。既然是和局,那么如果你想要我的彩注,只要把我想要的给我,自然就可以公平交换了。 “哈哈!我曹某,岂是那等放赖之人?孔大师和那千匹战马,我都已输给你了,自然不能抵数。” 我想了想,很干脆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亦不需丞相钱货报酬,只须借我二人,足矣。” 曹操一听,二换二,很公平合理,问道:“飞帅欲借何人?” 我一指帐门:“他,还有宋亮将军。” 曹操咧嘴呲牙:“啧,飞帅未免太强人所难了吧?” 我道:“我另赠丞相战船二百艘,其中四千石楼船一艘。” 一旦全取荆州,这笔附加筹码我担负得起,典满和宋亮,那都是曹军中不可或缺地将领,值得加注。 曹操几乎停滞地两只眼珠顿时流转开来:“这楼船之上,可有拍竿?” 强大,这么就恢复状态了! 我暗赞一声,点点头:“此乃帅舰,所需武器自然一应俱全,拍竿四具,远瞩神镜一具,装备式踏轮,满员之下,在大江大河中行驰度只略逊于斗舰。” 曹操大为心动,长沙水军打的那几仗,他都收到详细记录,深知拍竿、远瞩镜、制式踏轮,乃是阿飞军大舰的三宝。若能得一实物而参照仿制,水军地力量必是陡增。日后无论和谁在水上战斗,至少能不吃大亏了。 “飞帅何必非得他二将呢?若论骑战,你也并不缺少能将吧?”外边地赵玉,一点不比这俩弱啊! 我正色道:“江南军力积弱,虽有重兵,却难成形,我欲以明令军阵练训之,典满和宋亮素精阵战操演之术。当日军中试演其技。我已深知其能。若能得而相助,定有奇效。” 曹操一听,好,今天全成“完璧归赵”的现场演绎版了,这句又原封不动给我还回来。低头拈须,暗暗盘算。 南方士民普遍柔弱,曹操素有所闻。南下这么几天。他看得加清楚,心想就算给你阿飞三年,也未必能练出什么好兵来,只不过典满和宋亮以前都是你的部下,会不会被你趁机再度拉拢过去? 曹操脑中想一眼典满肥敦敦的脸庞,摇一摇头,心道:“小满跟我多年,恩投义结。昔日在阿飞帐下多时。后也未与他同去,如今我待其厚,谅来不至为阿飞所惑。至于宋亮嘛……为了式战船和善战水将。日后如何,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令绝望的敌人加绝望!这本来是曹操这次选择南下的既定方针。 在得知南方混战、各方势力互相消耗的秘密情报之后,他当机立断地出动了大军,冀望迅击灭陷入两面应敌绝境的刘表势力,夺取襄阳重镇,以粗暴地方式楔入一颗巨钉,把南方地战局向有利于自己地方向引导。 但是,周密的闪击计划在执行中出现了巨大的偏差。他没料到,以张郃、高览如此猛将为的黑枪营,居然在蛋丸小郭野先遭受重挫,接着夏侯惇的失手令他无法接受,这么一停月余,错失了佳的取胜良机。 曹操没想到的是,不到一年,我地实力已如此强悍,先是把周瑜打回江陵,转过头来,居然能正面抵挡住他六万雄师的冲击,而且有攻有守,从容不迫。 他清晰地意识到,之前过于低看了南方群豪,现在再不痛下决心,自己反将陷入两线苦战的泥潭。 曹操一直对昔日老朋友袁绍目前尚存的潜力十分头疼,偏偏现在张燕这股生力军却又加入了对方的阵营,宿敌阵容空前强大,真金等人不住脚地四处闹事,虽然池早在许都的捣鬼行动他还没得到信息,但他也非常清楚,河北四州的情况,已经完全不像年初预想的那么乐观,他必须做好长期与北方抗衡地准备,那么,既然南方无法迅平定,就必须立刻停止这种无谓地损耗。 这 于和我达成盟约,作出平时万难同意的巨大让步,目就是绝不能陷入两面作战地困境。 曹操双睛直直地瞪住我,虽然小,却灼然生辉。 “好,成交!” 我笑着向他伸出手去。 曹操疑惑地看我一眼,忽然好像明白什么,伸出右掌。 “啪!”我和曹操的手掌,在空中相击,出响亮的声音。 “击掌为约,誓不反悔!”曹操肃容道。 我愣了一下,记起古人没有这么签约完毕之后握手的礼节,暗骂自己糊涂,又搞错了时代。 不过,能和曹操击掌盟誓,我心底也颇有些雀跃,兴奋、激动、自负,各种情绪疯狂滋生。 “一言为定,驷马难追!” 然后,我们开始探讨结盟事宜。 刚的彩注三弈不过是场序幕,虽然一波三折,针锋相对,却还远远不是正场。 不过,前戏如此热闹充分,后面的其实已是水到渠成。 正式结盟反而并没太多的讨价还价场面出现。我并不擅此技。而曹操因为被阿樱触动情怀,也没了很多心绪。 这次结盟为长沙方面争取到不少有利的条件:如为阿飞军正名、许都提供部分优质兵器、弓弩以及各种工匠援助等,相应的,我也答应了互通商贸、为曹军供应粮食的款项。 随即,典满和赵玉一人执鸡,一人持刀,斩落鸡头,滴血入杯。我和曹操对饮一杯血酒之后,盟约正式达成。 双方缔结了三年不战、互利互助的正式盟约。 这次结盟被称为“阳陵手谈秘盟”,它奠定了此后三年天下态势的基础。 我坚信,历史的进程将证明,这次盟约,对今后数十年的诸雄争霸,影响力也将是乎寻常的。 结盟之后,我没有送曹操出大营,就站在帐门处,看着他和典满静静离去。 等他们出了大寨的木门,上马急驰而去,看不见影了,我回过头,看看赵玉和张南,说道:“此处不宜多留,收拾行装,立刻撤离。” 赵玉和张南一起应了,领人忙活去了。 按照周详的秘密行动计划,接我的四**车就停在大帐门外。阿樱站在车旁,冲我开心地笑着。 她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绸衣。 而汉末这时代,比现代要寒冷得多。现代研究证明,正是亚洲地区第二个寒冷时期,历史的记录,公元225,冬天甚至连淮河都被封冻。 十月,被之称为孟冬,正是冬季的开始。按后世公历算,现在已经十一月中旬了,北方家家户户都该上暖气了。 没有空调,没有暖气,光靠身体怎么能扛? 我几步过去,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阿樱的肩上,低声道:“怎么穿这么少?” 阿樱笑道:“不冷嘛!” 我低头看她。阿樱那薄而贴身的外衣,遮掩不住她细颈下微微凸起的锁骨。 这一年来,她又瘦了许多。 我看着她微显青白的口唇,心头一酸,忽然一把拥住她。 今天我之所以不带阿樱一起过来,就是不希望她继续夹在我和家族之间,左右为难。 否则,如果照老田头的狠毒设计,我一早把阿樱带在身边,曹操看一眼就该直接认输了。 因为军师们早已算到,曹操今天要跟我摊牌,他手里握的大筹码,就是阿樱了。 这也是他们没有苛责我昨日擅自北去许昌的主要原因。 在我坚持之下,田丰、徐庶他们这次没有固执己见,毕竟,主动权在我们这边,不需要非得上王牌。 但阿樱今天居然主动过来,令我万分惊喜的同时,也隐约有些不安。 阿樱这样做,虽然是以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态度。但她从小在曹操身边长大,家族亲厚,今日一朝恩断意绝,从此再也无法转了。 这种牺牲,不是当事人,是无法了解其痛苦和巨大的。 “阿樱,难为你了!” 阿樱的头在我胸前轻轻摩擦着,柔软的身体向我怀里挤靠,似乎想把整个身都挤到我的胸腔里。 “伯父他很……很难应付,我担心你!” 我心头一片暖意,低下头,在她耳边轻轻道:“老婆,谢谢!” 阿樱的耳朵似乎都被我温和的话语熏得红起来,她低着头,俏脸挤在我胸口上,浑身微颤。 “老公,你……你能在那里叫他一声伯父,你不知道,阿樱……心里,有多高兴呢!” 我紧紧搂住爱妻,心想:“老婆啊,你真是太容易满足了。”抬眼见身旁数朵紫菊高昂伸展,迎风轻摆,煞是可爱,便伸手轻轻摘下一朵,为阿樱插在鬓的角上。 阿樱开心地抬起头看我。 四目传情,温柔美丽和芬芳交织在一起,令我不禁微微陶醉。 想到秘约达成,天下形势行将大变,是心情大动,轻轻舒了口气。 抬头远眺,淡蓝的晴空万里无云,如冰镜般纯净清澈。偶尔流霞飞彩,露出一抹壮观。 今天不像是初冬季节,倒似大好的菊秋佳日了。 阿樱见我不说话,问道:“阿飞,你在想什么?” 我啊了一声,回答道:“我想,这真是一个收获的好日。” 第二章 英雄的时代 二日,曹军就全线北撤,很干脆地退回了宛城,以此界,把整个南阳盆地几乎都让给了我军。 我顺利成章地派出了蔡勋等将领,重接收了野等县城。 然后,我便打算凯旋而归,炫功于襄阳。 这时候,一个意外事故让我的脚步停在了樊城。 蒯氏家族送来急信,说得到曹军退却的消息之后,蒯良因过于兴奋而旧疾突,抢救无效而很死去。 前线的将士们都是面面相觑,因兴奋过度逝世,这种事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接到消息,我心里非常难过,蒯良虽然和我的年龄性格都差别很大,但却一直可以称得上是我的知己。 我想立刻返回襄阳城,去蒯府祭拜老爷的英灵。 但徐庶和田丰几乎同时出口阻止。 出于本能,他们对这种突然的变故都生出疑虑,而即使没有这种怪事生,他们大概也不可能让我就这般去襄阳。 于是刘表的一日数使,徐庶很客气地婉拒:出于对蒯良大人的敬重,我主决定,放弃炫功荆州士民,走马襄阳城的荣耀,而且,我主现在心情不太好,可能会晚几日能和刘荆州相见。 我立刻让蒯奇就近设置起灵堂,军中文武齐去拜祭。三日之后,也就是十月底的某一日,我正式率军回转襄阳。 这三日没有白过,内线的情报明确起来——刘表果然不出所料地在襄阳城门口设下了埋伏。 早有万全准备地阿飞军顺势而为。反戈一击,当场生擒刘表父。 襄阳军政一众实力派人物,则禁足的禁足,投诚的投诚。 这个时候,几乎所有人震惊地现,除了襄阳北关的守将邓义早已暗中为我效力,我大的内线,竟然是不可能的那个人——襄阳军的第一领。蔡将军。 若非他在关键时刻喝止住襄阳军三路埋伏的军马。并令附近亲卫动手。刘表本来是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被我捉住地——在蔡瑁地亲卫里,竟然有不少早已潜伏进去地武陵帮高手。 看着这一切,我冷冷笑着,却不禁又想起了早已含笑旁观的曹操。 只有那个人,是对这种局面的出现,早就了然于心的吧? 刘氏闹出如此天大的无间道笑话,自然再无幸存之理。我军很自然很简单地就全面接手了襄阳。 荆襄八郡的府,实际上已改姓了王。 入主襄阳伊始,我就并布了种种的优惠税率政策,开始大赦荆襄八郡,在击退曹操这一军方利好消息地刺激下,民心相当稳定,市场上,粮、肉、酒、蔬等供应也颇为充足。虽然有蒯越这种小插曲。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大局的安定团结。 与此同时,江夏的危机也变成了良机。 在我和曹操对弈谈判的时候,周瑜被朱治、吕范逼迫。不得已引亲军去攻江夏。 江夏郡太守黄祖被谣间所惑,临战前将甘宁收监待斩。蒙在鼓里的文聘在徐盛丁奉等人的煽动下,激于义愤,拉着蔡和一起去劝黄祖。 刚愎的黄祖还不知自己陷身在一个牵涉甚多的连环计中,死期将至,很强势地一口拒绝了释放甘宁地要求。 话音未落,已被侧身其左地徐盛挥刀斩为两段。丁奉等趁机煽风点火,激起强烈的义愤,随即率众砸开牢笼,放出甘宁。 甘宁向文、蔡二人大述衷肠,蔡和眼见江夏兵将气势汹汹,心变事危,哪里还有什么主见,只是战战兢兢,连称听凭文聘作主。 当时情景,文聘也是无可奈何,只是甘宁要推他为主将抵御周瑜,他却是坚决推辞。他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下,除了甘宁,没有人能控制这里的局面。 甘宁也不再客气,顺理成章地接收了江夏地兵权,当即号施令,指挥诸军,迎击江东军的进犯。 相对之前的多次战役,这一次周瑜军全面落了下风,不但人数差了三四倍,士气也远远不及对手。 长江半日决战,江夏水军一年来第一次扬眉吐气,一举将周瑜的军队击溃。 周瑜背水决战未能成功,本欲陷阵求死,以全忠义,却被陈江越联同周营硬行劝止,掉头后撤。周善率数艘战船奋勇断后,力竭被擒。 败军撤到汉津港,陈江越冲锋在前,将港内少量刘表的戌军赶散,指挥占据。 江夏的大军将汉津团团围住。因为主将阿飞在让徐庶给甘宁的密信里,有不得过于逼迫周瑜的命令,所以深得机窍的甘宁没有硬攻,让徐盛率军在此围困,他和文聘闪身返回了夏口。 不数日,消息传来,襄阳易主。 眼见得大势所趋,文聘、蔡和等无奈之下,在刘表、蔡瑁俩人亲笔书信的联袂劝说下,俱都加入了阿飞军。 甘宁向我请示,汉津怎么处理? 我问徐庶。徐庶微微一笑,说出实情。原来他已和陈江越暗中联络,陈江越愿为内应,条件是保证周瑜夫妇的安全。 这情况令我惊喜非常,连赞徐庶,这一手玩得太帅了。徐庶谦虚,说此是庞统的功劳,要不是他看准了陈江越要护周瑜周全的心理,自己也不可能想出这么一着来。 有了这个内间,周瑜的问题,从硬件上来说就变得简单了。但万一逼得周瑜自杀,却不是我想看到的。 我希望能得到他的效忠。 徐庶和庞统也都明白我的想法,因此,一出“周瑜倒戈相向,率阿飞水军攻击江陵”的闹剧就堂而皇之地上演了。 由于之前准备充分,周瑜地家小。被庞统和周良悄悄接出来,和鲁肃一家一起,全搬去了襄阳,因此这次演出毫无后顾之忧,专门准备的“特型演员”也很出彩,朱治、吕范见识到女墙后如玉树临风般的“周瑜”风采之后,果,龟缩江陵城中。急向孙权上报求救。 然后。我让已彻底投顺麾下的周良携带周瑜老母的亲笔书信。和鲁肃一起去见周瑜。 一番激烈争论交谈之后,周瑜终同意移居到我控制下的地盘去,不过他不肯去襄阳,而选择在襄阳之南6里的宜城隐居。 这样我又顺便得知了一个的八卦:马家地老四马良,原来幼年时曾与周瑜同窗数载,交情颇厚。 而蒯良地猝死,则在一个月后被查明是其弟蒯越及刘表阴谋所为。这一迟来地事实令公蒯奇几乎因抓狂而疯狂。 但蒯越却及时失踪了。 蒯奇盛怒之下,冲进将军府,一剑刺死了被软禁的刘表。 名震当时、山后八俊之一的刘荆州,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挂掉。 刘表的死虽然消除了复辟的微弱可能,但却立刻引了一场较大面积的叛乱。在年关将进入建安七年的后几天,一场别有用心地煽动之下,部分世族贵族劫持了刘琦和刘琮,分南、北两路成功逃窜。 之所以使用了“劫持”二字。是因为。刘琦虽然愤恨父亲被杀,但刘琮年纪尚幼,又有母舅劝解着。本无意这么亡命徒般的斩关夺隘而去。但在隐身暗处的蒯越谋算下,后的结果是二刘只能各引部分追随者,分别向野和江陵方向潜逃。 按照计划,蒯越保护刘琦向北投曹。在野,守将蔡勋一时心软,放过了这些旧日的同僚和少主,然后他独自返回襄阳请罪。若非我手,勃然暴怒的蔡瑁险些当场斩杀了这个毫不懂事的可恶堂弟。 蒯越侥幸逃过一关,感觉开始乐观,逃亡之前他已派人求救于宛城的曹操。遗憾地是曹操刚刚走,回许都整顿军马,集中精力打击池早去了。留守宛城地是和蔡勋一般肉头的老将刘延。 但这次蒯越的好运到头了,曹操在给刘延地密令里,第一要点就是近期一定要和阿飞军搞好关系。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收留我的对头?于是毫不迟疑就给顶了回去。 北上半道上得到这个消息的蒯越差点没当场晕倒。无奈之下,一群人折头东去,沿着桐柏山脉的北麓逃到一个三不管的紧要所在,名为义阳县(今河南南部信阳市),凭险恃阻,收拢忠于刘表父的力量,企图反攻倒算,复夺荆襄。 别说,刘表十年种树,暗果不少,还真有一些刘氏的死忠分从各地赶来投靠。 大的意外之喜来自江东。虽然曹氏不肯收留,但孙权却特意指派正在三江口驻守的程普领了三千水军,千里迢迢增援义阳,期望能把这些襄阳的残渣余孽“引渡”回江东的地盘。 不过这些对我而言,却算不得什么大事了。 整个荆襄地区相对平静地迎来了建安七年(公元22)的这个春节,节日气氛相当热闹。 春节过后,重头大戏——军队的整编随之展开。由于诸军中重要的位置均已由我亲信的部下占据,加之在对曹氏的作战中本地兵将和阿飞军原有的长沙系将士配合日久,彼此之间已有相当信任,因此也没有出现什么太大的问题。 经过两个多月的大力整饰,阿飞军面貌一,战斗力剧增。 这时,我公开了皇帝秘诏,宣布正式成立“大汉南军”。 田丰提出的这一策略极为成功。诏令甫出,阿飞军无论军官兵卒,士气是大涨,连所有的政府公务员,也都自觉腰杆直了许多。 经过大力宣传,层层传达,所有人都醒悟到一个道理——这表示从此以后,荆襄的军队,就是我汉家中央军的一支主力,为大汉天镇守南方,而不再是卑微的地方草头部队了。 一计胜过十万金! 古代谋略大牛就是厉害,总能别出心裁,善用手上资源。那秘诏在我手上跟废纸一般。徐庶拿着它,却能片言降服悍野的甘宁,随后襄阳地大批人,也多是因伊籍的鼓吹,看在秘诏的份上投奔过来的。没想到,今天田丰使之挥出如此巨大的威力。 随后,在徐庶的建议下,镇军府又出诏——高调开设“招贤馆”。由我自任荣誉馆主。蔡任馆主。执行副馆主是荆州本土的伊籍和北地名士繁钦。“招贤馆”开设之日,招摇之极,遍邀豪族名门之主现场参加贺礼,同时向中原、东西南北诸地都派出了大批擅长宣传的细作,将这一消息散布到天下八方,愿高薪重职,广纳贤能表露出渴求荆襄及五湖四海地豪杰士加盟地态势。 我这儿忙碌得找不着北。其他人可也都没闲着。 这个时候,河北地池早因如愿挟去汉天而声威大振,他将献帝安置在黑山军的大本营——上党郡治所长城中。没过多久,就接连下斥责诏书,把曹操、孙权这俩强大、不对脸的诸侯给大骂一通,指责他们既不给朝廷钱又不给朝廷粮,天天只知倚仗兵势横行霸道,寇暴天下。毫无忠难之臣的德行。 其时汉末天下大乱。对各地的强权军阀而言,皇家威严早已所存无几。但毕竟两汉已历四百载,天下大多数士民还是心向刘氏。这一通皇帝训斥,对天下的民心还是有相当的影响地。 孙权自知根基未固,闻讯十分恐慌,急忙上表分辩说路途艰险,盗匪众多,无法将贡品送抵皇都。之前也曾遣使朝拜,忠义已显等等。 曹操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的,对立刻广造舆论,大肆辟谣,声称池早立的那个天根本就不是正宗汉帝,建安帝刘协他老人家还实实在在地待在许都呢。 对此等反应,池早早有准备。等他们俩一说话,立刻下旨,要孙权再派使者到河北来,这次口气松了许多,明显带有一种分化企图。 对曹操的反驳,池早则精心策划,和袁绍联手,城外搞了个盛大的仪式,由献帝亲自检阅三军。还璋、张鲁、马腾等诸侯的代表,以及一直为袁氏附庸的匈奴、东胡等各大少数民族部落的领前来观礼,很是闹腾一番。 仪式之后各地地舆论自然就对曹操很不利了,把曹操气得懵。不明白这么短地时间里,那些个路途遥远的使者怎么就能及时赶到长城去的。 在东汉时期,像成都、汉中这种地方地使者要入朝纳贡之类,至少要走大半年。尤其朝歌是比洛阳旧都要远出一倍的距离,短短两个多月,如何请到的客人? 但要说是假的吧,又不太像。张鲁的谋主、汉中功曹阎圃,刘璋的亲信大将征东中郎将赵韪,还有马腾的长、都亭侯锦马,细作们看得清楚,的确都是真人,本人。 曹操当然搞不懂,窦红的时空运输机是他再怎么聪明也不可能理解的玩艺儿,那东西,太过神奇。 虽然搞不懂,不过曹操也知道这么吵下去自己会越来越被动。于是恼羞成怒,干脆重选宗室,另立帝。 他召来荀彧,令其为,谨慎挑选。 荀彧等纵阅汉家宗室,反复讨论,后圈定一人,认为是极佳的候选。 这位候选天,就是汶阳侯刘琬。 刘琬出自东海藩系,是光武帝的六世孙,现任平原相。 东汉开国皇帝、光武帝刘秀一共有11,四刘庄后来,即东汉明帝;临淮公刘衡早世绝后;其余九均被封为藩王,后裔绵延,传祚永长。其中,东海王系是相当重要的一支。 任东海王是恭王刘疆。他是刘秀的任皇后郭圣通所生,也是刘秀的皇长,正牌皇储。 想当年,刘秀为了对抗劲敌王郎,必须借重军阀刘扬的势力。他以答应娶刘扬的甥女郭氏为妻为权宜之计,借得精兵十万,一举击败王郎,廓清河北,随后另树一帜,不久即帝位于部南的千秋亭,以建武为年号,定都洛阳。 这样,在册立皇后时就出现了一个问题,是立郭氏为后呢,还是以阴丽华为后?尽管郭氏是刘秀患难相依的红粉知己,戎马倥偬中亦一直追随,并已身怀六甲。但阴丽华却是刘秀的结妻,刘秀一心一意要把皇后的位置留给她,星夜派侍中傅俊将她迎来洛阳。不料阴丽华却说:“困厄之情不可忘,而况郭贵人已经生。”坚持不肯接受皇后的册封,光武帝迫不得已,只好立郭氏为后,封阴丽华为贵人。 但这件事始终是刘秀的心病,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和郭后的性格冲突越来越大,同时,阴贵人所生第四刘阳也越来越得刘秀的欢心,这桩心病终于成为了死疾。 于是,刘疆的老娘郭皇后自然而然地失宠。 建武十七年(公41年),刘秀以“怀势怨怼,数违教口,废黜皇后郭圣通,改立阴贵人为后。 想当年,刘秀少年未得志时就立下宏愿;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娶阴丽华。恐怕在他看来,这第二个愿望,直到现在真正达成。 他是满意了,但还有个大问题亟待解决,那就是太之位。 现任太刘疆自幼为人厚道,很明白事理,刘秀不忍无故废弃(他很爱面),就没有同时动他,想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再说。 可是母亲被废,刘疆坐在皇太位上,却如何能够安枕?常言说得好:以母贵。皇家这种事上,那从来是一荣俱荣,一贱全贱的。皇后都不是自己亲妈了,人家也有亲生儿,肯定不能容忍自己霸住太位不放。 于是,当时内廷出现了一个很奇特的现象:刘疆多次上书父亲,要求让位,出镇藩国。刘秀就是不许。刘疆又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央了许多亲近大臣去跟自己的老爹说,他实在愚笨,怎么也干不了这个太啦! 这么反复折腾了两年,到了建武十九年,刘秀觉得时机成熟,终于下诏,同意了刘疆同学的苦请,封他为东海王。同一日,立东海王刘阳为太(当太后改名为庄)。 兄弟俩调了个过,刘秀夫妇心满意足。刘疆也终于放下心来,安安静静地做他的东海恭王。 当然,因为心怀歉疚,刘秀、刘庄父此后对刘疆特别优待,除了东海,又把鲁国也给了他。 因此,东海刘疆这一支所食封地达到二十九县,是东汉大的藩国。 刘琬是刘疆第五代孙,为人谦和恬静,勤于王事,而且和荀彧等年岁相仿,虽无深交,却也彼此敬慕。 荀彧将挑选结果上报给曹操。曹操微感不满,他认为,刘琬虽然不错,但第一不是嫡长,血统未至纯;第二他名望不高,又曾长期在刘协手下办事,难孚朝野之望,无法与那位现在长的建安帝相抗衡。 荀彧觉得也有道理,便问曹操何人佳? 曹操一指,刘琬之兄,去年刚刚成为东海王的刘羡,就很合适。 荀彧恍然大悟,确实,有长门的嫡长刘羡在,自然不能让次刘++到前面去。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第二天,荀彧就拟定了皇登基的章程。曹操全部批准。 三天之内,东海王刘羡就千里迢迢,赶到了许昌。 在他到达许都的次日,也就是(公元二一年)十二月十七日,典仪大兴,刘羡正式就位称帝,改元延康。 这样,天下就出现了二主并存的局面:长的建安帝刘协Vs许都的延康帝刘羡。 本来这一年曹、袁两家就没停着,局部小战斗一个接一个,相当热闹。现在吵翻了天,整出了一天二日的闹剧,这仇恨立刻就升级了,双方均高高扬起正义的大旗,各凝爪牙,索性大打起来。 英雄的时代,已经来临。 第三章 又见江陵 安七年(公元22)四月,我遣使向江陵城的朱治他立即退出侵占的我国领土,并保证以后不得再犯,否则,大军一到,皆为鱼粉肉末。 这种后通牒自然不可能期待对方正面的响应。早在传檄之前,我已经积极准备硬来。 先是提升了士兵的待遇。所有士卒姓名全部造册在案,按战功取土地。 是的,土地! 江东六郡的所有土地,都已被我的参谋部门均分成数万份,列为重要的军功报酬。然后,接二连三召开了好几个动员大会,专门宣布此一重大利好消息。 我承认,这种举措是一种冒险,它显然使我彻底丧失了争取江东诸大族支持的可能性。但我以为,为了保证我军长期的高昂士气,这种失去是完全值得的。 当然,我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极尽所能地向荆襄八郡、长沙四郡等兄弟伙的豪强世族们反复强调,本人刀锋所指,只是敌国的土地,永远不会触及自己人的任何利益。 赌咒誓、大拍胸脯作出这种保证的同时,我悄悄成立了襄阳学宫,在现代,被称为学校或者学院。 中国封建社会的地方官学,自汉代开始设立。 两汉时代,地方行政制度是封建的王国与中央直辖的郡相立并行,郡国以下各属若干县、道、邑。汉景帝末年(公元前:),蜀郡(今四川)郡守文翁。重视教化,在成都建立学宫,招下县弟为学宫弟。汉武帝对于文翁设学之举甚为赞许,乃下诏,令天下郡国皆立学校官。汉代地方教育实自文翁为始。 自此以后,有些郡开始设置学官,如昭帝时有的郡设“文学校官”,宣帝时有地郡设有“郡文学官”。但在当时所设。不过是一郡儒者集会的场所。而学制尚未建立。亦未曾普及于各县邑。 直到平帝元始三年(公元3),始建立了地方学校制度,并规定:郡国曰学,县、道、邑、侯国曰校,乡曰,聚曰序,校、学置经师人。序、置孝经师东汉时期。由于地方官吏多系儒者,对于修缮学宫,提倡兴学比较重视,因而郡国学校得以普遍建立,官学和私学交织展,形成了“学校如林,序盈门”的景象。 几年前曹操掌政之后,也曾令郡国各修文学。规定凡县满置校官。选择本地地主阶级弟入学。 因此,我在襄阳开设学宫,也并非特别之事。尤其在招贤馆已开张三个多月之后,是无人注目,众多高层建筑觉得这只不过是飞帅又一项施惠于民的管理政策,多赞叹几声做罢。 可是我自己对襄阳学宫的期望,却是要把它变成我培养心腹军事人的高级学校。 因此,我给出的招生标准是:以寒族士人、军中优秀少年为主,年龄在十五到二十五岁之间,好有一技之长。他们将在学宫里集体住宿、学习。第一学期的学习时间是一年。 我本人亲自担任了学宫祭酒(也即校长)。至于学宫地席先生,经过我仔细考虑,还是文武双全、本地人脉广泛深厚地徐庶比较合适。他出身豪族,却长在寒家,曾有游侠意气江湖地野性,亦怀儒者治国安民的韬略,是个难得各方都敬服的合适人。 至于其他老师,也是我多方甄选,大多是不得志的下层士族,文的如汝南孟建、颍川石韬,先后被徐庶说服出山任职。武的我让张南、宋定暂时放下军务,专心教授这群年轻人基本的骑射阵列功夫。现在我地盘大了,人足了,做事明显方便许多。搁以前我肯定不可能把这么多人给丢到学校当老师去。 后,我规定了莫名其妙地一个标准:批学员人数只要一百零八人,不许多,也不许少。 在刘表执政这十年间,襄阳地区可称太平盛世,四方难民流士如水滴沟,似江奔海,一时间把襄阳及附近地区挤得满满的,因此学宫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招到了上百名合格的少年学员。因为有我不许多招一人的命令,不然招一千人、两千人也是富有余力。 自然,因为本地豪门的年轻男丁之前大都已被镇军府的“招贤馆”率先征辟,因此,学校的成员,就自然而然只能以平民弟为主。 这一点眼下不会有什么人非议。 等他们能非议地时候,局势也已不是现在这样了。 回过头来,江陵地朱治接到我的外交来函,果然当场破口大骂,差点把我的使者给砍了头。还好野蛮行径总是少数而且不得人心,在朱然、吕范等人地劝阻下,我的使者捧着掉了一只耳朵的脑袋,急忙跑回了襄阳。 我真是怒火满胸,当即把这位使者树立为“浴血奋战”的英雄,号召大汉南军的军人们向他学习,为他报仇,誓把江东军的耳朵全都切割下来。 经过这么一系列精心策划,重赏加热血,襄阳军队的士气达到从未有过的顶峰。 打铁须趁热!一切就绪之后,我接连出数道密令,分送江夏、武陵、长沙和油口。 襄阳本地的大军也在十天内集合完毕,做好了攻击江陵的全部准备。 五月初,襄阳军四万人,水6并进,沿汉水河谷穿越大洪山与荆山之隙。 七日,江夏水师在甘宁的率领下,进据天门。十日,我自率主力至荆门。先锋大将公孙箭引军三千,随之攻击竟陵(今湖北潜江西北)。 竟陵是襄阳与江陵之间往来的咽喉要道,去年周瑜袭取江陵不久便攻下竟陵。派驻五千军守护。等朱治、吕范赶走周瑜之后,遵照孙权之令,裁减竟陵军,补足江陵城防,专心东图江夏。 因此,五月十四日 公孙箭攻至城下挑战时,竟陵城守军不足两千人。 守将徐逸是吕范地心腹部将。颇有武力。见公孙箭身边只带五百亲骑。意甚轻蔑,勃然大怒,又想先立功,因此当即率领全军出城迎战。 徐逸僻居江东,不知公孙箭的大名,自恃骁勇,竟然要求与敌主将单挑。公孙箭欣然从其所请。 双方交手未及十招。徐逸已是大汗淋漓,遮挡不住,败退回阵。他随即指挥部下起攻势,打算以众凌寡。 公孙箭哈哈大笑,九环刀一举,身后的五百亲骑立即列开三棱锥阵,如狂暴风浪般,冲击过去。 三刻钟之后。竟陵守军大溃。徐逸连斩数名脱逃军官。依然无法阻止溃败。 襄阳的骑兵冲至中军,将他团团围住,公孙箭喝令徐逸立即投降。可免一死。 徐逸面色铁青,惨笑三声,横刀自尽。 竟陵随即易手。 —————————————————————— 一日之间,江陵的北大门便告丢失。江陵守将朱治闻讯大惊,急招朱然、吕范、周泰和潘睿等文武计议,加紧守御,严防死守。 然而,他们都没有想到,在竟陵失守的当天夜里,阿飞军的细作头目,已经成功潜进江陵城中。 这名细作头目,便是阿西。 自黄叙等失手落入朱治、潘睿手中,庞统的任务重心转到周瑜身上之后,江陵地整个谍报工作,徐庶就交给了阿西。 对此业务非常娴熟地阿西终于有了挥余地,全盘接手不久就重和江陵里地地下关系,尤其是庞统密信里指明的董允取得了联系。 这次能进入戒备森严的江陵,也是因为有了董允的接应。 薰府后宅,二楼,主人的书房里。 薰允仔细将徐庶的密信细看一遍,不禁皱起眉。 徐庶信里直截了当,就是一个任务:助取江陵内城。 江陵是荆襄重镇,在荆襄八郡中的地位仅次于府襄阳。城高墙厚,而且有内外两城屏护,城防潜力之韧,不在城、许都之下。 这个任务可真是艰巨。 薰允双手抻直了信卷,仿佛正在慎重重读中,但双眼微微上翻,从信纸地上沿,悄悄审视着对面的两个人。 这俩密谍也太年轻了,年轻到让不到二十五的董允都觉得自己已经非常老迈了。 阿飞可真敢用人,之前用的细作,黄叙,还有夏家的那个名叫夏略的小,两个人都不满二十,已经令他惊诧非常,想不到这次这俩,干脆就是十五、六岁的孩。 这位号称荆襄密谍校尉的信使,貌相生得倒是老成,说话也还沉着自如,但上唇还有着两撇厚茸茸地纤毛,声音稚嫩,连嗓都还没变过来,明显尚未育成熟。再瞧一眼他身后地从仆,面容是清秀纯洁,睁着一对无辜的大眼睛,好奇地瞪着自己书案的一只铜牛镇纸,白痴无比。 徐庶以前派驻江陵地细作,除了黄忠不知所踪外,去年基本上已被南郡功曹潘睿杀了个干净,只留下一个夏略,因为考虑到他家族的关系,勉强保住一条小命,至今关押在大狱之中。士元如何也这般不小心,竟把如此心腹大事,交托给这两个胎毛未退,乳臭未干的小毛孩? 薰允心头恼怒,这看信的时间就显得格外长久。 对面端坐的阿西两手轻轻擎着蜜水杯的双耳,装作品嗅着水的甜香之气,心下却想:“这人琢磨什么呢,难道还在犹豫不决?” 现在的形势,阿飞军动员了精兵猛将,大举出动,对江陵是势在必得。竟陵一战中,襄阳军显示出极强的野战能力,先声已是夺人。但夺取江陵这种坚城,光靠野战却无法解决根本问题。因此庞统献策,欲故伎三施,不攻而袭取江陵城。 这中间,董允已成为重要的棋。他若再三犹豫。则大事必败。 背后忽然轻轻一硬,被什么给顶了一下。 阿西地腰不觉一挺,直立起来。 他知道,是身后的高杉在提醒他注意。 来之前,虽然庞统一再夸赞说,董允大人不但身居高位,而且性格坚定,头脑冷静。你们此去。只要能联络上他。万事可为。但私下里,军师徐庶也曾严厉告诫他们俩,万一觉董允迟疑不定,甚至借口拖延,二人可以自己计议,统一意见之后,必要时可以先下手除去隐患。 阿西当时听得冷汗涔涔。他当然无法理解徐庶心伤小友阿叙因一时疏忽而被害的“井绳”心理,只是暗想军师平日看着何等仁义豪爽,但在关键时刻,却比自己狠毒十倍。 经过这几日亲密接触,阿西已经了解到自己这次的保镖的性格,这哥哥看着懵懵懂懂,天真无害,其实在他俊美无邪的外表之下。是一颗杀人不眨眼的刺客大心脏。 阿西六识级敏锐。骤然感受到自己背上的汗毛开始一根一根竖立起来,知道高杉杀意已生。 你别急啊! 阿西急忙咳嗽两声,顺势放下耳杯。说道:“此来庞军师嘱咐,江夏地甘宁将军指挥地先锋舰队,正在向江陵逼近,预计三数日便可到达江陵水域,其后文聘等将领地大军也将随至,若董先生北城方向感觉没有机会,可在东、南方向的水门动作,只要将甘将军的斗舰接应入水关,大事便已可定。” 薰允吃了一惊:“文聘也已归顺飞帅?” 阿西微笑道:“董大人的消息,有些闭塞呀!江夏诸将,不光文将军,包括蔡和将军,均已是我军中大将了。” 薰允哼了一声:“蔡和那种人倒戈,其实毫无意外。”放下信函,沉吟不语。庞士元的意思是,这次襄阳军对江陵势在必夺了。 阿西的后背,又被狠狠顶了 阿西心下微恼,心想哥哥你也太性急了。瞥一眼董允,依然毫无知觉,拧着眉头正在枯想。 这也是个不知死活的人啊! “董大人,宋忠老先生,眼下也在飞帅大将军中,任职文学祭酒之职。他说很久未见大人了,年纪大了,腿脚有些毛病,又被刘荆州打伤了腰,也不知道能不能挨得过今年去,他一生无,只希望大人你有时间,和庞军师一起去看看他。” 薰允脸色一变,抬起头,第一次正眼盯着阿西。 阿西满不在乎地笑着,仿佛刚说了几句“今天天气……哈哈哈”之类地淡话。 薰允忽然间,无缘无故地打了个寒战,他眉眼微抬,看看半躬身的高杉。 高杉傻愣愣地看着董允案几上的笔筒。笔筒里有几管羊毫笔。其中一管没上笔套,是写废了的笔,羊毫散乱地四处伸张着。 “兄弟,你在看什么?”董允脸上肌肉抽动两下,堆出笑容,问道。 高杉没有理他,只是人畜无害地死死瞪着那管废笔。 “哦,他在数那管笔的羊毛有几根。”阿西斜一眼高杉,替他回答道。 薰允缓缓点了点头,回头看向阿西,眉头似在轻轻颤抖,慢慢说道:“我仔细考虑,北门有潘承明镇守,他与我相熟多年,欺他实在极难。但东、南的水门,却有缝隙。” 阿西道:“请董大人指教。” 薰允有意无意地看高杉一眼:“东、南两座主大门相距甚远,骑马奔也需一刻钟的时辰。朱治早有布置,一旦军情紧迫,朱然镇东门,吕范守南门,周泰引飞月亲军四处接应。若有一军急攻西门,我料必是朱然和吕范两个人中的一个移防。那么剩下一人,自然无法兼顾二门,那时候,也许我能成为东、南其中一门地临时守将。” 阿西点点头:“嗯,就算大人无法夺得一门地守卫权力,但只要没有吕、朱二人看护,暗袭一座无主将的空门,还是比较容易的。” 薰允掌心冲天,平伸出右手,然后轻轻做18翻转,手掌翻覆过来,手背呈上,赞道:“王兄弟果然聪颖过人,到时假传太守令旨,以有心算无备,里应外合,夺取江陵内城,如反掌耳!” 阿西心想:“上次你和潘睿献城给周郎,大概就是这么干地,欺负王威无法兼顾四门。有你这江陵县丞当内贼,自然易如反掌。”看看他手势,身体随意向后背一仰,哈哈大笑。 薰允白他一眼,心想我这堂堂儒生书房,你这笑声好不粗野,没的惊吓了我的文房四宝。 高杉也被阿西这一仰一笑逼得只好退后半步,呼出一口浊气。 阿西挺身而起,道:“董大人此计大妙,我这就回报两位军师,依计而行。” 薰允脸色一松,随之站起,道:“你们……二位要出城么?” 阿西摆摆手:“不用,我们在城中自有渠道,可以与城外联络。保密第一,董大人不用亲自相送,我们还是走侧门。” 阿西、高杉二人被心腹管家带引出去,董允兀自呆呆站着,看着门口。 过了一会儿,管家返了回来:“老爷,那两位小爷已经走了。” 薰允恍惚一凛,道:“嗯……他们走了?” “是,天色已暗,街坊间并无任何行人。” 薰允哦了一声,忽然长长吁了口大气。 管家注意到,老爷的额头上,汗滴似乎汨汨而出。 “奇怪,今天也不算太热,我走这么远也没出汗。怎么老爷站在屋里,反而这么一头大汗?” 薰允暗想:“士元,想不到你如此之狠,好狠!”庞统为人他一向清楚,偏激自大,绝顶天赋,但他真没想到,庞统对自己,居然也戒备如此,自己若是心里有几分犹豫,只要露出半点破绽,现在,恐怕已无法站在这里了。 街道阴暗处,阿西笑嘻嘻地问高杉:“高哥哥,你这弯腰就来,退步就散的杀机气势,都是跟哪位大师傅学的啊?” 高杉愣愣道:“什么?” 阿西撇撇嘴:“跟我还装。哥哥你不够意思。哈哈,不过你真把薰大爷给吓着了,他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时候,手抖得可真让人心疼。” 高杉挠挠后脑勺,对他的话大半不明所以:“你在说什么?来之前,徐军师跟我说,对方读信如果过一炷香,就让我逆运三遍霸刀的内劲,但是眼睛不许看读信的人;然后,等阿西兄弟你高兴了,就立刻把这气劲再给散了。刚他看信许久不说话,我就暗暗运气……” 阿西正在坏笑,听他说完,笑容忽然凝固。 “什么,徐军师居然让你逆运气劲?”他那未完成变音的嗓,调门加的尖锐起来。 “是啊,有什么不对?” “不,不,很对,你做得很对,非常对。”阿西喃喃地说道,不知不觉,后背里一阵湿润,“我说你那时眼神怎么那么怪异。” 想不到啊,军师算计如此精细绝伦,我还沾沾自喜,自以为高人一筹,其实,我也只是军师手中的一枚棋呀! 觉悟到这一实质问题,阿西一则沮丧胆寒,一则喜悦鼓舞,还有一丝不屈不挠的兴奋。 有如此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顶头上司,这次任务虽然艰巨,却也必然唾手可成。 军师大人,小对您五体投地,拜服之至。但总有一天,阿西要越您! “眼神怪异?有什么怪的,我什么都没看啊,我正在数运了几遍心法呢!” 阿西:“……,啊,不说了,我们先去见见安先生,看怎么找着汉升先生。” 第四章 族长的心事 沙,桓府。 “江陵大战,甘宁等将士已提前调去参战,近主公又已下令,准备抽走文聘和蔡和二将续为援助,江夏一郡已然无人镇守。”镇军大将军府参军桓阶盯着韩玄的瘦脸,不急不迫地说道,声音中微带一股难以避免的优越感,“主公命我处理此事,韩督,你觉得如何?” 长沙长史、镇军府门下督韩玄抿了抿嘴唇,不解地问道:“那边,不是还有苏飞、陈就、邓龙好几位水军将领吗?兵力也不缺乏,只要不是江东大举来犯,自保应该有余。” “韩督明见!”桓阶一拍双手,给出一个赞许的眼色,然而话锋一转,摇头道,“不过,这几位将校,均是近投靠主公,是否真心为我军效力,我等都不清楚。江夏乃关节大郡,在吴则我军危,属我则江东寒。主公很不放心,需要一位心腹之将前去镇压。” 他停顿了有一分钟,道:“所以,我想请韩督前往江夏,暂代郡守一职。” 韩玄大喜。桓阶征求他的意见时,他已几乎想要当仁不让,毛遂自荐,但后来还是慑于上官威严,惟恐事终不谐反被桓阶取笑,好容易忍住,没有出口。 桓阶对他的心理活动一清二楚,微笑一下,心想,怎么算,韩玄也是主公起事的老臣,无论在长沙,还是油口,都是兢兢业业,做事勤勉,虽然脑差点。却也是一把忠心耿耿的好手,眼下主公展迅,得力人手不足,也该给他一次机会。 不过他很清楚韩玄地长短,对他的能力大有怀疑,又道:“我让游弋都尉杨影做你的副手,率引游弋营跟随你同去江夏。有支心腹队伍相佐,遇到事情也好应付。” 韩玄连连点头。薄唇咧开。高兴之极。杨影是长沙一系旧将中和他相得的一个。他做自己的副手,自然称心如意。 “江陵虽然城固,但现在我军水6齐备,士气高涨,内外结合,有主公和几位军师在前线运筹,我料多两个月。就可攻下此城。我现在油口,为我军水师的总供给,不得分身。因此,这两个月里,你务必小心谨慎,与江夏文武打理好关系,得到他们的全力支持,切不可自恃上官。蔑视同僚。主公密令中一再叮嘱。三个月内,江夏必须稳定,明白么。稳定!压倒一切的稳定!” 这番话让兴奋中地韩玄心里微微有了些不悦情绪,想道:“我做了这么些年地郡官,这些公事岂能不晓?你未免也太啰嗦了。”不过对方抬出主公,却是不得还嘴,只得诺诺连声:“是,下官定当遵命,决不敢误了军国大事。” “对了,大人,那,油口防务怎么办?” 油口虽小,却是长沙四郡地门户,是要紧。桓阶本来是油口正将,坐镇指挥,但长沙实在事务繁杂,他不得不经常两地往返,辛苦非常。因此油口大半时间是由韩玄实际负责防卫的。 桓阶揉了揉太阳穴,道:“你把水关的防务全都交给鲍隆。” “交给他?” 韩玄撅起薄唇,很不乐意。鲍隆是从桂阳增援来的郡将,性格粗鲁外向,刻薄的韩玄向不喜欢。 “现在,我江南也没有什么人了!”桓阶喟然一叹,站起身,走到韩玄身侧,轻轻抚住他肩头,“妙公,现下荆襄一脉气盛,你我都要努力,不可自误啊!” 韩玄身猛然一激灵。桓阶这几句话声音低微,几不可闻,但落进他的耳朵里,却似重鼓响,令他内外俱撼。 韩玄虽然脑远不如桓阶那么灵活好使,但也不是傻,又久在官场中打拼,如何不晓得如今的阿飞军早非昔日可比?荆襄一系地众多官吏,正如雨后春笋般迅地涌进来,如此展下去,占据绝大部分军政部门的要害位置,只是指日间事。长沙虽然是飞帅起事的老班底,但限于人有限,自然无法与其对等抗衡。连现在的长沙太守,都是南阳出身的张机。有时私下思量起来,他也难免不平。 想不到,桓伯绪也有此等想法! 桓阶道:“妙公,你切勿多虑,我只是为你我以后着想,所以要郑重提醒你一声。我军在主公的英明领袖之下,日渐壮大,不可束缚,这扫荡江南,窃以为已是必胜之势。我长沙一脉官兵长于水战,我希望在这场大战役中,你、我、杨影等都能立下功勋,奠定日后我等在军中地位的坚实基础。唉,还好有元直、绪、阳士诸公在!” 韩玄道:“伯绪,他们虽然也是久居江南,可没一个是我四郡本地人啊!”既然桓阶如此推心置腹,以字相称,他也就一敞心肺,吐吐压抑已久的怨气。 桓阶道:“妙公你说得对,虽然他们几位地为人,我是一向钦服地,但毕竟非我江南出生。”似乎被韩玄一言提醒,他一拍双手,“我江南后进,其实亦有杰出人物,嗯,妙公,你此次去,虽有杨都尉相辅,但身边无有亲随将领,许多事情不方便,你把刘敏也带去,充任你的带兵校尉吧。” “刘敏?”韩玄皱一下枯眉。 刘敏是零陵太守蒋琬的外弟(即姑母地儿,表弟),今年不过十七,但却有一身好骑术,和一般江南人物颇不相类。他原任零陵督将之职,被表哥派到油口军中服役,现被桓阶以四郡的6军相托付,身任江南别营提调督之职,对他相当看重。 桓阶一笑:“妙公休轻看他,我料日后主公中原会战群雄,必少不了此,前几日来信说还想让他去招贤馆或是襄阳学宫呆上一阵。主公甚重公稳居主公帐帷一角的顶梁之柱啊!” 韩玄苦笑 说道:“我哪儿敢轻看刘敏那孩?听说以前黄汉升徒弟呢,只是伯绪,他虽然弓马娴熟,但却素不习水战,我怕万一有失,岂非误他?” 桓阶道:“我明白你地忧虑。不过欲养大器。岂能不经磨难?你带了他去。多指点他便是。” 韩玄不得已,勉强答应。 桓阶眼见事毕,肃手送客,韩玄告辞而去。 桓阶右肘支住矮案,撑住头颅,闭目养神。 这官场还真是够复杂啊! 正在叹气,堂外走进一人。却是他的弟弟桓纂。 “大哥,阿袖回信了。”桓兴奋地叫道,手里还挥舞着一个卷轴。 “什么?”桓阶身体立刻坐直,“拿来我看。” 桓纂笑眯眯地站在一旁,看大哥急展开卷轴,观察他看信的表情。 桓阶看完信函,眉眼俱开,哈哈笑道:“阿袖。她终于要回来了。” 桓纂笑道:“那就是说。她已经同意这门亲事了?” 桓阶瞪他一眼:“胡说什么?” 桓纂这恍然大悟,对,这是阿袖自己选的婚姻。 提到亲事。桓阶皱一皱眉,心中喜悦渐渐褪去,看看弟弟兴奋的脸:“对了,儿去襄阳学宫的事,怎么样了?” 桓纂道:“徐军师说,主公的意思是,让儿去招贤馆,襄阳学宫门槛浅薄,并不适合他。我觉得主公所言极是,那襄阳学宫中招收的,皆是寒门士和军中地低级军官,儿他……”桓是桓纂地独,今年刚十五岁,桓纂自然希望儿能进明显阶级高一层地招贤馆,对兄长的意见颇有抵触心理。 桓阶瞪了他一眼:“你啊,全然没有脑!门槛浅薄?主公和军师能亲自去当学宫祭酒和席先生?他们可都是日理万机,百无一暇的人哪!招贤馆,那是什么地方?蔡德珪、伊机伯做主,襄阳人的地盘,你儿去了有什么好果吃?再说了,寒门弟又如何?孟公威、石广元如何?张南、宋定如何?休得小瞧了天下英雄。” 桓纂被大哥训得低头连声应是,道:“我再去向军师说项。” “不用了。”桓阶道,“你以我的名义,给主公写封信,请他酌情通融,定要儿进入襄阳学宫。” 桓纂应诺,见桓阶低下头沉思,问:“大哥,你怎么了?不高兴?” 桓阶慢慢抬头看他一眼,缓缓摇头,四顾无人,道:“兄弟,我是在想,通过阿袖和学宫这两件事,我们应该明白……”说到这里,忽然摆了摆手,“嗯,不说这事,你马上给宜儿去封信,告诉他,阿袖要回来了。这封信和主公那封信都是急务,你马上去写,不要耽误。” 桓纂应了,见大哥没有让他当场挥毫的意思,便转身而出,另找地方去写这封信了。 桓阶呆呆坐着,心里只想:“主公当真是想纳她么?” 去年年末时,已有少量阿飞与杜似兰的暧昧八卦隐隐约约地传到他地耳朵里。桓阶听闻之后,就立刻预感到爱女与阿飞的姻缘很可能告吹。不久之后徐庶联袂杜似兰私下和他交流了一次,专门计议桓袖暗恋赵玉的感情纠葛。徐庶摆明态度,为赵玉求姻。桓阶意识到他们二人代表的是阿飞的态度,不能拒绝。其实他也不想拒绝,经过和族中诸长辈研商之后,很就同意了桓赵两家的这门亲事。 赵玉英俊单纯,勇猛善战,是个好孩。他身后站着北方世族的领袖:明赵家!桓氏和赵家联姻,正是郎女貌,门当户对。主要的,任何人都看得出来,赵玉是阿飞心中地第一爱将。 但年轻气盛地赵玉显然不够成熟,别有所思,对此事一直若即若离,不冷不热,让众多的有心人忧心忡忡,急不可耐。 这种情况下,桓阶通过徐庶,安排了自己的二儿去玉字营担任司马。 这是一种很明确地苦心安排。从小桓宜和幺妹桓袖关系密切,如果桓宜能和赵玉搞好关系。那对赵玉逐步接受桓袖,必然大有好处。 尽管主动做了这么多的让步,但桓阶地心里,其实却极不是滋味。 桓家,毕竟是长沙族,是在整个南方的世家中也能排得上号的豪族啊!他并不觉得自己家配不上主公。 嫁给赵玉,虽然说是明媒正娶,阿袖的日应该会好过许多。但桓阶依然心犹未足。 他不满意的地方。在于——是杜似兰陪着徐元直来找他。 私下沟通。徐庶当然是有足够代表主公的资格的。但她杜似兰,一个女黄巾罢了,她凭什么来管我们家事? 尤其,他痛切地感觉到,是杜似兰夺走了阿袖入嫁主公家门的机会。 “主公真地会纳下她么?” 作为文明地高级知识分,他不愿以“女匪”这种恶毒称号加诸在杜似兰地身上,杜似兰在能力上也并不逊色于任何男性。但作为一大世家的族长。尤其在军中隐隐有竞争关系的情况下,桓阶却无法不思考这种问题,虽然目前他头脑里还是一团乱麻,没有清理出一个线头来。 “老爷,江东有客来访。”忽然,管家桓节进来报告道。 桓阶正在想不明白,忽然有人打搅,不由动怒。再看一眼桓节的双手。断喝一声:“不见。” 桓节吓了一跳,忙道:“是,老爷。”转身就跑。 桓阶气哼哼地瞪着他的背影。心想:“不识眼色的奴。” 桓阶家里有俩管家,一个叫桓理,一个叫桓节,取“有理有节”之意。大管家桓理进退适宜,举止得体,一向甚得桓阶欢心。不过他近期已出去宛城伺候阿袖去了。这二管家桓节愣了许多,逊色不少。 “回来。” 他突然叫了一声,把已走到门口的桓节叫了转来。 “跑那么做甚?你手里是什么?” “回老爷,这……这是客人地送上来的。” “刺?”桓阶冷笑一声,“谁家孩这么豪绰,居然敢给老夫下刺求见?” 刺,也即名刺。按现代话说,那叫名片。 名片,或者说名刺,在中国是有着古老历史传承的国粹,其中包涵许多文化。 名片也是一种中国传统文化。 名片早出现在战国,那时候学名叫“谒”,也就是谒见的意思。《史记·张仪列传》载:“张仪之赵,上谒求见苏秦。”这次见面在公元前328,已贵为六国合纵长的苏秦为了自己的政治目的而故意侮辱贫寒的同学张仪,令张仪一怒而入秦。 到汉代,尤其到了东汉末年,开始兴起一种名为“刺”地名片。 “谒”等级色彩,它一般用刨光了地木板制作,长近一尺,宽三寸,厚一寸,是一种相当阔大的名片。刺的内容、形制,加简便而亲切,虽也有用于下对上的“下官刺”,但主要是用于士大夫间,以通爵里姓名,是一种很小的名片,有木制,也有纸制。 桓节手里捧着那张刺,还没他的一只手掌大,那就肯定不是谒,而是刺了。 要说现在的江东,大族也有,像会稽的谢家、吴郡的6家,都可算家世渊博的名门,但桓阶却都没怎么放在心上。这些家族现在的主要成员,算起来都是他的后辈。 “来者到底是谁?”看到桓节又在愣,桓阶刚刚忍下去的火气又蹿上头顶。 怎就如此笨拙呢?看来我得再找个预备管家了,没了桓理,连通报这种小事都乱了套了。 “回老爷,是顾雍顾老爷。” “吴郡的顾雍?”桓阶心头忽然一惊,他怎么来了? 桓节确认之后,桓阶脸色一缓,道:“有请。” 桓节应了,飞一般地冲出门去。 这顾雍却是他算漏的一人,要说江东大族中能和自己身份相当的,也就仅此一人而已。他来拜访若用的是刺,桓阶倒真不会太介意。 因为顾雍和桓阶齐名江南,他们以论交。却与辈分无关了。 不过,顾雍……近不是和孙仲谋走得甚近,传闻已将出山为宦,甚至可能取代二张成为孙氏的内政主官么? 尚未想得明白,一位三十不到地年轻人已步走了进来,道:“伯绪家的门槛,可是越来越高了呀!哈哈!” 此人双眉剑横,貌相严肃。但一旦笑起来却十分爽朗。体现出豁达大方的气质。 桓阶当他进门时已站起身来。听他取笑,微微有些尴尬,暗骂桓节:“老爷我说请,你他妈就真跑那么呀!” “元叹这两年甚少下踏寒舍,桓某一时不察,幸勿见责。” 对方微笑:“顾雍自知失礼,所以。这次特来与伯绪博弈一局,以博谅解。” 这年轻人正是当今江东名士,吴郡顾氏之主,顾雍顾元叹。和桓阶一起,列名天下八绝之一。 桓阶皱皱眉,抬手请他坐下:“博易事耳,弈便罢了。” 天下八绝,南方居四。称为“神目桓伯绪、法眼蒯异度、琴问司马徽、弈谈顾元叹”。顾雍善弈。因此桓阶以此对答,亦微含揶揄之意。 顾雍反击道:“那么以伯绪神目,博字何解?” 桓阶缓缓坐下。道:“以能博取功名,顾君的命运非常好;以家族博取土地,元叹你就危险了。” 这话意思是,你顾雍得到江东少主孙权的青睐,凭你华自然前途广阔。但现下我荆襄军团正厉兵秣马,准备东伐,胜负难测之时,你顾家却跑去抱孙氏的大腿,可就属于有点不识时务了。万一江东势力失败,你家的土地可就要被充为军功,瓜分殆尽了。 顾雍面色一变,试探问道:“飞帅之意已决?” 桓阶道:“未决。” 顾雍面现疑惑之色。 桓阶道:“元叹可是为数日前的‘赏地令’而来?” 顾雍点点头:“正是。” 桓阶忽然笑了:“你既已入孙仲谋之幕,又何必跑这一趟呢?” 顾雍道:“诸侯之争,王霸勾当,常见耳。我身在其内,自然谁主江东,则鼎力助谁。昔日伯绪也曾在孙坚将军麾下效力,现在高就镇军大将军府,亦同此理。但如飞帅‘赏地令’,其实残酷无比,一旦牵延弥漫,形成潮流,非独我江东大户不宁,天下豪族,谁可安枕?伯绪宁无虑乎?” 桓阶轻轻微笑,心想:“主公好心计,区区一条‘赏地令’,已使江东大生不安。” 所谓赏地令,就是前不久阿飞刚颁布地以军功换取土地地命令,一纸令下,江东土地尽皆成为襄阳将士勋劳之赏。虽然这一命令还远未成为现实,但身为江东第一大族地脑,顾雍怎能不惊?他的话也很直率,这军阀之间为了争夺地盘权力,打来打去,乱世里常见。如果有明主占据江东,他身负吴郡之望,代表人物,自然不能不出来辅助,以保持家族的地位和安定。今天他是孙权的部属,明天如果换做阿飞控制了东吴,他也会予以合作。你桓阶以前当孙坚在长沙时也曾仕佐于他,现在又帮阿飞,道理都是一样的。 但阿飞如今却准备把江东所有的土地都当成了部下将士们的战利品,那就可怕了,此例一开,后患无穷。如果各方势力都来学上一学,每到一地习惯动作就是分田那天下地豪门大族,可就有难了。你桓老大也是世点担心没有? 桓阶内心之中并不相信阿飞真会实施赏地令,因为阿飞在公布此项命令的同时,就给他来了一封加急密信,指示他相机拉拢江东的高层官吏和世族的实权人物。照桓阶的理解,孙氏独霸江江东六郡,大半是靠诸大族支持,阿飞这是在打一场心理战,要从内部先动摇江东的根本。 目前看,这一战术已初步取得成效。 “我是主公的忠实部下,主公若欲取我桓氏之地,我当双手捧上。” “伯绪勿开玩笑。”顾雍有些悻悻,“飞帅此人如何?我听闻他幼时乃东海贤士?” 桓阶忍不住又笑了:“我主一向自谦,元叹倒是听说分明!你也不用遮掩,如果照你所说。飞帅果真是打渔捞虾的出身,那他一身惊天武艺、文武韬略,从何而来?” 顾雍道:“难道……不错,时人均道:第一飞帅。武功要练到飞帅那等境界,非大富贵者,无能为也。” 常言说“穷文富武”,比起在家苦学经文,古时选修武道者需要多地财力。尤其要练成当世第一流地武艺。是需要强大的师资力量和完备的饮食体系。而且至少能稳定供应十年以上。这种时候,重要地已不再是个人天赋,而是大把大把的金钱支持。 桓阶点头:“我主为人诚厚,眼光独到,棋艺是奇无伦。元叹如有暇,不如去江陵见他一面,定会有所收获。” 顾雍大为意动。踌躇道:“飞帅与曹公阳陵三局手谈,我听说之后,心甚向往之。不仅我,连我那一向眼高于顶的师妹,也都说过想和飞帅会上一会呢。” “令师妹是……”桓阶奇道。他和顾雍虽然差了十余岁年纪,相互间却颇为熟悉。南方四绝中,他也就和顾雍比较对脸,一年能见几回。蒯良和司马徽那俩说起来年龄大一些。如此地理和心理双重的因素作用之下,他反而不怎么愿意交往。 “呵,提起来伯绪你就知道了。天下传为美谈地四大琴王,你应当听说过罢?” 桓阶点头,这种风雅事,大族里传得。 “琴圣司马吟,年前尚在襄阳,我也与他会过一面,果然英俊少年,元叹你比起来,可就显老喽!” 顾雍微笑:“伯绪又来取笑。我虽尚未见过司马公,但他与我师妹交情极佳,你却是离间不了地。” 桓阶吃了一惊:“你是说……皇甫家地那头小凤凰……她是你师妹?” 琴凤皇甫秋! 江东皇甫,春夏秋冬四大公,传闻这位女三公,得皇甫家主心欢。 “正是。昔吾师蔡伯从朔方还,避怨于吴,授余琴道,其时皇甫师妹虽幼,却也一同学艺。” 蔡伯即大儒蔡。这人身材高大伟岸,相貌英俊不凡,而且非常孝顺,知识渊博。一笔好字,被后人称赞说:骨气风透,精爽入神。 但是这个人性情耿直,换句话说是个死脑筋。熹平四年(公元年),他得罪了将作大匠阳球。没想到这阳球是专权地中常侍程璜的女婿。这翁婿俩就设计陷害蔡,把他打下洛阳大狱,差点给杀掉。还好另一位中常侍吕强与蔡有旧,设法营救,后被灵帝判钳徙朔方,就是剃光了头和胡须,颈上套着铁圈,赶到边疆的五原郡服刑。 就这样,那阳球还不依不饶,派了许多刺客去沿途追杀。好在蔡人品好,名气大,刺客们都是义气之徒,居然没有一个肯下手的。 第二年天下大赦,蔡本来有机会回京的,却又莫名其妙得罪了另一名中常侍王甫的弟弟王智。 当时王智是五原的太守,仰慕蔡先生大名为他设宴送行,酒席里喝多了,王太守就献舞于蔡,也是表达名士风流地意思。结果蔡呆木头木脑看着,居然毫无反应。 王智恼了,大骂说老爷我载歌载舞,汗流浃背,你个小小囚徒竟然这么不给面,连点掌声都没有。蔡听完,这倒好,他一甩袖,直接给撤了。 王智丢不起这脸,立马上书朝廷,跟他哥哥一嚼耳朵,蔡老师就只好又去边境地区耍了。这回他去了吴会,一下住了十二年。 这些往事,在吴越之地的清流中传播甚广,桓阶自然尽知。 “真想不到,你与皇甫家的同门渊源,竟是因为蔡先生。”桓阶恍然大悟道。 他的心头,是暗暗赞叹:“主公,神啊!” 这皇甫家虽然没有顾氏名响,也是数百载不倒的豪族。江东现在论势力名望,顾氏称雄;但说到潜力影响,皇甫家族却不可小视。飞帅片言只令便惊起作为江东基石的两大家族,真是妙算也! 顾雍见他脸色有些难看,忙解释道:“皇甫夏二公去岁与贵军小有误会,蒙飞帅大度,释之。皇甫伯父与我小师妹均甚承情,伯绪勿虑。” 他说的是去年皇甫夏随庐江帮的陈江越去增援周瑜,中途与试舰地阿飞遭遇大战地旧事。桓阶展颜摆手,表示那只是小问题。 顾雍又道:“嗯,至于面见飞帅,容我再想想,也许我与师妹同去,为妥善。” 桓阶忽然大笑,不等他说完,便道:“哈哈,你看我倒忘了,元叹远道而来,我只顾说话,竟忘了待客之礼。”令一旁伺候的桓节立刻去准备便宴,今晚要和元叹不醉不归。 顾雍的客气话还没出口,那边桓节早一溜烟地窜了出去。 桓阶瞥着他地背影,心下第一次夸赞:“跑得好,跑得妙!” 第五章 义阳战役 逢乱世,一名在军队中服役的女人,对她影响大的杜似兰不知道上淮焉、赵颖这些人会怎么回答,但她的答案一定是:月事。 小芹小心地为她褪下全已湿润的红色亵裤,小芳则用一条半干的粉色棉巾轻轻擦拭污渍。 小芹将那亵裤飞地放进一个装满清水的木盆里,揉了几揉,抬头笑道:“小姐,这个月似乎没迟,算来正好呢!” 她二人是服伺杜似兰近十年的贴身女卫,对小姐身体的情况一清二楚。近一年来,由于事务繁杂,精力耗损过大,杜似兰的月事越来越不正常,经常是这次隔四十天,下次却没半个月就来了。请了有经验的医生诊过一次,只说要清心静养,自然逐步好转,却也没有特别好的方。可小姐在军中的地位日益重要,又哪里能静养得了? 和那须皆白的医者谈过之后,杜似兰淡淡一笑,重金礼送老神医出去,却从此再不许小芹小芳请任何大夫上门。 慢性的小芳也忍不住接口,说道:“是啊,这半年小姐好忙好忙,正念着别又早了迟了,想不到啊,居然天佑吉人。” 小芹连连点头,一开始是曹军凶猛犯境,然后主公的那个厉害师妹出现捣乱,这边刚退了曹军,刘表却又突然来个埋伏。占据襄阳之后,小姐不但要打理汝南营,筹立刺奸营。还兼任了樊城令一职,是忙得每天都睡不了两个时辰。她姐妹俩看着时时心疼,刻刻跳脚,却毫无办法。 杜似兰怔忡忡地看着她们的手,轻轻叹了口气。 小芹和小芳瞪大了两双俏眼,一齐看向杜似兰,小姐什么时候学会叹气了? “小姐,您是担心这次平靖关地事么?” 小芹白她一眼:“平靖关怎么啦?凭它如何难攻。咱们现在放着赵公和蒯少爷在这儿。忠字营、汝南营五千精锐。又有小姐坐镇运筹,那刘琦就那么点被打废的残兵败将,他能反上天去?” “蒯少爷?嘿,那个样,再说,他叔叔不在城里吗……听说那人计谋挺凶厉的。这都五月了,咱们损失可不小。” “哼。蒯越又有什么了不起,论武力,他能比得过玉将军?论智谋,不值咱们小姐一根小指头。损失些碍得什么?再说,要不是主公仁慈,他哪儿有机会跑到这平靖关来作乱?” “好了,你们别吵了。”杜似兰本来烦心,听得她们聒舌。是烦躁起来。“这种军国大事,又岂是你们能够妄言的?还不赶退下。” 小芳吐吐舌头,忙将杜似兰的身擦干了。盖上一条小棉被。 小芹却不依:“小姐,婢们不是敢妄言军营大事,而是求小姐现在不要太操心一些小事了,那种事让两位少爷多出出力就好了。”怨怨地端起盆来,出了内室。 杜似兰被她戗得愣住,过了半晌,斥道:“好,好你一个小妮,叛军还没反了天,你倒想反了天去!” 小芳忙扶住她,道:“小姐,你也别怪她,她天天愁小姐的身体呢!” 杜似兰推开她:“你也且出去,让我静静。” 小芳不敢忤逆,低头应声是,把杜似兰扶着睡下,便即退出,关严了房门。 杜似兰轻轻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脑中烦躁,身体不住翻动。 扭了个身,转头向里,睁大眼睛看着灰白的墙壁。 忽然眼光一凝,看到墙上挂着的那口眉妩剑。 凝视着眉妩剑“苗条地身材”,杜似兰暗想:“樱夫人,她到底是位什么样地人呢?主公心内,对我又是如何打算地呢?又或,有没有打算呢?” 阿飞与阿樱的婚礼,初步定在今年的七月初八,阿樱的生日那天。 现在离那个时候,不到两个月了。 对和阿飞的关系,杜似兰虽然从未存有太大的奢望,但毕竟不能不想,不能不念。 三月初三那天,司金校尉韩暨和他的副手铁挺次合作炼剑成功,铸造出一炉成色上佳地利剑。其中四口的品质尤其群,形态优美且吹毛断。 这四口剑被献给阿飞的时候,阿飞非常高兴,南方终于出了能铸良剑的一流高手。 他决定把第一炉的四口上品宝剑,赠给四名女将。 依据各自的特点,这四口剑分别被取名为:秋水、疏影、绿腰、眉妩。 三月二十日是春分,那天,阿飞开了一次私人的“赏花品鉴会”,请来阿樱、白风和杜似兰三人,一同饮茗赏花,共品名剑。 令人奉上那四口铸好剑之后,阿飞事先说明,她们挑选后剩下的那一柄,将会留给桓袖。 出走多时地桓袖,作为赵玉地未婚妻,即将返回襄阳。 顺理成章,白风和杜似兰一致请阿樱先挑选。 阿樱推辞不过,挑中了剑脊中似有细影的疏影剑。 随后白风也不虚声客气,直接看好就拿。 那口剑的剑身中央有一道绿痕,所以名为“绿腰”。 后,在眉妩和秋水之间,杜似兰挑中这口剑脊极其坚挺地眉妩剑。 白风当即取笑说,这眉妩剑极似杜似兰,正合她用。 剑体纤细,身软刃利,外表一派柔和谦虚而内心锋芒毕露,乃是女将军女军师的气派。 一言中的,正合杜似兰所思。 阿飞听了微笑点头。 杜似兰一眼瞥见阿樱脸色似乎微微变得有些奇特,却无法猜测她这时候在想什么。 杜似兰暗暗警惕,她向来善于察言观色。但现在,却看不透樱夫人。 这 对目前身份尴尬的她来说,肯定大有问题。 品剑后地第三天,以蒯奇、刘磐为代表的蒯氏家族向阿飞上书,强烈要求消灭叛党刘琦。 阿飞这注意到刘琦这支“叛乱”队伍居然还停留在附近聒噪,也不禁烦怒。和诸军师研讨之后,他同意派出一军追杀。因为江陵战役也在默默准备中,因此这支队伍便以汝南营和蒯奇率领的忠字营的骑兵一部为主力。约有五千军马。主将和副将分别是刚刚履任中郎将职的赵玉、蒯奇。随军军师为杜似兰。 临行前,阿飞指着杜似兰腰间的眉妩剑,当着两位前途无量的小将军及随行众将之面,亲授她先斩后奏之权。 在会合了野的部分守军之后,赵玉立刻挥师东去,渡唐河,越桐柏。向义阳进军。 阿飞在二刘逃亡之初,其实相当放任,并不打算赶尽杀绝,义阳方面本来大有富足时间决定去哪里安身,但刘琦和蒯越天天计较,却一直没能定下后地方案。 他们对投奔以前地死对头都心怀重大疑虑,尤其——那是杀父地仇家。孙权上台以来的所做所为,尤其是族灭前庐江太守李术的疯狂行径。显然让他们无法足够放心。 尽管程普再三解释劝戒。作用不大。 于是,与阿飞军的作战已不可避免。 四月下旬,阳光开始变得明媚耀眼。在义阳的重隘平靖关前。双方堂堂正正打了一场。两边军马人数差不多,但在平原作战,刚经过与曹军强力纠缠之后的襄阳军队显然战斗力方面胜江东的水军一筹,程普带伤败逃,对此次接应任务感到绝望地他没有继续留在义阳,而是选择了率军退返江东而去。 蒯越等少数死硬分则退回了关内。 平靖关是义阳三大关之一,位于义阳潭家河与湖北应山交界处,地处南北冲要,在《吕氏春秋·有始览》与《淮南·坠形训》中皆列为九塞之一,称为“淮汉兵争要害”。赵玉见强攻不利,便指挥部下,将此关团团围住。 心急火燎的蒯奇不肯听从主将赵玉命令,两次擅自攻城,但他能指挥得动的忠字营乃是骑兵,攻城并非强项,因此死伤虽惨,却于城防的半分威胁也没有。 赵玉对他带头不遵将令十分恼火,处理手法自然十分生硬。预计不到百日小小战役,刚开始一个来月,两位少年将军就已经多次生口头冲突。 好在杜似兰尚具威严,在她帅案正中横置眉妩剑的强势弹压下,本来极可能出现的肢体冲突终于消弥于无形。 唉,这个赵玉,这个蒯奇,怎么就不能合衷齐心,拧成一股绳呢?这么一次简单任务都这样闹腾,日后若是有了加要命的重任,岂非误了主公大事? 一想起军务,杜似兰是心烦意乱,杂念纷呈。 屋外,小芹向小芳说道:“小姐这些日的脾气,似乎越来越不太好了呢!” 小芳看看门,听着里面不住地翻身地声音,仿佛听到小姐那无奈地长嘘短叹。 她轻轻叹了口气,拉着小芹走远几步。 小芹撅着嘴,说道:“那两位少爷,也真是的,脾气都那么老大,让小姐费尽了心力。” 小芳摇头,道:“其实,那个对小姐来说,也不算什么。” 小芹睁着眼看着小芳。 “你是说小姐不是因为他们俩?” “嗨,那俩宝贝,脾气上得,去得也。昨天他们不是和好了,一起谋议如何破城了么?” 小芹诧异道:“奇了,你也没出过营门,如何就知道了?” 小芳笑道:“主公上次跟小姐聊天还说呢,高明的人都是不出门,就知道天下地大事。我为什么就不能知道?” 小芹撇一撇嘴:“你还高明的人呢?啊,是小段告诉你的吧?” 小芳看她一眼,没有回答。 小芹皱皱眉眼,道:“既然小姐不是为了那二位爷,那又是为什么呢?” 小芳叹道:“其实,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姐和主公本来很有可能……可是樱夫人一回来,……唉,小姐她啊……一肚幽怨就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你说,小姐能不失望吗?” 小芹恍然大悟:“原来小姐是因为这个身体不调啊!” 小芳道:“你道小姐是那么容易失性的人么?”拍拍她脸蛋,“这么简单地事情,你这脑就不能多动动?” 小芹扭过脸,“呸”的一声。想了想。恨恨道:“我就见不得那个小女人。狐魅主公。” 小芳脸色一变,急忙去捂住她的嘴:“你不想活了!这事也敢乱讲?” 小芹用力推开她的手,说道:“我就是讨厌她,当了面不敢说,现在还不能让我喘口气了?” 小芳幽幽道:“可是如今名份既定,你这话若被小姐知道,也是非赶了你走不可的。” 小芹怒:“小姐也是……”但说了这几字。俏脸胀红,呼吸急促,后面的却全不敢再多说了。 小芳轻轻在她胸口上揉摸两下,助她顺了顺气,然后道:“好了,不说那些烦心的了。我这儿需得守护小姐,你去找赵公,问他要些红糖霜来。” 小芹道:“这事却为何不去找蒯少爷。他那伶俐童儿什么都有。应该带着的。” 小芳微微皱眉:“我却不想你找他,这蒯少爷家族不幸,近气性极大。这两天小姐又正生着他地气,没地去找大家不自在。” 小芹一眨眼:“那好吧,我去找赵公要去。哎呀,何必这么麻烦啊?” 白她一眼:“你又懂得什么?” 小芹哼哼道:“我却什么也不懂得,就知道这二位俊俏小爷,小姐一个也没瞧在眼下。” 小芳被她抢白,一时竟然没想到如何回嘴,就这么呆愣愣地看着小自顾自地去了。 东门外两三里处,一马平川地大片空地上,临时修建了一个简陋的校军场。 其时已然黄昏,落日西垂浓云之中,只剩微微一线,光芒若有若无,无力地映射在大地上。 赵玉素白袍银顶驹,一骑独驰,正自军前表演射艺。 自蒯奇攻城不利,将帅生争执之后,杜似兰以护军身份拿了一次大主意,将全军分为三支,每支军都有约一千五百人,赵玉去东门,西门是蒯奇,杜似兰自己带着杜瑞、段瑾等在南门,把这俩隔了开来。另有一支五百人的精锐骑兵,由小将刘磐率领,留在南门外,充为预备队,以便随时策应东、西二门。其实自次交战之后,刘琦损兵大半,程普又已率江东残军逃走,目前平靖关内剩下的已不过三、四百人,就算想要偷袭,基本也是没戏。 今天赵玉也是闲极无聊,所以来开这么个演出大会。 观看演出的是赵玉本部亲将的五百劲骑,虽然人多,却是鸦雀无声,连他们胯下的骏马都一动不动。 但听半空中弓弦三响,西向一匹草马上地稻草军士眉心、咽喉和胸口处,已分别连中三箭。 接着又是三响,前一匹草马之侧,又一稻草军士中箭,箭入处,与第一位稻草军士一模一样。 如此连续十骑,三十道铮铮弦声响处,皆是如此——三弦一震,必是一名军士倒卧落地,跌得不成形状。 众军校看得热血沸腾,心潮澎湃,齐声大呼:“赵将军!赵将军!”坐下战马见主人激奋,也是齐齐振鼻长鸣,前蹄达达踏地。一时山呼海啸,声威四散。 城上也有叛军守卫,遥遥见了这等声势,诸军士不禁相顾失色,把脑袋急忙又缩回城壁半尺。 人群之后,悄悄摸进校军场的小芹远远瞥见如此神技,当真是秀目微瞠,灵舌顿结,汝南营中何曾有过如此精湛射艺?听大家高声大喊,却是正正喊到自己的心坎里,想也不想,也是大鼓其掌,大叫道:“赵将军!赵将军!赵将军万岁!赵将军万岁!” 亲卫铁骑们一听,这口号不错,顿时跟着又喊:“赵将军万岁!赵将军万岁!” 赵玉耳聪眼尖,听到小芹那清俏尖昂的声音,远远瞧去,见到一身红色衣甲,似乎是杜姐姐跟前的女兵,心中一喜,顿时玉面泛红,扬弓笑了起来,道:“大家别喊,其实我这三连珠也算不得什么,若叫公孙神射和黄老伯见了,非笑掉大牙不可。”谦虚两句,接着说道,“不过,大家也看到了,这三连珠简单实用,只要你等掌握住了诀窍,再经过勤修苦练,用不了三年两载,就能和我差不多了。” 众军士瞪大眼看着他,都觉得小将军说话似乎有些……不大靠谱。 小芹心想:“小赵将军大概太兴奋了,别说这一弓三射,就算那力挽双矢,又岂是旦幕可成之术?”她和小芳能在杜似兰身前充任贴身护卫,武艺自是各有独到的长处。她一向颇以箭术自矜,当然也知晓其中之难。 赵玉看看众人,后补充道:“至不济,苦练一年,你们中应该有一百人可以练出一射双矢。” 听到这里,部下军校们互相看看,脸上都有了兴奋之色。一百人,那就是十人之中有一人,比例相当之高了。比小将军那自然比不了,但能双矢,也足可人前显胜,庸中称佼了。 赵玉见气氛高涨,也很高兴,挥手让几个带队的司马过来,详细告诉他们习练箭法的第一步要领。 红影一闪,小芹不知不觉也挤出大队,靠到赵玉地近前。 赵玉早看到小芹,见她睁着一双大眼睛,似乎特意想听,于是便又将刚讲过地要领又重说一遍,后盯着小芹问道:“大家都听明白没有?” 几个司马都想:“这么简单几句话将军你讲了两遍,哪儿有什么不明白的?” 小芹却知道赵玉这句是单问她的,点了点头。 赵玉道:“那好,你们带他们去平靖关城下去练吧,小心练习,别伤着自己,让敌人笑话。” 司马们凛然得令,各自返回招呼部属去了。 赵玉跳下马,摘下银盔,连马缰绳一起都交给亲卫,迈步向场边走去。小乖巧地跟在后面。 “杜姐姐有事找我?”赵玉走到场外,见四周空旷,立刻问道。 小芹道:“嗯……也不是,赵将军,小姐身体不大好,想找些糖霜水喝。” 赵玉道:“杜姐姐生病了么?我这就去看她。” 小芹忙拦阻:“不,将军你不能去,嗯,是不方便去。将军要关心我家小姐,只需找些红糖霜与我便罢。” “红糖霜?”赵玉微一皱细眉,不太明白,“蜂蜜可要?主公曾给我一小坛,让我平时兑水喝,我嫌太甜,一直都没喝过。” “不合用,小姐体质弱,此刻只能用红糖霜,蜂蜜性滑冷,于小姐身体无益。” “嗯?”赵玉苦恼地挠挠后脖颈,“那怎么办?” 小芹也不耐烦拐拐藏藏,见他为难,就道:“将军可以去问问其他军中将士啊!”赵玉想了想,忽然醒起:“你是说蒯奇那小?” 第六章 赵云在洛阳 小芹暗暗夸赞,赵玉的脑反应真。 赵玉见她一对亮闪闪的眼睛盯着自己看,想必是记起近日之事,微微有些窘,和蒯奇闹得太丢脸了,摆了摆手,说道:“姐姐放心,我和那厮那也算是打出来的交情,要点糖霜没问题。” 小芹微微一笑:“玉公大度,果然不愧是主公座前第一将军。那我先回去了。” 赵玉看着她慢慢走远的背影,心里琢磨:“主公座前第一将军?这位姐姐倒知我心意。只不过,若是典哥哥来了,便又如何呢?” 当日阳陵会盟,赵玉也在现场,曹操和阿飞打算换将之事,自然也没瞒他。那之后,一想到能和典满共事,赵玉心头就非常高兴,但是偶尔也不禁会想道:“万一被典哥哥抢了风头,得了飞叔宠爱,那可太没面了。” 这次围剿刘、蒯叛乱,他一力要求出战,争当主将,就是为了在典满南来之前打一个漂亮战役,让即将来到的典哥哥看看,我赵玉,是飞叔帐下第一将! 所以对蒯奇失心疯般地胡乱指挥,他那么生气暴怒:这么点屁事,让你搞得一团糟。 不过,昨日他和蒯奇已言归于好,并秘密商议出破关良策。因此,今日赵玉能这么悠哉游哉,聚众演射。 正自念着心事。身后上来一名英俊的青年将领,乃是他地别部司马桓宜,镇军府参军桓阶的第二,阿袖的二哥。 “小将军,蒯将军派人来问,是否可以开始行动了?” 赵玉哦了一声:“不是吧,约的不是明晚么?” “北门里已送出密信,今夜他们有人当值。机会甚好。因此希望能提前一晚。” 赵玉一抬头。西边太阳已全然隐去,淡淡的月影似已开始闪现。 “嗯,好吧!告诉蒯将军,破城之后,他们家那蒯越死活我不管,但好留着刘琦的小命。” “是,不过……” “不过什么?”赵玉瞪起小眼。“这是飞帅一再叮嘱过的,他敢违令?” “嗯,卑下会着力强调此点。不过段校尉带着几个‘刺刃’,也混进了先锋突破队里,卑下适亲眼见到,先行禀报小将军一声。” “段瑾?”赵玉讶道,“怎么会给他们知道了消息?完了,这下要没活人了。蒯奇可禁约不住他们。” 杜似兰奉阿飞和徐庶之命。这半年组建了一支秘密武力——刺奸营。此营不在诸军编制之中,直属阿飞亲自指挥,由军师徐庶代为管辖。该营的规模很小。目前尚不足百人,他们地称呼便是“刺刃”。这些成员个个年轻且武艺出众,而且在刺杀教官地指导下习学了许多暗杀道地技巧,是阿飞军中的特种兵。 段瑾就是眼下刺奸营三大校尉教官之一,这次徐庶让他带着一支约十人左右的“刺刃”小队跟随杜似兰来到了义阳。 桓宜一笑:“小将军,其实刺刃的任务,就是带着活的刘琦回去吧。” 赵玉一愣:“哦?” “飞帅和徐军师必是希望生致刘琦,如此对安定襄阳民心大为有益,同时,也令其他势力无法利用刘氏余孽的影响。否则区区数百人的叛乱,有蒯将军引一军来也就足够,何劳小将军你亲自出马,杜营主又怎么会亲来坐镇呢?” 赵玉心想你是不知道,我是自己积极争取要求来地。不过要杜姐姐亲自监军,倒的确是有点意外。 看看对方,点一点头:“桓司马,你说得有道理,看来是我多虑了。嗯,对了,还有一事。”把红糖霜的事一说,桓宜又笑了:“小将军,此乃小事,卑下处即有。” 赵玉大喜:“你有?太好了,那就不用再找蒯奇那小了。” 桓宜道:“待卑下传过将军之令,便取来给小将军。”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赵玉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这家伙做我的司马,倒也算合格。” 这次襄阳军事大整编已接近关键阶段,赵玉来之前已经得到阿飞的承诺,回去之后就建立玉字骑兵营,会抽调全军好的精锐骑士、好的战马给他。 赵玉唯一不满地,就是桓宜这人不善骑射:身为即将组建地玉字营的别部司马,怎么能在需要的强项上还不如一个兵士?但碍着是飞帅决定安排到他身边地,也只有强行忍耐。 到了晚间,赵玉传令全军饱食负甲,枕戈待战。 军营里正在紧张地准备着,下午那个美丽女兵忽然又来了。 赵玉很是奇怪,问道:“莫非我让人送去的红糖霜不够么?” 小芹抿唇而乐:“哪儿能呢,是小姐着我找公去呢。” 见到杜似兰,赵玉愣住。 杜似兰说得很简单:“收到主公密令,让你把军中事务全都移交给我,立刻前往野,另有紧急任务。” 赵玉还待抗辩几句,这马上就要攻城了,我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杜似兰看他一眼,道:“主公令中说,有位名叫王全的壮士正在那里。” 赵玉惊呼一声:“王全……”向杜似兰道:“啊,那此处一切,全都麻烦杜姐姐你了,我马上就走。” ———————————————————————————————————————————————————————————————————— “飞叔,飞叔!”赵玉只来得及卸下头盔,抱在怀里就冲进野官衙后的寝室。 我独自坐在一张窄床上。正在擦汗,见他这么冒冒失失就冲进来,狠狠瞪他一眼:“你好歹也是一军主将了,到现在都还如此轻佻,成何体统?” 赵玉跑过来,一把拉住我:“飞叔,王全在哪里,是不是我三叔有下落了?” 我摇摇头道:“我不说王全。你还不会来吧?” 赵玉直摇我手臂:“哎呀。飞叔。要不是你这么严令下来,我今晚就进了义阳城,去捉刘琦了。” 他和蒯奇地计策杜似兰已经报给我了,这次急招他过来,倒真是抹了他的大功劳。 想到这一节,我心里不禁有些歉意,嘿嘿一笑。歪过身给他挪个地方,示意他在我边上坐下,摸摸他头:“跑得满头大汗!” 赵玉看看我。我摸摸自己脑袋:“嗯,我也刚从江陵赶过来,比你远多了。” 赵玉拧着眉看我,忽道:“江陵已经打下来了?” 我道:“哪儿有那么简单,嗯,现在情况和你这边大概差不多。不过肯定没你们。还需要些日。” 赵玉嘿嘿一笑:“那就好,要义阳还没攻克,公孙箭先把江陵给拿下了。那我可真是没脸见人了。” 我摇摇头。我 他了,小东西就是这么心高气傲,争强好胜。 “那,江陵的事没完,飞叔你怎么就跑过野来了?” 我继续摇头,心想:“要不是为了你,我怎么会在马上赶了三日的路?” “嗯,我已经得到王全的消息,你三叔……他在洛阳。” 赵玉不禁双手高举,欢呼着在床上打个滚。 我看着他“雀滚”的模样,微然而笑。 对赵玉而言,这一年里,大的喜讯,应该就是今天终于有了小叔赵云的消息吧。 —————————————————————————— 去年七月间,刘备军在汝南穰山与曹军决战,结果惨败,张飞等随刘备皆战死,关羽被迫投降。但是赵家上下关心地赵云,却一直毫无消息。 后地消息是他为保护刘备地二女,身负重伤,随即不知所踪。 赵楷、赵睿、司马吟赶到汝南,会合了赵玉,搜寻了近半个多月,却一点有用的音讯也找不着。 其实在父亲找来之前,赵玉一直都留在汝南的一个地方刻苦练功,那地方离穰山并不远。 那地方名为丰山。 丰山以人而名,人便是丰公。 丰公也是当时奇人之一,其神异诡秘处不在无影陈家的老神仙之下。赵玉能与他搭上关系,却不是因为赵家的关系,而是因为西凉马家。 丰公年轻时,与西凉太守马腾颇有瓜葛,算是老朋友,后来马腾就命长马拜在丰公门下,学过十年武艺。赵玉随父亲游历天下时曾得马指点,马很喜欢他,不仅传了他独门的西凉铁掌功,而且告诉他日后去了汝南,可去丰山拜见过丰公,求精进。 建安五年十月间,赵玉在许都司隶府当差时,遭遇徐庶、桓袖等人,小女孩一时无理,赵公脸上莫名其妙地挨了一巴掌,愤怒而去。 当时他驰出许都城,蒙头一阵瞎跑,等到太阳已经落山,怒火稍熄,停马觅路。 一问山民,方知前面就是丰山。 他心里一想,被一个小女孩打了脸,实在无颜回去见飞叔和兄弟们,这么个污烂场,又不可能找那女孩报复回来,干脆趁此机会去拜一拜山,见见马大哥说的那个丰公。 他打马上山,很就找到一间破房,丰公就赤条条地躺在屋门外纳秋凉。 这么个放浪形骸、毫无高人自觉地丰公,开始很是吓了赵玉一大跳,不过丰公看一眼这孩的根骨容颜,顿生诧异,便收起狂态,正容与赵玉说话。 他人老成精,见多识广,赵家枪法是武林一大渊源流派,稍试即知。 赵玉说要请他指教,出乎意料,丰公摇头不允,却反问一句:“你这内功,除了我传给马孟起的铁掌功以及西川司马家的玉弦真气,另有一门特别内功,极其不凡,却是何功法?” 赵玉将九阳功的来历一说,丰公笑了:“好孩,你机缘真是了得。如此盖世难逢的好处,竟也让你碰上,实是赵家世代行善,能修得的福缘。你既有此绝世奇功,如怀宝玉,何必求诸瓦砾呢?这里目前尚称安静,你既然来了,就在此住下,好好修一修这门九阳奇功吧。” 赵玉也无第二处地方可去,便在丰山待了下来。 到第三天上,阿飞派来的王全赶了过来,找到赵玉,左劝右劝。赵玉哪儿肯回去,说道:“你要么在这儿陪我,要么自己回许都,别罗唆了。” 王全无奈,只得返回许都去回报阿飞。 那时候阿飞却已随军远征伊川,府中只有阿樱在。阿樱听说赵玉安好,只是一时不肯回来,就说:“让他在那儿安静一阵也罢,反正也没多远,等他想通了自己会回来地。”令王全别事不管,只在赵玉身前左右候着。王全于是就在丰山脚下找间农舍,给了些钱,算是租了间草房,暗中照应着赵玉。 没想到赵玉这人是个练功狂人,修九阳功越修越上瘾,完全被这门功夫地博大精深完全吸引,到后来欲罢不能,竟是百事不思,一练就是大半年。 丰公这半年多也没闲着,经常在他练功的间隙里与他谈论上乘武道,赵玉固然大受启。他不知道的是,九阳功因为凝聚了华夏两千多年地武功精华,偶尔扯上一句半句,也足够老家伙琢磨半天的,所以,受益匪浅的,却不仅仅只是赵玉了。 山中无日月,等第二年初夏赵楷找上汝南,赵玉知道,外面居然生了那么多事情。 他极其担心三叔和飞叔,当即跟随父亲出山寻叔。先寻三叔,无下落,后来就去野找杜似兰和飞叔。 和丰公告别时,赵玉特意把王全介绍给丰公,让他给丰公当帮手。王全虽然也急于去见阿飞,但赵玉如此交代,他也无奈,只能先答应。丰公应诺,一旦有了赵云的消息,就让王全带回去。 在汝南,丰公还是有相当可观的黑白两道关系的。 所以当赵玉听说王全已回到野,立刻就赶着蹿了过来。 ———————————————————————————————————— “飞叔,我们这就去洛阳?” 我还未说话,刚端着食物进来的阿昌都笑了:“洛阳?现在曹军正在那一带跟河北的军队恶狠狠地纠缠着,小赵将军,让主公怎么过去?” 赵玉看看他:“那我不管,我是一定要去接三叔的。” 我道:“听王全说,你二叔似乎也得到消息,一边跟丰公的人拉着线,一边让你赵伟哥哥偷过黄河,去接你三叔了。” 赵玉说:“哎,那怎么行?当然是我们得去先接了过来,反正现在跟曹操也结了盟,去趟洛阳应该没问题。我喜欢三叔,飞叔,你可不能让三叔去那边了。” 我心想:“玉儿还不晓得我这便宜三哥的事,暂时还是不要告诉他吧。”当初我和赵玉初认识时,因为想结纳赵楷赵玉父,谎称自己和赵云为结拜兄弟。两年都过去了,一直也没有被戳穿。赵楷、赵睿等赵家的人固然不可能想到要向赵云询问这事的真伪,就是赵云自己,也根本不可能想到我会那么胡说八道。 “嗯。”我道,“去是肯定要去的,但还是要小心。等你典哥哥到了,你见过他之后就走。” 当日与曹操谈定的盟约中有交换将领一款,我在平定襄阳之后就和蔡深谈过一回。他也毫不隐晦,承认了自己和曹操的交情,对被派去协助曹军表示没有疑义。 既然他态度这么干脆,我和徐庶一商议,也不勉强要他留着,年未过,就让他和张允一起,率领三千水军,赶赴许都。 不过,典满和宋亮,却一直没有能过来。 对此我虽然有些不满,却也能理解。 第七章 向东?向西? 半年间,许都上空战火密集,风云激荡。两帝并立各种攻势是一波高过一波,日趋强烈,而且花样甚多,有正面,有侧翼,有强攻,有游击,打得东、西两线的曹军损兵折将,叫苦连天。 曹操焦头烂额,穷于应付之下,对兑现和我军交换将领的承诺一拖再拖,送来的信函,都是道歉之后索取粮草弓箭甲衣等辎重供应。 我跟军师们自嘲地说,现在我们倒成了曹操的总军需官了。军师们也是苦笑,谁料想得到,袁绍和黑山军合流之后,居然会变得这么有脑了。好在这仗我们大有赚头,曹操在官渡、仓亭等战役中获得的大批金珠宝贝,连同数千匹优质战马,也源源不断地送到了襄阳。 直到上个月,曹操终于平定了周围骚乱纷扰的袁氏游军,缓回气来,派人送信襄阳,说即将令典满、宋亮各率五百虎豹骑亲军,克日南下。随即我得到了准确消息,只好把江陵的事务暂交给甘宁,兼程赶了过来。 其实单典满和宋亮要过来,我虽然高兴,也不一定就这么急着过来相见。但阿袖也会同时回来,我很不放心,就得提前准备迎接。 赵玉眨了眨眼:“典哥哥几时来啊?” 我摆摆手:“嗯,据估计,大概明天吧。” 赵玉大喜:“太好了!” 我道:“明天还得跟我去见一个人。” 赵玉问:“谁啊?” 我轻轻一刮他鼻:“不许多问,早点去睡。” 赵玉跟着阿昌下去之后。我独自坐在床榻之上,自己想心事。 说起来目前我已经完全取代了刘表,除了还在江东手里的半个南郡(治江陵),已占据了荆襄八郡中地七郡。就算是江陵,也眼见是指日可下。 说到人资源,文有诸军师为,武有赵玉、公孙箭、甘宁等能将,这半年里革内政。整军经武。形势日强。比起去年困居长沙之时已不可同日而语。 但是,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呢? 如今北方曹操势力尚盛,虽然他正陷入与河北的反复争夺之中,但以襄阳方面目前的实力,可以利用的时机几乎没有。一进南阳盆地,就是大片大片的平原,先要用来争锋显锐的。必定是双方的骑兵。这是我军现在地大弱项,没个几年时间严训,襄阳兵绝对无法与曹氏铁骑抗衡。 而且现在他正面临河北地强力反击,虽然我对曹军敌手之意颇浓,但对袁绍,我可没有半分好感。 一旦袁绍打败了曹操进取中原,那遭殃倒霉地下一个,肯定就是我啊! 所以。趁他们现在混战着。我得抓紧时间,扩充实力。 好他们打上个十年八年的,等我彻底羽翼丰满。那就谁都不用**了。 当然,这种想法也只是美好的幻想,我感觉中原战场用不了五年就会有胜负。 不过现阶段北方就无法可想了,大体只能向南挺进,可能有大展。 是东南,还是西南? 据有襄阳这半年里,我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但越想越感觉迷惑难解。 当三月间的某一日,我把这个问题抛给军师们的时候,我没有料到,它居然成了一桶炸弹的导火索。 虽然和曹操人的富庶程度还完全不能相提并论,但我现在和一年前也大不相同,起码也算是一个当地地土财主了。 单就参谋军机方面的人,就有徐庶、田丰、庞统、杜似兰和桓阶这五大谋主,杜袭、罗蒙也都是智不凡的一流人。 另外,我还得到了鲁肃鲁敬。虽然他现在不过有豪侠之名,在政治军事上都还藉藉无名,但历史上那可是足与周瑜、6逊比肩,允文允武的一代帅。 人一多,自然嘴就杂乱。 以徐庶为,包括桓阶、杜袭、杜似兰等军方谋士,均希望联吴抗北,至少目前阶段也应该暂时缓和与江东的关系,以便专心致志地向西南扩展势力。 我知道让徐庶、二杜这些其实多属鹰派的家伙居然高举和平大旗的原因——据赵楷传回的消息称,近一段时期,因益州牧刘璋暗弱,无法控制内部客籍高官与本地大族之间地互相残杀,已有不少大吏出现离心思叛迹象,正是有缝可钻地时候。 既然西南有大的利益可以夺取,那么东南先略微放放手,也是很容易理解的思路吧。 然而,虽然反方人数不多,只有俩人,意见却无法忽视:那就是庞统和田丰地联言。 两位副军师点出了情况的另外一面。 田丰认为,益州纵然有隙,但路途却很遥远,中生变,难以掌握的因素太多;而江东近在咫尺,又基不可放任其自由壮大。庞统进一步指出,联吴抗北,纯属妄想。孙权一直占着江陵这荆襄的腹心要害,旦夕不肯放弃,其意已明显易见,一旦他平定了山越蛮,稳定住江东六郡的后方,缓过手来,必是依然图谋荆襄,让他决定双方决战的日,那将是襄阳明显处处被动的不利局面。 这个讨论内容牵涉广泛,非常丰富复杂,双方从人文、历史、地理、时事一直扯到江东的各种八卦内参,论据一条条一项项,越集越多,到现在已经两个月了,仍然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我在旁“听战”,时而摇东,忽而摆西,就是无法有一个明白的正确抉择。 但论战还是有一定成果的——动江陵战役,是争执双方都没有任何歧见,而且一致认为应该尽实行的。 因此随后就有了四月地大军出动。 现在江陵回归在即。下一步方向,何去何从? 想得头疼,我后索性不去想了:“嗯,不多想了,反正也不是太急迫,等鲁肃回来,跟他再单聊一下,听听他的意见。” 鲁肃在去年年底就跟着庞统一起来襄阳向我报道了。我也丝毫没跟他客气。跟他私谈过一次之后。就直接封了赞军校尉、军师司马,让他去给徐庶当副手,负责整个襄阳军的改编整顿工作了。他和襄阳各方都没有任何关系,运筹起来不会有太多束缚。 我看得出来,鲁肃对我给他的这件差事也非常满意并兴奋。 本来以我开衙建府、便宜江南军务的钦差大将军身份,再大点,比如任命他当个中郎将什么都是完全可以的。不过历史上他虽然很牛,但现在毕竟刚来襄阳,没有半分功劳,我却是不便如此拔苗助长了。整编军队要和各级将士打交道,完全是个累活儿,但干好了却容易得到军方将领们的认同,打牢以后的晋升基础。 以鲁肃地聪明,自然能体会到我地苦心。从这几个月来看。他也地确能力强悍。不仅头脑清晰,决断明,让徐庶、杜袭都轻松许多。而且马上功夫还有真实学。魏延那么个别扭的“拗头”和他比过一次弓马之后就再没半句二话了。其他像公孙箭、淳于铸等人,和他是称兄道弟,亲近非常。 照一般情况,居上位者是很不乐意底下扎堆抱团的,容易形成离心势力。不过这种情况本来就是我刻意而为,此刻自然乐见其成。 这次军中谋士大辩论之前,鲁肃因代徐庶去归例行巡查,并不在家,所以我现在还不知道他的看法如何。 “也许他的意见,能让我下定后的决心。” ———————————————————————— 第二天天还没大亮,我就醒了。 慢慢坐起身来,感觉头有些晕。 昨晚想得太多,睡得太迟,半夜里老不踏实,频频做恶梦,偶尔想起一些片段就感觉不爽。 起身出门,一大早的,外面还有点冷,呼吸起来很是清凉,精神反而一振。 吃过早饭,急足信鸽把蒯奇、杜似兰地加急军报带到野。 昨夜果然大获全胜,刘氏这次逃亡纠集来的遗老遗少们,除极少数死于短促的夜战之中外,大部分一网成擒,蒯越在自己的屋里自杀身亡,据亲眼目睹的田烈说,那家伙居然吞了老大的一块金,要不是他一力拦着,好多人都差点把这位襄阳昔日数一数二的大将给剖了腹。 襄阳政权一切初兴,得力人手极其不足。因此,我从许都带回来的三大卫士,都不得不分散开来,阿风沉默艺精,专门派了他一桩重要任务;高杉随了阿西;田烈则拨到杜似兰手下去了。这次,刺奸营就由段瑾、田烈率领,随杜似兰前往义阳监军,也负有保护杜似兰地责任。 我看看赵玉:“抱歉,让你好好一场大功劳没了。” 赵玉直笑:“城破了,人捉了,就够了。我只要典哥哥来襄阳没法取笑就行,功劳什么地,以后有的是机会。” 我看他一眼:“怎么,小满人还没来,你们这竞争就先开始啦?” 赵玉嘿嘿而乐:“那是,怎么说我也是飞帅你亲传的武艺,不能给你丢脸是不是?” 我道:“你敢当着我赵大哥地面说这句话,我就服你。” 赵玉吐吐舌:“起码也有一半吧。” 我道:“小满的武艺,可也算有一半是我传的。不知道他现在练的怎么样了?” 赵玉嘻嘻而笑:“上次在阳陵,本来想跟他练练手的,他非摆出一副官架不肯。时间又太短了,只好算了。这次他长驻荆襄好跟他再比过。” 前年在官渡时,我担心赵玉心浮意杂,无法练成家传的急絮劲功力,所以传了他九阳功。赵玉去年从丰山修炼归来,重出阵。野战,就毙高览,退张郃,威风凛凛,性也和以前大不一样。我后来查他武功。九阳功练得的确相当扎实了。 就在野那次,他意外地得到杜瑞地指点,机缘巧合的是,不久他就和时空巡警白风遭遇。在如此“大敌”的压迫之下,他一举突破了临界点,能够内力外烁,释放枪针了——这是向一流高手进军的明确信号。 虽然暂时还比不了他堂兄、那BT强徒赵伟近丈的凌厉针芒,但在赵家年轻一代的弟中。已可稳居次席。就我的眼光看。典满除非这一年多也取得突破。否则现阶段恐怕会落后赵玉半步。 赵玉忽道:“飞叔,我昨晚梦见典哥哥了。” “梦见他了?” “是啊,我梦见还在官渡,我跟他一起,还跟着飞叔上阵打袁绍呢!” 被他一提,我也想起官渡时朝夕相处、打闹荒唐的日,心中一阵温暖。 不远处吵吵闹闹地。阿昌正带着卫士们着马,舞着刀,晨练呢。 “对了,飞叔,除了典哥哥,今天还要见谁啊?”赵玉心里一直憋着这事,终于忍不住问出来。 “见着你就知道了。”我笑眯眯地,不由自主向北方瞧去。暗想:“他们什么时候能到呢?” 也难怪我心焦。宛城地情报里说典满今日会到。但我没告诉赵玉的是,我想要他见的,却是桓袖。 桓袖去岁避婚出走。得到我的大力协助,偷偷跟徐庶的老娘商量,借了剑盟的女高手落画随行保护。本来我是打算让她去野找杜似兰暂时待些日。但桓袖颇有主意,说在宛城有可靠的亲友投奔。我也没办法,只得随她,当然,时不时我都会和她通几封信,联系一直都没有中断。 这次借着许都将出动虎豹骑南下之机,之前我让赵楷和桓阶各写了一封信,郑重表示双方家长已认可她和赵玉地婚事,派了专人携带这两封信送去宛城,和桓袖当面细谈。阿袖阅信后又羞又喜,立刻同意跟着典满一起南返。 “不知赵玉见着阿袖,那会是怎么样的一番过程呢?” 想起当日阿袖一巴掌煽在赵玉脸上的情景,我不禁微微摇头,赵玉藏在丰山里苦练,大半年不肯出头露面,大半拜她这一耳光所赐。这回跟他说你们结亲吧?估计够戗。 这也是我必须亲自赶来野的主要原因,第一次再见总是难堪的时候。 好事多磨!不过,再怎么难,我也得给他们磨合好了。 这门亲事牵涉实在极大,必须落实。 ———————————————————————— 正在这时候,南方尘土高扬,阿昌叫道:“主公,襄阳来人了。” 我大为奇怪:“北边要等的人没来,这怎么南边先来人了?” 不一刻,一小队骑士渐渐赶至近前。 出乎意料,为之人竟然是我的席军师徐庶。 “元直,你怎么来了?” “周公瑾要见你。” 就像杜似兰一句话就能让赵玉言听计从,立马老老实实脱离前线一样,徐庶对我也极其了解,知道什么样的话能打动我。 我微微一怔:“周瑜?你是说……”我看看他地脸色,“他有话跟我说?” “正是。”徐庶说话简洁爽朗,“我让敬去宜城看望他,顺带,替我询问他地意见。” 我摇摇头,笑了。 徐庶不愧是我的席参谋长,鲁肃出时,我还没有向军师们说出自己的疑惑,但他肯定也早已经想到了这个问题,所以会未雨绸缪,集思广益。 本来我是要见鲁肃地,没想到这回还连上了周瑜。 “敬是什么意见?” “敬与我意见相左。”徐庶苦笑,“这也是我没有建议表决的原因之一。” 我的镇军大将军府的参谋本部内,赞同和东击西的是明显多数,徐庶作为多数派领,在这场大论战中却时常显示出持重的谨慎态度,坚持要完全说服对手。 “原来是这样。敬如何说?”他能说的你犹豫,那肯定有坚强而充分的理由,能抵得过进军大西南的巨大诱惑。“敬只说过五个字:荆吴不可分。” 第八章 荆襄水阵 荆吴不可分?”我皱起眉,鲁肃就说了这么一句?那个西川啊! 想了半天不得其解,便问出另一个盘旋了好一会儿的大疑问。 “周瑜……周公瑾他为什么突然想起要跟我说话?” 徐庶微笑:“敬今日将陪伴周将军从宜城去往襄阳,预计傍晚时抵达。我知道主公一定不愿在公瑾面前失礼,所以先来跟主公说一声。我想,等主公你见到他二位,聊一聊,一切就全都清楚了。” 我赞同地点点头,徐庶太知我心了。周瑜这种人,本来脸面就薄,眼下又是这么个尴尬身份,自然处处担心受辱。 从宜城去襄阳,比野到襄阳要近一倍的路程,虽然他们走得慢,但我这边也需立刻出,能我等他,不让他等我。 可是赵玉的事怎么办呢?要是没别的事,安置他很简单,玉儿虽然不舍得和我分开,却非常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知道军师亲自赶来,必有大事。 可是我急着把他招了来,可不是想扔在野就不管了的。 我还肩负着一项重担,要撮和他和阿袖的好事呢!! 当初我授意徐庶,把阿袖改嫁给赵玉。桓家十分痛,并无二话,做得已经很够意思了。 但如此一来,赵玉和阿袖这门亲,就必须成功! 只能成功!! 可是,虽然赵楷已经应诺下来。并和桓阶互送了家长信物。 但当事人赵玉自己,目前却还处于完全无知的状态中。 想了半天,问徐庶怎么办? 徐庶也是全明白内情地人,当即说道:“主公,反正赵将军现在无事,何不令他兼任迎宾礼官,去接一下典满将军呢?” 我一想也对,徐庶脑就是灵活。刻意安排。反不如让他们偶然邂逅。见面后也许反而能自然沟通。 高! 我立刻叫来赵玉,跟他一说。赵玉很是高兴,道:“让我去接典哥哥和宋亮?那当然好了。飞叔你放心去吧,接待他们的事,我全包了。” 徐庶把随他来的一名文职官员留下协助赵玉。 我特别叮嘱赵玉:“记得带着桓宜司马一道去。” 赵玉细眉动动,道:“知道啦,飞叔。我懂礼节的。再说,典哥哥和宋亮,也都不是外人,没关系的。” 我听他说话敷衍,盯着他:“桓家的三小姐阿袖姑娘会和典满他们同至,桓司马是她亲兄,你带了他去,让他们兄妹也能欢聚团圆。” 赵玉一愣神。过了片刻。细眉耷拉下来:“玉儿明白了。” 我看他几眼,还有些不大放心,不过看看等在旁边的徐庶。心里念着周瑜和江南大势,只得又叮嘱几句,便和徐庶一起,南下官道,疾驰而去。 野离襄阳大约有一百二十余里,中间的路程仅有半数是修理过地,我们在官道上跑上一段,就得再慢下来,缓步通过一些坑坑凹凹。 我忽然想起某人地说法,扬起鞭说道:“若把这些大道通途全都挖断,组成一个个小池塘,元直以为如何?” 徐庶顿时两眼放光,道:“这真是绝妙地想法,可称荆襄水阵。如此以来,就不必害怕北方的铁骑再度南下了。无论是曹操,还是袁绍,再想过来,都得好好琢磨琢磨。” “荆襄水阵!好名字。呵呵,罗蒙要听说军师以此命名他的构想,必定欣喜呀!” “原来竟是罗先生的想法么?” “正是。” —————————————————————————————————————————————————————————————————————————— 一路谈谈扯扯,清晨出,回到襄阳时已近未申时分(下午三点左右),一问,周瑜和鲁肃还没回来。 我并不着急。周瑜这次既已开口,怎么着,也不可能再像当初兵败时那样缄默无言,一隐到底了。 只是一晃半年,没想到周瑜居然在这个时候指名要见我。 “他要和我说些什么呢?” 和徐庶一起,刚回到大将军府,就接到了野飞传过来的机密军报,转的是义阳杜似兰的密报。 徐庶取出纸卷,看一眼封字,毫不停留,直接就递给了我。 我看看他。徐庶微笑道:“杜护军写得明白:主公亲阅。” 我接过,仔细看看,道:“下面还有‘并徐、田二位军师’字样,军师莫非眼花?” 徐庶笑而不语。 我摇头,连徐庶都来跟我开这种玩笑,看来我和小兰地私人空间是越来越小了啊! 对杜似兰的安置,我现在还没时间去考虑,无论有什么想法,都得等我先和阿樱正式成了亲再说。为此,桂阳剑盟侯易侯盟主多次追问我和他千金的婚事,我亦是百般推脱,令他老人家很不高兴。 凡事都须讲个先来后到不是? 打开密报,一看之下,我暗吃一惊,顿时警惕起来。 密报里主要说的是一件怪事。 昨夜定,襄阳军攻陷平靖关。段瑾率领的刺奸营小分队也随先锋部分进入城关。 当时关中一片混乱,大半负隅顽抗的刘氏余党都在城门附近与蒯奇的主力纠缠。段瑾他们没有参与巷战,而是在内线的引导下,径扑向刘琦和蒯越地住地。 他们这次地任务很明确,就是活捉刘琦。 为向导熟悉地形,一路尚算顺利,但在到达刘琦的暂前,却遇到麻烦。数名黑衣蒙面地守卫剑客识破他们的身份。一面迅出警告,一面立即出手攻击他们。这些剑客武功都不弱,而且悍不畏死,敢于采用两败俱伤的舍命打法,段瑾他们虽然整体能力远在这几人之上,但到底因此耽误了不少时间,等他们收拾下这几名死士,冲进内室。现刘琦已不见踪影。蒯越则横死床榻。等再回头打算问擒捉的两名活口。却现他们已经服毒自杀了。 我心想:“跑了刘琦虽然麻烦些,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可是,我这次派出去的刺刃小队,个个武功非凡,又都经过了数月特种训练,有极强的团队作战能力,在段瑾、田烈这两位一流高手率领下。竟然被几个无名死士拖了后腿?” 我把密报递给徐庶。 徐庶看完,也觉得惊讶:“从我们的情报看,这些人绝不可能是刘、蒯两家的旧部,他们是从哪里来地?不过,请主公放心,我这就去查明此事。” 他立刻站起身,出去安排人手去调查这件事。 我独自坐着,心里暗暗估量:“是谁地人在悄悄帮助刘和蒯越呢?” 还没想出点头绪。阿昌来报:“罗蒙先生求见。” 我掸两下衣袖。道:“请。”现在这事可真多,害得我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只匆忙洗了把脸。擦了几处灰,罗蒙就进来了。 罗蒙现在在我地镇军府里,暂充从事中郎之职,这份差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主要还是作为我的智囊团成员,为我的各项政策措施出谋划策。 他前几天已经专门给我写了一封密信。我倒是很感兴趣,想要当面问问他。不过近期事情实在有点杂乱,一直没有空隙。大概他见我好容易回来一趟,立刻就忍耐不住了。 我也没有什么客套话,直接就问:“罗兄,你的信我都看了,不过我有些不太懂,今晚正好当面请教。” 罗蒙恭敬道:“主公,臣有一事,想事先弄明白。” 我点点头:“请说。” “主公以为,曹操,何许人也?” “曹操?”我一呆。我没想他居然问出这么一个不靠谱的问题,根本全无准备,“啊,曹操,当代强大势力的代表,野心勃勃,足智多谋,奸雄是也!” 罗蒙愣了一愣。这也难怪,我脱口而出,用语顾不上修饰,难免多有现代词汇,听在罗蒙的耳中,自然感到奇。 罗蒙道:“主公对曹操地认识,真是入骨。那主公真以为,与曹操密约之后,曹军便与我军各行其是,互不相干了么?” 我与曹操在阳陵见面会盟,达成了协议。双方郑重允诺,三年之内决不互攻。为了表示诚意,双方一致同意,在各自领域的边境,十里之内,主要城市里驻扎的军队,不过三千人。 我笑了笑:“那怎么可能?现在他只是因为自己家里正被人胡砸乱打,赶要集中精力看门守院,等他应付完池早、张燕那帮河北的鸟人,迟早还会回过头来打我们的主意的。” 罗蒙也笑了:“主公高见。所以愚意以为,我们也要提前预备。” 我道:“现在双方商定,他在宛城,我在野,驻军都有限额,如何提前预备?” “阿飞愚昧,请先生详加指点。” 阿昌捧过一鼎清茶:“罗先生,此茶刚刚煮泡,请就热饮用。” 罗蒙谢了接过,放在几上。 我笑道:“是啊,这是江南刚到的茶饼,味道格外不同。” 罗蒙只好又端起来,品了一口,赞道:“好香。”随即放下茶鼎,说道,“主公,去岁曹军南来,臣连日观察,见其不但铁骑进退如意,有章有法,而且攻城器械威力无比,心中深以为忧。曹操虽与主公握手于阳陵之前,然万一日后失和,曹家骑兵再度来犯,其实难当。” 我点点头,曹操的军队在这时代已经是成熟地混编集团军了,天下不做第二家想。而且我深知道曹军虎豹骑地威力,调动方便,行动神,一日可急驰上百里。南阳到樊城之间,又都一马平川,除野、偃城等小城之外,别无遮掩挡护之处。若其倾力来犯。荆州军纵然有备也无法长期抵御,何况曹操用兵,惯于偷袭,万一趁我不备,选准机会,那可是糟透了。 我道:“嗯,我们确实需要加固野、偃城的城池。” 罗蒙道:“现在我军与曹操签下和约未久,若立刻修城堰墙。岂非徒显敌意。示弱于人?再说纵然加固一倍。就能抵挡敌军了么?而且野与偃城相隔甚远,救援起来,极为不便。” 对他地思路,我现在心里已经大致可以把握了,却故意问道:“在阳陵常设一座军营如何?” 罗蒙摇头:“那还是一样白白损耗军力财力。” 我看着他,忽然笑道:“若罗先生为野令,当如何做?” 罗蒙回视着我。笑道:“臣性好郊游,若治野,先要在唐、白河旁修几座爱景台,然后多建水塘,沟通连合,渐成一片,以方便日后臣随时泛舟吟酒,与同好共乐。” 罗蒙看看我。续道:“还有。为了士民百姓盖房方便,臣还会要治下各家各户都多种榆树,长满博望以南。” 我眼前一亮:“高明。修台种树。养鸡殖鹅,果然是极助之措。” 北人善骑,南人能渡。罗蒙要开塘引水,就是为了以己之长,克敌之短,以连环的水势,辅以茂密的林木,狙击曹骑的威势。此计妙在能于不动声色中完成防御体系的构建。 我道:“我听说先生当时助守偃城之时已开始移栽许多树木于城侧,又在城北养殖许多鸡鸭鹅类,果然深通谋略,腹有奇策。” 罗蒙道:“多谢主公夸赞!” 鸡鸭鹅属,皆为精警之物,罗蒙是想利用它们平日的警觉性,防止敌人暗袭。此招胜在不动声色,且一举多得,花费甚少。 我微笑,忽道:“你在镇军府过得不舒服么?” 罗蒙也笑了:“主公,臣年轻,不需养老。”他忽然伏于地,大声道,“野如今无人,臣恳请为野之令,为主公镇边守户。” 前任野令蔡勋自打放走刘琦和蒯越之后,被蔡瑁一顿臭揍,差点打死。现在好些天了,还躺在病床上整天唉声叹气呢。 罗蒙目前声名不著,又是文臣,他这么准确地理解我的战略意图,若以他为野令,必能缓和曹操一方地心理状态。 我沉思片刻,道:“嗯,你所言有理,目前野无主,你就先代理野令。不过此事我需和徐军师商议一下,再正式颁下任命。” 罗蒙大喜,道:“臣多谢主公。” 我看他一眼,“行了,私人聊天,别臣不臣地了。起来坐下说话。” 在和镇军府地幕僚们一起的时候我一般比较随便,因为这些人大半都是日后要放出去到地方担纲要职的优备选,因此无论谈论什么话题,我都力求平等对话,畅所欲言。 罗蒙在我幕府里待的日也不算少了,知道我的习惯,于是起身端坐,道:“我还想求主公一事。” 我道:“说吧。” 罗蒙道:“我欲得一副手,共守野。” 我心头一动:“说吧,你想要谁?” 罗蒙道:“霍峻大人。” 果然。我心中叹息一声,立刻摇头:“他?恐怕难办。” 自我动襄阳兵变,囚禁刘表父,夺得荆襄控制权之后,以蔡、蒯奇为的本地豪族以及文武诸官,大部分都誓向我效忠。但也有不少反对派,像蒯越就策动了二刘潜逃的闹剧,另外一些人,表面虽然不做武力斗争,却都躲藏在自己家里,以实际行动消极对抗组织,霍峻就是这批逍遥派地代表。 老实说,直到现在,我对霍峻这个人,都没有太多好感。 我心想:“谁都好办,恐怕就他不行。”疑道:“霍将军昔日便是野主将,而且,他对我军,向来并无太多好感,如何能说服他呢?不如让李严过来吧,呵,他对野也很熟悉,也是很合适的人选。”先霍峻现在这样,会不会归顺我军,已是难言,再说,让这人给你做副手,那等于是降级了。李严本来也是逍遥派之一。春节时我登门拜访,专程去给他拜年,刚刚把他给重请出来,正准备安排工作。 罗蒙胸有成竹地摇摇头,道:“我与仲邈乃是挚交,他的为人,我极清楚。他心怀忠义,一意保疆卫土。前数日我曾去他家,与他彻夜详谈。他早已对刘荆州失望之极,他也知道,没有主公,就没有荆州,从内心里是倾向我军的。这半年来我军积极展,他也看在眼里。所以我可保证,只要我再去相劝,仲邈定会归附。他对臣也很了解,我和他一治民,一统军,定能互相补充,相处融洽。反而李严大人,嗯……恐不易为臣同僚也。” 我对霍峻认识不深,但对李严的看法,倒和他差不多。知道历史上这人确实有干,但也不能算很好相处的人,连诸葛亮他都嫉妒,你说他服谁? 我想了想,点头同意:“嗯,这样吧,只要你能说服霍峻,你的要求我全都答应。” 随后,就野的防御体系,我又和他仔细研讨了很久,等他走地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到了酉戌时分(晚上七、八点钟)。 罗蒙刚走,徐庶接踵而入。 我道:“你这效率真高啊,这么就有消息了?” 徐庶一屁股坐下,摇头叹气:“哪儿有这么,只是怎么也得回复主公一声。” 见他实在烦忧,微微一笑,把刚和罗蒙地一番对话跟他细说一遍。 听完之后,徐庶果然心情转好,连连点头:“有罗先生如此担当之士,真是我军之幸。若他果然能说服霍峻,那么三年之内,我们的后方都无庸担忧了。” 我取笑他:“哈,什么时候,曹氏成我们的后方了。” 徐庶也笑:“这个,我们向江南展,无论是否承认,曹操都是我们地后方。现在,他不也只能把我们当他的大后方么?” 这倒是。 我倒有些气闷不过:“你说也真是的,现在他这么惨,我们还真没法动他了。不然他受不了,他倒了没啥,但袁绍、池早他们得了势,肯定难放过我们。” 徐庶道:“正是。河北势大,若灭曹氏,其为祸必然烈。我们如今只能先帮曹操稳住局势,再图好处了。” 我点头。 正在这时,外面阿昌的嗓门忽然大了起来:“鲁肃大人求见。” 第九章 水磨周郎 在欢迎帅哥周瑜的晚宴上,我得到江陵得手的消息。 辛杰在酒席刚刚开始,就送来了庞统的密信。信上说昨日已攻克江陵内城,董允献西门归附。此战俘虏近五千吴军,公孙一箭射伤朱治,被朱然、周泰等吴将拼命救走,溃败逃去。另外,刘琮也没能抓获。 虽然几名主要的吴将都没能抓获,但我还是高兴,捅在腰眼上的这把尖刀,终于给拔出来了。吴将?厉害的周瑜、鲁肃在我这儿,其他死不死的管他呢!刘琮一个小p孩,是逃又何妨。 我的心情很舒畅。 乱世里当一位军阀很不容易,当一位合格的军阀是难上加难。 内忧外患,现在一举解决了义阳乱党和江陵吴贼,起码我的内部已日趋稳定。 攘外必先安内!实在是千古至理。 让我意外的喜事是,士元在信里后提到,黄叙竟然未死! 攻进江陵的公孙箭、甘宁等人,在内城的大牢里,救出了海湖夏家的长孙、阿飞军细作夏略。夏略获救之后,指引他们到大牢的里面的一个小房间里,那里关押着另一个丑陋少年,这少年重病在身。已是奄奄一息,竟然是据说早已被潘睿斩的黄叙。众将证实身份后均是又惊又喜,,有狱卒供认,这名囚犯是半年前被潘睿大人送来地,当时已带病在身,大人命令好生看护,不许让他死了。这狱卒专门给他买了许多药物。能拖到现在。 本次晚宴规格很高。应邀出席只有七个人:我和阿樱、周瑜夫妇、徐庶、田丰,陪席的是鲁肃。 我看完之后,便把庞统的密信递给身旁的徐庶。 接下来,徐庶弄出了巨大的动静。 他蓦的挺身而起,扬袖大呼。 “我立刻去江陵接阿叙兄弟。” 他这一跳,把我吓一大跳。 大家也都猛一激凌,军师怎么突然如此失态? 我又好气又好笑。急忙拉住他,又向席间诸位略微解释了一下原因。 周瑜当即高举酒杯,笑道:“真是喜事啊!我与黄兄弟曾有一面一缘,果然气质清奇,此番大难不死,后福可期。飞帅,元直,诸位。大家当干此杯!” 众人都纷纷端杯相贺。 徐庶这会儿也冷静许多。有些不好意思,举起耳杯,一饮而尽。 这一下。席间顿时热闹起来。 原本我还担心江陵之事会撩起周瑜的不愉往事,所以偷偷把纸条塞给徐庶。现在一瞧,嘿,周瑜很开朗,完全不受任何影响嘛! 混乱间,辛杰又来添乱——汗流满面地送来另外一封密信。 徐庶正忙着应付田丰的讥讽,没有注意。 我看完密信,心头一阵彷徨震惊。 不过,在这群悦地时刻,我什么都没说。 动荡时期,一切还是相对简单地,就这样,这顿酒也吃了半个多时辰,宾主尽欢而散。 随即,周瑜主动要求与我会谈。 我看了看,其他人都走掉了,那边阿樱拉着小乔,不知道聊什么正开心。 我放心地请周瑜进入我地书房,和他密谈。 自打对周瑜同志定下了“水磨功夫混脸熟”的大策略之后,这半年来,我可一点儿没闲着,时不时的就嘘寒问暖一番,想了不小花样。偶尔还带着老婆,携几样奇点心佳酿,跑去宜城去拜会他们两口。虽然一开始周瑜颇多疑虑,很拒绝了我几次,不过架不住我理由充沛,我是陪老婆来看小乔夫人的!也不能老让阿樱白跑是不是?终我还是得以登堂入室。然后两家人一起小酌几杯,其乐融融地闲扯一会儿。通常我比较自觉,聊个把时辰就撤,免得时间长了跑题万里,容易惹出游说嫌疑,引起周瑜的严重不安。 “脸熟”计划进展顺利,周瑜渐渐不像初期那么抵触排斥,偶尔还和我交换一下对北线战场的一些意见,这种交流双方开始谦虚几句,真辩论起来可就没那么谨慎客气了,不时碰撞出点火花漏点,然后醒悟过来,同时哈哈大笑,恍然多年知己。 所以这次再见,双方基本不存在拘谨不好意思之说。 这一谈又是一个多时辰,一直聊到定天已过,终于谈出一个结果。 周瑜为我详细分析了江东目前的势力构成和各方利害矛盾,后得出结论:缓攻比急攻加有力。 这一个时辰,大半都是他在说,我在听。 听完之后,我沉思许久,答应与军中谋士们再行计议。 我心里明白,我如果不答应和江东停火不战,周瑜多半无法面对现不攻江东,哪怕只是暂时不攻江东,这都不是周瑜加入我军地必要条件。 但,它是一个台阶,一个很重要的台阶。 我心意已决。 第二天,未时(下午23点钟)。 荆州牧府。 “扬江中水,蒙山顶上茶。这蒙顶甘露,相传西汉时,茶师吴理‘携灵茗之种,植于五峰之中,高不盈尺,不生不灭,迥异寻常,其叶细长,网脉对分,味甘而清,色黄而碧’,故名仙茶。在蒙山上清峰栽了七棵茶树。有个故事说甘露寺普慧禅师得了重病,吃药针灸都不管用,一天,一位长者告诉他,春分前后春雷初响,采得蒙顶清峰茶。和泉水煎服,能治宿疾。普慧禅师于是上清峰,见到吴家后人,求得此茶,煎服后,疾病驱除,眉绿,体力精健。顿时年轻了许多。” 殷夫人独占中间一席主桌。一面烹着刚送到的蒙顶清茶。一面娓娓道来。 坐中诸人都听得入神。 我暗暗想道:“真了得,这等茶话会,果然不是普通人能召集地。不亏我两万两金。” 我在江陵战役之前,就派人向殷氏购置多艘战船,提防万一江东水军来援,大战中消耗巨大,提早订下补充的船舰。有备无患。 这几天殷淏夫妇正好在襄阳,结清前款的同时,也与徐庶商谈长期合作事宜。昨日双方刚刚谈妥,今后五年里,我大汉南军水师,将向油口船行6续购置多达两万金的各类水战器械。 这也是我军对殷氏去年雪中送炭的回报。滴水之恩,当思涌泉。何况当时那般情况下,等于是续命。我知道徐庶和我性情类似。因此就委托他和对方谈判。要让不明前情地田丰去谈。虽然谈下来地条款会优厚,但却不合我隐含答谢的心意了。 大生意入手,殷氏夫妻十分高兴。决定今天举行一次答谢宴会。 殷夫人出自名门,自然不以像我们那样请大家大吃大喝为胜。 所以,今天下午,是一场茶话会。 殷淏夫妇向我借用了荆州牧府作为请客地地点,然后遍撒请帖,宴请当地豪门。 这种浩大声势下,应邀出席者自然皆以为荣。后能获邀赴会地大概只有三十来人,均是襄阳本地头面人物,非富即贵。 我和徐庶、田丰、鲁肃等都被邀请,周氏夫妻自然也在贵客之列。 汉人请客两两一席为常见,本来,我和阿樱被分在席,但阿樱不干,非与小乔腻在一处,不得已,被赶出座位地周瑜只好苦笑着跟我坐到了一起。 我扫了一眼,见阿樱和小乔坐在不远处,一直态度亲密,窃窃私语,心下不禁暗暗称奇,这俩怎么搞到一起去的? 轻轻一提耳力,偷听她们讲话。 就听小乔说道:“上次得蒙樱姐赐红蓝花酒,我姐姐饮用之后气血大畅,来信说腹痛已止,再未复。我还没多谢樱姐和飞帅呢!” 阿樱侧脸向我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说:“哦,乔妹妹,那都是阿飞帮我配的。” 周瑜忽然转头看向我:“飞帅还擅药理?” 我脸上微微一热,知道他也听到她们的对答,只好低声道:“那药酒都是我请张机特别配制,方倒有几张,都是慷他人之慨,却是未敢掠人之美了。” 周瑜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下午四点来钟,茶花会进入后的**阶段——殷夫人亲自表演如何烹煮茶之术。 众人都是默不做声,细赏殷夫人手艺。 这时,杜袭忽然匆匆进来,对我附耳道:“许昌的兵马到了。” 对面地徐庶敏感地看向我。我冲他点了点头。徐庶立刻起身,和杜袭一道出去,先行迎接远方来客。 这边的茶艺表演也到了后关头。 不一刻,云烟氤氲,殷夫人已大功告成,做成十数杯茶水。 屏息多时的人们一起鼓掌。 殷夫人微笑着分茶与众。 诸客品尝之后,是赞叹不止。 欢声笑语中,殷淏笑着跪起身,大声宣布,本次茶话会到此结束。 阿樱一拉小乔,两人相携而起,步行到殷夫人身边,求教养颜美容之术。 殷夫人看看我。我微笑点头。 这是好事。 这个时候,客人们纷纷起身,赞美茶会的别开生面,感谢主人的盛情款待,场上十分热闹。 周瑜忽然向我看了一眼。随意地看了一眼。 我立刻会意,当即请他到隔壁稍歇私聊。 周瑜欣然应允。 开茶花会的地方,本来就是我办公的两个地点之一,所以,要找个单间还是很容易的。 退了所有地左右之后,房里只剩下了我和周瑜俩人。 没等我坐稳,周瑜开门见山道:“飞帅。前天夜里,在我之前,我见到了仲谋地使者。” “什么?”我大惊失色,“孙……孙将军地使者?” 对周瑜的监视,不不……严格说是保卫工作,是我和徐庶、杜似兰等会商之后亲自安排地,由四大卫队长中细心、忠于职守的阿风担任领,明里暗里。把周瑜居住的宅护得水泄不通。 孙权的使者。他是怎么混进去的? “公瑾。那人他……没有伤害你吧?” “唔!”周瑜微一皱眉,道,“奇特处便在这里,不瞒飞帅你说,我本来以为,早已完全洞悉仲谋之心。当见那人进到屋中,暗暗叫苦。却又担心惊扰到悄俏,便未出声呼斥。那使者却未近身,只远远说道……”说到这里,周瑜忽然看我一眼,然后续道,“要救我回江东去。” 我抹抹额上冷汗,居然出了这种事情,真是太可怕了。昨夜长聊时。周瑜并没半句提及此事。后怕之余。我心里暗想:“看来,他内心里是渐渐向着我了。” 注意到周瑜的语气举止,我暗想:“他为何突然停顿一下?莫非那使者还说过其他话。他却不能告诉我?” “飞帅请勿多虑,周某并无半分再返江东之念,我当即便拒绝了他地好意。” 这意思我明白,周瑜念着那使者出生入死,舍命前来救他,心里肯定感动,自然不想多说当时交谈情景,以免被我识破那人身份,让他身陷危境。 点了点头,我道:“这一点,我非常清楚。那细作能从容深入你地宅院,必属藏身我军内部地高级奸细,这人胆大心细,行动果敢,我必要生擒于他,免致后患。不过,却也不急于一时。呵呵!”后这一笑,连我自己都听得出来,十分之假。 我真恨不得立刻把这该死的江东间谍给挖出来。 周瑜自然也是一笑:“我也知道,飞帅大度,必不肯利用公瑾失言。他走后不久,你的人就进来伺候,询问如何处理。我很意外。” 我哦了一声,是出乎意料,心想,阿风倒也真是长进了,遇到这种天大的难题居然也能镇定化解。适隐生的怒意顿时消了。 阿风实在不错,这种从容不迫,会使我在周瑜眼里得分不少。 “公瑾何出此言?” 周瑜感慨一声:“我看得出来,他武功应不比那使者弱,头脑也不差,却能一直隐忍,只是暗中行事。我想,那使者也许未必是不想杀我,只是觉强手在侧,没敢轻举妄动吧。” 被自负的周郎隐赞,我心中也不禁微感得意,说道:“我只是吩咐他们,不得干涉公瑾私人生活,如此而已。” “嗯,俏俏昨日还跟我说,要我多致意飞帅与樱夫人,多谢两位的照顾。” 我愣了一下回过他地话味,周瑜这是借老婆的话,表达他对我的谢意。心想你还真是脸嫩,就这么一句话还得托词夫人所言。 “呵,对了,公瑾久居僻静,修身养性,如今可有意出山纡足,游玩取乐?” 周瑜一愣,问道:“游玩取乐?” “北方诸雄正在混战,如此局面,极其难得啊!” 周瑜微皱清眉:“飞帅,你竟然把这纷攘乱世中的挣扎沉浮,也称之为取乐?” “公瑾拘束了。岂不闻:久受其害,即可渔利;时尝其苦,不妨为乐。” “害中渔利,苦中作乐?”周瑜低下头去,沉思片刻,又抬起头来,道,“飞帅此言,大有妙理。请道其详。” 我微微一笑,瞧周瑜这样,颇有兴趣啊!说道:“公瑾你也知道,当今天下,主要的三大豪强:曹操、袁绍和崛起的池早,他们目下正在洛、徐一带纠缠,难分难解。这两日正好曹孟德请求我增援他许都,我也打算去亲眼看看中原战况,公瑾既不想再返江东,一时又不肯助我襄阳,那么,何不随我同往,到北方一游,见一见天下知名的几位英雄之辈呢?” 周瑜神色大动。 俗话说:英雄相惜。身为当代绝顶的青年英雄,说周瑜不想见曹操袁绍,不想见池早真金,那肯定是绝对地谎言。这种大好机会,可是他以前为江东十年拼争时从未有过地。 我趁火打劫,继续拿出自己的筹码:襄阳方面拿回江陵后,江南的战事到此就告一段落,至少在年内,我不会再主动理会江东孙氏。 除非他自己主动冲过来找打(当然,这是我自恋地说法,也许人冲过来后,就把我揍得鼻青脸肿也未可知)。 这是上午与诸军师讨论许久,后的定论之一。 周脸上的犹豫立刻变成了坚定。我看他表情,一颗心终于落挺,成了。 第十章 束骑北上 我很高兴。 我邀周瑜同去北方,其实另有苦衷。 近中原战场的形势也生了重大变化,曹操现在作战相当不利,很严重的那种不利。 在西线,双方隔着一条黄河,此来彼往,打得还算难解难分,曹军在襄阳水军的支持下,三月之后还在黄河北岸扎下了两座犄角型大寨,乐进和曹仁各守一营,应付河内张燕大军的冲击,略有余力。 在这一过程中,蔡瑁、张允表现相当出色,先是击溃了河北仅有的少量水师,然后沿河而行,如同数十座活动的炮台,不停地打击黑山军,或者运送兵力辎重,令张燕方面非常头疼。 在东线,袁绍军的主力击败臧霸的徐州丹阳军,复夺青州全境。臧霸退回下一线,在曹将夏侯惇军和曹纯的虎豹骑增援下,勉强稳定住一个相对平衡的态势。 然而,这种动态平衡,在我昨天得到辛杰送来的北地密报中,显然已被彻底打破。 十天之前,袁绍的一旅轻骑突然出现在郡,那是东线曹军的正后方。这支轻骑兵非常骁勇善战,以的度攻陷了郡的治所县(今安徽州市),生俘守将夏侯衡(嗯,阿樱的大哥,我大舅)。前线的曹军和徐州军陷入混乱,没有任何人知道这彪骑兵是从哪里钻出来地。 随即。袁绍军汇合了真金的部分兵力,两线合围,以优势兵力,将曹军东线主力围困在下城中。 现在城里的,除了夏侯惇和曹纯,还有夏侯霸和夏侯威两兄弟(我二舅哥和三舅哥)。 这封密报阿樱还不知道,但现在赵玉已接回典满、宋亮、阿袖他们,徐庶正暂时替我招待着。我一出去。肯定立即真相大白。怎么也遮挡不住的。 我不明白曹操一下把我那么多舅都派到徐州去干吗?但这种情况下我几乎别无选择。 当然,如果我愿意让阿樱跑去下就不用多说了。问题是我怎么会愿意? 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北方打得这么火热,曹操还巴巴地把典满他们送到南方来。 他是退一进二,抛砖引玉呀! 这种情况下,我只能亲自出马去北方一趟,强力支援曹操。顺便想法把这几个舅哥捞出来之外。同时,曹和也是我旧友,能帮一把我还是愿意帮的。 但是,我自己这边,现在江陵刚刚拿回来,荆襄八郡是日出东方,百废待兴。我不可能,也不会允许派出太多的力量去北方搞无谓消耗。 几位重要的谋士。徐庶统筹全局。庞统在江陵护军,桓阶、和洽调度四郡,鲁肃助杜袭整编部队。田丰则是大汉南军的律法召集人,正和薰恢等人一道,天天为制定襄阳第一部律法而忙得不亦乐乎。 至于杜似兰,樊城令、刺奸营,加上收拾义阳地残局,短时期不用指望。 他们是一个都不能动。 剩下地伊籍、马氏兄弟等,干具体事还不错,当我北上地得力助手,明显差点儿意思。 让我独自一人,不带一位谋主去许都增援曹操,徐庶和田丰都坚决反对。 这时,我想起了周瑜。 军师们被我说服——前提是我能说服周瑜! 还好,周瑜总算被我磨服。 我暗暗松了口气。 有他的加入,此去北方,我心里又多了三分底。 起码,不至于把我自己这点老本也陷进去。 随行的武将我已想好了,赵玉骑战甚精,而且我还想借他去勾赵云,自然是选大将。阿昌是我的卫士长,淳于铸一直在调训我的亲卫营,尤其现在张南、宋定都在襄阳学宫里当教官,我身边没什么贴身的亲军领,这俩也都带上。 文职方面,我想了半天,本来人就比较少,个个都有正经事忙死忙活的,干脆就都不带了。只要有周瑜这文武全地名将,也不太需要。 不过,周瑜想了许久,后道:“待我问问俏俏。” 一问之下,小乔非常乐意,高兴之极。 原来她和阿樱刚跟殷夫人学会了两种药酒制作方法,那酒一种名叫“不老红颜”,极有助养颜,正对了她俩的心思。另有一种花蜜草酒,利咽顺食,对消化道功能也大有裨益。她们一商量,打算把这两种酒都学会,精心酿制几瓮,储存起来。一种自己喝,另外那种,到冬天可以给自己的郎君饮用。 “公瑾,你去回啊!到时候也许就能喝到我们为你酿的花蜜草酒了。” 周瑜看着兴致勃勃的妻,摇头苦笑。小乔本来善酿美酒,如今又对健身强体如此着迷,则酿造药酒,自然就成了她的欢。 不过看到她如此兴高采烈,周瑜也是忍不住暗暗为她高兴。 自打得知姐姐**他人,生产孽女,小乔就一直念念不忘,内心受尽折磨,至今无法缓过这口气。 “真是难得,这小小药酒,居然可以令她如此愉悦。” “好,那我和飞帅就一起去了,俏俏,你有事时,多和樱夫人商量。” “嗯,没事的。玉郎,你和飞帅这样的英雄在一起,我也很高兴,很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地。” 周瑜愣了一下,默默咀嚼着夫人“你和飞帅这样地英雄在一起,我很高兴”这句随口之言,半晌,不禁黯然。 道,这是俏俏能够这么放松的真实理由么? 不过,小乔要令陈江越陪周瑜去北方地建议。被周瑜很坚决地推拒了。 “此去中原,敌友未测,军中不便有妇人同往。” 小乔听丈夫言之有理,也就没有坚持。 实际上,周瑜还是担心夫人居多,此去北方,归期难定,有机警艺高地庐江女杰陈江越在小乔身边保护。周瑜也能走得放心。 听到周瑜的肯定答复。我笑道:“小乔夫人如果愿意。可以就在我府中暂歇,阿樱肯定非常乐意接待,等我们从中原回来,也许她们已经成闺中密友,也未可知。” 周瑜为人明达世情,早就知悉了阿樱的脾气,觉得老婆跟着单纯爽朗的阿樱混。也许能真正改善心情。 因此,他的回答意外地正经:“若能如此,我要深谢飞帅了!” 赵玉和典满、宋亮等一行果然已到襄阳,但,桓袖却未与他同行。 我问起赵玉。他理直气壮地说:“阿袖姑娘被他哥哥、管家带回家去见爹了。” 我看他样,心里几丝火就忍不住往头上冒:你这什么态度? 赵、桓两家这个大媒虽然是徐庶,但主使人却是我。这半年里每次涉及婚事,我就没见赵玉用过半点儿心思。 旁边人实在太多。我也没好多责备他。只好暂且忍着,记着此事,临走时再交代徐庶。 不过。心情不爽之下,我决定:换人。 不带赵玉去北边了。 留在南方,他和阿袖还能时时见见面,一旦跟我走了,是遂了他的意了,刚回来的阿袖怎么办?再次出走? 至于勾搭赵云,我也想明白了,就那位特立独行地赵三哥,靠赵玉这没谱地小,也肯定无戏,得另打主意。 “我襄阳军现有上等战马五千匹,我欲建两大骑军,一为骁骑营,一为铁骑营。小满你既然来了,训练铁骑营地重担,就托付给你了。嗯,骁骑营嘛……”说到这里,我看向宋亮,故意话说半头。 “飞叔,你答应把骁骑营给我的!”果然,我期待的场景出现,赵玉横着小眼,气哼哼地跳了出来,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势。 “嗯?哦,我记起来了,骁骑营作为你的玉字营,那好,骁骑营我可以交给你。不过,你现在骑兵战术学得怎么样了,别等过些日拉出来比试,被小满打得找不着北呀!” “飞叔你瞧好吧,我玉字营不把典哥哥打得满地找灰吃,我把赵字倒过来写。” 典满肥嘟嘟的大脸很郁闷地看向他:“我说小玉儿,我刚来你就想我吃泥啊?” 赵玉龇着一口小白牙直笑,道:“这是我送给典哥哥的大礼呀!” 典满一竖大拇指:“行,好兄弟!论起武艺,那不好说;说到练军斗阵,哥哥倒不太服气。” 赵玉也竖起大拇指,大头冲己,同时尾指也高高翘起,直指典满:“无论武艺兵法,我都要赢你!” 旁边宋亮见典满两眼都圆瞪起来,知道他被赵玉激上了牛脾气,忙打岔道:“飞帅,未知末将有何效劳之处?” 我一笑:“宋亮,你别急。” 宋亮低头应道:“是,飞帅。” 我向典满和赵玉道:“你们俩现在别吹,都没用,我要看实效。这样吧,就以一年为期,到时候双方斗阵,我亲自为裁。” 典满和赵玉斗鸡眼般彼此怒对,同时应诺:“遵命。” 我一挥手:“你们俩现在去找徐军师,让他给你们安排。玉儿,你带小满一起去吧。” 赵玉一招手:“典哥哥,来啊!”引着典满一股风似地冲了出去。 打走这俩,我问宋亮:“丞相可有书信与我?” 宋亮忙伸手在怀里一掏:“飞帅不提,末将差点给忘了。” 我瞥他一眼,讥道:“宋亮,你很不老实啊!你这么精细的人,会把曹丞相的大事给忘了?” 宋亮脸上一红,双手将信递到我手上,道:“本来是记着的,小满和玉小将军一闹,我就一时忘了。” 我点点头:“这理由说得过去。”微感自责,乱世里呆得时间长了。很难总是从厚道的角度度人度事,现在我待人实在有些过于刻薄,不像以前那么容易信任朋友。 打开信看了一遍,果然不出所料,曹操许下了重酬,要我一定派遣大军增援。 这回答应给我地不仅仅是战马金银了,还有土地:整个青州和徐州。 只要我能助他把袁绍、张燕的军队全赶回黄河对岸,青、徐二州就是我的。 看完信我撇撇嘴。这话骗谁呢!青州本来是人袁家地盘。本来你让霸、孙观这俩去拱袁谭。划拉了一点过来。现在,人家一个大反击,不但把丢地地方都捞回去了,还顺带要把徐州也取走。 等我走到地方,徐州还是不是你家地都是问题,居然还用来当报酬糊弄我。 不过我有我必须去的苦衷,除了畏惧于河北军团的强大可怕。必须吊着曹操这口气这明显地理由之外,被阿樱微显哀苦地眼神瞅着,也让我心里无法宁静。 抬头问宋亮:“你是愿意跟我一起回许都走一趟呢,还是留下来歇息一阵,另作安排?” 宋亮毫不迟疑地答道:“末将一切听从飞帅驱使。” 我很满意他地态度。 我那么问他,实际是留了扣地,如果他此次南来不情不愿心不诚可以利用我话中的毛病。说几句我不用休息。愿随类的光堂话,趁机就可以回转曹营。那样我也不会挽留,强扭的秧总是会有祸患的。 “既然如此。中原之事我已尽知,丞相的想法我也都清楚了,而且,下之围也令我十分担忧,你就率领本部人马,再跟我辛苦一趟吧。” 宋亮喜道:“能随飞帅征战沙场,宋亮衷心之愿也!” 我笑道:“去年你……很有情意,我一直记在心头。如今能再度聚会,我也非常高兴啊!”本来我是想说去年在许都之变中,他仗义放了我离开的,话到嘴边,想起不妥,虽然周围都是自己人,但这种要命地事,还是不能随意乱讲的。 宋亮已完全明白我的意思,微微低下头,表示逊谢之意。 这么一来,连亲兵都不用带了,宋亮和小满带来的五百虎豹骑,本是我以前的旧部。这次去增援许都,倒是可用。转念一想,这种时候虽然艰苦,但也是极好的练兵机会,不能放过,再说就带这么五百骑回去,曹操非气晕了不可。 我后决定,还是要带一部分军马过去。也不用在襄阳等地再挑,直接北去,经过义阳时,把蒯奇一块儿带走就行了。 蒯奇目前部下的忠字营有三千骑兵,去年老蒯良在世时曾令儿率领这彪军跟随我左右。我很感激他父亲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后蒯良甚至可以算是为了我而死地。 因此,我特别把这三千军单独留给蒯奇,作为他地本部军马,而没有把他们打散参加襄阳的大整编。这哨军马久经训练,在襄阳军中算得上等,但真正残酷的战场经历却几乎没有,正适合拉出去磨练。 之前我已和徐、田两位军师以及杜袭、鲁肃等讨论了一上午,终确定了几项重大决定。 第一,任命甘宁为江陵太守,公孙箭为骑兵统帅副之,徐盛、丁奉等为部将,庞统和董允都暂时留在那里护军。文聘和蔡和处理完当地军务之后,调回襄阳另作安排。至于江夏郡,既然韩玄已到任,那就让他干一阵,等江陵完全安定之后再做其他调整。 其实我是想让文聘去当江夏太守地,但徐庶和杜袭分别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了不同的意见,我也不好过于坚持,只能适度妥协。反正江东的小孙权正忙着征服吴会的山越人,一时半会怎么也不可能腾出手来往这边看的。从这次江陵战役中,朱治未能得到一板之援就能看出,碧眼小在后方打得有多么苦恼了。 不过,文聘我肯定是要重用的。这一点诸谋主也都认可,没有疑义。 这次北上,6军是次要的——就现在这南方兵,去再多人也不经打,不如不要,在家好好练几年再说。 重要的援助,依然在水军方面。 曹操需要的,也在于此。 因为蔡瑁的那支小船队,他已经占得北方很多便宜,如果能有多的水上支持,对形势的变化展,完全可以起到非常可观的促进作用。 在信上,他一再强调,希望我派遣强大的水军,即刻前往增援。 此言也正合我意。这次我率领的数千轻骑只是第一拨,随后跟进的,是援军主力。 那是整整一万二千名强悍的水军。 这支庞大的舰队,一半经由襄阳本地征集,另一半,将由文聘和蔡和率领部分江陵水军组成。 在襄阳会师之后,文聘会成为这支增援舰队的领大将。 至于蔡和,先参加整编再说。 第二,虽然我现在准备去北方,但我军的下一步大的方向,却肯定不在中原,而在江南。 具体地说,是向西川展。 为了得到周瑜,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我让徐庶把我的意思传达下去,尽统一总参谋部的思想,并立即可赵楷取得联系。大家携手同心,看能不能在蜀地弄点什么便宜。 这次策划的代号,取名为“西宁”,由徐庶总负责,杜似兰、甘宁二人为辅。 庞统和田丰均不是很同意西向,而且各自都有一大摊事正忙着,所以暂时就不列入这个计划内了。 我后叮嘱徐庶,“西宁”属于高级机密,只有高层的干部有资格与闻此事。 我点名如下:徐庶、田丰、庞统、桓阶、杜似兰、杜袭、鲁肃、和洽、甘宁。 这九个人,目前是我军核心的领导班,任何级别的情报,都可以让他们阅读。 除此九人,其他人均不予任何通报。 徐庶不是十分理解我的做法,曾询问是否让公孙箭等军方高级将领也参与进来。 我摇头不允。 除非是西瓜行动的具体执行者,否则,军方将领全部不传达。 这条原则,也是以后传达密件的规矩。 现代的保密制度相对完善,这种制度除了防止无意泄露机密之外,也有保护中高层军、政干部,从根本上不给他们在可能的疏忽失误之下,被其他势力威胁利诱的机会。 因为这种层次的官吏,往往是敌谍突破的重点。 当时在场的有四个人:徐庶、田丰、杜袭和鲁肃,听到我的理论都沉默了许久。 我也不再多说,让他们自行去理解,这些人的智力都在我之上,没理由想不明白。 第十一章 夜半蹄声 后,后一件事,就是和大家告别。 趁着天还早,部下又全是精骑,我打算尽赶路,去野过夜。 时间急迫,东北前线已十分吃紧,能早一天出,救出我的舅官们的希望就多出一分。 我搜寻的目光看向送别的人群,阿樱站得远远的,出神地看着我,但没有说一个字。 我深深地凝视着她,也一言不。 上午阿樱和我就已经道过别,她的拥抱很大力,很本性,和刚认识我时一样凶猛,一般可爱。 但我分明地感觉到隐在其中的恐惧和忧愁。 爱人和兄长,一个都不能少! 此去北地,一想而知,战阵中将十分凶险,但她却无法阻止,心头自然沉重之极。 同时,因为这件事的影响,我们原定的婚期也必须改,这一耽搁,不知道到什么时候了。 和阿樱目光相遇的一瞬间,我下定决心,这次必须全力以赴,一定要把她的哥哥们都救出来。 我要把所有的舅哥们,全都带到襄阳来参加我的大婚典礼! 我相信,我所有的心里话,阿樱都清清楚楚,一丝无误。 阿樱的身边,站着同样深情凝望地小乔。 她们身后是眼泛躁意、哗哗地走来走去的庐江女杰陈江越。 阿樱和小乔几乎是同时现了身后的动静。 她们一起回头。看向陈江越。 陈江越尴尬地忙停下沉重的踱步,搓了搓粗大的双手,嘿嘿傻笑两声。 阿樱和小乔愣了一下,然后,一起笑了起来。 阳光一刹那便朗朗照射过来,照在两位美丽的少妇身上。 我和周瑜并辔而立,互相对视一眼。 我道:“陈女侠精通水战,不如等让她随文将军第二批一同北上?” 周瑜想了想。勉强道:“也好。” 这次北上。他身边就周善和周营两位族弟。周良跟了鲁肃。天天忙得脚抽筋。本来我是打算让周良再回周瑜身边伺候的,但被他制止了,说:“跟着敬,周良会彻底挣脱开他哥哥的束缚,真正有大出息。” 这话听上去有点儿道理,我也便罢了。但在我地坚持下,周瑜还是同意让阿风随身保护。 “江东使者”地阴影一直笼罩在我心头。不查清这个人。我地心就一直如同扎着一根毒刺儿。 上午我也问过阿风,但他的回答让我非常惊讶。 他说那使者的武功大概和他在伯仲之间,至少不比他弱太多,而且擅长巧装,他现对方时,局面已趋于失去控制,所以他没敢乱说乱动,害怕刺激到对方。反而弄巧成拙。对方和周瑜谈话时。一直站在阴影里,面容看不太清楚,但身着精制软甲。红色披风、头饰等底料也相当高级,这个却很容易看出来。 以阿风的眼力,如果他看不清对方的面孔,那肯定是因为对方早有防范,改妆易容过,就算被阿风正面碰见,他也未必认得出对方的真正面目。 这条线索因而暂时断掉。不过我已暗中交代过徐庶,让他动员刺奸营,好好追查这人的底细,同时,采用严密地保卫措施,保护好襄阳重要的文武要员。 后,临行前,我听说赵玉和典满各自挑选到自己满意的副将。 典满一眼挑中弓马日益娴熟的魏延魏文长;赵玉则看中了冯喜。 想象一下,我可以理解同属粗豪一派的典满和魏延为什么能看对眼。但赵玉为什么会挑到冯喜?襄阳诸将中,马术、武艺比冯喜好的还有不少,头脑比他强的多。 他干吗呢? 一路走着,心里都没想明白赵玉的做法。 照他那么好胜地性,他应该挑一员强一些地将领为辅对。 问起周瑜。周瑜笑而不答。 我很诧异,心想你这笑得好古怪,却是什么意思? 身后宋亮的解释揭开了谜底。 “飞帅,以赵玉小将军的性格,肯定处处都希望能占得上风。今天挑选副将,也可算是双方第一次交手。典将军挑选了强大地一名副手,肯定得意;然则赵玉将军的想法一定完全不同,他要找的,是一位各方面都相对弱的副手。这样,当一年之后他比试胜出,就可以大大显摆一下:赵小爷我什么都不如你,就是自己比你强得太多!” 他说得如此生动,简直惟妙惟肖,仿佛赵玉真站在我们面前这么夸夸自得。 我听得大笑,骂道:“这死小,未免也太逞能了吧!” 周瑜笑着接道:“我久闻赵小将军气冲斗牛,今日一见,果然名下无虚,真真是天下第一盛气可爱将军。” 我直摇头,一个人想有点儿出息,个性是肯定得有,不过强悍到像赵玉这么变态的地步,就似乎不太美妙了。典满现在估计是没弄懂他的意思,明白之后,即使不大骂一顿,心下也肯定会极其不满的。 晚十点左右,我们摸黑到达了野城十里外。 任野令罗蒙的任命虽然在上午已经下达,但按正常程序,他尚需接受徐庶和田丰的质询。另外,他还有一项说服霍峻的任务。所以必须在襄阳多待几天。 现在野的守军大半被抽去参与义阳战役,还没返回。城里大的负责干部大约是县丞,我没什么印象。而且。这么晚了,这么多兵将也不便进城喧嚣,扰乱民生。 我和周瑜商量一下,决定就在城外暂住一晚,明天早晨再穿城而去。 宋亮去布置虎豹骑扎营事宜。我的亲兵们则在阿昌地指挥下,熟练地在周围开辟好设桩埋钉的圆地,随即支起帐篷,在帐内铺盖上毛毯。 天虽然进入夏季。但城外的深夜还是相当冷的。 四、九月。乱穿衣!古人的话就是有道理。 不一会儿。我的任近卫副队长樊定野步过来,请我入帐歇息。 这半年我也搜罗了不少民间的豪杰,这樊定野便是其中之一,精通刀法,号称“狂风不漏雨”。得多是没本钱生意,不过为人还算正直。很少欺凌弱小。武陵帮地冯千钧曾在桂阳与他偶遇,双方不打不相识,结为挚友。当日我从抗曹前线返回襄阳,遭刘表偷袭,幸好蔡瑁反水,先期地队伍里秘密埋下了一批徐庶特别招来地武陵帮高手时和樊定野均在其中,充当领。 这一战武陵帮立下大功,冯千钧功成身退。暂时依旧返回武陵帮。樊定野则希望能为我效力。冯千钧允诺。便大力向我推荐,把他留在了襄阳。 试用过几次,武功娴熟。尤其刀术的造诣极深,是把好手。于是我就把他留在军中,当了我的亲信卫士伍长。 上午让阿昌挑选随行人员时,樊定野第一个报名。 近卫队原来的队副过千山和高杉都被我留在徐庶和田丰身边随侍,就把樊定野提拔起来,当了近卫副队长。他虽然沉默寡语,却天生具有一种不错的领导力,其他卫士都乐意服从他的指挥。准拟这次带去北方,以他的能力数战之后必然立功,到时候我就可以顺理成章为他在军中找到合适地位置,老是在平静的襄阳,功劳再大也只是苦劳。 当他走过来向我请示说话时,恍惚间,我仿佛突然回到了昔日的司隶府。 我猛然惊悟,樊定野他长得很像一个人。 我的好兄弟刘纲! 不是相貌,他们一南一北,一高一矮,模样怎么也扯不到一起去。 但刘纲担任我的卫士领时,说话举止,却和现在的樊定野极其相似。 难道,我内心深处,竟是把他当作了另外一个刘纲? 骤然想起逝去的战友,我心头一阵急荡。 愣了片刻,我冲他指指周瑜,意思让他请周瑜先入帐去休息。 周瑜一身素净的白袍,虽然行军好几个时辰,依旧一尘不染。 他看看我,跟着樊定野去了。 今晚阴沉沉地,天色不佳。我独自站在荒郊野外,就着这初夏地黑夜,默默回忆着旧友。 这次北去,不知道能不能见着留在许都的刘大。 还有,池早……他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呢? “飞帅想什么呢?” 周瑜又出了大帐,走到近前。 他换了一身衣服,脱了白袍,换了件银马甲。 “你还真爱穿这马甲啊,呵,等我们这次回来,再给你打几件的吧。” 周瑜一笑,道:“那我先谢谢飞帅了。” 哦,这时代,通常马甲特指战马披地甲衣,又叫马铠。人穿的这种无护肩的软甲还没有这种称谓。 不过,自打今年起,襄阳已经开始流行“人穿的马甲”了。 说起来话长,年前韩暨做过几件镀了亮银的锁甲,小号的,说是作废了的,将领们没人穿得进去,因此特意送来给阿樱。我看看那做工,明显是铁挺精心打制的,不觉很惊诧于他居然也学会了走后门。我也不说破,跟他闲聊,狐狸尾巴很露出来,原来他对明年给他的研究费用不满意,想多要一万金的预算。审阅过他的武器报告之后,我觉得确实有必要追加费用,便转给徐庶,给他批了。 阿樱套上试验之后,觉得很美气,武装衬托之下,红妆艳丽。 我看着她娇俏的身材,银光四溢的软甲,忽然灵机一动,跟她商量,打算送给小乔一件。 阿樱本性大方。又知道我正千方百计跟周瑜套近乎,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于是,我们俩兴致勃勃,以拜年为名,跑去宜城。 可惜小乔不爱武装,而且因为没有丈量过她的三围(这事明显不可行),因此拿来地这件银甲尺寸过大,小乔当时鲜。试穿了一下。现松得跟大袍似的。就立刻脱了,平时自然不会穿了。这次礼送得可称失败。 不过周瑜对这件银甲颇感兴趣,没多久我再去他们住处时,就现他穿着它,悠然自得地出来迎客。别说,还真是特别合身,跟比着他身材定做的一般。令他风流儒将的气度增色不少。 坐下闲聊起来,我随口说这马甲真适合你。 小乔和阿樱当即笑出声来。我也自觉口误,大家都不明白现代马甲的含义,说岔路了。 周瑜却对我赞不绝口,说飞帅随意旧名别用,竟也若符节拍,贴切之极,真是天。我心内连称侥幸。暗佩周瑜眼光独到。这么一件失败礼物,被他穿出了艺术。 这故事很就传了出去,我是荆襄的第一领导人。周郎那是大江南北的青春偶像,我们俩叠加起来的影响力,覆盖范围自然极其宽泛。 我没想到,我就随便这么一送;周瑜也没想到,他就这么随意一穿——竟引了荆襄八郡、江东六郡地“马甲”潮流。 一时间,人人忽然现,原来,“马甲”是给人穿地,上等人穿地! 我的牧府是巨贾翩至,大商云集,纷纷要求取得我这项专利的售卖权。那么大冷天的,这些热哄哄的人心,却烫得我浑身冒汗。 我就算再迟钝,也知道这种赚钱生意千载难逢。当即指示马甲的创意师韩暨和成品制造商铁挺,加班加点加人工,排除万难也得完成所有的订货任务——当然,大范围地偷工减料已不可避免,反正那些人要的,不过是个款儿,是个型儿。 “公瑾牌”银制马甲,成为中产阶级以上,人身必备产品。 这种一本万利的肥差把韩暨和铁挺乐得眉开眼笑,大捞特捞。然后,他俩自然少不了趁机向我大诉苦水。 我随之用一千万钱堵住了他们的嘴。 现在,忽见周瑜换了马甲,我联想起韩暨的连串口水,不禁微笑。 “夜风习习,公瑾可愿与我一起在周围转转?” 周瑜看我一眼:“樊队长跟我说,天凉,地生,小心为佳。” 这一眼,这句话,都透着诡异。 我看看他,忽然记起樊定野是绿林刀客出身,心中一凛,道:“好,那么我们先去吃饭吧。” 拉了周瑜,转身便回转而去。 回到大帐之中,却见樊定野正伏在地上,右耳侧靠地面,正专心致志听着什么。 我心想:“难道在我的地盘上,还会有人敢来攻击官军不成?” 刘表在时,宗贼山盗黄巾草寇,所有明里暗里潜在的破坏分,全被他大刀阔斧,砍杀精光。当然,那时他初至荆州上任,年富力强,又已拉拢了襄樊主要的蔡、蒯两大豪族,因此底气十足,颇有些后来日难见到地大魄力。 托他地遗泽,我接手的是一个安定富足的襄阳,整顿起秩序来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 但现在看樊定野凝重地模样,分明是出了状况。 樊 耳听了一会儿,一调头,复又换上左耳,再倾听片刻“主公,东北方向约有五、六百人,骑兵百人之内,正向我们这边行来,度不,大约在七、八里左右。” 古人中的军事大家,除了善用细作、伏路小军外,大部分也都会私养这种擅长地听的高手,每到晚上,便伏于中军大帐之中,探查军营附近的动静。 这种方式用于防范敌军夜袭常有奇效。当然判断的距离因人而异,五、七里不等。 樊定野是绿林大强盗,功力精强,又有师门独授绝技,因此能听十里之遥。 周瑜问道:“哦,阵容整齐否?” 樊定野用心倾听,然后摇摇头:“人无齐步,马不并蹄。” 在军事上。这种应该被称为溃兵,如果来的是军队地话。 我笑了起来:“那他们来干吗?想试一下虎豹骑的威力?” 宋亮本部军有五百骑。另外,典满的那五百骑也都交了给他。因为他说不能占赵玉的便宜,要竞赛,自然得用一样的兵来练。 宋亮来跟我请示这事。我一想也对,有这五百老兵为核心,练起兵来典满的确是便宜占得有点大。所以也不管赵玉听说这事会不会生气,吩咐宋亮照单全收。 其实。我主要还是考虑到我不在的时候。典满率领这样一支曹军精锐骑兵部队留在我的核心府。肯定会引起一些问题,干脆一次全拉走,由我自己掌握,提前消除日后地磨擦隐患。 因此,现在我手下,光宋亮地虎豹骑就有整一千骑,这还不算由淳于铸所率地五百骑飞之营亲军和以阿昌、樊定野为的百人长卫队。周瑜的族人武装也有三百骑。 如此近两千铁骑。就算遭遇十倍的敌军,只要不被缠上,也是想打便打,说走即走。 “那就等等他们。” 这时,宋亮和淳于铸也接到报告,先后来到我的帅帐。 我简单地下达了命令,淳于铸为先锋迎战,宋亮中军压阵。 那俩领了令。很兴奋地就出去了。 然后。我向周瑜道:“公瑾,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来一局如何?” 周瑜诧异地看我一眼,似乎觉得我很恶搞,于是居然笑了起来:“久闻飞帅棋艺精绝,孟德公都已拜服,我就不献丑了。飞帅你先歇着,我想出去观战。” 我汗颜,装过了。照我以前的理解,周瑜这种军中贵公,不都是应该如此装上几十百斤B的吗? 挠着脑袋,跟在周瑜后面,我出了大帐。 外面地空地上,已经响起低微而整齐马蹄声。 淳于铸和宋亮都骑在马上,正在点校自己的本部军校。 这俩人风格明显不一样。淳于铸指手画脚,虽然已经竭力压低了声音,但却时不时仍出一声高调喝斥,随之而来就是鞭的响声。他部下的四、五个都伯都显得有些慌乱,骑着马在自己的队伍前后左右不住晃荡,申斥走失位置没排上队的骑士。 宋亮却端坐马背,一言不。他部下将士不一刻已整整齐齐,列在他的面前三丈外。然后全军便再无声息。只听到得得两声,匹马径出,值日军官的战马轻巧地踏上几步,左臂横伸右肩,向宋亮敬个骑兵礼。 宋亮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我身前地周瑜不为人知地轻轻叹了口气。 我知道他为什么叹气,见微知著,看看宋亮和淳于铸集合队伍地区别,就知道,南方的精兵和中原铁骑比起来,差距有多么巨大。 这五百骑是从整个襄阳军里挑出来的,不全是长沙地士兵,还有刘表原来的部下。全是骑术都有相当基础的精锐,比赵玉的骑兵素质都好。 但和虎豹骑一比,至少在团队的训练上,已经输了一筹不止。 淳于铸肯定现我在后面,平时很少年老成的一个人,现在都有些浮躁起来。 他恶狠狠地叫了一声:“**!” 他的部下听了这句粗话,顿时精神都是一阵暴涨,齐声喝:“杀你nn!” 我多次检阅亲军训练,但还是第一听到这样的动员令,一时汗出如浆。 斜眼看看周瑜,面色没动,大概觉得军中这种粗暴口条也很正常。 飞之营杀奔营外。 见我的战马上来,周瑜笑道:“淳于将军虽然年轻,已很有韬略,军马再磨练几年,未必比不上宋将军的铁骑兵了。” 我点点头。淳于铸训练亲卫队也就这半年多时间,士气战力方面已经越其他诸军,与赵玉的本部亲军差相仿佛。对他的成绩,我一直都很满意,不然这次也不会就带他出来。 宋亮一提战马,已一百八十度旋转过来,和他的军士们一起,面对我和周瑜。 “刷!”他和上千部下几乎同时左臂甩向右肩,齐崭崭行了一礼。 随着值日官一声口令,在两千只马蹄落地的同时,上千个声音异口同声地响起。 “禁军铁骑,天下无敌!” 这一嗓惊天动地。我丹田之气被激,骤然自动上顶,一股内劲直冲至天灵盖。 周瑜左手一用力,轻轻勒住欲动的座下马。 这匹白马倒是我送他的好马,但却不曾经历过这种阵势,微微受了惊吓,想要后退。 我左手轻抬,在那马眼前一晃。白马注意力被分散,后退的想法顿时消失。 我一催马,前进数步,目光自左至右,扫视诸将士。看过一趟,又转回来,从右向左再看一遍。 这是我在虎豹骑任督帅时的常规套路。 对面这一千虎骑,无论将领士兵,全是我的老部下。 我微微一笑,感觉到他们重归旧主麾下的那份兴奋。 我心里也很兴奋。 很久没和这群家伙一起厮混了。 我勉强压抑住感情,右手马鞭一挥:“去吧。” 头顶铜盔,身着铁甲的宋亮听到命令,右手笔直举起,轻轻一展,喝一声:“破强敌——” 部下齐道:“——扬我军威!” 然后,随着宋亮的步,战马们整齐地右转九十度,迅即,达达声均匀响起,虎豹骑出营了。 我看看左后侧的周瑜,笑道:“走,出去看看?” 周瑜摇摇头,停顿片刻,道:“我看不用了。飞帅,长夜漫漫,我们……还是回去下棋吧。” 第十二章 你要去哪里? 和周瑜刚猜完先后手,把势摆好,淳于铸和宋亮已了。 他们还带来了一个人,今夜这股敌军的领。 这也未免太了吧! 宋亮和淳于铸也很无奈地看着我。 原来,这数百人却是一支从鄂南车云山溃逃而来的黄巾军,见了淳于铸和宋亮的铁骑军威,当即挑起白旗,弃械而降。淳于铸和宋亮虽然满心遗憾郁闷,却也只能令手下把这伙没种的家伙监禁起来,然后带着敌酋来见主帅。 我拈棋的手不禁一顿。 车云山这名字我在现代时就知道,因为我喝过那地方的名茶“豫毛峰”,顺便在装茶的铁盒上看到了关于车云山的简介:义阳有七大名茶山,是为车云、天云、集云、云雾、白龙潭、黑龙潭、曾雷山,车云山居七山之,上有仰天窝,经常云雾弥漫,随风翻滚,因此得名“车云”。“豫毛峰”便采自车云山的山头。 几个月前,刘琦、蒯越等“乱党余孽”逃到义阳,我曾研究过这里的地理。这车云山地处义阳西五十里,向为黄巾宛城势力中的一支占据,那支黄巾军领的名字我还挺熟悉。 “你是何人?”我丢下棋,仔细打量他两眼。 “回飞帅,小人名杜远,乃黄巾车云山头领。”那中年汉跪倒在地,说道,“贵部杜军师还是我族长辈呢。” “你的长辈?”不是我想地那个人,我颇失所望。随口问道。 “是,论辈份,小人需叫她老人家姑姑。” 她老人家?“那你要见着杜瑞老人家呢?” “那是俺们家祖宗老爷。” “……行了,嗯,车云山不止你一名头领吧?” “是……”杜远似乎突然想起什么,面色一变,顿时大哭起来,“我家廖头领。他……他……死得好惨哪! “什么?”我吃了一惊。“廖化死了?怎么死的?” 他……他被吴将太史慈所杀。呜呜呜……” “太史慈?”正在旁边闲看地图的周瑜也一惊。 车云山的黄巾领,我早知道是廖化。这人武艺智谋都不怎么样,那句著名的俗话都说:蜀中无大将,廖化当先锋!可是能从前三国前的黄巾大起义,一口气活到灭蜀吞吴之后的三家归晋,在那豪杰兴勃、英雄亡忽的时代里,却也算得是独一份地本事。 我和周瑜互视一眼。都想:“太史慈乃是江东将领,如何莫名其妙跑到车云山去,还把廖化给宰了?” 再三询问之下,杜远停止抽泣,诉说原委。 原来十天之前,车云山下忽然出现一股推着许多粮草车地军队,因为旗帜不显,不明所属。加上押运地人数较少。车云山大领廖化一时动了贪念,率军下山截杀。 杜远引着其余的壮丁守在山上,等待成功消息一到。便一拥下山,运送辎重。 谁想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逃回营寨的溃军。他们告诉杜远:“敌军实在太厉害了,廖头领和为的敌将战无三合,便被那将大喝一声,一枪挑落马下。” 杜远吓得魂散胆裂,廖化的武艺远在自己之上,他连几个照面都撑不住,自己肯定加不是对手。 想到此处,他迅收拾金珠细软,带着二、三百个心腹部下,从后山逃走了。 半路上又收集了不少溃散的兄弟,这打听到,原来那强横敌将,居然是北海太史慈。 太史慈在黄巾中也是享有盛名地大敌,早年破斩黄巾无数,是和刘关张三兄弟齐名的勇士。后来与孙策不打不相识,归了江东。 杜远一伙听说是他,是一刻都不敢停留,一路胡里胡涂乱蹿,没想到今天会碰到襄阳的大军。 我计算时间,那时程普还在义阳城中,苦苦劝刘琦、蒯越与他同去江东。太史慈想必是江东后续援军,专程来为程普运送军粮的。没想到碰到车云山的廖化。 暗暗叹了口气,想:“小廖啊,你运气也太差了!虽然现在刘备逝了,可晚几天等我过去,顺路收了你做小弟,你仍旧可以在这三国的舞台上好好一点米粒之芒。现在倒好,把你这寿星运都给弄没了。” 只听周瑜问道:“那杜头领这是欲往何处去呢?” 杜远抹着眼泪,半垂着头:“小人在车云山时,只是跟着廖头领混日,不知日月。现在廖头领没了,车云山也待不住,真不知去向哪里呢!” 我摇头,真惨! 周瑜一笑:“不对吧,我看杜头领你们,其实很清楚自己要去哪里吧。” 嗯?我心头一激灵,周瑜这话什么意思? “你!要!去!哪!里?”周瑜慢吞吞地问道。 杜远哭肿的眼泡颤动了几下。 我眼光很锐利,被周瑜一提醒,这回看得清清楚楚。 我心中凛,这是心情震动、不知所措的体现。 杜远心里有什么秘密? “将爷,您……您这是什么意思?小人听不明白。”杜远偷偷抬了抬眼,瞥向周瑜。 淳于铸和宋亮带杜远进来时,一切事宜只向我一人禀告。周瑜因为只是客卿身份,静静坐在一旁,连姓名都没通报,杜远自然也没注意。 “我来问你,杜似兰杜营主,现在正在义阳,你既与她有同族之义,自身有难,为何不去投她?” 杜远一愣,然后面现苦笑:“这个……将爷,我和杜婶虽有亲谊,可是她在义阳么?我不知道啊!” 周瑜不再理他,转而问我:“飞兄。义阳到此,沿关卡?” 他这话明是询问,其实像是提示。 我眨眨眼,点点头:“有三处卡。” “这三处防御如何?” “处于战备状态,应该颇为严密。” 为破义阳地刘、蒯叛军,赵玉抽走了野大半地守军。杜似兰为将谨慎,在西去义阳的途中,连设三到简易关隘。每处都留有驻军百人。这三处的三百驻军。主要任务不是准备打仗。而是把义阳前线和后方地基地野城连成一片,使敌人无懈可击。 周瑜点点头,看着杜远,冷笑一声:“好罢,既然你擅长狡辩,那我再来问你,义阳离此近二百里。刚你说车云山在城西五十里处,那么直线路途至少也有一百数十里。尔等这么一大群人,步骑混杂,一路逃窜而来,此等声势,沿路关口岂能轻易放过?我已查过附近地势图,山势循环,本就崎岖难走。若你等绕远途而逃。以你们的脚力。别说十日,再给你们十日,你们也未必能来到此处。” 噌的一响。宋亮的佩剑已然出鞘,按在杜远脖项之上:“周先生您是说,他们是破关斩隘而来?” 他醒悟得倒比我还早。 周瑜道:“未必全是如此,有一道关卡是可以绕过去的,但义阳西来,头道关却在桐柏山口处,绕道而行,至少得多耽搁五、六日。”瞥一眼软倒在地地杜远,“重要地,近地那道卡,正当唐河唯一的渡口,他们这么多人,若不用强夺船,是肯定无法渡河而至这里的。” 我倒吸口冷气,心里是暗暗惭愧,直到周瑜揭开谜底,我恍然大悟,这可真够笨的。 地图我也看的,去年与曹军大战时也反复观看过野附近的详细地理图。杜似兰在设立三道关口后把绘制的图样专门送到襄阳,让我观看。 毫无疑问,我看地图,尤其是野附近地地形图,所花费的精力是相当之多的。 可是,我万万想不到,只是刚看过几眼地图的周瑜,分析起这里的地势来,已不知要比我高明多少倍。 图是死的,人是活的。 我心中感慨,好长时间都无法从这种震惊的心情中转移出来。 淳于铸也拔出腰刀,喝道:“主公,让我砍了他。” 杜远早已瘫软成一团,只是抱头求饶:“飞帅,饶命!请饶命!” 我稳定了一下自己地心情,道:“杜远,老老实实把你们地阴谋供出来,我可以饶你一命。” 杜远脖一硬,脑袋悄悄上抬,左右瞟几眼。我摆摆手,让宋亮把剑暂时收回去。 宋亮忽然想起什么,忙插剑入鞘,道:“飞帅,请允许末将先去处置那批贼寇。” 我点点头,让帐口的樊定野随他同去。 宋亮出去之后,杜远明显松了一口大气。这位将军满身都充溢着杀气,刚长剑一出鞘,杜远立刻就明白,宋亮是真想杀他,而且只要前面这位飞帅一声令,对这位将军来说,杀他可能就跟宰只鸡差不多,不过挥挥手的事。 我地妈呀,怎么遇到这么厉害的官军了。 “杜远,你在本将军帐中,演唱俱佳,毫无畏惧,嘿嘿,居然蒙蔽住我。这一点,我还是很欣赏的。” 我确实很欣赏这厮的演技。在我两千铁骑面前,他那几百人还不够一锅烩的。我的大帐,可称虎豹之穴。可是你瞧瞧这家伙,该哭哭,该叫叫,他***就把我玩得几乎完全信了他定栽一跟头。尤其他后这句求饶,也很简洁,不搞泣泪横流那套,不知为何,我心里居然也觉得很不错。 “我知道你也是被迫的,好好说,我会给你个改邪归正、加入官军的机会。” 杜远上身猛然直将起来,两眼刷亮:“飞帅,您是天下闻名的官军英雄,您不会反悔吧?” 淳于铸喝道:“大胆,量你这小小毛贼,也敢胡言要挟我家主公?” 杜远身一颤,淳于铸的杀气涌过来,也不比宋亮差多少。 好胆量!看来他已经熬过被周瑜吓糊涂那会儿了。 我笑了:“你既是我军杜似兰营主的后辈,当也听说一二。我说话,有不算数的么?” 杜远右手抬起来,一抹两眼,把后那点儿残余泪花擦拭干净,道:“是,杜远知罪。罪人愿倾其所有,全部招认。” 审讯完毕,有几名卫士进来,把杜远暂且押到外面,等候处置。 帐内的三个人互相看看。我道:“公瑾,今晚多亏你,不然,我这笑话可就大了。” 周瑜道:“飞兄休如此说。你乃一军之主,多少大事待思。这区区诡计,何劳多虑。” 我点头,有你在,我是不须多虑。 “公瑾请受剑。”我双手捧起佩剑,挺身而起。 这口剑长约四尺,淡青色剑鞘,古体的长双手剑剑柄,正是后世闻名的倚天剑。 去年阳陵三局定盟,曹操走之前,便把这口剑送了给我。 “此剑乃曹公所赠,为我随身佩剑,自得之后须臾未离,三军皆知。我欲请公瑾为我分劳,布置今夜军务,公瑾万勿推辞。” 嗯,大概也就宋亮还不知道。不过他是从曹操那边过来的高级将领,看一眼也该明白了。 周瑜两眼盯着倚天剑,沉思片刻,郑重坐起,双手接过剑去。“好吧,我就暂且为飞兄调度一二。” 第十三章 周瑜的密令 半个时辰后,尚未到定,野城的县丞已急急忙忙出城前来见我“这便是野的县丞。”引他进来的阿昌介绍道。 “下官拜见飞大将军!” “请起。”看着案前跪着的这中年官员,我心下忍不住有一丝愧疚,还好没出事,真把杜远那么扔到野城里,不知会闹出多大的乱呢! “是,下官遵命。”那县丞站起身,恭恭敬敬地躬身而立。 “哦,县丞贵姓?怎么称呼?” 那县丞忙施礼道:“下官不敢当,下官麋竺。” “麋竺……麋大人,名字很清雅啊!”嘴上说了句好听的,我忽然一怔,“麋竺?你就是麋竺么?” 那县丞应道:“下官正是。大将军请吩咐。” 还好他半低着头,不然瞧见我这么定定看他,肯定非常诧异。 “麋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去年在阳陵赢回来一票刘备的旧属,我只对其中的龚都和刘封较感兴趣。 一瞧,龚都在战场上左脚背中了一支毒箭,等战斗结束后现已开始溃烂到腿,脚自然是要不得了,当时他不过是曹军的战俘,军医也不甚重视,就随意灌了他一碗药汤,消了消炎,然后连脚带半截小腿,全给他锯掉了。曹操没骗我。已经是残废军人一名。我也惋惜不已,想象他被截肢时的痛楚,也是心惊佩服。于是专门让铁挺给他打造一只结实地铁脚代足,毕竟是杜似兰的结义大哥,以前也很支持过我工作的,算是特殊照顾。那家伙倒也硬朗,不怕痛不怕磨,这些日硬把那只假足练得已能正常行走。骑在马上是一点看不出来。 杜似兰一直希望我能安排他去汝南营干个闲职。不过我另有想法。并没有同意。 至于刘封,今年十三岁,不过长得相当浑厚结实,两只胳膊的肌肉垒鼓鼓的,单看他身材力量,说二十也有人信。当然面貌上略显清稚,也算英武讨喜。难怪刘备要收养,好好磨练,多五年,就是条好汉。 我把他单拎出来,让他先跟着徐庶去混。那人比较擅长带小正太,跟着他应该不容易学坏。前些天徐庶假公济私了一把,将不满十五岁的刘封给悄悄塞进了襄阳学宫。我也没跟他计较,本来。这么大的孩。军队里也的确不太好安排。再说,他现在孤苦无依,也算是下层人民。基本符合襄阳学宫地要求。 刘备地旧部,我地关心就到此为止了。其他人都是徐、田而军师安顿好了告诉我一声,我也就点点头便作罢,没太放在心上。 原来麋竺给弄到野当了县丞。 “真是抱歉,原来麋大人在野,县城狭小,委屈你了。” 麋竺吓了一跳,忙道:“大将军说哪里话,麋竺能得此安身之职,感激不尽,哪有半分委屈?” 我心想:“你们家以前是徐州的大豪族,在刘备军里,因为你妹妹的缘故,那也是享尽尊荣。现在在我手下当个小县丞,有什么好感激的?”不过见他衣冠齐整,显然在阿昌去之前尚未就寝,不然不可能这么就赶了过来,心里颇感满意,很勤奋啊! 野原县令蔡勋犯错病退之后,这几个月也没有正式任命的县令,这里大部分的公务,都一直靠了此人支撑。 念及此处,对他的言不由衷,我就不予戳穿了。 “这么晚还请你过来,是有两件事情,需要你配合。” “是,请大将军吩咐。” “贵县中,可有一位邓咨?” “哦!”麋竺笑了一笑,面容缓和下来,“大将军问他,下官倒知之甚相。说来他也是下官地同僚,现任野县尉。我管民事,他管治安,倒也相得。” 我恍悟,据杜远供认,他的上司谋主让他来野,要任务就是擒捉此人。原来他竟是本县的军事主官,尤其现在野尚无县令,先抓了他,野城自然容易控制。 心里微微生出些许惭愧,这都是我手下呀!如果徐庶在,麋竺和邓咨这俩的事他肯定都知道。 “嗯,周都督?”好奇完毕,剩下的,就不是我的事了。我从案几后站起身,回头望望怀抱倚天剑的周瑜。 周瑜耸耸肩。站在下面的宋亮、淳于铸等人互相对着翻白眼。 刚,我已当众宣布,任命周瑜为飞字营地中军都督,全面掌管目前这两千铁骑。 这职务莫名其妙,不伦不类,汉军以前从未有过,因此所有人到现在都还不太适应。 不过我现在也不管那个这个了,我爽就好。 大帐中,此次随我北上地主要将领都在:宋亮、淳于铸、周营、周善。现在加上阿昌和麋竺,该来的全部到齐。 我道:“我军中调兵遣将等一应要务,都由周都督全权负责。周都督你请下令吧!” 周瑜点头,走上几步,坐在我刚的位上。 在亮闪闪地油灯照耀之下,此刻的周瑜银甲素袍,怀倚长剑,满面凛凛威严,真是一酷帅。 看阿昌和麋竺各自两旁站立,周瑜当即拔出第一支令箭。 我站在他旁边,歪着脑袋看着下面人等,心里这个畅,百事不用管的官儿,当得就是爽啊! “飞将军接令!” 嗯?!怎么第一令就点到我了? 悠闲不成了,我忙绕过帅案,跑到周瑜的正面,拱手大声道:“在!” 周瑜手拈令箭,一双明目定定看我半天。大概也没想到我这么配合。其实他不知道,前年在伊川时我就这么干过一出,只不过当时被我端正的态度感动地是徐庶而已。 干那行就得爱那行,做什么就得像什么!古往今来,成功者都有一条可贵经验:敬业! 周瑜停顿了五秒钟,方道:“密令一支,飞将军请率引镇军府卫队,另有本督三百族卫。阿昌、周善为副将。立即出。依令而行。” 我微一迟疑,还是立即接过将令。 “谨遵将令!” 这是周都督坐帐第一令,我可不能坏了规矩。 周瑜看看我的手势,微微点了点头。 阿昌和周善分列帅案左右,似乎都有点愣。我左瞪一眼,右瞪一眼,这俩突然明白过来。急忙出列施礼:“小人遵命!”“是,遵都督令!” 我心想:“公瑾让我立即出,那么我还是赶紧出去,再看他密令上写了什么吧。” 迈步出了中军大帐,我让阿昌、周善立即去点齐人马,自己取过那枚令箭,就着帐外甲士的火把,仔细观察。 这枚令箭没什么特殊。就是我通常用的那种军中令箭。但在较细的握把上。却束缚着一只小小的丝囊,我接令时已经感觉到异样,此刻摘下丝囊。捏一捏,微微做响,囊中竟似有纸。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锦囊秘计吧?”演义里诸葛亮常玩这种把戏,没想到现实是周瑜也懂这个,不过他什么时候准备的这种丝囊呢?肯定不是今晚,根本来不及,这半个时辰我一直离他不远,只见他低头沉思,不时提笔写字。 这时我看清楚了,这丝囊居然是粉红色地。 嗯,明白了,肯定是小乔以前帮老公做地。 这大半年地交往,我还是了解到周瑜夫妇私人的一些情况。 小乔喜欢的颜色是白色和粉色,尤其是粉红,是她的爱。 拔出匕,挑开丝囊,捉出其中的一小块白纸。 这就是周郎密令! 展开来,还不及我手掌大。 密令里也没多少字,很看完,我不禁双目凝固,心中微波暗漾。 这时,阿昌和周善都过来伺候,问我去哪里? 我下令道:“点起火把,随我来。” 庐江周氏在汉末是高门大族,周瑜的堂祖父周景和叔叔周忠均作过太尉这种顶级大官,父亲周异曾是洛阳令(相当于今北京市市长),叔父周尚差,也担任过丹阳的太守。 出身世家弟地周瑜现在是周氏家族有影响力的人物,虽无族长之谓,却有家主之实。周氏中有点出息的青年弟,近年来多追随周瑜左右护卫,生死不弃。即使在去年底那种蹙迫的时刻,依然没有一个周家弟叛离。 兴平二年(公元195),周瑜加入挚友孙策旗下,数年来的戎马倥惚,尤其经过去年的数次消耗性战役之后,周家族兵损失大半。 现在,周瑜把他后的一点资源——三百骑周家私兵,全部交给我率领。 这份真诚,我是很能体会得到的。 不过,周瑜和我是第一次正式合作,可能心底里还是担心我不信任他,因此第一令就把自己地私人卫队交了出来,对我是显示合作诚意,对众将则示以公心,虽有几分是被我所迫,不得不如此。但我还是觉得他有点儿辜负了我一番让贤力捧地美意。 大帐里我不好说什么,但依旧有些不。 这是不信任我的诚意啊! “飞帅,咱们这是去哪里啊?” 我左手边是我的都尉队长阿昌,右手边是周瑜地都尉队长周善。这是周善在问。 我道:“哈,周都尉,你不知道去哪里,就这么跟我就出来啦?” 周善道:“那当然,连我家将军都为飞帅调兵遣将了,卑将当然也要紧跟了,去哪里都行。” 他说话无意,我却听得心头一震,暗想:“是啊,现在周瑜加入我军,已成定局,连他手下都看得清清楚楚,为何我却还如此斤斤计较?” “呵呵,我们现在进野城去。好给你找个相好。”我嘴里吐出一口气,轻松地说道。 周善啊的一声,“飞帅,军令在身,卑将可不敢,将军知道,会砍俺脑袋地。” 我呸的一声。这厮鸟贼,还真以为我是拉皮条的啊! 阿昌在那边嘿嘿笑了:“大蒜头。跟主公出来办事。问那么多废话做甚?” 周善噢了一声。不再追问。 我看出来了,这俩关系倒是很熟的样。 半个小时不到,我们已来至野城下。 阿昌上前,很叫开城门。 一名青年 着马,引着十几名步卒出来迎接,自报姓名职务,县原来不仅县丞麋竺未歇。邓咨也还一直在城中巡视呢!麋竺出城时预先也告知了他。因此他也认得阿昌,不用再过多交涉。 嗯,长得很普通嘛!不过对他如此晚还忠于职守,我也是心中暗赞。野有这俩得力干部,难怪徐庶一直不曾再任命县令。也许他是想考察之后从他们中挑一个吧。 说起来,我直接想让罗蒙来知野,事先没跟徐庶他们商量,多少有些鲁莽。 “邓县尉可认得邓伯苗?”就是邓芝。现任桂阳太守。 “哦。那是鄙宗兄。” “失敬,原来你也是邓高密后人,难怪如伯苗一般。如此忠勤王事。” 邓高密,即邓禹,东汉开国元勋,云台二十八将之。自幼与光武帝刘秀为学友,后从刘秀征战,多立功劳,光武即位后拜为大司徒,建武十三年天下平定,封为左丞相,高密侯。 邓咨眉开目笑,迅即收容自敛,很严肃地答道:“我邓家孙,自当永远为我大汉效命。” 我随口夸奖两句,然后吩咐他,立刻打开军需库房,给我的部下们弄四百套本城守军的军服来。 邓咨不解地看看我,不过没问,只道:“大将军,赵玉将军从此处过时,杜营主曾将部分军服放在本城仓储内。不过,都是正式汉军军装,却无本城守军的服装。本城军装,也没有多少剩余。” 我皱皱眉,我这四百部下,现在穿的就是汉军正式地军装。正式军装,要来何用? “野城中,现在尚有多少驻军?” “回大将军,还有三百余人。” “好!”我回头叫周善,“周都尉,你带着你地卫队,随邓县尉同去军营中,全部换上这些驻军地军服,此事天亮之前务必做好,不得惊动城中百姓。” 周善有点为难,他虽然粗糙点,可久在军中做事,这三百骑兵在城里转上一圈,恐怕全城的老百姓都要惊醒,而且无法睡着了。 邓咨看出他为难处,说道:“周都尉放心,军用仓库便在南门附近的一条街上,不用走多远。请随我来。” 周善大喜:“那太好了。”望望我,“飞帅还有何吩咐?” 我让他探头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后道:“小心守护城池,不得有误。” 周善严肃点头应诺,一挥手,命令所有周氏卫队成员下马步行,跟着前面的邓咨进城而去。 阿昌问我:“主公,我们也进城么?” 我摇头:“你随我来,咱们绕城而去。” 阿昌一挥手,这百人的将军府卫队,便跟着我出绕城而去。 野城其实极小,长也不过数里,沿护城河向正北跑了不一会儿,已越过整个野全城,走上北边的笔直官道。 这条官道不仅笔直修长,而且相当宽阔,大概还是上次曹军南下时特别修理的,我们襄阳方面,无论刘表还是我自己,都是肯定不会修这么适合跑马地大道的。 我在官道口处勒住马,摸摸马脖,只略微见了点汗。 “主公,我们……这是去哪里啊?”阿昌跟着我一通瞎跑,终于忍耐不住了。 我道:“刚你还训斥周善,说他胡乱询问。你自己怎么也犯?” “啊……” 我马鞭一指:“前方十五里,便是鼎鼎大名的板桥铺村啊!” “那个……主公,为什么说它鼎鼎大名呢?”阿昌看了半天,黑灯瞎火的,他眼力再好,也看不了那么老远去。 “嘿,不告诉你。” “……”阿昌无语,过了一会儿,问,“那……我们要去那村里么?” “不,不用去那么远,你沿官道往正北方向继续往前走三、四里地,便可见东边离官道五、六里外有一河,南北走向,名为白河。横向东行数里,可以看到西岸边有一渡口,你和定野立刻前去渡口,将现在渡口处的所有人等一概捉拿拘束。然后,让定野率人守在那里,你自己回来这里,跟我回话。” “是。”这道命令是周瑜写在纸上的,非常清晰,我全给硬记下来,阿昌一听也立刻全明白了。 留下十余名武功好的卫士保护我,他和樊定野率剩余的卫士,疾沿官道而去。 到现在我地任务已基本完成,如果阿昌他们一切顺利,那么天亮之前,我大概就可以去跟周瑜交令了。 我跳下马,便在官道上踱步。 这次行动是在审讯杜远之后,我和周瑜再经过讨论印证,后由他独自勾画出全盘计划。 虽然我可以想象到他计划地大部分,但因我接的是第一支将令,因此其后他会如何调配兵力,我一无所知。 就我得到的这支密令来看,他思虑之深广,动作之周密,都远非我能及。 不过,这加使我心痒并且隐隐约约有一两分焦虑。我看得到,但我看不清。 第十四章 那一刀的怒意 然,身边有人咦了一声。 我一看,却是留守卫士的头目,一名姓成的什长。 这人是比翼门的弟,在官渡就是我的卫士。后来在安陵,他随我一直打到后,为掩护我逃走,他苦战力竭,被黑山军俘虏。去年我和张燕、刘备结盟之后,和一些铁肩、比翼两门的兄弟一起被放回来。 “小虎,你怎么了?” “主公,我似乎听到远处有急促的鸡鸣狗叫声,似乎受了什么惊吓。” “离此多远?” “嗯,应在西北方向一、两里之间。好像还有其他声息,不过声音极低,听不明白是什么。” 成小虎能当什长,不是他有很好组织能力,而是因为他的眼力和耳力。尤其他的耳力颇为惊人,不用伏地运功,随有随听,天生的顺风耳。当然能探听的距离就短了许多,远能听千米。他自幼生于乡村,对鸡、狗、鸟、野狼、山狸这类畜牲特别熟悉,百无一失。 我往西北方向看看,天实在太黑,什么都看不见。 “奇怪,如此深夜,若无异常,鸡、狗不会齐叫。小虎,你带两个人过去看看,小心些。” “是,主公放心。”成小虎招过两个相熟的同门弟兄,悄悄向西北方向掩去。 比翼门的弟均精于轻功,因此探踪索迹这种活儿都相当擅长。不一刻,一名卫士回来报告:“我们现了一具尸体。刚刚断气,在他身上没现利器留下的伤痕。成头儿说,可能是曹军地细作,被人给打死了。” 我精神一振:“曹军细作的尸体?立刻带我去看。”令其他卫士隐蔽起来,严守岗位,不许轻易动作。 这地方还属于我的势力***,出现曹操的探虽不常见,但亦属可以理解范围之内。宛城周围。甚至许都、洛阳。也会有我军的谍报人员。 乱世之中,不重视情报工作的诸侯,肯定死得。 不过,曹操的细作在我地盘上被人打死,这事就有些蹊跷了。 可以肯定一点的是,不是我地人干地。 我是严令禁止在间谍活动中掺杂太多地暴力行为的,害人终害己。大家都忙着互相搞报复行动的时候,那还侦察搜集什么情报啊! 那么,这么狠的对头是从哪里来的呢? 在官道左侧不远的一个小麦田里,我见到了那具尸体。 成小虎已经对尸体进行了简单的清洁检查,黑夜里我们也不敢点火,就蹲在地上,他低声向我汇报。 “这人后背和左肋都曾中敌人拳掌,后背这一拳力量较弱。加上他有面小小护心铜镜。所以虽然正中心脏部位,却无法致死。这名细作本身功力也不弱,大概带伤逃到这里。却遇到另一名强悍地高手。这个高手的掌力十足,一掌印在他肋骨上,外衣未破,左边的肋骨却全断了。他是七窍喷血而死,我估计……内脏都烂得差不多了。” 这就是成小虎的眼力了。我怀疑他也许曾在官衙里当过仵作,至少是实际学过如何勘验尸体。 “确认是曹军细作?” 成小虎呈上一枚小木片。我接过捏了捏,确是曹军独有的谍牌。 “他的谍牌绑在左手腕内侧,死时左手抓地,五指都深陷泥土里。因此敌人匆忙中未及现。” “嗯,杀他的会是谁呢?” 这种意外情况却不在周瑜密令预知的范围,我不禁犯了片刻迟疑。 搁以往我肯定不会犹豫,但现在执行地是周瑜地计划。 周瑜的想法我虽然不全晓,但想来定是一项很完整、全面的行动计划,照计行事多半已可期大胜。 但是,既然出现主帅没料到地情况,作为实际执行者,就应该随机应变,能解决就把它解决掉。 这样是任务执行者真正负责的态度。而且,可以在大程度上使主帅的计划,得到合理的补充和完善。 计量已定,我低声命令成小虎,把这尸体照之前形态做些掩饰,尽量恢复他倒毙时的原状,以防备杀人方可能赶来的人。然后隐蔽起来,若现有人来处理尸体,便派机警的卫士追踪。 “你自己回到原来位置,不得擅动,任何情况下你都不许离开,直到阿昌见到你。” 我独自潜行,心中充满冒险的刺激和自由的乐。 很久没这么单独行动了。天天一出门就必须和一大帮人呆在一起,有时真让人有种要疯的感觉。 为了今晚的行动,我早去了沉重的兜鍪和外甲,背剑缠鞭,腰上挂了一个工具箱,黑色短袍之下,衬套一件唐猊皮甲。 这种皮甲到现在已经展到第五代了。韩暨一见到我,就常会跟我讨论一些的思路,的设计。我虽然什么具体技术都不明白,但胜在见识眼光,博学多他一起耍耍头脑风暴倒是非常恰当。 我经常跟他聊起武侠小说里常有的什么乌金丝亮银丝黑猩猩猿猴毛,乱七八糟混杂一起,然后制造出来的那种刀枪不入的软甲背心。 韩暨每次都侃得晕头转向,回去就是一通苦干,然后——失败! 这人干活倒真不怕失败,不过他后来私下也向铁挺抱怨——主公现在越来越喜欢瞎扯蛋了,他说的那种东西,一戳就破,哪儿可能什么刀枪不入。 这话也传到我耳朵里,我哈哈大笑。我是扯蛋,谁他让你爱听呢! 后来他还是回去旧有的、已成功的几个路上,在改良制作上不断用工,效果显著。 像我现在穿的这件唐猊皮甲。已经达到了相当高地水准,不但轻、韧、软,透气功能也非常好,可以说冬暖夏凉,是出门旅游的必备产品。 其他秘密武器大多绑在后腰上——那个工具箱里的小杂货很多。也是韩得意出品。他曾想取名叫百宝囊什么的,我听得耳朵实在不爽,直接正,还是叫工具箱。 当然。背上还有口长刀。背厚刃薄。重达十五斤,铁挺出品,群殴专用。 打架斗殴时,特别是战场上打群架,剑明显不如刀得力。 古话说得好:君剑,流氓刀。一对一叫君斗殴,一对十见真功夫。 有了这么些护身保命的玩意儿。我是如虎添翼,敢这么如疾风电闪般,极地将周围的村庄、院落以及荒丘野林扫了个遍。 幸运的是,居然没有惊到一条看家狗。周围两里内,没有异常。 已是后半夜了,天气忽有变化,稀稀拉拉,居然下起了小雨。 我停下脚步。从工具箱里掏出一角小帽。扣在头上。 这小帽也是特制,内里是劲韧的兽皮,外面裹着薄薄一层油布。既能挡风遮雨,也有一定地防护伤害作用。 现在这种阶段,在韩暨、铁挺等人眼中,我是需要保护地重中之重,是他们研究费用地第一财神爷,给我的当然都是具匠意的好不**谁**? 调整一下呼吸气力,我低头想了想,这不是我幸运或是功力深,应该是这附近都没有鸡犬之类吧? 很奇怪,成小虎听到的鸡、狗叫声,从哪里传出来的呢?没有狗,怎么找那个杀人的家伙? 琢磨半天,没有结果。 内息已经均匀,我也就不再多想,继续向前探,扩大搜寻范围。 往正西方向行了不到半里路,前面是一座小树林。 小雨虽然不打,这会儿却已将林旁的土地润湿,地上有些滑了。 我不想留下很多痕迹,便谨慎落脚,尽可能都踩在石头或是草地上。 运气很不错,这么略加徘徊,还没出得林去,就听见前面地村落里传出低微急促的狗吠声。 我迅闪躲到一旁的大树后。 不久,就见到两名大汉从林间小路窜了过来,向我来的方向跑去。 我很吃惊。 成小虎的耳朵现在越来越厉害了,回去真得好好提拔提拔他——算算距离,这儿离我原来的位置,直线距离至少也有两里。 凝住神,仔细观测一下那两头大汉。 这俩和那杀人高手肯定是一家的,刚被第二批派遣出来,打扫战场,消除痕迹。 他们奔行度很,但脚步沉笨,不似负有上等武技的样,多是那种体力优良地中下等。 他们地脑袋上,都裹着一块布巾。 今晚无星无月,一团漆黑,看不到颜色。但我敢肯定,他们脑袋上缠的,肯定是黄色布巾,而且不是因为要防雨水。 黄巾! 他们是黄巾军。 再往前数二十年,这种特色标识相当时髦,数百万人都曾缠过,其中不乏上等人。 不过,现在就有些过气了,连那车云山黄巾头目杜远,来见我时都把黄巾给摘了,粗制烂布,色染得也很不正,实在寒掺。 黄巾军的出现在我预计之中,不过被证实后依然让我感觉到一丝寒意。 这是谁地企图啊,看起来够庞大的。 等那两个家伙跑远,我立刻朝相反的方向潜进。 在突击到小村的第一堵墙边的时候,我心里还很高兴地想道,好歹抓住了他们的尾巴,别的都可以不予计较。 然而,随之而来的变化让我应接不暇。 一道炽亮的闪电,正闪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我下意识地一伏身,躲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侧,观察一下。 这一意外事故救了我。 我看到了墙根下的一杆无缨长枪,正毒蛇一般指在我前去的必经之路上。 这支枪非常恶毒,第一,它的二尺枪刃决无丝毫白色的闪光,却专门涂抹成了黑色的,若非突然闪起那,我肯定无法看到;第二。它的位置正对准我地小照原来计划往墙边靠拢,以这贼厮的眼力来看,十有八九我躲不开他突然的袭击。 我汗,谁这么歹毒,躲在这旮旯地儿里算计老爷呢? 心中盘算,如何不惊动别人灭了他。 他伏在墙后,我离这么近都没听到他一点儿动静。功力肯定不弱。潜伏技巧是出色。应该是一名训练有素的杀手。 正在勾画反杀手的小蓝图。袭击已从背后开始。 我躲藏的那块大石头之侧,骤然闪出一人,一声不吭,手中长剑已当心直刺过来。 这人手中的剑也被涂成了黑色,递到近前,我鼻中立刻闻到一股淡淡的奇香。 药地香味。 这口剑上有毒。 以前遭遇过暗徐家地顶级杀手徐中流,他地剑锋就有这种香味。开始我还不明白为什么。一般沾了水的毒药,都有些臭臭的味道,至少不会好闻。 后来还是徐庶告诉我,这种奇香也是一种异毒,一旦见血,散播很,很难根除,非常麻烦。不过这种毒的药方只有徐家主人持有。也非常难以配制成品。因此徐家五里。也只有徐中流有资格使用这种香毒。 反正其他几的五毒掌功夫特异,掌力中已蕴涵巨毒,也不甚需要多此一举。在兵器上涂毒了。 “迎面刀,侧身剑!”此为武学要诀,刀势厚重,故能正面强攻;剑路轻灵,宜游走侧击。 这剑手身法手法,技巧功力,和徐中流相比都尚有一些距离,但剑法却比他嚣张甚多。我心中恼火,徐中流遇到我,也只敢背后偷袭;你个下三滥的杀手,竟敢如此放肆? 闻风辨器,“当”的一响,背上长刀已然出鞘,将他长剑直荡开去。 “吘,你竟然也使黑刀啊!” 对面那使剑杀手急退三步,惊讶说道。 声音颇是娇嫩动听,这竟然是个女杀手。 我忽然想起,其实我地长刀刀脊上,也是专门镀了层乌金,涂抹掉原来的本色。如此漆黑的夜间,那一道暗淡的金色,除非是经过训练的夜眼,否则也很难看得到了。 不过我也没空理会她,因为后面劲风飒然,那杆本来守株待兔的长枪,已陡然扑向我的后背。 天空中雷声忽起,接着又是数道闪电。 因格挡黑剑而高扬的乌金刀刀势不停,我身以右足为轴,向右旋转回身,顺势一刀下劈,将对方地黑色枪头砍得直刺地面,耳听呲呲闷响,扎进土地很深。 这杆枪还真够长地。 借着电光的时闪,我注意到这敌人的枪身似乎很长。他人还在墙边站着,枪已递到两丈之外。 古人固然有丈八蛇矛之说,但那只是个别特例。真正地长枪,长过一丈五,已经可以当狙马枪了。这家伙的长枪竟然出两丈,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枪刃触地反弹,极地跳跃起来,弯弯曲曲,撩我下裆。顺便,还挑起一蓬沙土。与此同时,身后那女杀手的香剑,带着微颤的风啸声,再次劈向我的后心。 我急退半步,先避开枪刃位置,长刀缠头裹脑,再度崩开身后的长剑。 那长枪如蛇吐芯般,骤然前伸数寸,堪堪点中我的关键部位。 我没想到这枪手的枪法如此阴柔寒毒,身已老,无法再动,只得左手疾伸,食、中二指齐齐抖射,“叮”一声细响,正弹在枪刃的侧面,将那长枪指向,稍稍偏移开去。 这一下很有些冒险,感觉稍微判断不明,弹在枪锋的正面,便是两指断折的惨局。 不过我也是无奈,不如此,便只能上跃。武道真正的高手都擅长脚踏实地并热爱这种感觉,不像影视肥皂剧那般喜欢猴戏。这一跳到半空去,后续至少有一半的局面便不由我控制了。下面还有一蓬沙土正在霰弹迸中,还不知有没有毒化。 如此处处在对方算中,必然无法反争先手。 还好此时正下着小雨,土地湿润,他那一枪无法挑起太多散砂。不然被他们这等阴狠夹击,我这堂堂飞大将军,还真够狼狈的。 头一歪,避开部分扑面而来的润滑土粒,这时候显示出精良装备的好处来:打在帽上的砂,基本我可以忽略。 此刻我的长刀已舞至身体右前方,在那蛇芯长枪荡然回头的瞬间,砍断了它的七寸。 我是真怒了,这一击奋起千钧刃,功力用到十足。 功是真功,刀是锋刃。 冒险的用途,便只为此时此刻的气凝神合。 “嚓”的一声轻响,如切豆腐。二尺黑刃应声而落。 第十五章 意外的故人真多 这两天杂志事忙乱,本来今天没打算。而且我也现自己如果两天写五六千字可能质量上有保障。 不过,为了展的这一票,我决定还是今天努力把这章呵。 当然,以上废话,从来是不算在字数里的。 短短的瞬间,多十几秒钟里,我和这两名“黑客”已莫名其妙地交换了好几下险招。 对方显然没有落入下风的心理准备,我削断枪刃的时候,背后的女杀手惊呼一声,却不闻黑剑的“香风”扑来。 既然对方配合出现漏洞,后顾暂且无忧。我岂敢放过这一好时机,当即欺步猱进,身体顺着对手长枪的枪杆,闪辗而入,几个旋身过去,已与那墙边枪手面对面贴近。 双方距离,多二尺不到。 几簇电光骤然闪过,我看到他俊秀的面容上微现惧色。 此等距离下,他已是条被拔除厉牙的毒蛇,我自然再无可惧。 不过,这少年倒生得真俊,不次于俏杀手徐中流。 寒光一闪,对方变化也极,立刻放弃了无用的枪杆,忽然从怀中拔出一柄短刃。 我见了这口短刃的模样,顿时大吃一惊,长刀一横,侧退三步。 “这口刀怎么在你手上?” 我声色俱厉。 那是一口奇形匕,刃体不过一尺五。似短刀般有着蜿蜒流畅的曲线,外形实在太明显了。 它学名龙鳞匕,又名龙鳞刀,是我送给妹妹张凤地见面礼。 这三国时代里我没几个谈得来的女孩,除了有肌肤之亲的阿樱、杜似兰,就属张凤和阿袖近。 当然,她们与典满、赵玉的关系,也是令我倍感亲爱的重要原因。 对面那人轻声笑了笑。忽然一扬手。把龙鳞匕扔了过来。 我心头疑惑。这似乎不像攻击招数。 不敢大意,长刀轻挑,正顶在龙鳞匕的小小吞口处,随即以刀脊吸贴住短匕的锋刃,将它停了下来。 如此,在我内力吸附之下,即使对方隐含其他后招。这口匕他也休想再取回去。 “这是刀鞘。”对方又扔过一件。 如法炮制,我以另一面刀背吸住黑色的刀鞘。 那枪手抹抹额上地水滴,微微一笑。 “今夜未料竟能于此处得窥飞帅高明,如月领教。飞帅你从此前去,当可见到故人。我们走!”对方清晰地说出这句话后,我眼前蓦地一花,他已失去踪影。 再回头,身后那黑剑女也不见了。 我将长刀上地龙鳞匕、鞘取下来。摸摸匕刃脊上的纹路。果然不错,正是我送张凤的那一口。 还匕入鞘,收入怀中。我不禁加疑惑:“这个如月声音不男不女,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干什么的?若他是池早摆弄的这次行动中的一员,为何明知外敌入侵而不出一声警报?可要说是偶然遭遇,那他守在这里做什么?” 在杜远供认身后有人指使之后,我和周瑜经过短时间激烈讨论,已统一意见,车云山黄巾地突然行动,十有八九是池早暗中策划的,至少,黑山军脱不了干系。 暗暗头疼,池早现在折腾得很厉害,周瑜非常怀疑,青、徐二州的战役打到现在这种格局,难保没有他伸在背后的黑手摆布。 也许,和阿风、田烈他们一样,这俩也是他训练出来的杀手吧。 不过,无论如何,我得去救出小凤妹妹。 打定主意,我刀交左手,仔细打量对面这个小村。 村里大概有十多户人家房舍的样,却是毫无动静,除了疏疏滴滴的小雨声,安详得就如同一个真正下半夜的普通村落,连狗仔们似乎都已昏沉沉睡去。 令我煞是奇怪。 就算那如月自恃身份没有报警,但如果里面真有高手,应该也被惊动了是。 正在琢磨敌人会藏身哪间房宇之内,身后又响起沉重地脚步声。 那俩处理尸体地黄巾小贼回来了。 嗯,我已经想明白了,既然我现在是大汉将军身份,那黄巾……就只能是贼。 池早,对不起了。 黑夜里,我伏在矮墙后,看着那两个大汉很地冲进了村里,进入到某一门户内。 那是处于村中央位置、看起来大的一个院。 我双眼里凝起浓重的杀机,既然为敌,就不客气。 我知道后面肯定有我地盯梢卫士,便略等了片刻。 果然,不一会儿,一个黑影闪闪躲躲,跟了上来。 我摇摇头, 士果然不及那群刺刃,不是干这种活的材料。 轻功再好,眼力再佳,但关键时刻脑判断不清楚,就无法胜任跟踪职业这种要求很高的技术活儿。 那俩黄巾大汉轻功远不及他,他这么一直坠着,一般情况下自然是没错。但现在对方明显因下雨而加往回跑路,再这么墨守成规就错了。 果然,那小跟到村边,有点蒙头,两次想探身进去,又都忍住。 “小腚,别探头探脑了,回去通知你们成头儿,村顺数第四间,院里有几棵大槐树的那家,别认错了。” 这家伙姓展名定,小号“绽腚”。 展定脖一直。我仿佛见到他脸绽开的笑纹。 有我的帮忙,他这趟任务就算能交差了,至不济也有一份小功劳在。 打了欢天喜地的小腚,我心下也定了,后路已经铺垫好,下面勇往直前就行了。 我提起内气。嗖地一声,如同一架疯狂的飙车,直接飙进了村里,射入了第四家房地院门里。 还顺手点翻了藏身门后的两名黄巾贼。 点中刚张开嘴的第二名门卫,我收起手,心里哼了一声:不过如此。 因为事前已经判断得非常明确,因此,这些看起来很麻烦、很费时的整桩事情一气呵成。完成得一点不拖泥带水。 就着不远的屋里闪现的微弱***。我看清楚了。这俩的确头缠黄巾。 心里这股怒火越烧越盛,***,,都不屑吗? 这可是在爷们的地盘上!! 不过,我依然小心谨慎地移向正屋。 “废物!”屋里有人正在大雷霆,“找不到他地谍牌?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竟然还敢回来见本座?” 我立刻停住脚。极而小心地从工具箱里取出两只鞋套,慢慢蹲下身,把鞋套套上靴。 刚已经看到左边地窗户似乎开着,便一猫腰,闪过去,蹲在墙根上,仔细倾听。 胸中地那股怒火,已不觉自动消散而去。 k他nn。怎么是他个老不死的? 这次来三国旅行前。鉴于向来自许为“武学大宗师”,因此,我对本朝的武学高手并不打心底里赞赏。然而。随着不同以往的参与深度,眼界渐渐开阔,愈来愈感受到这时代一流级别武学高手的精湛高妙之处。 就目前接触到的大高手而言,对我具威胁,令我心里忌惮的,有三个人。 第一位是公孙谨;第二是淳于宾;第三是许禇。 在我心目中,从来都把公孙谨列为我目前所遇到地大克星。武技也好,精神催眠战也罢,此人都是级精妙。我不能不承认,无论软的硬的,此人两方面都很可能把我克得死死的。 第二位的淳于宾精通多门罕见的武技,与我的功力差距,在三大对手中也是高的,虽然我不太怕他,但能不碰还是不碰为佳。 许禇刀法强悍,又具神行之能,也许他本身功力尚不及前面二人,如果公开说起来,恐怕还会有很多高手为此愤怒:啊,我们哪里不及他了? 但经过官渡半年相伴,我太了解许禇这人了,他是那种不到绝地,你就看不透他深浅地“神经刀”,疯起来就无法无天。大家都应该庆幸,这种人好在现在只有这么一位。 我决不愿意在决死斗地时刻遭遇他——完全无法预期战果。如果让我选,我宁愿选择淳于宾,也不想去对上步战能力深厚至极的许禇。 至于其他像赵楷、关羽、王越、黄忠、赵伟这些第一流的名家高手,虽然大都威震天下,马步双能,但我就不是很怕了。如果在战阵上为敌,你人多地时候我当然避其锋芒,我人多的时候,你好就赶紧逃吧;私下决斗?嗯……反正后死的大半不会是我。 当然,我没把还未碰到过的高手计算在内,像陈老神仙、赵松、暗徐家主人、川中司马、江南皇甫等三家四门里一些可能的顶级人物——以后碰上再说。其他以马上武力称雄的名将们,我加不用理会,单靠马战,眼下,屋内那令我暗熄怒火、自动套上鞋套静音偷行的,当然就是我忌讳的三人之一。 老狗淳于宾。 他怎么会在这里? 淳于宾中途改换门庭,踢开我投向真金,这事虽然很不地道,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人往高处走,各自不妨碍好了。但他却是阿樱流产的罪魁祸,这件事我可没打算原谅他。 不过,难道这次的阴谋诡计,是真金所为?还是老靠了池早同学? 正想着,只听淳于宾一通乱骂,把适那两个大汉给赶了出来。 我心下一惊,这俩要一出来,门口那俩僵硬门神,岂非立马识破? 暗暗握紧刀柄,做好动手准备。 等了半晌,却不见有人出来。 我心里暗暗奇怪。 这时,就听淳于宾气哼哼地在屋里踱步。 “这家伙,不是曹操的斥侯。就是阿飞地细作。”他忽然转头,对着屋里头某个地方说道,“无论他是哪一家的探,你都是我淳于门的叛徒!哼,你好大的胆,居然真敢背叛我,就不怕为师的惩处么?” “小凤虽然并不认同师父做法,既然落到师父手里。任杀任剐。全凭师父之愿。” “大胆!这次相逢。我对你已是手下留情,不然……哼,如你那同伴一般,你也吃不起我一掌。”淳于宾气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你竟然私通敌探,若被池丞相、真大将军知晓,连我淳于氏都要被你牵累。” “师父。那你就把我献出去好了,免得连累你老人家当不成大汉的国师。就像我那几位师兄一样,你不是一样把他们都放弃了吗?” “放肆!小凤儿,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淳于宾几乎在咆哮,“为师把你养大成人,就是让你来气死我的吗?” 我心下暗道:“气死好。”暗暗从窗角探头上去,观察室内情况。 这间房不过是乡下常见的茅屋,可能原住户是个土财主。地方挺大。装修也还凑合。顶边地墙角处,竖立着一具木架,由两根钉入地下地竖木桩为经。数排横钉地木板当纬。张凤手腕脚腕上都牢牢拴着粗绳,固定在这具木架上。那样,便似被缚待烧的上帝。 淳于宾忽然转身,我急忙缩头下去,暗想,原来张凤是和那曹军密探一起遭遇淳于宾,失手被擒。 “小凤到野做什么?”忽然想到典满,“难道……是来找小满的?” “说,那个死人他是谁?你到野又是来干什么的?老老实实招认一切,为师也不会重责于你。现在,你几个师兄死的死,叛的叛,阿樱也奔了襄阳,师父也就你一个孩了,留在为师身边,让我把淳于家的衣钵传给你吧。”淳于宾喘了几口粗气,忽然放缓了声调语气,诱以大利。 我暗暗摇一摇头,忽然觉得淳于宾这老家伙也有一丝可怜。他家本来就人丁单薄,自己没有儿女,就几个土地。然后大弟淳于琼在官渡被他给卖了,毁在曹操刀下;二弟淳于意在许都之变中丧命于池早之手;三弟淳于铸死心塌地跟着我;两个女弟,阿樱现在恨他入骨;就剩下张凤,也是一句不听他地。 老而为鳏寡孤独,其人不亦惨乎?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请恕凤儿不孝,凤儿……无法答允师父。” “你一定得答应!”淳于宾恶狠狠地说道,话语中露出几分狰狞。 “师父……你……你要做什么?” 我听张凤语气忽然不对,分外惊慌,急忙再度探头,察看究竟。 只见淳于宾慢慢向张凤走过去。他的手里,摇晃着一只高脚酒鼎。 “为师已经想好了,凤儿你年纪已然不小,也该当许配人家。我瞧赵二将军武功高强,对你也颇为倾心,双方家世相当,正合配你。你饮了这杯酒,与赵将军成就夫妻,为师也就放心了。” “师父你……你……手里是……是什么?”张凤眼看着淳于宾逼近的脚步,惊惶得无以复加。 “一杯美酒而已,哈哈!来,喝了它!” 我耳听着张凤的哀鸣,手一紧,心中恶念大盛,暗道:“你这条死畜,亏我刚还有几分怜悯你。原来,你还是要做孽啊!” 很明显,对张凤的背叛师门,倔强不从,淳于宾早已十分憎恨,所以要后利用她的色相,卖个好价钱。 赵肯定事先已经答应了他若干好处,因此他此刻会强为老鸨,硬拉皮条。 “淳于先生,那是什么好酒,可否容焉品题一二?” 正当我横肩欲撞,打算破墙而入,援救张凤之时,对面墙壁一开,凭空拉出道门来。 一位身材高挑的妙龄女郎从门中走出,她口鼻以上,皆被狰狞的青铜面具覆盖。 竟是以前曾有一面之缘地相识,鲁山黄巾地美女将领上淮焉。又一位故人。 第十六章 上淮子焉 她的身后,还跟着几名随从,为的竟是赵。 一见是她们,我吃了一惊,急忙停下动作,缩回头去。 乖乖,为这次行动,黑山居然还动用了她。 我也听细作们说过,这上淮焉姑娘现在可了不得。年初的时候,她随哥哥一起到了长城,当即被建安帝刘协封为鲁山伯、清河将军,是长政权第一批将军之一,地位仅在张燕、真金、上淮徒等数人之下,与赵颖、赵伟、赵等并称,为“长十将军”之。 两汉四百年,这是第一次有了女将军。 我听说之后大为后悔,本来这种创早该出自我手,以杜似兰的功劳能力,封将军也是足够了的,就因为我顾及她和我的私密关系,稍一犹豫,结果被池早抢了先手。 不过就我得到的情报,上淮焉并不情愿当这个清河将军。一是十将军中,大多是男,对她独居十大之十分不满;其二,因为这次排名,她和赵颖的关系日益紧张,赵颖觉得她蹿升过,明显是张燕偏心,酸味十足。 不管怎么说,以上淮焉和赵如今的身份地位,她的出现,都颇值玩味。 黑山军不会是想连我的襄阳一起拿下吧? 这胃口未免也太大了些。 一面这么震惊地想着,一面暗暗庆幸及时现了隐患。己方不早不晚。恰在此时得到周缄这位当代级军事专家的支持,如同一下多了数万精骑。今夜再以奇兵突然袭击,至少可以破坏对方地大部分计划,把丧失的主动权重抢夺回来。 淳于宾见上淮焉出现,似乎有些尴尬,打个哈哈:“上淮将军见笑了,老朽这区区薄酒,如何入得将军眼去?” 地席的簌簌声。上淮焉似乎坐了下来。拍拍身边的矮案:“淳于先生收藏万千。皆为世间罕见。这饮用之属,自是美酒佳酿。焉忙乱半夜,极想拜求一盏。” 淳于宾见她意态平和,不似故意讥讽,心下微诧。转念一想,忽然说道:“上淮将军,莫非你已有收获?” 上淮焉呵呵而笑。 “好教淳于先生得知。宝藏已经尽现。”赵忽然插了句嘴,声音里透着得意。 “取宝杯来。”上淮焉一声吩咐。 解开包袱的声音,然后有叮当碰撞的清脆响声,接着,笃笃两声,置于案上。 淳于宾低低惊呼:“竟有如此巨大的和阗玉杯?” 我心中甚痒,很想看看连淳于宾都忍耐不住惊叹的玉杯到底什么样。不过我随即就提醒自己,现在他们离自己很近很近。一冒出头。别说淳于宾功力深厚,耳目非同小可。光就那么多闲人,一个不留意看过来。可能无意中就会现自己。 “我已经探明了所有密道机关,铜马宝藏果然不比寻常,粗粗估计,仅黄金就足有三万余斤,其他珍玩宝器,数不胜数。” “那,上淮将军为何不抓紧时间,把它们都运走呢?”淳于宾兴奋得声音都变了。 “此地乃阿飞所属,没有淳于先生亲自出马押运,焉岂能放心得下?” 淳于宾哈哈大笑:“将军放心,天一亮,老夫就去。” 上淮焉道:“这两只玉杯,并不曾入账,先生若是喜欢,拿去把玩便是。” 淳于宾大喜:“老夫阅器多矣,却未尝见过如此无瑕美玉。将军厚赐,老夫何以相报?”他淳于家号称“财门”,珍异无数,我在官渡也曾听他吹嘘过一次,地确琳琅满目,令人无从择起。上淮焉如此大方识趣,他身为淳于家一门之主,自然不能白受她地馈赠。 上淮焉一笑:“焉同为女,却不忍见凤妹妹如此受苦。先生可否将她送与焉呢?” 淳于宾明显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想要地竟是张凤。 站在淳于宾的立场,既然张凤背离师门,双方已无师徒情意,自然不用再有什么留恋。何况他本来就是要把张凤出卖,既然是卖,卖给谁都是一样,看出价就是了。 本来身为买主之一的赵这时候却不肯答腔。我略一想就明白了,赵这是脸嫩,当着上淮焉的面,不敢说想要张凤了。 “你个笨蛋,淳于宾的话,上淮焉肯定是全都听到了,此刻会提出如此条件。你这时顺水推舟,说几句好话,不但上淮焉高兴,淳于宾也不用如此作难,岂非皆大欢喜?” 我暗暗摇头,赵这进水脑看来是无摇可救了。 屋内忽然冷场,一时几人都有些尴尬。 张凤怒道:“师父,你……你在想什么?你难道……真要把我卖了?就卖这两盏玉杯?” 她一说话,反而挑起了淳于宾的汹汹心火:“哼,那便如何?你这逆徒,哪里值得这两块和阗佳玉?上淮将军,这死丫头,老夫白送与你。另外,老夫这儿有两件小物件,还请将军笑纳!” 我实在忍耐不住,第三次偷偷探头去瞧。 屋内除了上淮焉、淳于宾、赵三人,还有上淮焉的另外三名随从,看样像五勇士中地几个。不过好在大家都被淳于宾手中的两宗东西吸引,倒没人注意到我这边的动静。 距离过远,又被人堆挡住,我看不到淳于宾手里拿的是什么,就听赵惊叫一声:“风动衣,含玉剑?” 淳于宾嘿嘿一笑:“赵将军果然识货!” 上淮焉眉头一凝:“淳于先生,我听说这是贵门的镇家之物。焉福薄,恐怕无能消受。” 我想了起来,在官渡大营时,淳于宾想换取我地九阳自救功,大吹法螺,中间曾提到过这两件宝贝:“风动衣,轻如落叶,风吹而动。可是刀枪不入。箭矢难透。含玉短剑。稀世利剑。玉。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上淮焉果然深懂人心。 “老夫久仰鲁山上淮一门清名,不过欲藉此机缘,结纳一二,上淮将军勿多虑。” 上淮焉笑了,示意手下接过淳于宾的大礼:“老先生厚意,焉心领。不过,焉也不是薄待朋友之人。那窖藏宝物,老先生可再去挑选两件。弟,你陪淳于老先生去一趟吧。” 赵忙躬身应命。 淳于大喜过望。他取出这两件宝物, 时愤于张凤的背逆,同时又想攀上上淮焉地关系:政权中,谁都知道她是张燕宠爱的干妹妹,又极得军心,论智谋权势。还在横行霸道的赵颖之上。现在没料到居然还有这等后续好处。当即连声称谢:“上淮将军太客气了,请将军放心,老夫定当尽心竭力。将所有物品安全押运至宛城。” “……至宛城?”这老东西地丑态我实在恶心,不过后这句话极大地刺激了我,“难道宛城……” 我靠,宛城是许都南方地门户要害,这地方要都丢了,那曹操岂非完了蛋啦? 上淮焉似有意似无意,朝窗口这边看了一眼。 她准备转过头来之前,我已心有所感,倐然低下头去。 只听赵道:“淳于先生,请。” 拉门声、脚步声、关门声,屋里清静下来。 接着,听上淮焉低声道:“你们三个,去地道口守住。” 鲁山三士同时应诺,轻轻拉开墙门,也进去了。 “好妹妹,你受委曲了。来,我给你松开。”上淮焉地脚步声向墙角走去。 一阵窸窸窣窣,上淮焉似乎是解开了张凤地束缚。 “多谢姐姐援手!” 嗯?张凤什么时候跟上淮焉勾搭上了? 只听上淮焉道:“妹妹,你这次实在太鲁莽了,身边也不带够人手就来冲我的防线。”这句话声音提高不少,明显有些不满之意。 “姐姐,小妹并无意冲撞姐姐威严,小妹心里,实在……只是……想他!” 上淮焉叹了口气,声调缓和下来:“我就知道。不过,这次你彻底把你家老爷脸面给揭光了,下次,就不会有这次的好运了。” “小妹知道。”张凤低声应了一句,心情显然也非常不好,“不过,小妹对自己……也是无能为力。” “嗯,趁老爷去了地窖,你赶紧走吧。” “姐姐!我一走,岂不连累了你?” “哼,量你家老爷也不敢对我怎么样。你现在若不走,等他回来,可就走不了啦!” “姐姐……你……” “我怎么?妹妹,你本来很爽的人,怎么心里恋上个臭男人,居然变得如此婆婆妈妈?” “唉!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这样!”张凤轻叹一声,“我是说,我是说,姐姐你现在放我走,就不怕这里的秘密暴露么?” 上淮焉没有回答。我可以想见,上淮焉此刻正在审视张凤的眼神。很凌厉,也很温柔。 “你不会。”过了大概十几秒钟,上淮焉的答案出来。 “我是不会。不过,那是以前。”张凤道,“我自然不会把姐姐地秘密轻易告诉别人。不过……现在如果……如果……他一定要问,我……我……” “那你就告诉他,这里有一个秘密金库,黑山军刚刚挖走。呵呵!”上淮焉微然而笑,似乎并不在意。 我心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多藏宝的地方?连这么偏僻的野城外,居然都宝贝。”唔,再一琢磨,明白了,大概跟我一样,也是个挖坟的。 “姐姐!” “我说妹妹,你就别管那么多了。姐姐我要连这点都不能想到,又怎么能在长城立足?放心去吧。出门往南走,这条路,对你现在应该很安全了。” “好,姐姐保重!”张凤话已说到这个地步,既然上淮焉还是如此大方,自然也就放心了,心下是感激。 “对了,这口短剑是你们家的。你没有武器很危险。带上吧。” “姐姐……” “呵。我可没想要,含玉剑闻名北地,当年我哥哥曾跟淳于老先生许以重金秘宝,老爷想都没想便拒绝了。没想到啊……今天竟然是他非要送给我。” 张凤无语,淳于宾这种行为,在她眼里,纯属利令智昏。脑袋已经完全不清醒地行为,对师父狂热的权势心态,她私下是极不以为然的,真是令淳于一门都脸面扫地地耻辱。 她再不一言,收起含玉短剑,夺门而去。 良久,只听得上淮焉轻轻一叹:“何而为情呢?” 这时,我见张凤出了院门已经走远。便起身转了出来。轻轻上了门前矮阶,推门而入:“是啊!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上淮焉看看我,眼中露出一丝诧异,但她依然端坐棉席之上,“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手一伸,“这句不错。请坐。” 我走过去,在她对面地席上跪地坐下。 “飞帅忽为情语,实在令人敬佩和惊讶。”隔着面具,上淮焉一双秋月般澄亮的双目凝视着我。 “是么?”我被她挖苦得不由苦笑,“我没从你脸上看出佩服,你惊讶,是觉得我不应该掉出那么一句酸文吧?” “飞帅甘冒大险,竟敢独自潜入许都,抢回心爱的女人,此等真男人,我上淮焉怎能不敬?你自心底地感慨,却哪里酸了?当然,虽然有些……俗,不过却是真情实感,焉又哪儿有资格讥笑?” 俗……有些俗?元好问、金庸,诸位同学赶紧自杀吧。 我脸色泛起红晕,这时代人太落后,居然完全不能理解元曲地妙处。 “我有位妹妹,她爱唱地一句,‘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是荡气回肠地名赋佳句呢!” 我被彻底打败了! 罢了,夏虫不可语冰! 嗯,其实,我就是那条没文化的夏虫。 不过,上淮焉“引唱”《上邪》的名句时,轻绽曼丽的歌喉,确是脆生生活泼泼的,别有一番动人之处。听得我心神荡漾,一时间脑里全是她秀美的曲调。 过了老大一会儿,我醒转过来,怔怔看着上淮焉那狰狞可怕的面具,感叹道:“真如天籁一般!没想到,女将军上淮焉尚有如此一面。” 上淮焉两道秋波映射着我地双睛,身不停微微摇晃。 她突然站了起来,脸色一寒:“飞帅,你好厉害!” 我莫名其妙地仰头看她,不明白她何以忽然翻脸。 我注意到,她的红唇,似乎在刹那间已全是青白之色。 片刻,她慢慢又坐下来,唇色已恢复了诱人的红润:“唉,我现在知道,公孙老师绝对禁止我对你施展这种奇术了。” 我心头一凛。 哪个公孙老师? “他果然说得一点不错,对飞帅,不能以此法冒险,因为你根本无法想得到他的反击之术。不瞒飞帅你说,刚,我差点就想动手。” 我暗暗吸了口冷气:“其实,刚倒真是个不错的机会。”公孙谨居然是上淮焉的老师,我可从来没有得到过一点消息,连相关的提示都没有。想到刚居然被她歌声所诱失神,不禁暗汗:“那时候她要动手,恐怕我真无法反抗。” 上淮焉冷笑一声:“如果我能出手,我一定会毫不迟疑,那本来就是我诱你进屋的目地。”她摇摇头,“可惜,我想凝气,气不顺;我想起身,身软。飞帅,你这门自动反击术,真正高明。现在,我……我算是你地人了。” 呀?我吃了一惊:“你是我的人?” “那是自然。我若能制服你,自然你就是我的俘虏。现在,我是你地俘虏。” 我松了口气。是我想歪了。 “上淮将军,你就不能和我……嗯,谈谈心,聊聊天,非要如此你死我活么?” 她虽然戴着这破烂面具,也许脸上有些先天遗憾之处。但从她音色、身材、谈吐来说,都不愧是第一流的女性。 我心里真的觉得,和这样一位美惠女对面而坐。却老在谈什么杀人、俘获。实在很遗憾。我宁愿像初那般。哪怕被她说我……很俗。 “你我份属敌国,现在被我入侵到你的境界,飞帅你不愤怒?” 我叹息:“是,老实说我是很怒,不过,你放过了我妹,我所有的怒气就都没了。就算你是我的俘虏。我起码也得报答你一次,这次我全都不予追究了。” 面具下的上淮焉不动声色,淡淡道:“飞帅果然怜香惜玉。不过,凤妹妹不仅是你妹妹,也是我妹妹。这个情,却不能做数。” “我说能,那就能了。”我一摆手,这女。也太过豪气。居然如此好胜。 “呵,你眼看我在你的土地上取去那许多值钱物,也不恼怒。要一并放过么?” “那个……”我顿了一顿,上淮焉盯着我,仿佛觉得很有趣。 “既然被我知道了,能留下地,自然不能放过资敌。” “那,飞帅可得抓紧。” 我心头忽然生起气来,你这丫头,未免太咄咄逼人。这是看不起我地智商啊! “我来之前早已安排妥当,量这些辎重,逃不出我地手心。” “哦?”上淮焉两眼亮了起来,“飞帅果然运筹帷幄。只不知,焉哪里露出了破绽?” 我心想:“原来这次是你在指挥啊!你……你没什么破绽,你太黑心,想得到太多而已。” 耳听周围动静,刚地道那边有人跺了跺脚,似乎颇为不安地样。不知是黑山三勇士现女主人的险境,还是淳于宾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看上淮焉还是兴致勃勃地瞪着我,我叹了口气:“上淮将军,你没有破绽。只不过,我方的智力,也出乎了你的意料。” “不错。飞帅居然这么就出现在此地,真正令焉惊奇。焉衷心佩服!” 我估算时间,差不多了。 “那上淮将军是否该及时离开了?”我半开玩笑地说道,“我的手下可能就要到了,免得我这主人难做。” 上淮焉点点头:“这分寸我会把握。后想求飞帅一事。” “请说。” “那口怪匕,我很喜欢,想请飞帅送给我,如何?” 我一震:“你……”忽然明白了:“那两名黑暗杀手,原来是上淮焉的部属。难道她进屋之时,就已知道我到了?” “嗯,你也看得出来,我和淳于老先生同行而非同心。”上淮焉摇一摇头,似乎颇感遗憾,“所以我想独占生擒飞帅的功劳。” 余震在我心底晃摇,我勉强笑着说道:“你已经拿到龙鳞匕,其实不还我就是,也不必我再送你。” 上淮焉双目直视我:“那是如月从凤妹妹身上夺来,却不是飞帅所赠。”她吁了口气,“想要飞帅你自己把它送给我。张凤妹妹已经有了含玉,不用再要这口匕了。” “原来你把含玉送给张凤……”我皱了皱眉,这事实在太古怪了。 “没错。我就是眼热凤妹妹有你这么好地哥哥。居然肯为她出生入死。”上淮焉说这句话时,眼中忽然露出一阵黯然之色。 上淮焉的哥哥上淮徒我没见过,不过也曾听说他们兄妹感情素来很好,看来这情报还是有很大问题的。 “我的礼物,只送给我妹妹。”我还是有些不太愿意,上淮焉实在是一位合适的对手,不过,那是对周瑜而言的。 我心里很清楚,周瑜是看到黑山军的巨大阴谋之后,真正产生了较量的兴趣地。 可是,这匕原本是我妹妹地。 “也罢,为了这口匕,我也愿认飞帅为兄。”上淮焉言出即行,当即下拜,“义兄在上,小妹上淮焉拜礼!” 我手足无措,这变化也实在太离谱了些。 上淮焉是连含玉剑那种天下闻名的宝剑都可以随便转手送人的豪放一族,为何定要这口默默无闻地龙鳞匕呢? 这癣好也太特异了! 她喜欢我?不太可能。唯一的可能,是想趁机跟我套交情。 愣了半天,我只好把龙鳞匕慢慢递了过去。 虽然心里很是别扭,但我也不愿,也不敢,公然驳回这位女将军的愿望。 不过,何必呢?何苦呢? “日后若小妹有难,哥哥也能如今日来救凤妹妹一般援手么?”上淮焉跪在地上,仰面看着我。 我暗暗奇怪,口中叹了口气,轻轻扶起她:“既为兄妹,义不容辞。” 上淮焉骄躯一颤,剪水双瞳,盈盈生润。 “惟愿哥哥,勿忘此诺!”上淮焉忽然飘身前倾,轻撞入怀,轻轻在我颊上一吻。 她口唇颇为潮湿,印在我脸上,温软异常。 然后,她挣开我手,转身拉开墙门,迅即离去。我摸着脸庞,怔怔呆。 第十七章 乱世建功当趁早 林(今湖北洪湖县东北长江北岸乌林矶)水关,北门李严低声嘱咐几句,提马上前几步,仰望敌楼,喝道:“楼上可是威方贤弟?” 城门上一员青年将领,清须似被秋风拂动,散乱四分。 正是乌林关守将,杨虑杨威方。 “原来是正方将军,将军不在襄阳高就,天未大明便来到我乌林关前,却为何来?” 李严胸中一痛:“真想不到,杨虑居然也会和我打官腔。”他和杨虑自小相得,并称“二方”。荆襄士族中无人不知这一对“逆鳞小”狼狈为奸,互相敬爱。有好事的同龄人如庞林、习祯等人,偷偷送他们一个外号:正威二畜,意思是说他们俩刻板严正,不通世故,简直他妈不是人。 “威方,我等自江陵一路奔驰,且战且行,已一日夜未曾合眼,可否容我等穿城而过?足感盛情!” 杨虑听到他这几句话,心如刀绞:“正方将军,你若自来,弟岂敢怠慢。然而,你……”话未说完,城下又一骑奔近,马上一名年轻书生,然大呼:“威方大哥,救我!” 杨虑定睛一看,认得,挚友庞林。 “智元,你……你怎么也……” 庞林哭道:“威方大哥,逆贼阿飞,不顾信义,曹军刚退,他便趁刘荆州不备,强夺襄阳,荆襄忠义之士死伤殆尽。如今,他又袭破江陵城,我等护得刘二公逃出城来,一路被他军马追杀,还请威方……威方……相助啊!” 杨虑出身襄阳的豪门杨氏,原本在忠信军中当司马。后来被调拨给阿飞,随前军北御曹兵。曹操与阿飞秘盟退军之后,他被调离前线,升为水军都尉,来到乌林关镇守。庞林所言,均是他早已听说的旧闻,时时北望襄阳,亦是嘘叹不已。但他身微兵寡,尤其家族亲属皆在襄阳,因此。他既不愿投靠阿飞,也不敢举旗造反,深怀无能为力之痛。 如今听庞林说得悲痛,凝目遥望,果见远处尘土高扬,追兵甚急,心头不禁一凛:“你等之中,可有吴狗混杂?” 庞林大叫道:“并无半个江东战士。” 杨虑瞥了庞林一眼,转头问道:“正方,可是如此?” 李严微一迟疑。庞林已然大怒道:“难道我庞智元还会骗你不成?” 杨虑沉声道:“威方不敢。无论襄阳领袖如何变。但杨某守护家土,却不敢不尽心竭力。如果只是二公和你等几人,要我放行却也不难,可是。若有吴狗混迹其中。哼,威方,虽死不敢相从。” 庞林回头看看后方,追骑愈近。急得破口大骂:“姓杨的,你真欲做那不忠不义之徒么?” 杨虑冷冷看着他,并不回答。 他身旁的李严心中明白。杨虑的一位族兄陨于去年周瑜袭攻江陵一役。因此特别痛恨江东军。 “威方。我们虽不得已而托庇江陵城中,但素与吴人泾渭分明。不相往来。” 杨虑冷笑一声,右手一指关下人群之中一名文职打扮、乘马低头地青年人:“那一位,可是潘功曹潘大人?” 李严一怔,他没想到杨虑眼神这么好,一眼就认出了留着长髯的潘浚。 庞林呐呐道:“承明……亦是你我之友,并非吴狗。” “哈哈,不错,他非是吴狗!”杨虑胸中忽然一股勃然,怒起反笑,“他却是吴人的走狗!” 潘浚一踢马,逾出人群,抬头仰望。 他面色苍白,透出浓重的疲惫之色:“威方兄,刘景升自十年前匹马入主荆襄以来,贪婪成性,中饱私囊,徒拥十万之众而任其日益疲弊。此等人岂是救世建功之主?我潘承明,从不承认此人为我之主公。英雄生于当世,当扶助明主,以定四方,岂可无所作为焉?我既投身社稷,献技英主,则成王败寇,早有觉悟。威方不必动怒,请放正方、智元等离去,我自当束手就缚,并无二言。”说着,跳下战马,将腰中的配剑摘下,扔在地上。 李严皱眉:“你既与我等同行,便是生死相依的伙伴,我们岂能弃你不顾?” 庞林赞同地叫道:“正方说得是,承明,你怎么能一人留在这里?” 潘浚轻轻摇头,苦笑道:“今日智孤力竭,穷途末路,潘某也实在无颜芶窜江东,再去面见我主。智元,你和正方卫护刘二公,责任重大,万勿因我而失大节。” 庞林和李严对视一眼,心意相同,一起跳下马来。 “今日我二人,誓与承明共进退。” 潘浚看看这二人,白的脸上忽然浮现一丝微笑:“自士元、休昭相叛而去,我心灰至冷,想多年同窗挚友之情,亦不过如此。未料今日却又复得二位挚友,幸何如之?正方,智元,恨不能早逢你们,把酒言欢!”忽然弯腰,拾起刚扔掉的配剑,拔出锋刃,一推浓髯,长剑便横向脖颈,“来世再与二兄为友!” 庞林大惊失色,手软脚麻:“你……你……” 李严却是久历战阵的大将,手疾眼,猛一步蹿上去,拖住潘浚执剑的右手。 红光乍现,鲜血迸。 关上杨虑“啊”地一声,扶着砖垛,倾身下望。 潘浚软软地向地上倒去,身上已是一片红渍。 “承明兄,承明兄!”庞林这时候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扑上前去,哭叫道,“你可不能死啊!” 杨虑也没想到潘浚性如此刚烈,眼见李严撕下衣襟,忙着给潘浚止血裹伤,大概是抢救及时,尚未断气。他轻阖双目,默然片刻,下令道:“开关!” 吊桥落下,巨大的关门缓缓张开。 李严扶着潘浚勉强跨上战马。仰头看杨虑一眼,叫道:“威方!” 杨虑轻轻摆了摆手,转回头去。 叹息之声,飘然四散。 看着那群丧家之犬急急穿越关隘而去,杨虑暗道:“潘浚出卖主上,献地于敌,本是大奸大恶之辈。为何竟然如此理直气壮,大事不谐竟可壮烈求死?难道刘荆州真的是那么不堪么?” 作为荆襄将领中的本土派,他虽然在阿飞取代刘表占据襄阳之后没有采取任何一种表达反抗的手段心深处。却并不以蔡、蒯奇等行为为是,反而对他们为伍而感到耻辱。因此,今日见到依然忠于刘表嫡的李严和庞林,心头实大有愧意。 但适潘浚慷慨陈辞之后竟立刻伏剑求死,极大地震动了他地灵魂。 在他想来,一个卖主求荣的叛臣,肯定是贪生怕死之徒。所以他认出潘浚之后,本想先狠狠羞辱对方一番再做打算,那料后来自己反而措手不及,差点断送了潘浚的性命。 潘浚的话如同尖利地针一般。直刺入杨虑的心头,不断回荡:“英雄生于当世,当扶助明主,以定四方。岂可无所作为焉?我既投身社稷,献技英主……” 难道乱世之中,竟当如此行事么? “希望他能活下来。”杨虑震惊的大脑里,后模模糊糊地映出这个念头。 “大人。关前又有军马赶来。” “哦!”杨虑抬起昏沉的头颅,定睛看去。 数面“文”字大旗在风中飞舞,一彪马队飞驰骋而来。 原来是文聘将军。 杨虑略微放松下来。文聘和李严是极少数他素来愿意亲近地军中大将。几人的理念非常接近。 “开关。随我我去迎接文将军。” 吱吱呀呀声中,沉重地包铁大木门再度开启。 “威方。李严何在?”文聘见杨虑出关,一跃下马,当即问道。 “仲业为何不问刘琮?”杨虑讶道。 “那等乳臭小儿,走便走了。主公曾有密令于我。我如今赶来,只望再见正方一面。” 主公? 杨虑冷冷瞧了瞧盔明甲亮,声音洪亮的对方。 半年没见,文聘依然是那个文聘,可是,他口中地主公,却已换了主人。 “你为何欲见李正方?” “哦,正方走得匆忙,主公本意请他暂缓离开,我已令人护送他妻,正往此处赶来,便可与他同去。”说到这里,文聘瞅了瞅杨虑,心头打了个大大问号:“威方面色,何故灰败如此?难道他……” 杨虑心头一震:“送他妻同行?” “正方……和智元等,我都已放走。失职之罪,无可抵赖。请文将军拿我回去,我当向飞帅请罪。” 文聘愣住,看了他半天,忽然重重叹了口气,转身扳鞍上马,喝令道:“敌酋已去,追之不及,随我回营交令。” 众军校高声应诺。 “仲业,仲业!”杨虑急趋两步,上前拉住文聘战马勒口,“你这么回去,如何能交令?我私纵敌人,已是大罪。你岂可再犯?”你现在功业正当兴盛,若被小人进谗,君上疑忌,那就大不妙了。 文聘低头盯着他,道:“威方啊,你看看我身后。” 杨虑扫了一眼:“什么?” “你没看出来,我此次追击刘琮,所率全为本部亲军么?他们,是不会说一个字的。” “可是,万一走漏风声……” “威方,主公与我等,相知在心,会如此号令派遣,不仅是我,甘督、蔡和将军等荆州旧将,全是如此。有主英雄如此,我文聘此生得其所哉,又有何疑?倒是……”文聘顿了一下,决定直截了当,“威方你至今犹豫,却是可虑。主公虽不愿因此加罪,但难道你威方这辈,就要如此自甘沉沦下去么?” 杨虑如遭当头棒喝,瞠目而视,双唇微张,竟不知如何回答。 “主公已有令旨,我此次返回襄阳,便将率领水师大军,赶赴黄河前线,为盟友助阵,张荆襄威名。威方,有一事我先告诉你,我已收到汝弟威公的来信,求我带他北去。” “啊,你说阿仪?胡闹,仲业,你万万不可答应于他,他还是个小孩啊!” 文聘轻轻摇头:“威方,威公17岁了!也该出来见见世见我军中,年轻人很多,都非常出色么?乱世建功当趁早!威公若有施展机会,至少不会弱于邓芝、阿西、刘磐、刘敏等人。当然,即使你不说,这次我也不可能带他同去地,此次北方大战,颇有凶险。我已给他回信,让他先入招贤馆学习几年,然后出来,放到县里,以他之能,便可得到实授地令长之位,如此对他为适合。” 杨虑连连点头:“正是,多谢仲业周全。” 杨虑地弟弟,名为杨仪,字威公,擅长数术筹算之学,数年前即负“神算生”之称,与“鬼辩生”马禝却是齐名。 文聘看着杨虑:“我此次北征,军中将佐奇缺,连中军司马都尚未定下,威方精治水军,肃重威严,足可当之。” 文聘加入阿飞军后,升为横江将军,官拜江夏领兵长史,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甘宁一旦离开,江夏太守肯定就是留给文聘的。 现在韩玄虽然暂已代江夏太守,但另一项重地职务却交给了文聘:荆襄二路援军将!即将率领多达一万二千名水军精锐,北征援曹。 以前在刘表时期,这么大规模地军事行动,将非蒯即蔡,别无第三选择。 由此亦可见,文聘那可以预期的光明前景。 他的中军司马,就是他的第一副手,至少也得是中郎将级别了,自非小小地乌林都尉可比。打几仗下来,立点儿功劳,那就是硬的资历,等返回襄阳,至少就能外放去一郡掌军。对杨虑来讲,在万事具备就只需人的襄阳政权里,五年内混到郡守级别,也不是很困难的事。 杨虑仰望文聘诚恳地面容,双拳一抱:“多谢文将军抬举。容我再想想。” 文聘哈哈大笑:“好,我明日即将返回襄阳,明天午时,你如不到,休怪我不等你。”一拨马头,引军去了。 杨虑看着他背影,口中喃喃道:“乱世建功当趁早?乱世建功当趁早?” 第二日正午,文聘、蔡和、杨虑等,率本部水军五千余众,乘二百余艘大小战船,浩浩荡荡,驰向襄阳。 经过短期整训动员之后,这批长江上的弄潮健儿,即将奔赴北方,驶入未知的黄河之中。 第十八章 刺客 我在野城外已经整整待了两夜一天。 当日头再一次悄然悬上头顶的时候,我刚坐进中军帐里,就得到了好几道消息。 江陵护军的庞统告诉我,徐庶草拟的西宁计划已付给他和甘宁,他俩商量之后,决定秘密先遣徐盛率二千水军,进驻归(今湖北宜昌归),作为县令向朗名义上的副手。归地处川鄂咽喉长江西陵峡的两岸,若欲西进,那是必经之地。后说,江东顾家和皇甫氏有人来江陵,欲拜会飞帅,结果甚是失望云云。 然后,我收到襄阳徐庶的常规军情咨报:文聘大军已出,过几日将到襄阳。后,他提到,桓阶希望能把侄儿桓安排进襄阳学宫。 西宁计划和文聘军的行动都是事先预定的,因此我知道一下也就罢了。至于桓阶的侄,我专门给徐庶写了封回信,依旧希望他能进招贤馆。理由嘛,徐庶去找。 我实在不想一开始襄阳学宫的门规就被破坏。这事虽然比较麻烦,但我相信徐庶能处理好。 后,江东来了客人,我却琢磨了许久。 我向周瑜打听这顾家和皇甫家的情况。周瑜很仔细地把这两家的底细讲述一遍,说到后有些不满:“前几日在襄阳时,那夜我曾与飞帅你反复讲过这两家在江东六郡的影响,飞帅你全都忘了么?” 我如同犯错的学生,唯唯诺诺。不敢申辩。 那夜里周瑜倒地确是滔滔不绝。把江东地情况毫无保留地介绍给我。可是我事先没做功课,勉强跟他夜谈,听得晕头转向,直犯困,后好歹弄明白他的意思,是希望我暂时不要攻击江东。这不就成了呗! “啊,啊。抱歉,我是忘了。不过你说皇甫家现在主事的是位少女?” 周瑜瞟我一眼。我觉得他这一眼大有讽刺意味。 “不错,皇甫世家这一代主人名叫皇甫诵。十分了不起。敢于让三女皇甫秋掌管家政。这位皇甫姑娘精通琴道,乃是名闻天下的四大琴王之一。” “哦!”我点了点头,她号称琴凤。四大琴王我已见过了俩。韩娥又冷又酷,司马吟潇洒散漫,都不是入世争利的人。想不到这位琴凤,居然这么喜欢掌握权力。 “你干吗那么看我?”我很是不解,“就像……就像我又要干什么让你觉得很恶搞的坏事一样?” 上淮焉的事我没瞒着周瑜。不过是第二天凌晨见到他之后告诉他具体情况地。周瑜纵然想去追,也已迟了。为此周瑜很是不悦。重重把我教训一番。 嗯,那时候他看我,就是现在的表情。 “嘿,我在想,如果飞帅肯屈尊纡贵,做出点牺牲,也许征服这天下,其实容易得多。” “我如何牺牲?” “飞帅你很有女人缘。只要飞帅再放开些,施展你独特的男性魅力,我想,无论上淮焉,还是皇甫秋,都不难成为飞帅内室之宠……” “打住!”我就知道,他这漂亮地嘴里不会吐什么好骨头。 “靠征服女人征服天下,就算能够成功,也不会是我阿飞。”我道貌岸然,正颜厉色,警告周郎,“点儿想法怎么进宛城吧,别耍贫嘴了。” 周瑜微一皱眉:“再等等。” “还要等啊?” 虽然说我不愿让周瑜擒住上淮焉,前天夜里故意拖了两个时辰去见他。但周瑜此次地指挥仍是极其出色,全面报捷:淳于铸、阿昌等率军一举端掉了河北势力在野周围控制的五、六个据点,其中包括唐、白两河的三个重要渡口,野通往义阳地道路被重打通;宋亮则在麋竺的协助下,五百虎豹骑疾驰近七十里,将淳于宾率领的护宝队伍堵在南阳盆地中的鹊尾坡上。淳于宾纵然武功再高,铁骑混战中也是无所施展其伎,后运输队伍全军覆没,他仅以身免,逃之夭夭。这一战,宋亮为我送回了无数缴获的金银宝物。 但张凤带来地情报却令我和周瑜大吃一惊,那之后就是我一直催促周瑜赶紧规划怎么办了。 如今,宛城已被上淮徒的数万军队围困,守军主将曹洪重伤。许都来援地军马被赵伟的伏兵杀得大败,退后三十里扎寨,连宛的城门都没见着。宛城现在的代守将李典无奈,只得招募死士,四下求援。其中有一路,偷赴野向我告急。张凤正好也在宛城,非常思念典满,便自告奋勇和另一名曹家高级细作一起充当信使。结果半路上遭遇上淮焉的杀手,曹军那名高手战死,张凤被擒。 我们都很惊奇的是,河北的大军是如何绕到曹操的后背去的?张凤对此也是语焉不详,只知整个宛城曹军中,到现在都没人能弄明白,是哪个点出了岔。 当然,令我失望的是野本地的情报,对宛城方面的侦察完全没有。 想想也正常,连野城边上生的事都毫无所觉,怎么能指望他们有那种战略眼光? 麋竺和邓咨明显都是那种安民型的官吏,军事上的能力几乎等于零。不过,这种情况下,我对三日前断然决定让罗蒙来野镇守感到庆幸:以后遇到这种危急情况,我就不用这么两眼一摸黑了。 昨天中午我已马至襄阳,通报了野的战况,要求徐、田二军师尽结束对罗蒙的质询,让他赶来野上任。 远水救不了近火。眼下这一仗可就难打了。 部下将领们都很着急,尤其是宋亮,昨天中午回到野。大获全胜的喜讯刚报告完毕。就收到这种噩耗,顿时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几次三番催促我去找周瑜,尽出兵。我只能尽量安慰他,要不是实在困乏,不得不去略微躺一会儿。现在肯定还在我耳边嘀咕呢! 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着周瑜。他是掌实权地都督,而且在指挥能力上已经获得了众将地信任。 不过,周瑜虽然多智。情况未明却也不敢随意用兵。尤其现在我方的兵力太少。贸然杀将过去,恐怕只能当对方的一盘下酒小菜。 所以周瑜除了当即撒出大批军中细作去搞情报,又让我写信给义阳的杜似兰。让她立刻引军西来,与我军会合以外,就只是很镇定地在中军帐里枯坐,偶然和我打打趣。 我也只好奉陪。 我觉得, 里肯定有点嫉妒我! 上淮焉一见我。就送了我一座宝库,略加计算。几乎可以供应襄阳一年所需。这种级“艳遇”,怎不令一向风流自赏的小周郎眼红心热? “我说公瑾,那上淮焉现在,应该已到了宛城之外。你要能设法解开宛城之围,把她给捉住了,我就把她让给你便是,随意你怎么画眉描面。至于那位皇甫家的凤凰,适合给你当丫头,她坐那儿万种风情地弹着七弦琴,你就那么遥遥的……一顾,这是真正高质量地小资生活呢!” 周瑜笑眯眯地看着我:“飞帅你条件再诱人,现在也不能出兵。再说,我也不能辜负了小乔,是不是?” 我为之气结。 这人软硬不吃,你有什么办法? 无法说服周瑜出兵,我只好在县衙里找个地方,陪他死侃大山。门口吩咐阿昌,没有我和周瑜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这样一来,宋亮睡醒过来,也没法来找我嚼舌根了。 正跟阿昌说着话,忽听远处一阵喧哗,有人大叫:“有刺客!抓刺客啊!” 阿昌吃了一惊,急忙一拧身,喝道:“护主!” 这一喝内潜真气,直透入周围的各个军帐。 靠近我地大帐附近,被一圈小帐篷团团围住,小帐里住地都是我的卫士,轮班宿值。 一声令下,各帐内的卫士立即涌出,层层将中军帐团团围住。 我道:“定野护住大帐,保护周都督。阿昌带人随我去捉刺客。” 两位队长齐声应是,阿昌引着二十来名功夫了得地卫士,随我向那乱成一团的地方掠去。 不一刻已到出事地点,人声鼎沸中,我注意到那里正是淳于铸的营寨。 亲卫军的主帐周围挤满了人,我和阿昌他们都挤不进去,我一招手,招来一名都伯,问道:“出了什么事?淳于铸呢?” 那都伯报告道:“飞帅,淳于校尉……他……他……被一名刺客抓走了。” “什么?”我大怒,“你们这么多人,居然让主将被刺客抓走?” 那都伯道:“一开始我们正在起床,准备出操。后来淳于校尉的师妹突然从主帐中冲出来,大声喊刺客,我们知道。等赶过来,刺客已经带着淳于校尉逃出大营了。”向东北方向一指。 “那,淳于校尉地师妹呢?”我暗暗心凛,淳于铸和张凤联手,居然被对方把淳于铸给硬吃抓去,这刺客的功夫可真是厉害。 “嗯,带一批弟兄去追刺客了。” “那你们在做什么?” “有好几位跟随淳于校尉地弟兄被刺客点了穴,我们正想法给他们解开。” “我看看。”我走到那几人身边,仔细察看片刻,心中有了数,随手给他们都解开了穴道。 “你们守护好营寨,不得擅动。阿昌跟我来。” 二十多人一齐上马,沿着张凤等人的足迹,风驰电掣般追击而去。 出了大营东门,径直北去,大概跑了有十多里路,就见前面一大群人,都是我军士兵打扮,约有一百多号,团团围成圈,张弓搭箭,指向中央。***里孤伶伶站着两个人,其中之一面容俊朗,身披鱼鳞冰铁甲,正是淳于铸,他站在前面。身后。一名大袖灰袍的蒙面人左手顶在他的背心处。眼光冰冷。 “放了我家校尉!”“休伤了淳于大人!” 众将士纷纷怒喝,却不敢轻举妄动。 听到马蹄声,淳于铸侧过头,看向我:“飞帅!” 我一跃下马。亲卫营自动让开一条道路,让我和卫士们进去。 “飞帅,你别过来!”淳于铸忽然叫了一声,面色很是焦黄。 身后有人扯我衣服:“是啊。飞大哥,你……你不能过去。” 我回头一看,正是张凤。她和淳于铸一样。满脸急色。 我看看她。又看看淳于铸,微微一笑,盯着那蒙面人。说道:“无妨!老先生来看故人罢了。”冲那灰袍人喝道,“淳于先生,别来无恙吧!” 那灰袍人身震了一震,凝目看我半天,然后一把扯下蒙面巾。重重哼了一声。 “飞帅好眼力!” 正是淳于宾。 我心想:“你这两天都没换衣服,我当然一眼就认得你了。”前天夜里我见过他。他没见过我,这事也不用告诉他。 “老先生既然来了,为何不去我大帐见见昔日故人,反而欺负徒弟,是何道理?” 淳于宾又哼了一声:“家门不孝,尽出逆徒,倒让飞帅见笑了。今日老夫要清理门户。” 我笑了,走上几步,离他们不过丈余远:“先生就这么几位贤徒,依阿飞看,都很孝顺。不过自古以来,忠孝难以两全。他们投身军营,忠君报国,扫除叛逆,此乃天下大义,岂能说是逆徒?” 淳于宾看着我:“飞帅地辩大有进步啊!” 我道:“此地非是待客之处。先生若无事,不如到阿飞营中一叙?”淳于宾看看我,又看看我身后地阿昌等人,轻叹一声:“老夫不敢。向日我在官渡大营时就说过,飞帅日后护卫千重,岂容老夫近身?” 他一提,我也记起官渡昔日之事,忽然想道:“这老家伙,那时候却也救过我一命呢!”一念及此,阿樱失的仇恨不觉暂退,心头微生软意。 “那,先生有什么要求,只管提来。” “昨日遭遇贵军铁骑,老夫遗失了数件器物,今日特来寻回。” “哦,请问是什么器物?” “云纹玉觥一件,谷纹玉杯一对……”一口气说了十来宗听起来很像酒具的东西。 我靠,你这老东西,不忿宝贝被抢夺应该直接去找我,拿你自己的徒弟来要挟我,这是什么话? 刚我看了那几个被点中穴位的将士,心里就明白了,这人手法很高,用力一分不多,都只恰恰能治住对方,不让他喊叫。不过,他没有伤人之意,那就应该不是刺客。 看来老家伙只是丢了押运的宝藏,感到丢了面,出此下策,不然,以他的功夫,即使带着个淳于铸,张凤她们也无可能如此轻易就追上围住他。 从心理学分析,以淳于宾地身家身份,以他种贪图权势的本性,不可能还有刺客那种一往无前的单纯冒险精神。 “哦,都在,都在。先生略等,我令他来,归还先生。”我还真没想到他地要求如此简单,士,“小虎,听清楚了吗?” 成小虎现在已经升职为能管三十人地小队长,闻言点点头:“属下都记下了,不过不知道是什么。” “嗯,你回去见周都督,一一学舌,他会明白的。小腚与你同去,把东西尽取来。” 成小虎应了,和小腚跳上马背,扬鞭而去。 吩咐完毕,我看看淳于宾:“淳于先生,如何?” 淳于宾疑惑地看看我:“飞帅,这些器物,大都是前朝汉武大帝御用之物,在‘凝宝行’里,被称为‘十七尊’,难得这是一整套,价值加无法估量。你都欲……还给我?” 他脸皮也够厚,居然真当这些东西是他自己私人财物了。 “珍宝异器,不过玩物而已。先生当知,铸兄弟在我心中,是无价之宝。” 这是你自找的,非要给我一个大秀爱萌地机会。 淳于铸的双目之中,忽然间已是热泪盈眶。他强咬着牙,不肯露怯。身后地张凤我没去瞧。估计心里地感动。也不会比师兄弱多少。 淳于宾浑浊的眼里也是异彩非常,说道:“老夫本来想,若铸儿份量不够,便去义阳请杜营主来。既然飞帅如此念旧,那就罢了。” 这句话够毒,我连肝儿都是三颤:“你打得倒好算盘。”虽然义阳杜似兰手下现在有杜瑞、段谨、田烈等好手护卫,但这淳于宾武功实在太强。可称这时代仅有地几位大高手之一,若以他卑劣的个性,重宝诱惑之下不顾身份突施暗袭。杜似兰未必能够自保。 陡然之间。阵阵恶念不期闪过:“这老家伙威胁实在太大,今日趁他不备,不如就此除了他。以绝后患。” 等会儿成小虎取来那些珍宝,我若借机跟上去,趁机施展一条绝户计,十有八九能留下他地狗命。 随口与他东扯西拉,聊天说地。慢慢的,淳于宾的防范意识。果然松弛许多。 我心头一阵紧张,机会越来越好了。 不过,万一失手,即使他无法伤到我,但毫无准备地淳于铸危险却大增甚多。 谁知道淳于宾恼羞成怒起来,会不会丧心病狂,连徒弟都亲手杀掉? 正在踌躇,马蹄声益近,不望可知,成小虎回来了。 他度倒很。 周瑜深知我心意,并未派出多人力,仍然只是成小虎和小腚二人,携带着两个大包裹,小心翼翼地跳下马,穿过人群,捧了过来。 我暗暗吸了口气,正想如何行事,淳于宾左手忽然一松,从淳于铸后心上移走,说道:“铸儿,你过去吧。” 淳于铸一愣,随即毫不迟疑,步走了过来。 淳于宾瞪着我,道:“飞帅,此刻你若想翻脸,想与老夫清算阿樱之仇,便请上来。单挑也罢,群殴亦可,老夫全都接着。” 我比淳于铸加愕然,直到他已至我身侧,反应过来。 这老东西怎么变了性啦!赎金还没到手,先把肉票给放了? 张凤和淳于铸似乎都突然成了哑巴,一声不吭,静等我的裁决。 这老家伙,手法实在太黑,这时候他突然示好放人,我怎么能在众人面前反口?那岂不显得他占据了道义高地,我反而成了言行不一的小人? “淳于先生,双方既然谈定条件,岂能反悔?”我脑海里一阵痛苦之后,还是示意成小虎和小腚把那两个包裹递过去,笑容可掬,“请先生点验,物件可齐全?” 淳于宾迟疑半晌,终于还是抵挡不了诸多珍器那遮不住地珠光宝气,伸左手接了过去,右手摸了一圈。 “不错,全然无错,无一损伤。”说完这句,淳于宾似乎大大松了一口气,接着右手一挥,长袖半遮掩住脸面,道,“老夫走也!” 我暗想:“你还很有羞耻之心嘛!” “先生慢走,不送!” 淳于宾眼神复杂地看一眼淳于铸,再看一眼张凤,轻叹一声,跺地而起,飘闪而去。 老家伙地功夫,硬不是盖的。看他身法之灵,即使我有绝招在手,却也未必管用。 自我这么安慰两声,我拉住淳于铸:“小铸你受惊了。” 淳于铸低着头,一句话不说。 张凤走近来,幽幽道:“飞大哥,三师兄在您麾下,必定前途无量。小妹……会好好和小满聊聊这件事。” 我拍拍她背:“小满有自己的想法,不用迫他。倒是妹妹你,应该回到我军了。” 张凤讶道:“大哥,你……你不嫌小妹中途而废么?” 我道:“你一直叫我大哥,我有嫌过么?” 张凤欢然而笑,一头拜将下去。 “小妹张凤,愿为飞大哥效死,若再有二心,叫我死在千刃万箭之下。” 淳于铸也忽然跪倒,双手抱拳,道:“主公,淳于铸……亦如师妹之誓。” 我慌忙把他们俩一边一个都拉起来,说道:“好了,你们俩地心思,我全知道。嗯,其实淳于老先生也不是特别无情之人,不然这次也不会如此轻易放过你们了。” 不是特别无情,嗯,记住,是一般无情。 淳于铸和张凤站起身。张凤憾道:“师父热衷权力宝器,平日虽然疼爱我们,每逢关节时刻,便令人齿冷心寒,唉!”淳于铸低头不语。 我看得出,今日一别,他们俩和淳于宾后那点儿师徒情分,眼看是随风而去了。 返回大营,和周瑜说了生之事,周瑜也是嗟叹,世间竟有淳于宾这种“奇”人。 周瑜接着跟我说,已有不少细作返回销号,但多数是因无法接近宛城,被河北的巡逻队给赶回来的。目前宛城的形势,依然很不透明。 正聊着,淳于铸忽然急急进来。 “主公,师父不知什么时候,将一份地图塞进我的后腰带内,我刚现。” “什么地图?” 淳于铸取出那份地图,铺至案几之上。 我和周瑜几乎同时惊呼:“宛城。” 那份地图,竟然是宛城地兵力分配图。 不仅是城内曹军的分布,围城地河北一方的军力分配,也是清清楚楚,标注分明。 第十九章 原来,我如此软弱 二天,申时左右(下午三、四点钟),杜似兰率军从来。 义阳的军马有五千之众,其中忠字营骑兵近三千人,汝南营不到两千的步兵。 这次杜似兰带过来的都是骑兵,有三千二百余骑,主要将领有义节中郎将蒯奇、忠字营司马刘磐、汝南营的营司马杜瑞等。刺奸营的两位校尉教官段瑾和田烈也率领自己的小队,随军前来。 汝南营则奉令驻守平靖关,守将暂由是龚都的族弟、原龚家军的大头目斤充任。 见到这帮兄弟姐妹,我自然非常高兴。这次他们在义阳打得很漂亮,可以说和江陵不相上下,虽然没能抓住刘琦,还让蒯越从容给自杀了,未免不够完美,但我还是把所有将士都大大夸赞了一番。 随后,我在一次小范围的聚会上,将周瑜、宋亮正式介绍给杜似兰和蒯奇。 杜似兰和蒯奇早知道周瑜在宜城,却一直没能见过,宋亮是头一次南来。双方互道仰慕,好一顿寒暄客气。 杜似兰道:“恭喜主公又得良助。周都督此番用兵韬略,主公书信中已经详述,似兰佩服得五体投地!” 周瑜面上微露一丝尴尬。 周瑜还不算真正加入我军,杜似兰这么说其实有点“按到碗里都是菜”的味道。对此我是偷笑的,换了其他心细些的将领,一定不肯如此冒昧,谁知道周瑜恼羞成怒之后是什么光景?但惠心兰质的小兰就这么说了,捏准周瑜无法对她翻脸——第一次见面的美女用这么仰慕的口气表达敬意,是个男人都会沾沾自喜吧?尤其,那可是军师级别的高级智将。 不过周瑜也非等闲,尴尬神色一闪即逝,逊谢两声。 然后,他瞟了我一眼——依旧大有不良用意。 当我们目光相碰的时候,我轻轻一声咳!我们俩,就不用这么默契暧昧了吧? 其实。我也不在乎了,我和杜似兰这个粉嘟嘟的八卦,早已不是秘密。 杜似兰道:“主公,都督,我奉将令扫荡了车云山,山上剩下的数十守卫军士,已全部归顺。廖化果然已经阵亡,不过众口一词。都说的确死于太史慈之手。我审讯之后,将他们都予以遣散。另外,我在山寨中,还现了一个人。”说到这里。杜似兰脸色有些古怪。 兰妹就是知趣,知道尴尬的话题得尽越过去。 我和周瑜都很期待地看着她。 杜似兰摊摊手:“不是你们预计地那背后主谋,这个人……是个故人。” 又是故人? “到底是谁啊?”我比周瑜耐心差多了。 “嗯,主公也认识他。他就是关平。” 竟然是他?我的脸色也古怪起来:“不是说他在去年的穰山大战中随刘备一起都阵亡了么?” 去年年中的时候,曹操和刘备展开大战,那一战刘备基本上全军覆没,张飞、周仓、刘辟等部下将领全都战死。其他人,关羽又降了曹,赵云不知所踪。 “没有。他当时随赵云保护刘玄德的女儿一起突围出来。为了引开追兵。他带着少数卫士拼死断后,结果身负重伤。被马驮去车云山,被廖化、杜远所救,这一年来一直养着伤,现在都没养好。他肯定不会是令杜远智取野的那只黑手。” “哦!”我心里比较失望,原以为袭击一下车云山,也许能弄到些什么,结果,啥都没有。 “那他人呢?” “主公说关平?”杜似兰皱了皱眉,“他精神特别不好,也不愿来野,因此我派人送他去了平靖关,让他在那里修养。” 怎么会精神不好?关平那是多棒的小伙,前年曾和典满大战数十回合,我在汝南见到他时,火力十足啊! 正想着,忽见蒯奇冲杜似兰一使眼色。 “对了,主公。”杜似兰被他提醒,似乎想起什么,“在车云山,我们还找到了玄德公的配剑和张飞三爷地蛇矛,关平说,此二物他也不想再继续留着,让我带来,转送给主公。” 蒯奇咳嗽一声,帐外进来两名童,一捧剑,一扛矛。 我一瞧,捧剑的少年我认得,名字就叫做蒯剑;扛矛的那个身材魁梧,倒是第一次见。他虽然生得很高大,但那长矛却极其粗长,扛在肩上斜斜竖起老高,进来时差点顶穿了帐篷。 蒯剑先向我献剑。我接过来,手上一坠,还真沉。这想起这是闻名天下的双股剑,雌雄一对地,长度少也有六尺多。刘备用这对宝剑曾经历过无数次征战,演义里还接过天下第一将吕布的金银戟。 周瑜很好奇地 手里的这对宝剑。我取笑道:“怎么,公瑾有了倚足,对这两柄剑也有兴趣?” 周瑜摇了摇头:“哪里,虽然古豪杰崇尚‘既得陇,复望蜀’,不过我却没有兴趣,只是觉得这对剑如此长大,怎生配带的?” 我道:“我见过玄德公,他身量甚高,提此二剑并不为难。而且,这雌雄双刃是战阵之物,平日里悬于战马之侧即可,随腰配带,就远不及倚天剑那么便利好用了。” 我们这边谈论着双股剑,那边宋亮已经从那高大童地肩膀上取下了长矛,咋舌道:“这条槊可真够沉,居然这么长?有一丈四、五吧?” 我扭头看看:“外行了吧,那叫丈八蛇矛,据说有一丈八那么长。” 宋亮道:“不对,应该没那么长。”左手把长矛竖插于地,右手伸开,就一拃一拃去丈量蛇矛的长度。 我看他那模样,说道:“我说宋将军,你别量了,这么量也不准确。这么着,我做主,把它送给你了,你拿自己营帐里去慢慢量着玩,别在这儿让我看着烦。” 宋亮脸一红,头一扎,当真就提着蛇矛。吱溜就闪出中军帐。 周瑜道:“飞帅你倒是大方啊!” 我撇撇嘴:“将就吧。其实,说到大方,我比不了曹丞相,那真正是一豪爽到家的人呢!” 杜似兰问:“主公,这次你招我们过来,就是打算带我们去增援曹孟德么?宛城现在形势如何了?” 我道:“那边很不妙啊!嗯,我打算带蒯将军和忠字营去北方,小兰你回樊城。” 蒯奇大为兴奋。道:“是,主公。” 杜似兰也没多说什么,道:“那我先去军中安顿一下。” 她和蒯奇一起向我告退,带着那俩童走了。 帐内就剩下我和周瑜。 周瑜道:“我说飞帅。你不该这就把杜营主赶回樊城吧?” 我道:“怎么?樊城那边事多着呢,现在伊籍暂时代理着,早在喊吃不消了。” 周瑜嘿嘿笑:“那我不知道。不过,我瞧杜营主她……很不高兴啊!” 是吗?有吗?我想了想。没有吧? “其实,杜营主女中豪杰,足智多谋,留在你身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啊!” 我道:“那陈江越陈女侠呢?她机警过人,武技出众。不是应该在你身边伺候着么?” 周瑜挠挠鼻:“你这明明是转移话题啊!” 我拍拍他肩:“我没跑题。我只是……唉!你不欲辜负小乔。我又岂能辜负阿樱呢?” 吃晚饭的时候。我派人去请杜似兰,让她过来和我一起吃。 派去地人被打回来:“杜营主说。一来远到疲惫,二来军中需要交代的事情尚多,就不过来吃了。” 我一听,被周瑜猜着了,杜似兰这是不高兴了啊! 身为一军之主,我又不便晚上跑去她的女营里——那要传出去,尤其是传回襄阳,传到阿樱地耳朵里,纵然她不说什么,可是她心里只要多想点什么,我就感觉到不舒服。 后,只好和周瑜、淳于铸、蒯奇几人一起吃了。 蒯奇对能到北边前线去参战十分兴奋,吃饭时一改世家公地温和斯文,变得似赵玉那般多话。 淳于铸则很是羡慕宋亮得到了张飞地蛇矛,说刚喊宋亮一起吃饭,离老远就听到帐篷里地傻笑声,守门地亲近卫士偷偷告诉他,宋将军已经笑了半个时辰了。 淳于铸在外面大喊吃饭,喊了许多嗓,宋亮都不理不睬。于是淳于铸只好一个人过来了。 我和周瑜听得爆笑。 我道:“这宋亮也不是没进过大观园的乡巴佬,怎么就抱着那东西当饭吃了?” 周瑜奇怪地问我:“什么大观园?” 我哦一声,想起这时代只知道上林苑、广成苑、梁园,广闻博学的,大概还听说过柏梁台、习家池之类。 “嗯,嗯,那是我们东海地方的传说,说的是……仙山上的游园,供神仙玩乐的地方。” “原来如此。”周瑜咋咋嘴,大概觉得还很长知识。 太寒了,张嘴就冒泡。 淳于铸道:“主公你有所不知,张三爷那条蛇矛,据说出自名匠苏单之手,精贵着呢!” “苏单是谁啊?” 淳于铸道:“哦,是我们北方地一位大匠,我听师父说起过,二十年前,他亲手为桃园三兄弟铸造了双股剑、冷艳锯和丈八蛇矛,号称‘三神兵’。” 看来我这几上的双股剑,来头还真不小。 “他比孔磨林大师”说起孔磨林,我就生曹操的气,一贯不小气的曹丞人意料地在孔大师身上特别吝啬,到现在也没放人到襄阳来。 “据师父说,孔大师是苏老先生地弟呢!” “这位苏单先生……现在在哪里?” “据说他已经亡故了。师父本来要请他打制几件兵器的,不巧他正好身故。想请孔大师,却又去了许都,成了官身,无法请动了。” 没辙。 我注意到淳于铸还是称淳于宾“师父”,不过每次说到师父二字时,显得非常平淡,好似那是不相干的人。暗暗感叹,淳于宾是真伤透他这些徒弟们的心了。 阿樱且不说,张凤昨天也已经去了襄阳,找情郎。顺带看师姐。 “你要真喜欢苏单大师傅地手艺,我这儿倒有一件……” 淳于铸忙道:“主公,我不惯使剑的。” 手伸一半,我又缩回来,神兵也有送不出去的时候。 “吃饭,吃饭。” 吃过饭,诸将均知下一步即将面临大战,各自都有晚课要做。便都散去。周瑜也不再跟我瞎扯,忙着看地图,制锦囊去了。 我一人闲闷,独自出去巡视。 军营中帐篷重重。火把通明。 正走间,忽然前面红影一闪,一道窈窕身形映入眼帘。 很眼熟。 这时,对方也看到了我。一愣之下,忙欠身施礼:“主公。” “你不是杜营主身边的么?”那张娇俏地脸蛋我记得。 同时涌入记忆的,还有她红色的丝裤,小小地肚兜儿。妖娆雪白地身段。 心头禁不住连荡几下,那晚……特别地一晚。 “是,婢正是小芹。” 原来她叫小芹。 “嗯。这么晚了。你出来做甚?” “……嗯。小姐她身体微恙……” “小兰生病了?什么病?” 小芹秀气的面孔似乎红了:“也……也没什么,就是想找些红糖霜。” 我明白了。 “你去找阿昌吧。他那儿有一些。”那是临行前,阿樱专门交给阿昌,让他带给我路上补充体力地。 小芹抬眼看看我,眨了一眨,忽然说道:“婢大胆,想求主公一事。” “说。” “求主公……去看看小姐吧。” 我心中一动,去看小兰么? “小姐……她……她现在热,额头烫得很。” 小兰真的生病了! 我强忍着心事,只点了点头。 “嗯,你去吧,我知道了。” 小丫头走了。我能隐隐感觉到她心头的不平。 不过,事情真的不是你想象地那么简单,去营帐里看看你家小姐,你家小姐病就会好。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就算我现在是大汉南军的主帅,堂堂的镇军大将军,这事也没那么容易解决。 从阿樱接回来那天起,我就明白了,感情得到寄托,但事情并没有变得简单明了,却反而复杂了。 在这个时代,一夫一妻对我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奢求。 阿袖是被我打马虎眼应付过去了,却遗留了一连串地后遗症。 现在,她和赵玉的问题,都还很让我头疼,不知如何撮合。 对赵玉,我知道很不公平,但为了我心中对桓家的那份歉咎,同时也是为了我军的和谐齐心,我又不能不让他得到完全地公平。 我清楚赵玉喜欢他兰姐姐,但那是没可能的。且不说他老爹是否反对,以杜似兰的性,我也摆不平这事。 因为,小兰爱的是我。 杜似兰这种女孩不会轻易动情,一旦心动,那就不可改。 那晚我与她有那那种亲密关系之后,我就没打算逃避责任。 但是,在那之前,我必须得先处理好和阿樱地关系。 这是我给自己定的原则。 我相信,一向识大体明局势的杜似兰,能够体谅我地苦衷,给我解决问题地时间。 可是,现在,她生病了。 例假中地女孩,一般都会情绪不稳,易感易病。 想到她生病的模样,满面红晕,娇躯恹恹,我地心就一阵揪痛。 我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软弱”。 我自嘲地想道:“原来,我比我自己的想象中,还要爱她!” 第二十章 战斗吧,兄弟! 我说……怎么站这儿呆呢?”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戏谑的声音,故意有些诧异。 我一扭头,是周瑜。 “你不躲帐篷里独自弄囊袋画地图玩,这么晚跑出来干什么?”刚独自放放风散散心,享受一下静夜情愁的复杂滋味,没想到他跟这么紧,令我加郁闷。 周瑜口中嗤的一声,道:“飞帅,你我好歹也是大汉高级军人,不可轻出秽语哦!” 呀嘿,你也懂我们那时候的荤段?转念一想,这种东西大概不分古今,是个男人就不难分辨吧。 “你来干什么?” “我来找蒯将军沟通一下明日的骑兵配合训练,就见你站在营门口这儿长吁短叹,顺便过来问下你。” 什么,这是蒯奇的军营? 黑夜里我一直没太注意周围环境,周瑜一说,我转转脖,看出附近的旗帜上的“忠”字。 果然是忠字营。 那刚小芹就是来找蒯奇了? 心下一阵不涌动。 蒯奇原来也是杜似兰的追求者之一,后来我和杜似兰的关系逐渐半公开化,他抽身而去,算是知机退场。 我知道小芹肯定不过是打算向蒯奇要些红糖霜,但鉴于之前的这种种微妙关系,你让我怎么可能喜欢? “今晚还有点月色,飞帅你慢慢赏,我得去了。”周瑜拱拱手,洒然走了。 我愣了一愣。忽然想起一事:“他说骑兵配合训练?现在宛城的军情已明,怎么周瑜还准备继续按兵不动?再这么训练下去,宛城可就没了。” 在得到淳于宾地那份形势图之后,我们对宛城敌友双方的配置已清清楚楚,而且杜似兰的援军也等到了,不应该还这么耽搁。 我立刻转回中军帐。 门口看到阿昌,我问他:“小芹来过了?” 阿昌啊了一声,道:“是,杜营主那贴身女卫来过。说主公您吩咐的,要走了一包糖霜。” “你这儿还有多少?” “出至今,主公尚未开封,因此。现在还有九包。” “全部给杜营主送去。见着小,跟她说,以后不许……嗯,以后有需用。可以直接跟徐军师说。” 阿昌眨巴眨巴眼,应命去了。 我进到帐里,独自坐下,等着周瑜。 一刻钟后。周瑜果然回来了。 “啊,飞帅你回来好!” 我虽然没太多心情,不过这几天互相打趣惯了。便随口回了一句:“公瑾你回来得叫呢!怎么。没跟蒯少爷多聊会儿?” 周瑜脸色一变。 我听他居然不回嘴。偷偷去看他面孔:“怎么了,公瑾?” 周瑜沉着脸回到主位上。摘下腰间的倚天剑,放置帅几上。 “飞帅,莫非你也以为……以为……” 难得,他还口吃了。 “以为什么?” “以为周某……好—男—风?”周瑜咬牙切齿,嘣出后三个字。 难道不是真的?后世这么以为的腐女多似繁星,数不胜数。这么说,小霸王孙策是单相思了? 当然,这几句全都是“腹吠”,打死我也不会说出口。 “啊,公瑾你想哪儿去了?我只是说,你下去布置军机,居然如此雷厉风行。” 周瑜脸色微暖,道:“原来如此。其实,只是蒯将军的骑兵初到,他人马又多,明日训练数军合演阵势,我须得提前告诉他我军的训练章程,让他能及时告知下属将士。我都写入了操演令中,他一看便知,原也没几句好讲。” 周瑜大有演义里诸葛孔明之风,什么事都喜欢写信递纸条,这两天我已经见识不少。 “辛苦公瑾了。不过,我军还要待在这里多久?” 周瑜左手握住倚天剑地剑鞘,慢条斯理地挂回腰上,想了一想。 “嗯,还需五日。” 五日? 我有点急了。有这五天,我们这一干精骑都可以跑到宛城城下了。 不过,周瑜这烈性我已经领教过了。刚那种情况,我一个答话不利索,说一句半句疯话,恐怕他立马就会卸职不干了。 这种淫威,谁能受得了? 我看着他慢慢把配剑整好,一时没说话。 “飞帅心有疑惑,何不询问?”周瑜端起几上一杯蜜水,慢慢喝了一口。 现在,他倒是好整以暇了。 不过,这么一沉吟,我已经想明白过来,令箭都交到你手了,再操这份淡心那不是犯傻吗? 我不去当这种猪头捧哏呢! “啊哈,五日就五日吧!正好,我好久没练过剑了,趁这机会再熟悉熟悉雌雄斩马剑的玩法。” 周瑜啐了一声,果然很不爽的样。 我哈哈大笑:“看来我不问出这么一句,公瑾你夜里梦游都会起来砍我呀!” 周瑜横我一眼,忽然问道:“飞帅可知,河北军为何要用如此力气,企图控制野么?” 我摇摇头。 说实在话上淮焉干得这件事我没闹明白。按说吧,他们要挖坟起宝,直接去挖去起就是了,以我们现在野的防卫,就麋竺和邓咨那种军事盲官,上淮焉应该很清楚,毫无威胁可言。不该冒险来偷取野,反而容易打草惊蛇,得不偿失。 周瑜可以看到我心里在想什么,适时 头:“这么明显地漏洞,依飞帅之见,上淮焉,那军,她会如此之傻么?” 我想了想,说道:“女人这种怪物。我真猜测不出。尤其上淮焉这种女人。” 周瑜没好气地说:“我是说以她的智力,如果没有极大好处,她会冒开罪我军、与襄阳正面作战地危险么?” 我摇头,不用上淮焉那种智力,就算换了是我,我也不会干。 不过,那她……为什么还是干了? 周瑜道:“我这两天也在想这问题。刚我又仔细看了那份宛城形势图,终于想到原因。” “是因为什么?” 周瑜展开地图:“你来看,这是襄阳。这里的标识。对,这里,看这条水道。” 我顺着他修长地手指移动,自南慢慢向北:“嗯。我知道,这是我们第二批即将出的水军的运兵通道,自襄阳、樊城,循汉水北上。在野城边进入白河,等文聘军整训好出时,已是夏季,河水一涨。这条河就可以走大帆船。白河会流经宛城东南。如此,可以把我们的水军一直运到宛城。” 啊,原来如此!我忽然明白过来。上淮焉是想占据野和白河北渡。就可以直接把我们地援军掐死在野吧! 周瑜道:“嘿。这是其一。那么,她控制唐、白两河通往义阳的渡口。却又是为什么?” 我困惑。 继续说句老实话,在看到淳于宾的地图之后,我觉得上淮焉使用杜远这支奇兵,战术看似乎高,战略上其实蛮失败地。 从宛城调集一定地兵力并不为难,以她本事,率军兵不血刃拿下野城也不是太难。这么可能说有点愧对麋竺和邓咨,不过,地确完全没必要——千里迢迢从车云山扔一拨乌合之众过来。 手法很华丽,内容太糟糕。 周瑜一笑:“非也,飞帅你只知其一。上淮焉调杜远过来,其用意一当然是奇袭野,但重要的,却是要割断义阳和后方地联络,如果我所料不错,在攻占野之后,他们的下一步,肯定就是围取义阳。” “围取义阳?”我莫名其妙。那地方是三不管地带,土地贫瘠,人口稀少,本来就废弃已久,要不是刘琦、蒯越赖在那里太久,我根本就不会想到让杜似兰他们去。 “对,围住义阳,攻而克之。”周瑜的手指,定在义阳城上,“其实,上淮焉这么做,非常有道理。她担心的是,我们地水军到达野之后,不直接北进宛城,反而东去义阳。” “东去……你是说,沿淮河直趋扬州?”我看着地图弯弯曲曲的河流图样,忽然恍然大悟,顿时兴奋起来。 这条线直通扬州诸郡,非常便利。中途唯一的不确定因素是肯定要经过庐江,那里现在名义上属于江东军。不过那地方自去年被孙权屠城血洗之后,军民十死七八,元气到现在都没有能恢复一二,荒废程度还在义阳之上。 相比运兵宛城,再趋许、洛,通扬州的水路为顺畅,可充分挥我荆襄水军地善战优势。到达寿春、合肥之后,便直接威胁到了县——那里本是曹操的后方基地,现在已成了袁军的重要屯粮之处。 “呵呵,不仅是扬州。这条水路中途还会途经汝水,在这里转道西北,可至豫州汝南。” 我一拍手,没错,从汝南去许都,道路笔直,也没几里路,主要地是,可以完全避开宛城目前这种胶着局面。 “惭愧啊!到今天我完全明白上淮焉地战略意图。”周瑜叹息一声,“未思能胜之局,先虑必败之着,上淮焉将军,真女中豪杰也!” “不用这么客气吧,多我们下次见到她,跟她说声谢谢!谢谢她以实际行动教会了我们如何取胜。” 我对周瑜地态度不以为然。是,我承认我浅薄,我错了,没认识到上淮焉是位伟大的将军,战略级地大师。 不过,再强的人,也架不住我们运气好。 周瑜呆呆看着我,肯定以为我脸皮未免太……厚到家了。 “公瑾你想,本来,我们不该那么急就开拔的,我们偏偏提前出了——结果,迎面就撞上杜远;而那厮忒不走运,却又偏偏遇到你,被公瑾你看破;后。本将军亲自出马,本来只不过胡闯乱撞,结果,就意外地破获了他们的秘密巢穴,捞回许多军资。这许多地幸运,偏偏都被我们恰恰赶上,岂非天意么?” 周瑜听到我的理由,忍不住也仔细想了一想,虽然的确赖皮。但冥冥之中,也的确有不少无法解释的巧合。 他看着我,认真地说道:“吾等以人谋图逆天事,岂能多言天意?对我来说。飞帅如此信任周某,却的确是我事前完全没有料到的。” 五月十日,在野的三支骑军进行了四天集训之后,我等到了野的任县令罗蒙。他带来了三千步兵。 杜似兰一见这支军队出现。就很有把握地说:“霍峻将军也在。” 关于罗蒙要请霍峻为副手地事,她作为我军高级将领,早已通报得知,她也很赞成让霍峻来野的想法。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我看着杜似兰有些消瘦的面容。暗暗心疼,却又无辞安慰,只好装没看见。 “这几千军我都熟悉。原本都是霍峻守御野时的本。我想。定是罗先生请动了霍将军。因此徐军师马拨过来。” 这分析靠谱。 我微微有些惊讶,罗蒙真能请动那位霍大爷? 嗯。霍峻年纪虽然不大,架一向很足,我心里一直称他为“霍大爷”地。 事实证明,杜似兰不打枉语。 霍峻果然再度复出,而且,远远看上去很威风的样。 我暂时打消了和他招呼的想法,先和小兰告别。 这几日我都不忍心催促杜似兰离开野,她也佯装不知,天天陪我视察诸军的训练工作。 不过,今天连罗蒙他们都到了,她再不走就不好意思了。 临去之前,杜似兰令段瑾、田烈地刺刃小队,留在我身边,充任特别护卫。 我同意了。 这次野之役,显示出我的卫队在夜战中存在不少缺陷,有段、田等行家在前面示范着,也好让那些缺心眼的卫士们成长。而且,现在要去的地方,需要侦缉探查地地方多,有刺刃特种小组随行,对我军也是一种完善。 不过,杜似兰要把堂叔杜瑞也留在我身边,我不同意。 我坚决反对。 小兰本身武功较差,她的女兵卫士,依我看也强不到哪里去。没有杜瑞在她身边,我绝对无法放心。 后,以杜似兰的让步结束。 “主公,你去招呼罗蒙先生和霍峻将军吧。不用送我了,周都督地将令,小兰已全部明白,决不会耽误事。” 周瑜地将令?看来,又是密令啊!我摇了摇头,这家伙,现在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密令出,连通知都不通知一声。 不过,这也正是我希望地结果。当然,真正看到它生了,心里难免还是有些异味。 “有周瑜他们接着,不用我来操心。可是兰妹你,我却真想多送一程。” 杜似兰两眼亮晶晶地看着我,白里透红的俏面上泛起喜悦。 我与她并骑而行,随意闲聊。 她那两个贴身女卫小芹和小芳,挤眉弄眼地跟在后面。 扯了几句现在地军情,杜似兰问起襄阳的诸位同事现在的状况。 我跟她比划了几下田丰雄纠纠的走路姿态,杜似兰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田老爷,倒真是越来越精神了。” 我喜欢看杜似兰笑。杜似兰笑的时候,两眼里那几分隐含的忧色就完完全全地消逝于无形,而被完全的愉悦所取代。 笑了一阵,杜似兰觉我紧紧盯着她,一眨不眨,不禁脸上飞霞。 “主公!” “叫我飞哥。” “嗯,飞哥。” “嗯,对了,”一声甜酥酥、喜眯眯的飞哥,让我想起一件事来,“小兰啊,以前你不是希望让你大哥龚都去汝南营闲养,我一直没有同意。是因为,我不希望他真的变成一位废人。呵,前些天,他已经有了的职位了。” 杜似兰吃了一惊:“真的,龚大哥他现在能做什么?” “不要小瞧人哦!如今,你龚大哥经过半年苦练,马术已相当精熟,不亚于一般的惯战骑士。他又请铁挺专门打制了一杆长柄狼牙棒,纵横驰骋,据说练习起马战来,棒下少有三合之士,连宋定都无法轻易击败他。他自归我军之后,常想立功,前两天,经元直同意,他现在已潜回汝南地区,去秘密招集旧部。呵,我给他的职位是‘游翼营’营主,军衔不在你之下哟!” “龚大哥他是一个人回去的?”职衔方面,杜似兰倒也不太在乎,只是很想知道,龚都本人是否安全。 “没有,他本身有数十名死忠心腹,另外,白风和司马吟刚好也要去河北,正好同路一段,因此你龚大哥的安全,倒不用兰妹太过担心。” “是,小兰明白。这件事,小兰要多谢飞哥成全。” 我想到白风和司马吟,不自禁地摇头。这俩,为了去找时空机和黄瓜,白风这迷死人不偿命的丫头,生生把个“情圣”给拐走了。徐庶和田丰向报告,我还只能苦笑,然后想象他们二人写密函时的苦笑。 又聊了几句白风和司马吟,双方能侃的话题已经用得差不多了,杜似兰向我告别。 “飞哥,我走了。您……您别送了吧。” 我勒住马,道:“也好,小兰,你一路当心。” 杜似兰一笑:“好,飞哥,我记得了。”眼圈忽然一红,差点掉下泪来。 送走杜似兰的第二天,周瑜的五日训练也已全部完毕。 淳于铸率五百亲卫营骑士为前驱,当先出,直奔宛城而去。我和周瑜率大队军马,尾随而去。 铁骑兵赶路就是不过三日,前锋探马回报:“报都督,前方距宛城六十里,离敌军营寨只有五十里,淳于将军请求起试探攻击。” 周瑜一摆令旗,不允:“就地扎住阵脚,敌人不会给他冲击的机会的。告诉他,准备战斗吧,兄弟!” 话音刚落,宛城方向人喊马嘶,沉重的马队踏地声迎面传来,震人心扉。 对面的上淮军已铺天盖地,杀将过来。 第二十一章 初战宛城(上) 于南阳和宛城,先略做简介。 早在西周时期,这个地区就已经是“南方重地”,称为申吕之国。春秋时楚国崛起,在此开始筑邑,取名为宛,以抵御秦、韩等强国。这是宛城的由来。 公元前27秦占了这个地方,设南阳郡,治所(郡政府所在地)就在宛城。为什么取“南阳”这种郡名呢?那是因为古人以水北山南为阳,宛城在伏牛山之南,汉水之北,因此,有了“南阳”这个一直流传到现代的名字。 古代城市建设落后,南阳郡除了治所之外,鲜有达地区,因此,通常以宛代指南阳。 宛城位于南阳盆地北部,白、潦河之间,“北通武关,南接汉水”,是豫西南重镇,连接南北的重要交通要道。此地本来守将是老将刘延,自袁绍与黑山联军破袭郡,围困下(今江苏省睢宁县北)以来,曹军诸要地警报长鸣,重要大城都增兵增将,以备不测。宛城也不例外,派来增援的是大将曹洪和李典。据张凤的情报,曹洪身负重伤,卧榻难起,守卫许都南大门的任务,就只能由李典和刘延承担了。 现在,上淮徒的四万大军,将宛城的东、南、北三门重重困住,惟留西门不攻,未有一兵一卒。 周瑜看到那份军势图后就曾说:“河北军目标很明确,就是想尽占领宛城,所以围三阙一。给曹军留了空门。但上淮焉也只允许守军往武关、长安方向逃去,往许、洛走明显也是不许。这么看来,此次河北联军是想要一鼓作气,灭了曹操。” 我听他如此分析,很是震惊于池早的胃口。如今他和袁绍地联盟虽然强大,但毕竟根基太浅,如此孤注一掷的灭国计划,纵然谋算再精密,也会有许多难以预测的变化。万一失手。他和黑山军也将处于十分危险的境地,不说曹操的反扑,就袁绍那种视天下人皆为鱼肉的高门贵族本性,寻到机会也会一口咬死他的。 就眼下看。河北军攻城的能力明显不足。如此一座小小的宛城,打到现在都还没拿下来,这样地战斗力怎么去攻许都和洛阳? 脑里闪过一丝模模糊糊的念头,一时却抓之不住。 正想间。前军探马来报:“敌人先锋千余轻骑已接近我军,互相压住阵脚。为敌将十分嚣张,邀我军斗将。淳于校尉已经上去迎战了。” 我一听,斗将?淳于铸可真是好斗。我军都是铁骑。玩什么斗将这么慢腾腾的把戏?那不是等着优势敌人包抄围堵吗? 看看周瑜,周瑜一笑:“无妨,我军阵势。无惧抄袭。” “嗯。敌将是谁?” “报名是赵。” 哦。这个将是得斗一斗。 还好,不是赵伟就行。 淳于铸前年在伊川跟赵就打过。枪法上略胜一筹,这一年来吃了不少苦,修为是日深,武功颇有提升。 “都督,我们也上去吧?”大战在即,军中要保持威严的氛围,我就抛弃了私下无拘无束地随便称呼,使用了敬称。 周瑜点头,小小三角令旗一指:“列阵!” 周瑜爱用的阵法也相当特别,是两个等边三角形的基本阵型,然后角顶着角,形成一种类似计时沙漏的完整阵势。这阵法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也没顾上问。 当然,主要我以前可也是以阵法著称地,曹军的虎豹骑大都是我一手训练出来的。虽然当时靠了池早的帮忙迷迷糊糊瞎搞,我地阵法经验实际上很不入流,但不自觉的,总想着在周瑜面前保持住“阵法专家”的虚名。 所以,我也不好意思问他那是什么阵法。 在野地那些日,专门演练过这种阵势。因此,主将旗帜一动,近五千骑兵立刻就领会了,呼拉一下,而不乱,不用十分钟,就迅摆成了那什么沙漏状阵型。 我和周瑜等人,沿着“沙漏”中心空出地一条近两丈宽地中轴直线,向前方奔去。 淳于铸和赵正在酣斗。 离得近了,我一瞧,淳于铸的枪法确实又有长进,金枪十八扎既稳且狠,虚扎、实扎,无中生有;腾蛇、鸳鸯,奇中蕴妙。丈长地龙头虎尾枪在他手中灵活机动,双头并窜,枪枪直指对方要害。 再看对面,这是赵?瞧他枪法的基本架式,赵家的追风枪至少不会绝传了。 嗯,这不是取笑,而是赞美。 一年半不见,马上的赵似乎变了个人,枪法既,劲气悠远,已深得追风随笼枪的神髓,不复昔日轻浮无力的花架枪式。 人总是在挫折中成长! 我暗暗摇头,没想到看起来纨绔的赵家小弟提高这么,看来经过伊川的几次屈辱,淳于铸这次想赢赵,比上次难了。 身后突然传出两声战马的喷鼻声 这种声音我也很熟,只有在马的主人跃跃欲试的时候,会把这种激昂的情绪微妙地传递给胯下的老战友,令得坐骑也激动起来,想要奋勇当先。 “宋亮啊,想献宝啊?” “啊,呵呵,飞帅看您说的……” “别跟我扯皮,你不就是弄了件宝槊,想让大家都瞧瞧么?去吧去吧,不拦着你。” “是,末将遵令。” 宋亮蛇矛一举,两脚一磕马镫,胯下马噌就蹿出阵去。 顺便说一句,一些热爱考据的朋友称东汉末尚无马镫,这是错误的观点。 至少,本飞帅不能赞同——因为我已是第九次来到这段熟悉的时间段背景中,从未见过一位大将地战马上没有马镫。 闲话少说。宋亮来到斗将场上,蛇矛横置马项之上,大喝一声:“对面何人,敢来与我争斗?” 这种斗将,说白了就是斗气。明斗的是将领的高武艺,实际上,争的是全体将士的战斗士气。 一般军中将领,除了部分智力型脑,多数个人的武力都相当强大。是本军中的健者。 特别在两军遭遇,各列阵势的时候,拥有强力武将一方的军队,就愿意搞些一骑讨之类地斗将。一旦获胜,对本方士气的提升,有着无法估量的作用。 当然,对方若自觉无法取胜单挑。可以避战,直接挥军冲击。不过,那样在本方士卒的心里,始终都会留下一些阴影。觉得窝囊,长官实力不够强,如此等等。 因此。虽然斗将在近代地军事冲突中已无法延续——出现火器再去拿冷兵器去挑战。就不是勇猛无畏。而是愚蠢寻死了。这时候的比武暗斗,变成了狙击手们的乐事。 因此。单挑决斗,在这个时期,是相当具有市场的,也是十分有必要地。 宋亮甚谙军中要事,尤其在得到张飞蛇矛之后,是自信十足,自认可以与当世第一流高手一争高低。 “休得猖狂,我韩猛特来会你。” 一匹青鬃大马哗然冲过来,马上一员虬髯大汉,满面横肉,手提一条金钻龟背枪。 “啊,怎么这家伙还没死啊?”一见他的兵器,我立刻就认出来了。 周瑜问:“飞帅,他是谁啊?” 我道:“当年河北袁氏称霸一时,部下有数员大将,号称‘河北四庭柱’,都督可曾听过?” 周瑜点点头,居然听说过:“是否颜良、文丑、张郃、高览四名将?” “正是,”我忍不住一笑,道,“对面这个家伙,也有个外号,自称‘河北第五根柱’。” “第五根柱?” “没错。他就是韩猛,我在官渡时的老熟人,说起来也是袁军比较有名的将领。河北四庭柱死地死,降的降,现在除了张郃还在曹军之中,其他三将全都挂了。想不到,韩猛这厮居然还活得这么结实。难得。” 说话间,宋亮和韩猛已经各自通报姓名,然后就开战起来。 他们俩在官渡虽然没正式打过,不过也属彼此早已久仰大名,只恨没福气一战的状态。所以这一交上锋,手下都不客气,叮咣叮咣,俩齐挺兵刃,先较上劲了。 我边看边点头,在官渡时宋亮跟了我半年多,我还真没机会见他真正施展自己擅长地长兵器,今日一见,颇有意外之感。他地马槊之法虽然不是很正规,灵气也不足明显不是世家科班教授出身,但另有一股凌厉难挡地锐利,是真正的马战之道。加上今天遇到韩猛这根河北铁柱,也是久经考验地著名槊手,把宋亮真正的实战华全都给逼了出来。 不愧曾称虎豹三杰,晋升迅,宋亮的确文武兼备,是员难得的大将。 再转头去看淳于铸和赵两位大族公的马战,本来也很强大的一对好对手,疾风暴雨中暗藏无数险恶杀机,但咂几咂嘴,却感觉突然就弱了许多。 跟在我身后的阿昌兴奋地看着战场。这种场面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 “爷,宋将军不是蛇矛枪么?你为什么说他那是什么宝槊?” 我斜了他一眼:“你也太不学无术了吧,这么简单的军中常识你也没听说过?” 阿昌扭扭脖:“那个……小的就爱琢磨拳法和短兵器,马上的比斗不感兴趣。” “那你今天怎么变了性,问来做甚?” 阿昌瞪大眼睛,说道:“谁想得到,他们几位大哥一斗起来,这么凶恶野蛮,真是过瘾。” 我见他一脸乡巴佬模样,不禁笑了。 “好吧,我就给你简单说说。” 宋亮用的是张三爷的遗留蛇矛,韩猛则是他老一套的**长枪,他们俩的兵刃都属于异种矛或枪。 这种兵器,都被称之为“槊”。 我说宋亮得到宝槊,自然有我的道理。 开始。世上既没有枪,没有槊,只有矛。 周代五兵,矛占其二,已经是主要作战兵器之一。到了现在,这东汉之末,矛已经成为军队地主要装备。长的矛能到四丈,短的也至少有两丈。有些矛刃只是一个长长的尖刺,有些矛则采用两边开刃。锋刃长达二到四尺,它大的优点是穿透力强,所谓“刺死砍伤”,一刺之下。九死一伤。 但是,这种长矛由于过长,在单兵作战中很难使用,因此。后来在此基础上,就展出了枪。 这时代的枪大多数与矛还是比较接近的,除了配以缨络,长度略短。其他区别也不太大,像现在赵使的枪,就是这种“类矛”。 但是。这种革虽然简单。却非常实用。 枪的缨络是枪头下地装饰物。用犀牛尾、牦牛尾、马尾等制作,多为红色。主要功能是吸收枪头沾染的血液。防止血液流到枪杆,也称“血挡”。对武力卓越的大将来说,这种功效相当之有用。 同时,枪比长矛略短,便于两手把持,所谓“半把为枪”,这项展使马上的单兵格斗成为了可能,随着时代展,马战技巧到现在已非常成熟。 当然,不同地人有不一样的特点,对枪的具体要求也不一样。 像赵玉,他的笔管银枪枪杆以五金合炼而成,虽然极细,却十分硬扎,正适合他年龄尚幼,手掌较小地特点。张郃的黑铁枪,枪身柔软坚韧,明显是名匠以上等白腊树制造而成,搭配上他灵活多样的枪法,威力倍增。 现在阵上的淳于铸,他掌中地龙头虎尾枪,匠心独具,是一眼可见。 和枪、矛均不同的是,槊的重量较沉,需要孔武有力之人能使用。主要用来弥补矛和枪在威力上地弱势,可理解为马上使用地长矛,但比长矛加沉重,可以借用马力来贯穿敌人。通常槊尖为较长地多棱形状,比矛要厚重,能够承受马上高冲击的力量。而且在尖刺后附加了类似狼牙棒形状地配重,增加威力的同时还可以用劈、砸等方式杀伤敌人。 枣阳槊等。 《古兵器史》一书中云:“矛长丈八谓之铁槊,槊头圆形如枣谓之枣阳,顶端密排铁钉如狼牙者,名狼牙槊;” u起,直到唐初,由于大规模骑兵作战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而面对骑兵大量配备的坚硬金属铠甲,矛和枪的透甲破坏力都比较有限,于是槊有了用武之地,风行一时。 不过,东汉时槊的品种已经有了一些,曹操爱使的就是一柄枣阳。 现在,宋亮的丈八蛇矛是标准的铁槊;韩猛的金枪,也是一种变形狼牙,枪刃呈三棱状,只不过把槊颈上用来增重和提高威力的铁棒铁钉,用一只四爪蹼张的铜铸金龟替代而已。 因此,和第一场淳于铸、赵两人双枪并举的区别,就是现在是两位东汉时期少有的“马槊之将”正打算死拼一战,他们斗的就主要是人力和马力了。 阿昌眨巴着眼睛,似乎明白了一些。 “哦,看来宋将军和对面这个袁将都很有力气。” 我道:“你说的没错……”忽然一顿,上下打量阿昌,“我倒忘了,你的力量也不差呢!” 阿昌主修步战,擅长擒拿抓穴,现在跟着我当了卫士头领,平日里也不经常显山露水,需要他出手的机会已经相当少了。我很少能联想起来,其实他看似瘦弱,却是天生神力。 “阿昌啊,我看你不练马战,实在可惜了呢!” 阿昌眼中一亮:“爷,你老愿意教我马槊?” 我摇头:“马槊我也不很精通。你可以向宋将军学习。” 阿昌眼馋地看着战场上的恶战,嗫嚅道:“宋……宋将军肯教我?” 我道:“嗨,等会我问问他,应该不成问题。” 阿昌大喜:“多谢爷成全。” 我一笑。 那边周瑜低声道:“我说,飞帅你不能强人所难吧?宋将军这一身武艺,大半在这条槊上。” 我明白他的意思。武将擅长的武艺,往往是不能随意讨教的,除非他自愿想传授。宋亮征战沙场,多年血战,造就他这身不凡的槊术,若我以势相迫,未免就欺负人了。 “我自有办法,让他千肯万肯,自愿传阿昌马槊。” 第二十二章 初战宛城(中) 军阵前,鼓声雷动。 上淮徒的后续大军终于跟了上来,大约有五千多步兵。 不过,双方加起来上万的士卒,似乎都没有立即展开混战的想法,除了少量大汗淋漓的鼓手,其他人都在扯着喉咙为本军的勇士呐喊助威。 我注意到河北军后续队伍里的旗帜,有数面红底白字,上书“上淮”二字的牙门大旗,与众不同,似为帅旗。 是上淮徒,还是上淮焉? 双方相距颇远,看不真切。我手向后伸:“来。” 阿昌已经明白我想要什么,忙在自己马鞍旁挂的一只小皮囊里摸索,小心翼翼地摸出一尊双筒远瞩镜。 “爷,给你。” 得到我传授马槊允诺的阿昌分外恭敬。 我接过远瞩镜,哼了一声:“这么想出去带兵啊?” 学习马槊之法,当然是要入军营为将有用武之地,否则跟着我,练好他拳爪短兵功夫,已然足够应付了。现在襄阳的军法条例正在逐步制订完善中,军人的地位大有提高。眼见得日后军功是晋升财,获取土地的一条捷径,军队士气全面提高的同时,像阿昌这样的半公务员也是心动不已。 阿昌嘿嘿干笑。我也不再理他,举起远瞩镜,仔细观察敌阵。 现在襄阳的工匠已经能制作这种和现代望远镜非常类似的双筒镜了,我手上这架。是的,也是规格高级地产品,刚刚出货三个月不到,在有效视野、良视距等功能上都比之前有了很大提高,两个镜筒中间,还有一个简单的中央调焦装置,可同时移动两个对目镜。 借助这件秘密武器的帮助,我很校对好焦距视野,把目标锁定在帅旗下的将领身上。 那几面大旗之下。并骑二人。 其中之一,正是上淮焉。看情形她只是副手,马头略比右手边的那人靠后半个身位,不停地向前面那大汉说着什么。她旁边那大汉体态甚魁。留着络腮胡,但面目和上淮焉依稀有三分近似。他的得胜钩上,挂着两柄半长兵器,每柄大约有**尺那么长。柄都是一只巨大的黑色手掌,瞧上去应该是一左手一右手,掌背很厚实,五指粗壮微张。我记起徐庶曾说过。鲁山黄巾军的大头领上淮徒手使一对熊掌黑铁爪,应该就是这种怪异兵器了。 看来,他就是上淮徒了。 我注意到上淮徒双眼中射出很热烈的光芒。紧紧盯着战场上地两对斗将。脑袋不时一点一点。很是投入的模样。相反,上淮焉却一脸漠不关心。似乎在劝戒着什么,令其兄颇有些不耐烦,左手不时摆一摆,摇一摇。 上淮焉这次换了一个黑色虎头面具,不知是什么质材所做,虽然大半脸庞依旧藏在面具之后,但黑色面具搭配上她白皙的肤色,显现出来已无昔日那般狰狞,反而生出三分性感诱人的气息,令我忍不住在她地脸上停留许久,之后还不时返回扫描,搁现代去回头率绝对百分百。 “这样顺眼多了呢!”心里不时反复感慨一下。 这时,上淮焉忽然向左方侧头过去,似乎在听什么人说话。听了片刻,她眼光闪了两闪,缓缓点了点头。 我把镜头向她左手边横过去,正看到一顶赤色金盔耀眼生辉,金盔下是一张俊得令人生疑的俏脸:这是俊男还是美女? 这员俏将催马抡棒,直奔镜头扑来。奇特的是,他身后居然还跟着一个秀气的童,多十七、八岁,提一条齐眉铁棍,跟在战马之后不远处,双腿轻捷地腾挪着,十分灵便。 我急忙放下远瞩镜,这是谁啊,打仗还带个跟班地,没见过。 却见周瑜正在身边,颇有兴味地观察我的表情。 我顺手把远瞩镜塞到他手里:“别问我,自己去看。” 对面那中性美将领此时已冲到独斗场上,高举长大铁棒,大喊:“谁来送死!” 这一声音量挺响,但让我雌雄莫辨了:怎么还是这么清爽干净的中性嗓呢? 我左右瞅瞅,这次将领带得不太足,看来得我自己出去会他了。 我伸出手,去摘我的铁戟“一丈威”。 金银戟自从失落在安陵隘,张燕就没说过要归还地话。也是,谁见到这么漂亮好使的武器会不动心,顺便就据为己有呢?那种情况下丢了宝戟也没办法,好歹比丢了命强。 我也不是单靠兵器过活的人,丢就丢了。不过徐庶却一直挂着这事,不依不饶地,经常就会给我送来一两件制武器。长戟当然占主流,其他什么枪、槊、刀之类地也应有尽有。我跟他说过好几次,武器能使就行。他就是不听,送到现在,我私人地练功房里,已经陈列了无数长兵器,绝大部分是徐庶自己亲自送来的,少数……是他令人送过来地。 韩暨和铁挺搭档之后,襄阳制造兵器的水平倒是明显有进步,连曹操后来自己忙不过来,也宁愿多出点钱,从我手里进口一部分。当然,要达到金银戟那种质量,我心里很有数,这辈估计我是看不到了。 但现在我使用的这支铁戟,全身以整块镔铁熬炼而成,经过了无数道手工和无以复加的精力耗损,后打制出来。包括戟杆、枪头、月刃,都是一块镔铁锻制,除了加固之处没有一处焊接,这得多耗费几倍的心血物力啊?我看到这条戟时也不禁动容,在称赞手工之前先把韩暨和铁挺招来痛骂一顿,严禁他们再给我这么造兵器。我又不是败家,哪儿有那么多钱给他们如此糟蹋? 除了韧性和磁性这两方面无法达到金银戟那种变态程度。其他锋锐、坚固甚至外观形态上,这条铁戟都已不在金银戟之下了。 韩暨自己也承认,造这条戟确实太过奢侈。不过,他要求我一定要为这条戟取个好名,不然,也实在埋没宝器,会令所有参与制造的众匠人心怀不平。 我听他这理由虽然牵强,但为了他们那份心意,只能仔细琢磨多日。又和徐庶商量半天,定了这“一丈威”地名字。 这条戟自枪尖到戟钻,不长不短,正好一丈整。执在手中。无须摆出任何poss,都能自动助执戟者生出一股凛然杀气(自然,韩这种天生废柴不在其列)。 因此,一丈威这个名一取出来。众匠皆欢。我心下也很赞,徐庶就是会取名,不知道给人取名怎么样,也许日后生了儿女也应该向他取取经。 经过这次之后。徐庶也收敛许多,不再那么偏执,非要为我找好的兵器。 书归正传。我这手刚摸到一丈威的杆上。还没弯曲手指去握。就听身边有人气冲冲道:“主公,末将请命上阵。” 一回头。蒯奇正剑眉倒竖,怒睁两眼,瞪着我看呢! 现在他手里也不是那口会光的琉璃剑了,而是一口长柄大刀,倒提在身后。 怎么把他给忘了?我忙缩回手去,笑道:“是了,蒯兄弟手也痒了?那好,你去接这一阵吧。” 蒯奇没想到我答应得这么痛顺当,连弯都不拐一个,反而愣了一下,应道:“遵令!” 哗啦啦啦!他也直奔阵前。 他这一走,我眼也直了。 身后跟着俩僮,蒯剑捧着他那光华琉璃剑,那大个提着一口双手握柄的环刀,一左一右。我听蒯奇后来说过,名叫蒯刀。 格斗场上一出现这两对人,场面顿时为之一——喧嚣声忽然全无,连两边的击鼓手都看愣了眼,手上慢了下来。 这声势,这气派,你们当这是去朋友家赴宴显摆呢?一个比一个大牌。 对面那金盔金甲的俊美小将柳叶眉一皱:“来将通名。” 蒯奇通了姓名,襄阳忠字营营主。反问一句:“你是何人?报名再战。” “乐安将军,家明。”那俊美小将放大声量,好像生怕蒯奇耳朵不灵,听不见似的。 我差点儿喷了。家明?这不是某些小言肥皂剧里的小生常用名吗? 蒯奇没有我这种古怪经历,居然酸溜溜地还恭维了一句,显示出世家公地良好家教。 “家将军,好名字!” 那乐安将军睁大一双杏瞳,看他两眼。蒯奇人俊雅,头戴亮银冠,上身是一件公瑾牌银马甲,下身是白色纨绔,收束得甚是精神潇洒。 当然,他这马甲也是军中特制的,非是流传世间赚钱的那种水货。 “蒯将军客气!” “家将军好俊秀!” “蒯将军真儒雅!” 周瑜举着远瞩镜偷窥,瞻仰到这里,不禁低声讪笑起来。 我听他笑得不怀好意,问道:“公瑾什么趣事?别自个独享。” 周瑜放下远瞩镜,道:“飞帅,你没见他们那三个童么?” 他一说,我注意到,这两位还在马上客套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跟在马后地三位马僮打了起来。 严格说,是蒯刀和家明那秀气棒童打起来了。 蒯刀双手紧握环刀,脚步稳健而行,左一刀,右一刀,劲风呼呼。那棒童抡着杆棒,远远地以棒头左支右架,慢慢倒退。 蒯奇和家明这时也现问题,不约而同一齐勒马,静静观战。 阿昌嘀咕一句:“就这么点细骨头,居然也要拼力,什么毛病?” 我沉吟一下,问周瑜:“公瑾,如何?” 周瑜点点头:“情况我都大致看清了。飞帅,你该早点把这宝镜给我,就不用打这么一仗了。” 我耸耸脖儿:“我自己都给忘了。刚……”忽然想到刚只不过为了看上淮焉,想起来,这话顿时就说不出口。 周瑜横了我一眼,道:“我看可以收兵了。宋将军那边吃着力,打久了未必便宜。” 我回他一眼:“你是中军都督,该进该退你决定,干吗问我?” 一句话噎住了周瑜,他忍不住也耸耸肩,撇了撇嘴,大概心里也后悔:这不是自己找堵吗? 金声一阵急敲。声音之响亮,似乎对面河北主阵上也几乎同时在敲锣。 斗阵上的几对都听到了。淳于铸和宋亮同时崩开敌人兵器,跳出圈外。 淳于铸看看对方,意犹未尽。赵擦擦额上细汗。 宋亮和韩烈互相瞧瞧,也是均有不甘之意。 这两对都拨转马头,各自返回自己阵上。淳于铸回来就连声叹惜:“我就要抓着他了。” 我道:“再过百招你也许能赢他一招,不过那时候敌军会不耐烦地都冲过来。” 淳于铸吐吐舌:“这家伙,倒真是长进了。我得好好练。” 宋亮回来我看到,他几乎通身是汗。 “宋亮,这顿架打得很爽吧?” 宋亮只顾得猛擦汗了,鼻息虽然粗重,却紧闭着嘴。 我一瞧他硬是要保持高级指挥官的尊严和风度,看来一时是真说不出话来,摆一摆手:“这么打你下次还得累成这样,也未必能赢他。没有杀手锏啊!” 宋亮两眼一直。杀手锏? 我丢了一句诱饵,便不再理会他,抬头去看阵上,蒯奇还没回来。 那边蒯奇和家明其实还没开始动手打呢,就听到两边都是金声大震,知道这是上级命令,必须执行的。 但当他们企图喝住各自地僮时,却略微出点麻烦。 俩打得正欢喜,没一个愿意撒手的。棒童力量不及蒯刀,但棒法和步法都颇为精妙,借力卸力之术十分娴熟,蒯刀空有力大优势,脚步跟不上对方的点儿,怎么也使不上劲。 还是蒯剑说了句话,算是中断了这场莫名其妙的打斗。 “刀儿,三招不回来,今晚没饭吃。” 话音一落,嘣嘣两声,蒯刀拖刀便撤。 棒童还想要追,家明断喝一声:“明媚,晚上想倒马桶你就跟去。” 棒童悻然停脚,转身跟着主人,撒丫撤了。 这边蒯奇倒没怎么责怪蒯刀擅自出手,只是闷头琢磨那童地棒法。 第二十三章 初战宛城(下) 军阵上出现一个奇特的静寂时刻。 我和周瑜交换一个眼色,都察觉到对方也没有继续打下去的意思。 既然这样,那就好办了,大家一起撤退完事。 双方颇有默契地各自压住阵脚,缓缓收兵。 退后五里地,选好地势,周瑜令诸将都去指挥安营扎寨,自己和我讨论今天之战的得失。 来宛城之前,周瑜就说会先上去打一仗,所谓遭遇战,看看对方怎么个状态:军队分布、将领能力、军心士气什么的。现在,情况已然基本明了,下一步作战方案今晚应该就可以随之成型了。 中军大帐刚刚竖起轴竿,我和周瑜都还站在门口聊着。阿昌匆匆过来。 “主公,都督,田校尉回来了。” 哦,我看向周瑜。从野出前一晚,刺刃小队十名干将,连同我的近卫副队长樊定野及部分卫士,就全被周瑜撒了出去,几天来影儿都没见一只。 “让他过来。” 刺奸三校尉之一的田烈很出现在我们眼前。看他灰头土脸,满眼疲惫不堪的样,明显是缺乏睡眠。 “段校尉已进了宛城。武关方向,正如都督所料,是赵颖。”田烈大概实在累得狠了,汇报言简意赅,只对周瑜一人。没有刻意把我也加到被报告的对象之内。所以内容方面,我不是很理解。 当然,我也没问什么。不是时候。 周瑜点了点头:“你先下去吃饭睡觉。今天没你的事了。” 田烈应了,向我咧了咧嘴,做个苦笑地神情。我摆摆手,让阿昌带他赶紧下去歇着。 扎好营寨已是正午左右了,吃过午饭,我正在自己帐里闲坐消食。帐外人影一闪,阿昌慢慢蹩将进来,手里端着一杯热茶。别说,这家伙烹茶还是挺地道的。 “爷。请饮茶。” 我道:“嗯,放下吧,等会儿喝。” 阿昌应声是,把茶放在几上。 我看他磨磨叽叽。问道:“还有什么事啊?” 阿昌犹豫一下。我忽然想了起来:“是了,你的事……嘿嘿,我没忘记呢。” 阿昌大喜,顺势问道:“爷。什么叫杀手锏?” 我心想:“这家伙想得到什么的时候,真是思虑周详,精细得很哪!我随口说了那么一声,他居然也听到了。”不过那句本来就是个引。难得他这么用心,我也不忍心继续耍弄他了。 “你玩过锏?” 阿昌肯定地点点头。 “小人精擅锏法。” 我心下一喜,很好。这下成了。 “去。把你的锏拿来我瞧瞧。” 阿昌应了。转身出去,到自己帐里去取备用兵器。 所谓锏。亦作“简”。因为其外观为方形而有四棱,形貌似书简而得名。这种兵器春秋时就已经出现了,历史非常悠久,到唐宋时相当流行,列为十八般兵器之一,许多大将都会选修铁锏为护身短兵,著名的就是秦琼秦二爷。 但在汉末这个时代,由于将士的护甲普遍较薄,并不十分坚固,刀剑斩劈刺戳的威胁仍然极大,因此,别说锏了,就算是常见的铁鞭,也全被一同认做杂兵,俱非军中欣赏地武器。当时的兵器专家一般认为,军营里,有铁鞭作为这种又短又钝的杂器代表就足够了,因此,汉军中常见的三类九兵,有刀有剑有鞭,却没有锏。 因此,锏这种“非奥运项目”,就只能存身于民间武林之中。这样自然使得它流传地广度受到了极大制约。汉末三国时代,以鞭技闻名当时的武将还有几个,如黄盖、曹休、文鸯等,白风也精通鞭法,当然那是软鞭。但善于用锏的,确实一个没听说过。 “你怎么会使锏?”等阿昌捧着他的铜锏交到我手上。我一边抚摸观测,一边问他。 阿昌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小地跟甘爷时,他老人家觉得我天生力大,不适合学砍刺之兵,得修鞭、锏那类运力打击的武器。又说鞭性虽直,却也尚轻滑灵变,小的像只呆头鸡,练鞭也肯定不成。锏厚沉拙劲,正与我性相合。因此,小的就习了锏法。” 甘宁倒真不愧是世家大族出来地,自身又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对锏这种冷门兵器也如此了解。他让阿昌选修锏技真是因材施教,量体裁衣,绝对科学。像阿昌这种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力量型选手,短兵器中只有锏适合他。 “你跟我这么久了,我怎么没见你使过锏?” 他玩短刀的时候我瞧过,真……不怎么样。 “小人这两年正在练分金错玉爪,手指每天都须抓捏铁球,晚上还得浸染清水多时,好驱除酸胀。因此,任何兵器都很少使用,以免耽误这门功夫。” “哦!”我记起上次在当阳地桃园附近,遭遇到琴仙韩娥。对方有一柄削铁如泥,吹毛断地宝剑,一招之下,阿昌地短刀就折为两截。原来他是因为练着爪功,无法使用擅长的锏法。不然,以锏天生地浑厚沉重,韩娥肯定舍不得拿自己的宝剑去硬削。 “当日你遇见那韩娥时,去夺她宝剑,就是想使分金错玉爪啊?” “爷台明鉴,幸好爷提醒,小人及时换用鸣琴指顶断了她的剑意。不然,以我那时空手入百刃的功力火候,不但夺不了韩仙的剑,恐怕还会断两三根指头。”阿昌忆起往事,脸上也露出后怕的神色,“她的剑实在太了,现在我虽然练成了分金错玉爪,再碰到她,还是无法力夺她的剑地。” 嗯,这小真长大了。初生牛犊不怕虎。有了犄角反畏狼。人成熟了,经历广了,考虑全面,顾虑自然也就多了起来。 “嗯,有此一锏在手,下次她也占不了你什么便宜。”我我摸摸锏体中间的那道细细的凹槽,“居然还是凹面铜锏。” 锏不过是诸兵器的一支,但就这么一支里,也分好些不同的类型:有八棱锏、平棱锏、浑圆锏、狼牙锏和凹面锏等各种不用的分支。 所谓凹面锏。就是四方型的锏身上,熔练出两道笔直而较深的长槽,是故得名凹面。 锏的主要优点就是本身沉重,击打力量特别强。尤其骑在马上对冲时,如果中了对手地强力锏击,不死也会重伤。 这一优势要到甲冑出现质变,普通刀剑根本无法再给予对手重创的隋唐时代。被军事界的专家们真正现和广泛认同。 所谓乘风能破浪, 境不酝酿到成熟阶段,光有主观愿望也是无用。 汉末短兵器的主流就是刀和剑,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地事实。 但阿昌这种迥不同于其他武将的大力少年。却需要标立异。 “来,给我练练你的锏法。”我把铜锏交还给他。 阿昌应了,双手抱锏。施个肥诺。身形一矮。两臂一摇,开始演练他的锏法。 我睁着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每一个细微地变化。 越看我越诧异:“阿昌会的锏法,居然是二十四法,锏中至尊,不传之秘诀。” 锏自春秋时期被明之后,在兵器谱上的地位就一直很低。无论军方还是民间,均视其为三、四流的偏门兵器。这种偏见使得它地展也是困难重重,长时期得不到各时代的名家高手的重视,因此,比起刀、剑、鞭等短兵,锏地使用技法非常之少。五千年流传,一直到我所处地那个时代,都没有几套真正成型实用地锏技。 只有二十四法,金锏二十四法! 金锏二十四法,是唯一有高级武学价值、能跻身于武文化之列的锏中绝技。 我看着阿昌娴熟地击刺点撩滚,拦格扫压劈,暗暗摇头:“跟我地无常十一戟一样,这门金锏二十四法,也是汉末时已进入到成熟期,以后再也无法真正的损益改了。” 阿昌虽然没有完全显露这路锏法的面目,但我从他手势、脚步及身法转换等方面,看出他的确是得到了锏法的真传。 我所知的资料,金锏二十四法是在秦汉间逐步成型完备的,没想到阿昌真能学到这套锏法。 演练这种运动过程一般都是非常的,高手也不需要多看既知其优劣所在,外行看再多也只是瞎凑热闹。 没过三分钟,阿昌练毕,锏压左臂,向我拱手致意。 我点点头,气不长出,面不色,不愧呆头鸡一头。 “很好,你有此佳艺,想学宋亮的马槊,他也并不吃亏。” 阿昌愣了半天,问:“爷,你是说……小的拿锏法跟他换马槊术?” 我翻他一眼:“不然你以为他怎么能把自己的绝活教给你?老话说,教了徒弟,没了师父。你也不会希望他下……去没饭吃吧?”呸,什么下岗。 阿昌摇摇头:“可是……这锏法……” “这锏法怎么了?” 看到他这种表情我就心里不爽,什么啊,跟视窗xp似的,有货就牛叉起来。 “小的……没跟甘爷说,不敢乱传。” 我一听,这很好办啊! “甘将军那边,自有我去跟他说,你就不用管了。” 阿昌挠头抓耳,吭吭叽叽,满脸不乐意的样。 我心头连哼三声,忽道:“把锏给我。” 阿昌不明白我的意思,愣愣把手中凹面铜锏双手递给我。 我一把拽过,道:“看着。” 左侧一转身,左掌横撑护住身体上盘,右手铜锏自上而下,斜斜歪剁下来。 阿昌惊呼:“武王枭纣?” 锏意未停,我左臂微沉,右掌骤一抖腕,铜锏径向外侧平推而去。 阿昌加惊震:“……甘罗横行。” :_使八招。 阿昌到后几乎直楞如鸡。开始哀号:“……胥卷楚……白起翻赵……爷,你怎么全会啊……啊……啊……” 耳朵里实在太过嘈杂,我不耐烦继续听,随即松了架,扔掉铜锏。 “阿昌,如何?” 阿昌愣仲许久,忽然跪地,战战兢兢:“爷,您渊博如海。深无可测。小的知道错了。” 我撇撇嘴:“武功到了你这种水准,想要上一层楼,为难地地方,其实并不在你是不是又学会了几种秘传绝技。掌握了几门的心法。而在于你是否有容纳天下、收自如的胸怀。不错,宋亮的马之道,我亦能传你七八分,但我之所以一定要你去向他学。就是希望你在掌握的武技的同时,能提高心境上的修为,认识到相互切磋攻错的进步之道。” 阿昌这家伙表面呆如木鸡,一半是因为他自闭的性格。另外一半,却是因为他自负绝技,过于自大。他这个问题我早就有所察觉。不过一直没能有合适地时机点点他。今天也是被他假痴不癫的态度激得有些恼怒。干脆狠狠给他砍上一刀。 我使的几招。都是二十四法中号称不二传的厉害招数,阿昌刚演示时一招都没用过。肯定不是临时偷学他地。而且,虽然我只是随手摆个架式,但心法锏意却是清清楚楚,半分不差。阿昌自然瞧得出来,我其实也非常精通这金锏二十四法。 他这人,虽然装呆日久,但却不傻,一点都不傻。 “多谢主公指点,小的全明白了。” 阿昌伏地不敢稍动。就这么一会儿,他肩膀和后背上,已经开始显出湿润的迹象。 我叹了口气。 当初甘宁把他和阿西一起送给我,我还一直不解,纵然他对阿西心有所疑,但阿昌却肯定不是怀有异心的奸细,为何要把这么一个大好苗一起扔掉呢?后来问徐庶。徐庶也只是微微皱眉,却不肯正面回答。 现在我终于全明白了,那只是因为,阿昌地性实在太恶劣了,与豪情满怀,热衷世事的甘宁全无一丝相合之处。虽然甘宁一直对阿昌不错,传授也毫不藏私,但对他的个性,恐怕却没有一处是很喜欢赞赏的。 “阿昌,你武学天赋过人,只要一直守道心,行正途,必成栋梁大器。我今天只跟你说这一次,日后机运如何,看你自己如何把握了。” 阿昌连声称是,一时汗出如浆,滴润着身下土地。 阿昌刚被我赶出去,宋亮就溜了进来。 当然,他有很正当大方地理由。 他是来汇报军情,顺便提出建议的。 “飞帅,离此东二百里,有城名朗陵(今河南确山县),属汝南郡辖制。其县令田豫深通兵法,极有机智权谋,甚得汝南太守满宠的信任倚重。今宛南之敌势大,难以卒灭,许都地援军又败怀惧,难以指望。末将以为,不如写信给田令,请他劝告满太守,倾汝南一郡兵力,急来援,与我军两路夹击,可破河北军之围。” “嗯,田县令会相信我军地书信么?” 我襄阳军与曹军,不过是近半年关系热乎起来,虽说份属友军,但豫真像宋亮吹嘘得那么生猛,心中怎么可能没有疑虑“末将曾与他有一面之缘,彼此颇相敬服,可由末将执笔书写,写明情况,他必定深信。” 很好! 我心里越来越赞赏宋亮,先不说此策是否可行,至少他已经看出敌我双方态势,而且一直在动脑筋想点,如何能克敌制胜。 是个主意。 宋亮见我点头表示赞同,从怀里取出一封信。 “末将已写好求援信,请飞帅过目。” 我没去接信,扭头冲帐外喝一声:“来人!” 帐帘一撩,成小虎冲了进来:“主公,请吩咐。” 我道:“这封密信,你立刻派人送去朗陵,交给田豫县令。”示意宋亮把信交给成小虎。 成小虎双手接过那卷密信。我道:“嗯,让小腚带几个人去吧,去回。” 成小虎应诺。急忙转身出去。 我看看宋亮:“这事你做得很好,记你一功。”看宋亮脸上忽然微现尴尬之色,也醒悟过来,“哈哈,我倒忘了,你和我现在不是一路地。这也好办,等我去到许都,见了曹相和陛下,替你讨赏便是。” 宋亮连忙施礼逊谢:“赏赐什么地末将倒也不敢居功。只是,末将想问问飞帅,什么是……杀手锏啊?” 我心道:“就知道你得来找我。” 不过,宋亮不稀罕曹操地奖赏。却一心得到我的指点,这事的本身,让我很是高兴。 “宋亮,以前在官渡。赵玉、小满他们经常喜欢聊些长兵短刃什么的,你却很少参与切磋。我记得,你几乎从未在我面前提及任何武道中事呢!” 宋亮惭然一笑:“飞帅天下名将,赵将军、典将军都是大门高弟。末将这点乡野伎俩,哪儿敢在飞帅你们面前丢人现眼啊!” “那你今儿怎么又变了想法的?” 宋亮道:“末将今天与那韩猛将军一战,竭尽全力。侥幸未输于他。末将很不服气。一直未想明白其中道理。实在憋得无奈,只能来求教飞帅您了。” “嗯。你不服气啊?”我乐了,“你为什么不服气呢?照我看呢,那韩猛的槊法、力量、骑术都不在你之下呀!” 宋亮皱皱眉:“末将也不明白,反正打下来,除了觉得很累,就是一口气憋在胸口,很不舒坦。” “好,那我们就说道说道。” 我开始和他一起拆招,让他把当时双方互斗的一招一式都拆散来,慢慢分析优劣得失。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宋亮明白了。 “飞帅,原来我和他的槊法,都有如此之多地破绽之处啊!”他满头都是汗珠,显然是被我这么一通分析给震撼住了。 我道:“是啊,你不服气,嘿嘿,我瞧他回去琢磨琢磨,会不服气,你露出来的破绽,一点也不比他少。”拍拍他肩,“不过你不用担心,以他的境界眼光,下次他依然不可能在招数上赢了你。” 宋亮抹抹头上白毛汗,苦笑:“可是,我也一样赢不了他。我和他都是以长、拙、势三者见长,这么打下去后只好都累死完事。” 我忍不住大笑:“你可是我的爱将,我怎么舍得让你被那么个匹夫给累死。” 宋亮双目亮闪闪地,忽然双膝跪倒:“飞帅,末将愿拜您为师,求您成全。” 我笑声一停,语气变冷:“宋亮,你叩这几个头之前可得想清楚,天地君亲师,你今日拜我为师,他日若有叛上欺师行径,我可就没办法饶过你了。” 宋亮一惊,挺直身躯。 我话里有话,明里是说欺师灭祖,暗里却是警告他,我和他的主现在虽然关系尚好,日后未必一直这样蜜里调油,今天认师容易,到时候他会很麻烦,很头疼。 “飞帅,那典将军他不也是跟您学的戟法?”宋亮强自镇定,拉出参照物。 “我教他之时,尚在许都,那是兄弟感情,不在此列。”我教典满戟法,那是因为他先教了我云龙刀法,而且主要那时候我跟他都在一个军营里吃饭,还没像现在这么自立诸侯,要和曹操一样逐鹿天下呢! 宋亮两眼定定看我,过了半晌,眼里光芒渐渐减弱。他慢慢从地上起来,垂下头,向我行了一礼,转身出帐而去。 我没有阻拦,看着他出去,心头只是默默叹息一声。 我本来可以利用他急欲求胜的心理,先诓了他入彀。等他拜师之后再慢慢腐蚀拉拢他。但我今日观了他劲横力狂地槊法,心中起了警惕,什么人玩什么鸟,这位宋将军看似柔顺的外表下,气性其实刚烈如火。北方男人心眼直,容易钻牛角尖。 那么干的话,很可能后会把他给逼死。 “嘿嘿,飞帅很爱惜宋将军啊!”挖苦的冷言冷语从帐外传进来。 “怎么,公瑾吃醋了?”不用看,我就知道是周瑜来了。 周瑜进来,面上似笑非笑,打量着我。 “听到你们几句对答,嘿嘿,飞帅何必如此仁慈?宋亮这种将领,若为属下,则我如虎添翼;若为敌手,那我们以后可就有得难受了。” 我注意到他口中地“我”、“我们”,心下忽然一喜:“这小帅哥看来是越来越把自己当襄阳人了。” “呵呵,正如公瑾之言,所以他值得我们长线期待啊!” “长线期待?”周瑜愣了一下,琢磨琢磨,觉得挺有意思的。 “公瑾你来有事?”那种词儿他得想半天,先问正事吧。 “哦,对,”周瑜想起来,“我已准备好下一步的作战方案,特来和你商讨一下。” “和我商讨?”我真是受宠若惊,自打把指挥权交给周瑜,他就没说过要跟我讨论战略战术地。 “嗯,还有淳于铸、蒯奇二位将军和杜远校尉。他们马上就到。” 看着他嘲讽地眼神,我忽然明白过来,你不是来跟我讨论战局,而只是来分派任务地吧? 我恨恨瞪他一眼,悻悻然往旁边挪动屁股。 周瑜嘿嘿一笑,毫不客气地上前来坐下,双手霸住那唯一的矮几。 第二十四章 星眸皓齿 瑜的想法总是出乎我的意料。 这次部署他果然没有像上次在野城外那么独断专行,一封密令给我完事。 在等候其他将领的时候,他简要地说出了自己对目前战局的一些判断和据此而准备的作战计划,然后,把他所忧虑的两个关节处一一说给我听。 再然后,就轮到我郁闷了。 我惊异于他的战略部署,但对他担忧的地方一时也是毫无主张。 废话!他想了那么老久都没想出办法,怎么可能指望我这么一会儿就有了好主意?我是周瑜还是他是周瑜? 我们俩正相对无语愁对愁,忽然,外面有人来报:“河北方面有使者,求见飞帅。” 我一听:“谁啊,有什么事?” “他自称上淮将军部下校尉,名为张庆,前来送信。” 哦,鲁山五勇士之一。 唤了他进来,张庆施礼:“鄙方上淮将军,命我送来信函。” 周瑜问了一句:“哪位上淮将军?” 张庆道:“当然是清河将军。” 上淮焉? 周瑜便不说话了。 我接过那卷信帛,道:“张将军辛苦。”看他没有要走的意思,知道是得当场打开,看完要给回话带回去的,摇一摇头,展开信瓤。 一股淡淡的幽香从帛中飘散出来,我鼻嗅了嗅,很舒服地味道。斜一眼周瑜。周瑜正自袖手望天,仿佛若有所思。 看过之后,我道:“嗯,今晚……”忽然想到不对,忙把信往周瑜那儿一递。 周瑜眼看天,手伸得倒很,看信,只扫了一眼,便说道:“今晚我主必到。” 张庆奇怪地看看我。我只好点点头。 张庆施礼而去。 “我说,你看明白没有。什么今晚我必到?我真得去吗?”小周郎你也太霸道了吧? 周瑜眨眨眼:“飞帅刚,不就打算说这句么,怎么又推怪到我头上?” 啊,我哪有?我搔搔耳朵。心里一转念,我真是打算说今晚必去的吧? 说起来,上淮焉约我在离此数里之外的兴龙岗上见面,我应该没什么可惧怕的,那里离她的主营实在太远,而且周围十里全是平坦荒地,一望无际。连伏兵都没法设。我只要派几路伏路小军沿途清扫一下,就可确保自己肯定不会陷入敌人险恶的埋伏之中。 我瞧瞧周瑜,眼珠一转悠。道:“哦,我知道了。” 周瑜反而愣了,问我:“飞帅你知道了什么?” “嗯,不可说,不可说呀!” 周瑜秀目凝望着我,满是疑惑。 我看着他想问又不太乐意屈尊的样,哈哈一笑:“你不觉得。有上淮将军相约赏月,我们的难题已经解决了一半么?” 是么?周瑜皱着眉想了想:“嗯,有一半的机会差不多也够了。不过,飞帅你可不能表现太过了。” 我瞪他一眼:“怎么样叫太过?你放心,我会很有情调的,不会大煞风景。” 周瑜呸了一口:“谁管你这个?我是说,你打算怎么去?” “嗯,我带淳于铸去吧。信里说私人会面,好双方所带从者都在十人之内。”我附在周瑜耳边。悄悄说了几句,后打趣道。 “你放心。上淮焉,我一定会留给你地。” 周瑜又呸了一口。忽然叹气:“我看飞帅你还是自己消受吧,我这几天肯定是顾不上她的。” 我一想也是,周瑜生来就是有力气卖命,没福气享受那种人,摇一摇头,挺身站起:“唉,没办法,谁让我们是好兄弟呢!你动脑筋,我去跑腿。就这么着吧!约会时间就要到了,我先去准备准备,你这军事会议,我就不参加了。” 就这么在周瑜的瞪视之下,我笑眯眯施施然背着手颠了。 兴龙山便在我军和河北上淮军的中间地带,离我的大营近一些,大概不到五里地。天色将黑的时候,我们一行人骑马出寨向西北而去,很就到达山脚下。 说是山,其实这兴龙山垂直高度大概还不到二百米,也就是一个不大的小山岗而已。 我看看天,弯月已然半挂空中,繁星四射,荒野的照明还不错。 我向身后看看,成小虎率领十数名卫士散在周围。 “淳于铸呢?”我扬声问道。 不远处一骑马疾驰过来,正是淳于铸。 “主公,一切都安排妥当,伏路军撒出十五里去,凡要害处已皆屯下精锐,便有几千上万军马来袭,一刻之内也休想接近山顶。” “嗯,你带几个人随我一起上山。小虎和其他卫士留在这里看着马。” 这次出来我把阿昌交给了周瑜指挥,樊定野则早受周瑜派遣,和段瑾等一起秘密地干活去了。 我的卫士领班,现在就剩下小分队长成小虎。 淳于铸应了,跳下战马,手提铁枪,当先上山开道。他今天也是外罩劲袍,内衬软甲,没穿平时的冰铁甲冑。 兴龙山地地势已有向导和我详细介绍过,我们这一边,也就南边的山道还比较舒缓,不似北边山路陡峭,崎岖难行。 没十分钟,我们一行已上到山顶。 这山顶的地势正如向导所说,相当平坦,上淮焉等人已等候多时。她也就带了六个从者,除了鲁山七勇士中剩下地五人,另外在野城外也见过,今天依然一色的黑色紧身衣,身插利剑,正是那名夜雨下的女杀手。 对方早有准备。已整理出一块径长五、六尺、厚达尺许地巨大四方木板,刨切甚是光滑,板上面摆着一些果实面点,下面以三堆坚固石柱支撑。旁边散布几块较小的石块为。 我步走上前,拱手问好:“清河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上淮焉坐在对面的石上,依旧是白天那具黑色虎头面具,月华之下微显诡奇森严。她双目星视,语带笑意,道:“飞帅哥哥。你打算食言不认我这个妹妹了么?” 我苦笑一声,她居然就赖上我了。看看身边,淳于铸面无表情。 “怎么会,焉妹妹既然不弃,那么,为兄也就不矫情了。”我在她对面坐下,感觉还行,这石挺平坦的。 “这木板和石,皆是丰公所赠,妹想和哥哥聊天赏月。无以为敬,便把它们都搬来此处,” 丰公?那怪老头不是在丰山么?丰山在宛城之西。离此足有四、五十里,上淮焉居然把那里地家什这么老远搬运过来,真是千里送木石,情深礼益重。看看木板上摆放精致、饰以鲜花的糕点水果,精酿米酒,显然也是颇具心思。 今晚的月亮虽然不太圆,但光线特别好。侧侧一映,清晰无比。我瞧瞧上淮焉身后的那名美女杀手,提提鼻,没闻到她剑上的那股特有香气。 “香剑妹妹,怎么今天没带你的香剑么?” 那美女瞪我一眼,却不回答。 上淮焉回头看看,红唇微笑:“哥哥,她叫月影,上次得罪哥哥。小妹之过。” 我道:“哦,月影姑娘。其实她哪里得罪过我。不过当时事急。我倒多有得罪是。 嗯,另外那位如月……呢?”当时天实在太黑。我虽然也趁着电光瞥过两眼,见到那如月地面孔,但却真没看出他到底是男是女来。 “呵呵,如月不喜攀高,故此留在山下。哥哥你想见,我让人叫他上来便是。” “哦,那倒不用了。”不喜攀高?这山多高一点啊!不可能是恐高症吧,也许是不愿在这种场合下见我。 说了半天,我还是不知道如月是男是女,心里暗暗嘀咕:“这上淮焉要么就是特别会享受,要么就是一个大变态。” 黑衣杀手如月,还有上午那金甲小将家明,虽然各有特色,却都是生得俊美无俦,自具罕见的中性之美。若是男性还有好说,人固好色,其实男女皆然——上淮焉弄这么俩俊俏哥儿,战场拼斗可充得力帮手,床上鏖战那就是一等的面啊! 可是若这俩都是女人,那其实加糟糕!上淮焉那岂非……百合?或者BL? 据考证,仅当女性之间存在着精神恋爱地时候,能称为百合,表示纯洁美丽之意。不似BL那么肉欲感十足。可是,就是只是精神BL,那也还是有问题啊! 想到这里,我心头不觉一揪。不管她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我可都不会觉得高兴。纵然我跟她也没什么太多交情,也不大可能有什么私情,但想到要和这样一位伴侣坐谈一夜,想想还是感觉浑身麻。 上淮焉斟上两鼎米酒,请我畅饮。 端起酒鼎,想一想,我还是没忍住,便直截了当。 “妹妹,我有一事不明,妹妹你可愿指正。” 上淮焉一对如清星般明亮的眼睛含笑看着我:“哥哥有甚疑惑,妹当知无不言。” “那位如月,嗯,还有今天上午那位家明将军……那个,他们……”说到这里,我看一眼她身后地月影,忽然觉,虽然是如此简单地一句问话,当着她的面还真不太好问出口。 上淮焉何等机智,看我这么羞于启齿,略略一想,已然明了:“哥哥是问他们地真实身份吧?呵,这里全是妹的心腹之人,没有什么不能说地。他们都来自陈家。” “陈家?无影陈家?”我一惊之下,脱口而出。手中的酒鼎也轻轻一晃,差点儿泼将出来。怎么会是陈家? “不错,她们正是无影双姝。”上淮焉抿了口酒,浑不在意。 无影双姝?这名号似乎我听说过,只不过忘了在哪里听到地。嗯。既然号称双姝,那就应该都是女孩了。 我暗道一声汗,本来只是想问问她们地性别,结果却连家庭地址也都一并问到。 一口把鼎中酒喝干,我放下酒鼎,感觉精神抖擞了许多。原来她们都各有来历,并非上淮焉的私宠。 “呵,既然号称无影,怎么会出现在妹妹的军营里?” 上淮焉解释道:“家明大妹擅长骑战,如月小妹精通夜战。因此妹我各依其长。至于说到无影,哥哥你误解其意了。陈家虽然号称无影之族,但族中自也有一些成员在外行走,自然不可能毫无声息,像他们这一代的主人陈老,便被尊称为神仙,大名鼎鼎呢!不过,家明和如月,却也另有原因。”说到这里,她忽然回头。看看身后的那位香剑美女月影。 “其实,我两位主人号称无影,那是因为。我和小明媚就是她们的影啊!” 我点点头,这明月双姝在陈家地位还不低,居然也主人,有奴婢伺候。 “至于她们两位如何出现在妹妹的帐中,哥哥你猜一猜?”上淮焉放下喝空地酒鼎。那月影忙上前来。取过酒勺,把我们俩的鼎中都重斟满。 我又点点头:“想必是老神仙地意思?” 上淮焉拍手而笑:“哥哥果然聪明。” 我大汗,这话听着怎么像挖苦我?这种小聪明,恐怕不是傻都能联想得到,能指派这么两大高手的,除了陈家主人之外,不可能再有其他人。 这时候我已经想了起来,第一次听说明月双姝是在哪里。 长沙! 在我第一次去拜访徐庶的母亲时,她就说过。明月双姝和清风五齐名,并称三家四门内的“七杀手”。 七杀手?想象上午家明那横马立棒的威风。怎么都不像是一名杀手的本分。 陈家明? 忽然动此念头。我猛然乐出声来。 家明这名字已经很小言了,陈家明。连姓都齐了。 “哥哥你为何笑?”上淮焉两道寒星直射过来。 “啊,我……我是觉得,家明将军实在是英姿飒爽,令人敬慕,一点都不似女。”奇怪,被她这一眼看过来,怎么连心底里都感觉寒潮涌动? 上淮焉释然,目光顿时回暖:“是啊,第一次见明大妹一身戎装,耀武营中之时,我军所有将领都是舌难下,呆立如牛呢!”她又举起酒鼎,出一阵清脆的笑声,似乎回想起当日各人百出地丑态。 她身后的五勇士虽然依旧挺立如柱,不过面上神色似乎都有些变化。天太黑,我也就装没看见。不过,我看见上淮焉欢畅而笑地时候,露出两排白玉般地贝齿,在月色中微微闪亮。 突如其来的美丽令我不禁……舌难下。 好在是坐着,还不至于成为一头呆牛。 再说,我也没忘记刚对方那一眼地寒冰。我急忙端起酒鼎,稍加掩饰。 “听说哥哥属下,有位杜军师,文武双全,若军中幽兰,得哥哥欢喜?”上淮焉笑语未歇,盯着我说道。还举着酒鼎,冲我横了横。 啊?这种八卦连你都知道了? 看着她如周郎般调侃讥讽地举止,我实在不想多聊这事:“杜营主昔日也曾在黄……天贵军中效力过,妹妹你不知道?”黄巾只不过是时人通称,并不含有褒义,我可别当着和尚说秃。 上淮焉叹道:“我鲁山太平军与汝南一系并无归属联系,虽然久闻杜军师之名,却无缘一见,真是遗憾。她能在哥哥属下效命,真是她的福气。” 这是什么话?难道你现在……很没福气? 心头转着这种念头,我很是奇怪,今晚她约我来赏月,这事就已经很奇怪了,联想起数日前的那一夜,她硬要认我为兄,我心内逐渐形成了一个模糊的概念。 她对现状不满! 这个结论令我大感震动,身在勃勃兴盛中的长政权内,担任位高权重的十将军之,她还有什么可不满意的地方呢? “噢,有机会妹妹可去襄阳作客,我可以介绍杜营主给你们认识。” “哥哥一言为定。干!”上淮焉两眼中星光灿烂,高举酒鼎,直推过来。 我只得匆忙举鼎,和她对碰一下,然后双方都一饮而尽。 放下酒鼎,我暗想:“靠,为啥会有又钻进她套里地感觉呢?” 虽然我是现代人,但在斗心眼拼谋略上,却远不及这时代大多数遇到的高级智者。看着他们和我是有两千年的知识差距,不过我越来越感觉到,自己和他们在智力上的差距,应该得倒过来计算。 时不时能摆弄几下小聪明,大关节上却总是吃瘪受挫。 这就是我对自己的评价。 这次也不例外,感觉很不好。 上淮焉看起来很开心,忽然站起身,说道:“今夜能与哥哥欢,妹妹不胜喜悦。时间不早,我们也该各自回营了。呵,不然,双方都会有很多人担心的。唉!”忽然叹息一声,又道,“妹妹无礼任性,幸得哥哥不斥。现下备有薄礼一份,哥哥切勿推辞。” 五勇士中的张庆急步上来,双手捧着一面亮闪闪的镀金托盘,托盘上有只银盒,大约尺许方圆。 淳于铸闪身出来,上去接过。 上淮焉看他一眼,笑道:“哥哥部下,皆是好人呀!” 笑吟吟的,她后向我拱了拱手,当先离去。 五勇士和月影跟在后面,全都撤了。 看着他们走下山去,我眨巴眨巴眼睛,咂巴咂巴嘴巴,暗暗琢磨着,今夜这么个p,忽然,一道黑影闪将过来。 “是谁?”淳于铸当先横枪拦锁。 那影站住,却是月影。 我挥手,示意淳于铸放行。 月影却不肯过来,只是清清嗓,大喊了一声:“我家将军说了,明日她大哥,也就是上淮大将军,要与飞帅阵前比武较艺,请飞帅一定手下留情。” 跟我比武较艺? ***,上淮徒居然要跟我单打独斗? 我舌难下,一时呆立如牛。 第二十五章 那边,是看不见的战斗 次北进南阳,淳于铸作为我军先锋,所率五百精骑一开道。因此,他们的营寨,与中军主营约有里许距离。 今晚先锋营全军出动,或屯垒山下,或四野伏路,一意为我的赏月pRTy保驾护航。我很有些过意不去,怎么算也是私事外出。因此,在路经先锋大寨,返回主营地之前,我下达一道命令,给所有的前军官兵打赏酒肉。 淳于铸对我的命令很是腹诽。他不会说谎,脸上立刻就显露出来。 我指指他:“瞧你这样,不服你就说啊,这么肚里骂娘可不是你淳于铸的习惯。” 淳于铸被我一激,立刻反对道:“主公体恤将士辛苦,赏些大肉便是。但饮酒实为军中之忌,末将替他们多谢主公美意。不过这酒,还是请求告免。” 我道:“大家累了一夜,喝几口米酒睡着也踏实啊!” 淳于铸不以为然道:“我就是怕他们都睡得太踏实了,万一敌军来袭,那就糟糕了。” “放心睡好了,他们不会来。刚你也听到了,他们的主将,上淮徒大将军,明天要与我较量武艺。以他的声望地位,今晚岂能行偷袭之勾当?” 看着我笃定的样,淳于铸急了,道:“主公常叮嘱我们说:兵不厌诈。安知河北军打得什么主意?依末将看,明日比试未必简单,上淮焉……主公,您可得小心她。” 我点点头:“你这么说也没错。这样吧,负责伏路的军士每人赏一盏酒。今晚全都放假。其他将士的酒先欠着,每人赏肉半斤。呵呵,我和美女私会,大家也开开荤。等打完这一仗,我们进了宛城,再去喝酒。” 淳于铸见我态度明确坚持。无奈之下,只得领命。 我也不再管他,带着成小虎等一班卫士返回中军大营。 我的中军大营左后方是一座山,右边旁着白水河。只有前、后两道营门。 回到大营北前门一瞧,门口刀枪林立,戒备森严,明显增加了防卫,有十人一组地巡逻队,足足得有五、六组。不停地围绕着中军的营地交叉游弋,寒光闪闪的锋刃不时划破夜空。耀射旷野。 成小虎大觉赞叹,道:“周都督果然警惕,把大营守得铁桶一般。” 我心想:“铁桶?饭桶吧!这种防卫,就外面一层壳硬。” 交代看营门的军士振作精神,小心看护之后。我返回了自己的寝帐,成小虎把上淮焉送的那只银盒交给我,率人守护在帐外。 本来他想先打开验看之后再给我。被我劈手夺了过来。 再怎么说,也是美女馈赠赏月之礼,让你先看一眼,那成什么话? 阿风正站在寝帐内等我。 “呀,你倒是稀客。”我把银盒放在榻上,跟他开了句玩笑。 说起来这家伙自打这次北上成了周瑜地影保镖,我就没见过他几次。他总是静寂寂地躲藏在周瑜的卫士群里,从来不动声色,今天还是第一次公开露面。 “这次有田烈校尉随行带路,所以都督不许我跟着,要我留下守护主公。为防消息外漏,属下只好留在主公帐内,未经主公许可,请主公恕罪。” 我心头微热,周瑜真是细心,知道我这边压力大。 “不碍。 大军都已出?” “是,都督要主公至少坚持到明天下午。” 我嘿嘿一笑:“他大可放心,我肯定能坚持到明天晚上。” 阿风看我一眼,沉静已久的面上明显透着些奇怪。 我看着他,打趣道:“啊,阿风,你脸色也会有说话的时候?” 阿风一呆:“说话?主公,我不明白。” 我嘿嘿一笑:“你做保镖这半年来,养成木纳少言地习惯,平日都是脸上毫无表情,让人猜测不透。现在你却有了变化,你脸上挂着诧异和不安。” “主公……我们大营里,除了看门的那二百军校,就再没有一兵一卒,蒯将军、宋将军以及杜远校尉他们,全被都督带走了。”阿风道。 我点点头:“这周郎,搜刮得倒挺干净啊!三千忠字营马军、一千虎豹铁骑,等于把我全部可以上阵的人马都拽去了……也没什么了,咱们这叫——空城计!” “嗯,黄巾明天哪怕只用三千人冲冲阵,我们的虚实就必然全都暴露。”阿风有些紧张。 我知道他担心我的安全,心想:“这事是有点玄,不过事到如今,只能这样了。”那边,是场看不见的战斗,比这里加重要。 “放心,他们没兵力冲阵,也没 他们占。因为,上淮徒要和我比武,知道吗,单其实没什么好玩,但我若不接受,很可能好几万河北军都会冲过来。想来想去,还是单挑比武划算。对了阿风,你也在黑山军那边呆过,上淮大将军的武艺怎么样?” 虽然和阿风没真正较量过,不过当日在许都也算曾并肩战斗。我想知道,他对明天地比武有什么建议。 阿风道:“回主公,上淮家世代豪门,结交广阔,家传的武艺相当高明。上淮徒先天力量甚强,所以擅长以铁爪锁扣和砸劈,之前我们……哦,黑山军刚和袁军联手的时候,双方将士均对对方怀有极深敌意,曾有袁军大将名叫蒋奇的,要和上淮徒比武。蒋奇擅使两口重三十斤的斩马刀,也以力大闻名,但结果却被上淮徒二十招内崩飞一刀,另一刀被两柄熊爪合力锁死。上淮徒手下留情了,没让蒋奇太丢面,双方以和局收场。这一场之后,袁军地将领们就客气多了。当时属下也在现场观战。如果真打,估计蒋奇撑不住二十招。” 蒋奇的马上功夫我在官渡时也曾见识过,相当纯熟,和曹氏后辈中的第一人曹休打得难分难解。想不到上淮徒这么厉害,明天这一仗该如何进行? 阿风道:“主公不用担心,您地铁戟和刀法岂是蒋奇可比。属下大胆说一句,上淮徒他也占不了半点便宜的。” “嗯,那就是我未必赢得了他。”我随口回了一句,心里继续琢磨。 阿风急道:“主公如果全力施展。肯定赢。” “嗯?”我听他声音忽然这么大,抬头一看,他面色已是涨得通红。 “阿风你怎么了,我又没说不信你。”我略略一想,明白了他的心思,笑了。“你因为以前在黑山那边呆过,所以不好太驳上淮徒将军的面。我知道。我在想,怎么能不赢。” “不赢?” “对,不赢。当然也不能输。你有什么主意?” 阿风愣了半天,回道:“很难。上淮将军的马上兵器,属于强力硬功。他内力也并不弱,若只守不攻,恐难抵御。” 嗯。这点我已经想到了。以柔克刚也需要自己真是那高高的一轮明月,能谈得上普照荒川野岗。和上淮徒比,我还无法自负到这种程度。 “若还以强攻,则双方并无多少回转空间,可能就得非分胜负方能罢手了。”我自言自语,替阿风说出他没说出口地下半句。顺手抄起睡榻上的银盒,打开盒盖。 阿风无言点头,退出帐去。 一夜无语,次日清晨,我很早就醒转过来,躺在榻上搬运大小周天,只觉气通脉顺,内息如夏日石榴,狂叶怒红。 状态大好。 我腾身坐起,前后左右,有节奏地扭扭脖颈。随即下榻,转转腰肢。 青少年时,我有一段郁闷的时期:养父离去,恋人分手,良友反目。那时候我可耻地孤独着,大好人生无法可遣,曾做过好几年杂志主撰人和兼职编辑,过着充实而忙乱不堪的日。由于太专注于著书立言,身体日益毁败。虽然我内功甚强,但自暴自弃地心态令我颈椎和腰椎时有酸痛,后来我一朝领悟人生目标,遂痛下决心,养成了起床时扭脖转腰几十下的习惯。 我不喜欢去看医生,而相信自己的努力和习惯。事实上,花费巨资也许无法根治的颈椎和腰椎问题,在我良好的养生习惯面前,连六个月都没撑过去——半年之后,我身体已全无任何毛病。我的九阳自爱功,也是在这段时间里逐步创制出来地。 内外功的晨练都完毕了,我取过那件特别地“内衣”,扣在我的汗衣上。嘿,正合适。 我还是继续穿上唐猊软甲,外面套件大红色战袍。 到现在为止,我进入军营当兵的时间虽然也不算短了,但在甲冑的适应能力始终无法和其他本时代将领媲美,毕竟,他们是他们,我是我。经过我的要求,韩为我特制地唐猊软甲都没有护肩和袖套,这样可以完全解放我的肩臂,使我能大限度地挥我的武学艺术。 没办法,想在马战上有自己地地位,就不能不多方计较,想点歪歪点,把坑尽力填平补齐。为此,削弱一部分传统防护能力也只能认了。 出得帐来一瞧,阿风正站在我门口呢! 阿风头直肩正,身体靠在一棵树上,双脚微分,面朝我的寝帐,两眼怒睁。 我欣赏一下他的姿态,心里暗暗好笑。不愧是干保镖的,擅长伪装,连这睁眼打盹么有艺术性。 他这睁眼睡觉的习惯,襄阳军中只有我知道。 四下扫一眼,成小虎带着两个卫士正在稍远处晃荡。 我咳嗽一声,把阿风吵醒。 “怎么累成这样?” 他皱皱眉,忍住一个哈欠:“大营空虚,我实在放心不下,半夜里出去转了一圈。没事,现在好了。” 我看看天,大概五点钟左右。 “你去我帐里睡会儿,今天贵客来访,到时候你还得帮我撑场呢!” 阿风又是一个哈欠,这回没忍住。 他又皱皱眉。然后道:“那,主公我再放肆一回。” 我很是高兴,道:“去吧,不过,这次只给你一个时辰,前军营见。” 自打从曹营里出来。逃到长沙去,被徐庶他们一通灌输,我以前的“流氓团伙”习气几乎被扫荡一空。周围的人虽多,硬是再没人敢跟我称兄呼弟。打爷骂娘了。 占据襄阳以来,这种情景是日益严重,连赵玉也似乎受了谁的指使教导,深自收敛。 我只能心里暗叹,却没有办法。 谁让我决心已定,要真正当一个汉末乱世中地英雄呢? 那个时代的英雄。是不需要朋友和兄弟的,有忠心的部下和勤劳的人民就够了。 阿风本来也是相当谨慎细致的性。对我从来是毕恭毕敬、敬而不近之地。 但是在他短暂跟随我当亲卫的几天里,我现了他的一个大秘密。 和他一块跟随我的田烈好吃好喝,平日里比较偷奸耍滑,经常要阿风代他顶班。有两天我觉阿风没日没夜地轮值,非常奇怪。就算他是忠于职守爱护朋友地十好男生,可是人总得睡觉吧?再深厚的内功,也无法阻断人基本的生理功能。他天天这么二十四小时加班加点。怎么可能熬得过来? 于是我就拼了两晚没睡,悄悄地观察阿风的举止。 终于我现,他也是睡的,但他会选择睡觉时机。 有同伴、无出差、夜深沉,这三条是阿风放心入睡的铁定原则。 有同伴,则不会让敌人靠得太近就能有所警觉;无出差,则保护目标确定,易守卫;夜深沉,同伴不会觉他是睁眼睡,而且也不会太有闲聊地**。 真强! 天亮的时候,我困了。 正好那时他在打盹,我出去把他叫醒,唤进大帐里,让他跟我一起睡。 我累了两夜,什么话也没说,自个很就呼呼大睡。 那个时候阿风想必已经清楚,他地秘密被我现了!这似乎反而使他放下了所有包袱,难得地睡了一场大觉——我中午之前醒来时他还在沉睡中,一直睡到傍晚。 到七点的时候,阿风精神抖擞,准时出现在淳于铸的先锋大帐外。 “主公,我吃饱喝足了,前来伺候。” 今天的重头戏是我和上淮徒的比武。淳于铸不太理解对方地想法,有点担心,整军出寨时还在问我:“主公,他们为什么还要斗将呢?不会有什么阴谋诡计吧?” 我笑道:“你长在关中,上淮徒的个性,你应该比我熟。他擅长阴谋诡计?” 淳于铸摇头:“我听说他为人颇为豪爽勇武,却不曾闻过他使诈。不过……那个上淮焉,见到她我总是心里麻麻的,很不安稳。” 我很奇怪:“麻麻地!怎么是这种感觉?莫非你喜欢她?” 淳于铸慌忙摇头:“我怎么敢喜欢她那种。太可怕了,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哈哈大笑:“你要知道女孩都在想什么,那可怕呢!不如我跟上淮徒说,比武我要赢了,就把妹妹嫁给你,好不好?” “啊,我不要!真不要!”淳于铸真有些急了,脸胀得通红。 我撇撇嘴,哼哼两声:“你还真是眼光很高呀!嘿嘿,行了,跟你开玩笑呢!” 亲卫骑队行了不到两里路,对面马蹄声渐近,探马急急回报:“上淮军而来,人数大约为两千骑。” 我点点头,亏我早起了点,不然被他们抢到寨前堵住门口去就不太好看了。 淳于铸立刻命令摆开锥型阵势,准备战斗。 对面人马停住,两骑马冲过来。 今天天气晴朗,金日亮如火盘,灿烂无俦。 第二十六章 再见珍藏 上淮徒果然厉害。 我苦思一夜,忽然想通关键。 既然他艺高自恃,那么,我如果跟他讲讲条件,应该可行。 于是,我约他三战:斗拳、斗短兵、斗长械。 每日一战,赢得两战者为胜。 上淮徒明显是艺高人胆大,想都没想,全都答应,但他有个条件,无论胜负,三场都须打完,因为,他想和我比试的,其实是长兵器。 我同意了。 然后,上淮徒问了一句:“胜如何?败又如何?” 我道:“你胜,我退兵回家;我胜,你撤去宛城之围。” 上淮徒听了,嘿嘿一笑:“倒也公平。只不过,我下手不会留情,你要斗输了,未必有命回去。” 这话还是过于自负。 这时候我当然不肯示弱:“我保证,你即使连输三场也一定能安全回去。” 上淮徒脸色一黑,作为两军主帅的第一次对话,口舌之争他没占到便宜,气度上反而先吃了些亏。 第一天比拳脚。 我身着唐猊软甲,纯重不到十斤,以我现在的功力自不用卸掉。再说对方上淮焉、陈家明两大美女看着,也不想当着她们的面脱衣裳。便只去了外袍。 唐猊软甲是我军中上乘的一种甲衣,外貌酷似公瑾牌银马甲,无肩无袖,款式精良,只不过不是银白色的,而是以黑色的棉布缝纫成外罩,针脚亦十分细密,就算当外套穿也不丢人,反而加衬出我矫捷劲健的英姿。 上淮徒则扔了头盔。解开全身甲胄,花了不少时间。 我心中暗笑,他来之前大概没想到要和我步下斗拳。这么说来,我应该能为周瑜争取多的时间了。 河北方面今天出动了两千骑兵,为将领是上淮焉和陈家明,韩猛和赵椴都没来。我这边只有五百骑卫,淳于铸本来想作为随行亲将跟着我一起到前面去,近距离观战,以防意外。我没有同意,这五百骑兵是我唯一可靠的本钱。还靠他统一调度呢。 因此,后我只让成小虎带着两名卫士伺候在侧。对面上淮焉也只带了两名手下。为哥哥压阵。这两名手下既不是鲁山诸勇士,也不是陈如月、月影这种等级的高手,看外表都是普通的近卫。 双方准备就绪,各自列开架势。 上淮徒右足悬起,摆出金鸡独立之势,右掌前伸,左拳平行横举护住胸肋,两眼灼灼如火,辣辣地瞪住我。 我皱皱眉。虽然他这起手式也就一般,但正因为如此,我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拳路。 我左手捏捏右拳,顺势晃动几下手腕:“来啊,上淮将军,让我见识见识你地神拳。” 上淮徒双目陡地射出两道精光,若有实质。便在这刹那间。他身上黄色劲袍已骤然鼓动,他本来就身材魁梧,外袍这么吹气球似鼓起。是骇人。 “呼!”一声闷响,我眼前微微一花,视野所见,已全是一片鲜黄。 上淮徒身体跃起空中足有四尺多高,姿势却丝毫未变。依旧是那招金鸡独立式。遮天蔽日,以泰山压顶之势向我扑压过来。 我大吃一惊。双方相距怎么说也有两、三丈的距离,他这么一记飞越千重岭,当真有仙从天外来的感觉。 我没有退后,也不闪避,只是盯着他的两脚,看他如何攻击。 虽然我生在现代,得天独厚,所习拳法、脚法并不拘于任何门派,但因坚实浑厚的本性所定,搏斗时不喜欢离开地面,哪怕那种招式犀利无双。 除了迫不得已,我绝不空中作业。 当然,我并不缺乏应对敌人空中来袭的经验。 上淮徒弯曲的右足轻轻一点,身体已轰然右转,左足顺势半空中横扫,簌簌作响。 其势凶猛,劲道尤其浑壮满溢。我只觉头颈一阵寒意,急忙左手变抓,牵他靴底,右手轻抬,侧推其腿,双手配合,挤压引导他的腿力。 上淮徒身体横转半圈18度,上身冲至前方,两掌一高一低,一横一纵,向我右颊和右肩切拍过来。 我双手齐齐变拳,亦分出上下,低喝一声“叱”,左拳碰其右掌,右拳击他左掌心。 “砰!”两击并为一响。 我退后数步。 上淮徒身体一震,在空中停顿了一下,翻身落下地来,身体正立,却仍是一招金鸡独立,姿扬势足,恍然只是前移数丈相仿。 我在退后的同时已默运内息,调整好呼吸,双手轻轻一掸外套浮尘,说道:“好腿!听说昔时有李半天之腿,妙四海,却只闻其名,不知其态,今日见到上淮将军脚法,依稀可以想见前辈风范了。” 上淮徒脸上微见疑惑,说道:“飞帅,李半天何许人,他也懂我这门震天腿法么?” 我一笑,道:“哦,那是我长辈曾提到的一位前辈,极擅腿法,与将军你颇有暗合之处,一时感慨,将军勿怪。” 上淮徒哦了一声,说道:“我本说这门腿法乃我祖宗家传,并非学自同道师友,原来如此。飞帅卸力手法奇妙,似云闲雾散,绵延无绝,我得换招了。”塌腰敛臀,左膝微弯,右足同时沉落,脚尖虚虚一点土地,轻轻一拧脚踝。 “玉环步?”这一式我却相当熟悉,失口叫了一声,“是鸳鸯脚么?” 上淮徒忍不住回过头,似乎看了一眼远处地妹妹上淮焉,又转回头,面带惑色:“我这极阳点戳腿,向来甚少应敌,飞帅莫非也听人说过?” 我摇摇头,却不解释。 上淮徒皱一皱眉。鼻中一呼一吸,猛然大喝一声,右足扬起,一脚侧踹过来。我双拳一封。劲力一撞,他脚收回,接着便反弹回来,脚尖点向我胸膛。 这一脚十分奇奥,一晃之下,竟然逼出七、八个虚影,倒似有七、八只铁脚劈胸点击而至。 我低叱一声。双掌闪处,同时出现数道拳影掌痕。迎上前去。 “嗡!”一声悠长的剧震,种种虚影残像顿消,我两掌已拿住他右足。只觉他脚力如山,力道方向千变万化,却是无法一招拿死。 我迅变招,双掌再度送出,又退两步。 上淮徒察觉出便宜,上体微微后仰,便卸掉我地回送劲道。右脚落地,左脚又起,弹向我前心。 他腿长劲挺,根基稳固。我双掌既受不住他脚力压迫,便只能顺势后退。他点蹬摆掀,一口气连起十数腿,我已被迫退后了近十丈之远。 上淮徒一吸之力用竭。只能停止追击,身躯复原起式,此刻他换为左足在前虚刺地面。右足为主要支撑点稳定身形。 现在我已能完全断定,他使的,肯定就是古式戳脚。心想:“原来这时候真就有了戳脚这门腿法。” 戳脚是河北著名拳种,它现代的全名很长,叫作“九番御步鸳鸯勾挂连环悬空戳脚”。回忆他之前的金鸡独立。空中点扫。我慢慢明白了:“上淮徒家传技艺震天腿法、极阳点戳腿等等,多半就是早的戳脚门功夫。只不过他功力深湛,能施展戳脚中的高明绝技,外表看起来和现代戳脚完全不同,难怪我开始没认出来了。” 一般认为,戳脚可能起源于宋末,至元末明初已初步成型。技击名家、文学施耐庵在其名著《水浒传》中,已借武松、鲁智深等好汉之手,施展过“玉环步,鸳鸯脚”,点翻过蒋门神、邓龙等绿林强人。 但今日上淮徒一通连环腿,一下把这门拳法地起源提前了至少一千年。上淮徒这门极阳点戳腿,虽不如现代戳脚那么格局完善,却另有一种淳朴厚重的强大威力,而且,很显然他施展的一些高深招式,因为修炼方法失传,现代已无法得窥其全貌。 古老文化,真是底蕴无穷。 我很高兴能在汉末领教到早期戳脚门地高招,但也知道对方现在尚在试探中,老这么退让防守,一旦对方攻了性,自己恐怕有受伤之虞。猛然大喝一声:“看我八仙拳!”趁对方暂缓气息,连攻数招,劲力激射,笼住对方的身形。 一瞬之间,古朴汉钟离、潇洒韩湘、大气曹国舅、小巧蓝采和,四种相反的心法,两两对应,先后在我双拳下显出真身。 这门拳法,是我少年时从得到的一本古籍中无意中学来,数般不同的拳路使将出来,其形百变,古意盎然。 上淮徒微微一愕,大约也没见过我这门功夫,气势稍衰,脚扣似龟,掌如熊,凝神先做好防守。 我所需要的,也就是他精神上的些许停滞罢了。八仙拳毕竟不是我特别精熟地拳法,其中好几个路数也不合我天性,像风流吕洞宾、娆媚何仙姑,枯定张果老这类,我都只是摆个起手架式当幌,立即便换到其他拳路,根本不敢当真使出那路招式来。 上淮徒虽然没见过我这门八仙拳,但对我身法、拳意却把握甚准,当我使出何仙姑、张果老这两路精气神契合度较弱的拳招时,他双目顿时爆出光芒,两掌轻松格开我地莲叶手和驴中腿,上身一仰,便欲再起绝命腿法。 好在我早有准备,后一路铁拐脚已及时启动。这却是一路以腿法为主,手法辅助地诡奇拳法,少年时我曾多次以此路技艺对敌,对其中精彩微妙之处领悟极多,而且我也早打定以腿敌腿,以诈破敌的策略,因此运用起来,极其坚决有自信。 铁拐李的真身相传乃是个瘸,因此这门铁拐脚的精义既不在矫健,也绝不依靠凌厉凶猛心法克敌制胜。它的精髓,就在一个“拐”字。 上淮徒有些小瞧了这门看起来残缺不堪,毫无豪气地铁拐脚。见我开始施展腿法,正合心意,震天腿法再起,高举高打,纵劈横扫。 但此刻我已逐步摸清了他腿法地要旨,脚步扭扭拐拐,处处以柔克刚,很就反占上风。 上淮徒腿上技巧果然了得,几次被我拐腿别住关节,踩乱步法,都在千钧一之际凭借深厚的功底摆脱困境,进而顺势踢出好着,反戈一击。 双方此来彼往,身形晃来挪去,不知不觉间已交手百招以上。 耳中听得双方军士地喝彩加油声,大鼓的剧烈震动声,我和上淮徒都越来越兴奋。 从我来说,这次到了汉末之后,还没有一次比拼能像现在这么尽展实力之长,却长时间无法压制住对手的攻击力量。上淮徒腿上的基本功实有非凡造诣,千锤百炼,纵有小的失误,也能迅即变招弥补,完全不被我奇技迷惑。反而我对他越来越凌厉的腿力颇感头疼。当然,同时也越来越努力,连变数门腿法,期望抓住对方的一次破绽。 “这上淮徒地腿是怎么熬练的?硬如精钢,韧如柳丝,刚柔相济之下,却是不好赢他。”我心下暗暗琢磨着。打到现在,我已经觉,无论再如何变化,对方高深的功力搁在哪里,以不变应万变,加上他手法地防守也自成套路,能和攻击腿法完全配合起来,已然立于不败之地。我这么变来变去,心态已然不对,反而容易露出破绽。 这么略一分神,上淮徒脚下一记铲腿,我退后节拍稍慢,对方的长臂霍然探出,一式飞熊探爪,向我脸上拍击过来。 哇,他这指爪又粗又壮,真打上绝对不亚于虎熊之掌。 我内劲急涌,双膀一耸,间不容间一低头,“张果老低头看唱本”。一股厉风吹过额面,脑袋上那顶防护小帽已飞上半空。 我沉肩拔步,使出“张果老看唱本”后半式,摇头摆脑,斜迈两步,险险避开对方戳向双眼的粗大手指。 “且住!” 我猛然大喝一声。 上淮徒骤然停手,后跃一步,身已在数尺之外。 我看看躺在数丈之外的小红帽,面上微微一红:“上淮将军功力高绝,腿技精妙,尤其这腿中飞爪,是神奇。”双拳一并,拱手谢道,“这第一场,阿飞输了!” 第二十七章 有朋相邀,乐乎? 说话时。我只感到唇干舌躁。口鼻生烟。头顶心处湿漉漉的。暗想:“我这九阳神功居然被他完全催。真是罕见。”我内功是纯阳一系。以我近于大成的境界。向来很少十分施展就足以克敌制胜。想不到今日一战。不知不觉火力全开。 上淮徒双目炯炯瞪着我。忽然哈哈大笑。叫道:“痛啊痛!想不到今日我熊威鹰扬居然大半落了下风。这第一场。也不能算我就赢了。某以为你我各有所长。本场可做和议。飞帅以为如何?” 我一拱手:“恭敬不如从命。上淮将军大度。阿飞承情。” 老实说想出三场单挑这主意的时候。我心中对拳法和短兵两项是寄予了厚望的。希冀这两项上取得至少一胜一和的战绩。不料第一场心中略生旁骛。便被上淮徒抓住破绽。虽然以我大高手的身份。被他挤兑之下只能认输。毕竟不是真的服气。 上淮徒笑得开心了:“飞帅爽!飞帅所学如此渊博高。真大大出乎徒意料之外。而飞帅的功力之深。令本人心折。我停手不战。非是自认占得先手。而是欲请飞帅入我军营。你我再细细切磋拳脚之道。 这一场我们一共斗了大约三百招。我一共使了十七门拳法。另配合以三路肘术。六种膝招和二十一趟步法。我没有单独使用某派的纯正腿法。但拳法中当然糅进不少腿击之道。那是真正成熟后的拳种应有之义。看来对方确是识货之人。我这林林种种技法。也真独此一份。他处难觅。 现在地局面。因为上淮徒大度让了半着。依然在我控制之下。正常情况下。明日短兵我决不能输。当然我自信只要仔细小心。也不会输出去。这样熬到第三场。就可根据当时景况或力敌。或智取。全随自己心意了。 嗯。智取的意思。当然就是——时间拖延够数了。完成和周瑜约定的期限。就不跟上淮焉徒玩了。偷偷闪人溜走的意思。 我心想:“去。还是不去?” 对我和上淮徒这种层次的人来说。这世上可说知己难求。武功相若已是不易。难得地是双方彼此看着顺眼。所谓的相性契合。惺惺相惜。上淮徒看上去很有诚意。我也不是不想跟他多多沟通结交。顺便偷学一些古戳脚的精要诀窍。但双方现在毕竟属于敌对状态之下。贸贸然我一时也拿捏不定。 我转头看看上淮焉。想知道她现在是什么心思。上淮焉似乎也不太理解。皱皱眉目看着自己的兄长。 上淮徒没给我思考地时间。接着就一拍脑袋:“你看我这人。一比上武就忘了正事。飞帅你现在是不好去我那儿。这样。我随飞帅去你大营里研究切磋。你看如何?” 这人大的毛病就是忒会挤兑人!我心下暗暗腹诽一句。说道:“久闻上淮兄侠名。恨无机缘相见。今日你我以武会友。一见如故。安忍相弃。如不嫌阿飞罗唆。我愿去兄处。一览军容。” 上淮徒哈哈大笑:“飞兄弟果然豪气过人。” 上淮焉在旁边连连摇头:“大哥。飞……帅。你们……也太只顾自己过瘾了吧!全然不念部众人等的忧虑担心。” 上淮徒看妹妹一眼。说道:“我们男人的事。妹你是理解不了的。”见上淮焉又要说话。摇一摇头。话风一转。“知道。知道。这样吧。飞帅。你可愿至小妹营中驻足?你我虽属一见倾盖。肝胆之交。奈何世上小人且多。戚戚难安。焉地亲军营不在我河北大军阵列。诸将无令不得擅入。较为安全。” 去上淮焉的军营?我脑一转悠。去看上淮焉。 上淮焉似乎也没料到兄长如此安排。咦了一声。随即点了点头。 我本来本来还等上淮焉再出反对之议。不料她突然立场大变。不觉心下微疑。却又不便反悔。暗暗一咬牙。就这么着吧。 回过头去。交代淳于铸。淳于铸却没等我说出几个字。便立即道:“主公去何处。末将自当率亲卫护主。” 那边上淮徒大笑:“淳于兄弟地确有此职责。飞帅你就让他去吧。如此大家都能放心些。” 我想一想也是道理。难不成让淳于铸自己带人回去? 上淮徒对妹妹道:“我先回去安排盛宴。小妹你好生款待飞帅。不许半点怠慢了。” 上淮焉妍然一笑。应道:“自不会误了两位哥哥切磋大事。” 没奈何。我只能任凭上淮焉笑眯眯地靠近。 上淮焉官拜清河将军。是为长十将军之。自有四千本部亲军护卫。亲卫大将便是那位酷美的女将军——陈家明。其中五百名女兵。乃是贴身卫士。 我与上淮焉双骑平行。且走且聊。上淮焉似乎有意奉迎。话题居然扯到围棋与武艺的关联上。正正经经地提出一些问题。言辞谦卑。暗有请教之意。 这两个……应该毫无关联吧?我暗想。这美女把我研究得很透啊!虽然有此体悟。但搔到痒处。我也不能不挠!不由自主。随口说些其中秘奥。聊为行军添趣。 当然了。围棋和武艺是我的强项。许多真知灼见。别说上淮焉。便是出自大族的陈家明。也是闻所未闻。本来她还在问淳于铸一些关于蒯奇的事。后来不知不觉。竟与我探讨起围棋的一些变化来。她棋艺大约不错。尤其自负于一些开局地秘术。我一一列举各种破解之着。佐证其落后不周之弊。 忽然。后腰为人轻触。我知道那人必定是淳于铸。他想提醒我什么? 淳于铸的战马从我身旁闪过。目光微微一巡。我顺他视线扫去。心头一紧。白虎头面具下冷冽闪耀。上淮焉两丸黑亮的眼珠。正狠狠盯在陈家明的身上。陈家明蒙然不晓。还在面红耳赤。心算布局。口述变招。以应对我的咄咄攻势。 再仔细一瞧。不知何时。这位女将军的坐骑已经在我和上淮焉中间钻了进来。把个上淮女将军的战马反而隔到了外面。 我寒。你这第三者插足也太干脆了。难怪上淮焉恼怒。 淳于铸在我们三骑前面数丈。扬鞭赞道:“这就是清河上将军的驻地么?好阵势!” 我抬头一瞧。前方不到一里处。果然一座大营。中央是一座圆形大寨。其外长出五朵较少的圆形支瓣。拱卫围绕着中军主营。 我也是数声没口地称赞:“果然严密!果然精奇!”如果我心怀恶意。想要顺手拔除上淮焉的这位亲卫将领。估计只消不理淳于铸这个茬儿。再跟陈家明多探讨几句围棋地变化。就足够让上淮焉至少考虑是否该辞退陈家明了。 想不到上淮焉这么精明能干地一流智将。居然也会为这等小事公然显露愤怒情绪。 女人。你是那么的不可方物。那么地明艳照人。那么的……不可理喻! 不过眼下我与上淮家敌友难辨。和陈家明无任何私仇国恨。就没法那么歹毒了。 趁着说话工夫。我一提坐下马。疾行数十步。马尾挡住了陈家明的马头。 “此乃池相所授六花阵。飞帅多多指点。”上淮焉微微一笑。催马临前。再度与我并辔而行。 “原来是六花阵!”我眨两下眼。池早果然性情大变。居然把以前从不外传的阵道绝学都随便教人了。再一想。我们俩连时空巡警都抓了用了。其他的废话。便不多说了。就这么着了。走着瞧吧。 行云流水般。淳于铸和陈家明再度相逢。重为同伴。我暗赞一声。淳于铸好眼色! 陈家明听我们谈论上淮焉的军营。抬头一看。霍然惊悟过来。忙传令:“吹号!” 一阵浑厚悠长的牛角号起。前面那座大营正对我们的一瓣花蕊骤然绽开。数十骑急急驰出。为的是一员男性将领。近前认得。鲁上五勇士之一的张庆。 他对再次见到我似乎已见怪不怪。只是垂听聆上淮焉的教导。连声称是。 然后。我便如贵宾般。百迎入了中央营寨的中央大帐中。淳于铸的五百亲骑被安排在张庆的小营内。位置离中军并不太远。 上淮焉摒退了河北一方所有的将领和卫士。我也让成小虎和阿风他们都退到帐外伺候。然后。上淮焉自去后帐。换了身女装。再来见我。当她进帐闭门。卸去紫色披风之后。我不禁大吃一惊。 第二十八章 两美 二十八、两美 上淮焉摒退了河北一方所有的将领和卫士。我也让成小虎和阿风他们都退到帐外伺候。然后,上淮焉自去后帐,整理梳洗了一下,再来见我。 当她进得我的帐门,我不禁暗暗感叹,美丽女,就是魅力非凡。纵然她依旧戴着那个黑色面具。 上淮焉的确很漂亮,虽然这一路行来,我已看出上淮焉在军中行为颇为强势,即使是旁观,也不免会令我这样的大老爷们不自觉地感到些许不舒服。但是认识这几天,她还从没对我显示出丝毫此类的强悍苗头,反而时时有些乞君怜惜的那种纯女性化表现,因此我对她还处于一种带神秘感的观察阶段,好感依然远远压倒不适。 尤其上淮焉一直是一副青春朗朗,畅言定定的模样,并不以自己天生丽质而刻意傲娇,此刻也只是略加修饰,神清气爽。 上淮焉在我身边坐下,和我互相客气一句,以饮蜜水为乐。 聊过几句。上淮焉道:“征战之中,军营清简,无声乐以助兴,小妹特请到一位级琴师,哥哥可愿一同欣赏呢?” 我道:“如此甚好。” 上淮焉冲帐外一笑,道:“皇甫妹妹,飞帅请你进来弹奏呢!” 皇甫妹妹? 我心头一震,急抬头往外边看去。 眼一花之间,一张清丽的面孔骤然出现在帐门前。她背着一具瑶琴,一步一步,潇洒而近。 “吴郡皇甫秋,见过上淮将军,阿飞大将军。” 果然是她。 我心里暗想:“这怎么回事?怎么喝杯蜜水,把江东的凤凰给招出来了?” “呵,妹妹,你应该称他飞帅是。”上淮焉目含笑意,随意指摘点拨。 “啊,飞帅!”皇甫秋一双秋水般的星目在我面上转了一圈,立刻改口。 “我早听说了皇甫姑娘大名,今日有幸相见,姑娘万勿客套。”实在难以理解,怎么江东大族的领人物,跑到这河北军的大营里做什么?还和上淮焉一道来见我。 皇甫秋款款坐下。现在,我、上淮焉和这位皇甫姑娘,正好形成一个等腰的三角。 “我近谱一曲,江东无人可解。故此携琴北上,欲觅知音。月前偶遇上淮姐姐。方知世间竟有如此绝妙佳人,令我好生拜服。今日又能得见飞帅,亦是意外之喜。”皇甫秋双手冲身前一摊,不知如何背上的瑶琴已被取下,稳稳托住,然后,轻轻放置在面前小几之上。 上淮焉一笑:“妹妹你太客气了,我和飞帅,都是直爽的性,可当不得你如此谬赞。” 我心想:“这俩人的话里,透着机锋。打得什么哑谜?”说道:“谱曲奏乐,那都是高贤雅事,阿飞愚钝,却是不懂了。不过我有一友,雅量高致,精通声乐,足为姑娘知音。” “曲有误,周郎顾。”皇甫秋还没说话,上淮焉抢先说道,“哥哥说的,莫非是江东小周郎么?” 我对上淮焉的机敏很是惊讶。不过周瑜随我军北上,现在已经有些日了,前些时候又公开亮了相,被对方侦测到也属正常,便点了点头。 皇甫秋明媚双目一转,在我和上淮焉身上扫视一圈,叹了一声:“只可惜,公瑾已非江东周郎。” 上淮焉笑道:“是啊,他现在是襄阳周郎,哥哥的周郎!” 皇甫秋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眉,又叹息一声。 “所以小妹只好上河南来寻访知音。” 我暗思这二人关系也很奇怪,言谈之中时时隐生刀枪,不是单纯无间的贴己闺蜜。忽然一醒,想到皇甫秋乃四大名门之一、江东大族皇甫氏的嫡系,眼下掌握皇甫家的实际权力,上淮焉也出身豪门,是长政权里的席女将军,怎么还能指望他们如同普通美女一般,彼此欣赏嫉妒,小意情深呢! 我道:“呵呵,公瑾是我好友,皇甫姑娘想见公瑾,其实不难,待这两日我与上淮兄比武事了,去我军中便可如愿以偿。”心想过了明日,不是周瑜回来,就是我先撤了,你能不能再进我军营见到我。那就看天意了,我总不会失信便是。 上淮焉道:“周郎在哥哥营中么?哥哥,那我明天也跟你去,看看这名闻天下的大帅哥,你看可好?” 我心头一惊,暗想:“她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她已经察觉我和周瑜的计划?” 皇甫秋摇摇头:“今日见着飞帅,心愿已足。小妹只有一个问题,想请教飞帅,不知飞帅允否?” “皇甫姑娘有话请讲。” “我皇甫家不自量力,欲冒不韪,行攀附举,冀与飞帅结为姻亲之谊,飞帅允否?” “啊?”这一语出,不仅我愣住,连上淮焉也不禁失声惊呼。 皇甫秋神色自若:“鄙族僻居江南数百年,向不晓中原正大礼仪,小妹如有失言,尚祈恕罪。” “那个……何为姻亲之谊?”我脑微微混乱。本来以为她肯定要责问《赏地令》一事的,心下早已打好主意,或软或硬,根据现场需要,都已想定回辞。全没料到,她居然扯起全然无干的事来。 “小妹有一亲姑姑。性情温婉,相貌胜我十倍,名讳曰镜,尚待字闺中,常言欲觅一英雄郎君,方下嫁。镜姑姑只比我大一岁,与我感情深厚,平日私语,她对飞帅颇多赞叹。这次出行前,家父也有叮嘱。今日能见到飞帅,心中欢喜。为了镜姑姑的终身幸福。小妹冒昧了!” “皇甫妹妹,你的确冒昧了!” 我还没说什么,上淮焉已经话,声音依然是那么清脆,语气却极其生硬。 皇甫秋深深低头,言道:“姐姐恕罪!” 上淮焉盯着她:“飞帅和阿樱姑娘的故事,天下皆知,皇甫妹妹忽然另提亲事,未免莽撞。” 皇甫秋依然低着头,道:“是,小妹明白。不过,飞帅如此英雄,三妻四妾分数寻常,我镜姑姑亦非一般女,若能得配飞帅,愿居次妻。” 上淮焉怒道:“皇甫妹妹,飞帅是我家贵客,白日和我哥哥比武已甚为疲惫,不堪烦扰。你且请退下,明日再谈吧。”黑色面具下,一双靓眼几乎要喷出火苗来。 真是好姐妹,这是公开翻脸啊! 本来我还打算说上两句,见到如此情景,也不知如何插嘴为好了。而且,我倒现在还没搞清状况呢,多言必失。 “是,姐姐!打扰了,飞帅!”皇甫秋一直低着头,取琴、起身、转身、出去。 上淮焉呆呆看着皇甫秋离去,半晌,不一言。 我喝着蜜,心想:“皇甫秋跟我提亲,这都哪儿跟哪儿啊?难道她皇甫家想依附我襄阳?可是在河北军的重地,当着上淮焉说这种话,的确甚为冒失。素闻皇甫秋极有世俗之智,为什么要如此得罪上淮焉呢?” 上淮焉终于转过头来,面具下双睛如水。盈盈欲滴。 “哥哥,有时我真羡慕你们男儿之间,有义气!唉,我们女,再好的姐妹,见到心中所爱,便会不顾一切。” 我心道:“男人要见到喜欢的,也不会客气,什么义气?”不过,觉得今晚这事很是莫名其妙,这两位美女无缘无故就打闹起来,怎么说心头都有些不爽。 难道我自从认识周瑜之后,近墨者黑,真的衍生出了那么大的魅力? 简直是扯蛋啊! 上淮焉抹抹眼,道:“哥哥,我去梳洗,片刻便回。” 我心想女人就是麻烦,刚梳洗完一会儿又去。不过知道她心情不太好,可能需要出去缓和一下,便点点头。 上淮焉自去后帐。 当她再度返回,进帐闭门,卸去紫色披风之后,我不禁大吃一惊。 古时女性衣着,西汉时以曲裾深衣为常见,这种服装通身紧窄,长可曳地,下摆一般呈喇叭状,行不露足。衣袖有宽窄两式,袖口大多镶边。到了东汉,由于服饰的改进,出现了有裆的裤,直裾这种在西汉时还不能作为正式礼服的女装开始正式走上舞台并逐渐取代了曲裾深衣,成为主流女服。另外,战国时就已大量普及的襦裙,在东汉时虽非主流衣着,却也时有所见。当然,比起前朝,这个时期的襦裙样式也有所变化,一般上襦极短,只到腰间,而裙很长,下垂至地。 上淮焉巾帼将军,素日里自然是一身高级制式鱼鳞银甲,配上她紫色金线的高贵披风,飒爽风姿实是无双。今天我是第一次见她穿日常女装,却既非直裾,亦不是曲裾。 你说还有襦裙?嗯,“裙”字说对了…… 她穿的,竟然是一袭现代的短袖连衣裙。 没错,这时代绝无仅有的连衣裙,看上去还是罕见的棉布织就。 我瞪大双眼。上淮焉身材甚美,素甲戎装时我已深知。现在她换了这么一身现代女孩的夏衣,那种突然而特异冲击下的琦丽景色,简直令我目瞪口呆,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连衣裙? 上淮焉这次又戴上她那白色的虎头面具,看了我的样,得意地一笑。 “我跟窦姐姐学来的式装束。我想她与池相均与哥哥有旧,哥哥也许会喜欢这样的服饰,果然如此。” 窦姐姐?我愣了一下,随即醒悟,应该是那位本应去接池早返回的时空巡警。 “窦……小姐她……现在也在长么?”我想了半天,简直不知道怎么称呼窦红好。 “正是,她现在是池相信任的贴身卫士长,平日里不离池相左右。”上淮焉盈盈走上前。 我愕然。窦红,那是时空局十大巡警之一啊!果然不愧是极有女人缘的池早,手段好厉害,居然能让排名在白风还在之前的时空巡警给他当贴身保镖。 太惭愧了,白风在我这儿,跟我亲娘似的,肆无忌惮,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末了,不但拍拍手走掉,还来一大拐卖,把本来要留在我这儿效力的司马吟顺带给诱去河北了。 “哥哥!”上淮焉站在我身前,叫了一声,语气颇有些轻嗔薄怪的意味。 我定定神,看着她一脚拐过,贴在我身边坐下,竟然跟我坐了一席。然后取过酒勺,为我斟上美酒。 “哥哥,请!” 看着她一身翠绿的现代女装,我眼花花的,心恍恍的,仿佛突然又穿越回去,返回到我已疏远渐忘的那个时代。 我咂咂嘴,这感觉实在太奇怪了。 这次旅游而来,时间长久,在汉末呆了已近三年,我的审美习惯不知不觉生了很大的变化。当然,随之而来的是对这时代的美丽,也从初的猎奇、复古,演化为正常欣赏,甚至渐渐有些熟视无睹。 所以,上淮焉的这一变装,无可置疑地、极大地刺激了我的眼球和心理。 我端起酒鼎,与她对饮一杯,方收回三分心思。 “焉妹妹,上淮大将军未至,你我就先喝上,似乎不太好吧?” “哥哥无忧,家兄尚须处理些军中杂事,恐怕要晚点能来。他嘱我先服伺哥哥,务要哥哥欢悦尽兴,如在自家一般。” 俩人又喝一杯。 她声音如此清丽娇脆,与我同坐一席,娇躯微微倾斜过来,似欲寻找我坚强的肩膀借靠。如此醇酒美人熏陶之下,一般男人早该顺水推舟,揽美入怀,干些活勾当,岂不是好?可我却偏偏深知这位靓女的性情抱负,被她这么明显地诱惑,心下反而加警惕几分,想道:“这恐怕不是简单的美人计。这上淮女将军下如此本钱,其谋必大。不过应该不是想要借机拿我,那她到底想做什么呢?” 想是如此想,疑是这般疑,可美女自动搭将过来,一点不睬也未免唐突佳人,莫要因此得罪了她,罪过就大了。 我只好轻轻侧肩上去,倚住她身体。 “哥哥这软甲做工真是上佳,是哪一位大匠的手艺呢?”上淮焉没话找话,几乎把整个身躯都挂在我肩膀上,左手轻轻抚摸我前心软甲的护心小银镜,右臂伸展,搂住了我的腰,把我抱了个结实。 我这马甲的肩上并没有甲衬,只有一层绸袖,薄薄的绸帛下,分明感受到女性特有的温软。“小兔儿不大,可是够软。”脑里瞬间闪出直觉触感,心头一阵奇痒。我也不是无知童,宅梦处男,女人方面理论知识全面,实践经验丰富,上淮焉对我的性吸引力虽然不是极无法抵挡那种,私心却也毫无反感之想。 我心里暗暗狠:“色狼不威,你以为是任你调戏不敢抬头的小正太呢!”犹豫两下,终究觉得这过程有些过,便轻轻一推上淮焉的左手,道:“妹妹既然喜欢,我就把这软甲送给妹妹就是。”伸手一扯,这软甲是从胸前开缝的,当胸顿时裂开。 借着卸脱软甲,我腰上使出内劲,轻轻摇晃一下,把上淮焉的身体给软软震直回去。 上淮焉唔了一声,手里已经多出一件小马甲。 上淮焉笑道:“哥哥,你真这么大方?” 我道:“妹妹你能送哥哥那么贵重的礼物,哥哥一点随身物品,岂能小气?” 本章节由书友上传 第二十九章 军变 二十九、军变 上淮徒是一位异人。 也许是出身世家的原因,身处汉末至少十年了,他却依然恪守一些原则。一些在现在的我看来也似有些迂腐的原则。 傍晚时分,他居然真的大吹大擂,率领军中的部分高级将领,林林总总,也有四、五十人,人人连坐下战马都洗得干干净净,盛装来到上淮焉的军营之中,在中军大帐内给我接风洗尘。 一开始,席间气氛略有些尴尬,除了他们兄妹之外,其他将领都不时拿眼偷偷瞄我,似乎不太理解,我怎么就敢这么大的胆,施施然就高坐在河北军的主场之内,做晏然无云状呢? 不过等上了菜,吃喝起来,大家脑里都进了点酒水,随口谈论几句兵法武艺之后,慢慢的,氛围就变得越来越融洽了。 上淮徒是真的想和我讨论一些武学上面的疑难,专门与我同席而坐。尤其他问我的,全然没有任何敷衍之辞,都是很高端的问题,比如他的腿法,应该五腿夹一拳还是九腿出两拳,如果是后者,这两拳是冲拳猛力上佳,还是横掌骚扰为胜。诸如此类看似细碎,实则肯定困扰他许多年的一些修炼难题。 讨论这些专业话题,我心态也放松许多,不过心下也有些惭愧,他诚意待我,我却一直怀有机心。 我和上淮徒功力在伯仲之间,他世家绝技极阳点戳腿有许多独到妙传,动手比试,千招之内我未必能赢得了他。不过这就跟我和曹操下棋一样,涉及境界方面的时候,多出两千年资源的我肯定要占不少便宜,先天具有眼光上的优势,对这种方向上的关卡,也能略加指点他一二,如何阳极生阴,虚中还实。 半个时辰之后,上淮徒长出一口肺气。 “乱世之中犹能得遇飞帅这等赤胆之友,真徒生平一大幸事。来,飞帅,干!” “上淮将军毫不藏私,阿飞也是受益匪浅!干!” 如此把酒言欢、窃窃私语又有小半个时辰,终于出了点小事故。 上淮徒这次带来的将领,多半是他原来鲁山军、黑山军一系的故属,鲁山系自不必说,唯他马是瞻,黑山一系在这种场合下,也会给上淮兄妹主人面,不太会生出事端。 但其中也有几位来自袁氏的将领,想法自有不同。 韩猛正是其中之一。 突然之间,他从自己的坐席上站了起来,不顾同伴的拉扯,摇摇晃晃就走到宴席中央空地。 “诸位将军请了!今日,上淮将军以如此美酒佳肴款待,我等实在是开心呀,哈哈哈哈,咱们武人,喝了酒没别的乐,谁来跟老试下角力助助酒兴?谁来,谁来?” 嘴里喊着谁来,两眼却直勾勾地瞪着我。其他河北军将领自然没一个肯出头。 我k,你连表面的样都不会装一下吗? 我还在曹营的时候,头一战解围白马之役,这厮的弟弟韩烈死在赵玉手下,虽然不是我亲手所杀,但也算是一段深仇。 怎么办?这种杀弟之恨一般是没得解的。不过让我出去教训他,太掉价了,怎么说我也是一方诸侯,跟这种粗人一般见识,会被人笑话的。 我身后站的是阿风和淳于铸,心下琢磨,要说和韩猛练这种体力活,阿铸的身份大概为合适,功底也厚。 不过,我先看看身旁的上淮徒,想知道他是什么态度。 上淮徒皱眉看这韩猛,明显有些不悦。 “既然韩将军有意,那太好了,张庆啊,你去陪韩将军玩一局。”出口的是上淮焉。 她身后一人,缓步迈出,走向韩猛,正是鲁山五勇士之一的张庆。这位张庆看上去年纪不小,已过了四十,他是上淮家的心腹家将,上淮焉一向让他担任对外联络重任,虽然面目除了黝黑没什么特点,但却并不猥琐,配上一双有神的眼睛,出去倒也不会被人小瞧了。 “末将张庆,请韩将军指正。” 虽然五勇士因为敬重主人,自居下人,不肯就坐正席,但张庆毕竟是一位中郎将,举止自有一股将军的沉着气度。 可是韩猛的一句话,立刻让他变了脸色。 “尔这厮佣之辈,太放肆了!怎敢让我指正你?换个有身份的来跟我厮打。” 这就叫:冷言一句凉千里。韩猛说冷笑话的本事真不是盖的,就这么一句话,二十来字,把鲁山系一家全得罪光光的。 我侧头看去,上淮焉身后还站着另外四位勇士呢,个个手按刀剑,面露杀机。 张庆目中含怒,回头看向上淮焉。上淮焉却去看上淮徒。 自己虽然忝为地主,但怎么说,今晚是哥哥请客。 上淮徒脸色铁青,腾地站起身来。 我心中暗道:“这就开始起内讧了么?” 上淮徒还未说话,忽听有人轻笑一声。 “既然如此,我来指正一下韩将军,你意下如何?” 中军大帐的门帘左右一分,外面走进几个人来。 三个人。 韩猛一见这三人,顿时脸色一白。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笑嘻嘻的青年男,身披华服,腰系紫绶,佩挂金印,登彩靴,两眼贼溜溜的,上下左右乱转。 我居然认识。 池早! 现在池早可了不得,不是当年许都一只小庸医了,啧,说句符合时代的词,应该说“非复昔日吴下阿蒙也”!长这一派的政权,就赖他劫走了建安帝刘协,得以堂而皇之地建立起来。现在建安王朝蒸蒸日上,池早是手握重权,一人之下的大丞相,地位之高,也就许都的曹操差相仿佛。 论说起身份,我现在见到他,至少也得自称一声“下官”什么的合礼仪。 池早淡淡瞥了我一眼,便不理睬,只是看着韩猛微笑。 “如何?韩大将军,我身后二人,你可任择其一,怎么说他们也都是我朝大将军,你该不会觉得身份不够吧?” 韩猛额头见汗。 我心头一怔,注意到池早身后站立的两人。 其中之一我认识,竟然是刚刚被白风拐走的司马吟。另外一人确实身高过丈,魁梧健壮,一身悍然匪气咄咄而出。 司马吟见我看他,脸上微微一红,点头示意。 我心想:“好小,没几天这就去长城干上大将军了,了不起。” 池早见韩猛不说话,又道:“这位,是任内宫禁卫大将军,司马吟,川中嫡传、琴圣司马公,你可能还不太认识。这位呢,便是我朝抚军大将军王当,你也跟他摔过跤的。” 王当?原来他就是王当。 我没见过这人,但我却早就知晓,张燕手下,有两名亲近将领,一名孙轻,一名王当,昔日都是河北割据一方的黄巾大渠帅,后来被张燕收服,跟随左右,曾与袁绍大战不止。这二人在黑山军中的号召力也非同一般。传闻这王当和孙轻俩人曾联骑出战,与当时暂时依附袁绍的温侯吕布正面交过手,虽然输了,却都没受重伤,武功之强,可想而知。 韩猛盯着王当,汗如雨下。 “咦,怪了,你干吗如此盯着王大将军呢?他不是你一直刻意结交的好友么?”池早微微笑着,双目却如刀一般,扫视着坐中袁氏一系的将领们,“噢,是了,你是奇怪,他此刻不在长,协助你家主擒杀张燕大将军,却跟着本相来到此地……”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上淮焉失声叫道:“池相,你说什么?” 池早冷笑一声:“我说得不对么,韩大将军?你是否还在等待朝歌的密信,想要制造事端,好把两位上淮将军一举拿下呢?” 上淮徒见了韩猛神色,哪里还不知道其中必有隐弊,双目一凌,一挥手,诸鲁山系的军官轰然站起,抽刀拔剑。王当向两旁一瞪眼:“你们还坐着做甚?”张燕一系的将士也纷纷起立,手挺兵器。 池早喝道:“本相此来,只拿韩猛一人,从者不论。坐着没事,起立必杀。” “贼相休得猖狂!” 在座的有袁军十余名高级将领,大部分都还懵然不明事态如何,只有个小将猛然一跟头翻将出来,左手搬腰,右爪捏颈,伸手去拿池早。 这小将身负将军腰玉,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出头,却身手敏捷,而且甚为果敢,要趁局势未明,先把不懂武功的池早拿在手里,以为人质。 池早摇头:“年轻人,就是血性啊!” 呲呲两声轻响,那小将矮身翻腾,离池早已不足尺许,正在将拿未拿之际,突然身形一震,就此僵住。 池早看着眼前一只手爪,轻轻伸手过去,在那小将僵硬的手腕上拈起一枚浑白色棋:“好棋,独山之玉么·” 司马吟道:“相公好眼力!” 池早哈哈一笑,将玉丢还司马吟。司马吟行前两步,长袖一拂,将地上另一枚黑色棋扫入袖内,退回池早身后,道:“这位小将是河北大族薛氏传人,鄙将昔日与薛氏少主情为兄弟,可否为他求个情?” 池早微笑回头,看看司马吟:“司马将军心肠不错。嗯,不过你也知道,那边,我们的贵客阿飞大将军一向仁慈,是么?” 司马吟不知他为何突然转移话题,道:“这个……正是。” 池早道:“嗯,那么你是否知道,他为什么不为此人求情么?” 我听着很不顺耳,这什么胡言乱语的? 司马吟摇头。 池早一笑:“因为他知道,我现在身份,言出必行,否则,大难立至。”歪歪脖。 旁边王当早不耐烦,见池早示意,当即大手一抓,已提住小将的后甲领,直接拖将出去。 接着,就听外面一声闷嚎。 王当手提人头,回返帐中,胸口犹带几蓬血迹。 池早冷冷道:“我说过,起立必杀。” 然后,他看也不看那伙袁军将领,径直转头,走到我和上淮徒面前,笑道:“和两位都是许久未见了啊!” 之后一个时辰,我和池早单处。 池早跟我讲了个故事。 一个天翻地覆的故事。 —————————————————————————— 近做本《阿飞幻想》,已经出了三本,当当也有,好他nn的累,顾不得写字。不过,不时还是要的,哈哈哈。 本章节由书友上传 第三十章 内乱之势不可阻挡 三十、内乱之势不可阻挡 简单说,就是表面上欣欣向荣的长政权,生了重大的大佬火并事件。 数一数二的实权人物,大将军张燕同学,已然被另一大佬袁绍设计擒住,长城里,现在已经是乱成一片。 这事说起来挺丢人的。原来,张燕自从当了大将军之后,性格大变,变得十分好色。他本来尚未婚配,偶尔打打野食。这回却是广收并蓄,长政权建立以来,几乎每天都要娶房小老婆,有时甚至日御数女,河北诸多大族,俱有姑娘入幕。现在他的后宫里,已经有了二百多姬妾。 单只这样也就罢了,爷得了场富贵,就想玩玩暴户的感觉。都是男人,寡人之疾,彼此也都心领神会。 但是张燕色心剧炽之下,居然把魔爪伸向了甄蕊。这甄蕊的家族,到她这辈已经衰落,但她家却颇懂世俗之智,依附上了袁绍。甄蕊很小的时候,就许配给了袁绍二儿袁熙。虽然说此刻尚未迎娶,但河北四州,却早已人尽皆知:这位年少貌美的甄氏,是不可触动的禁脔。 甄蕊是中山国无极人,目前依旧居在老家住着,就等着袁家来娶。张燕听说甄蕊美名,yn心大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把甄氏给掳到了长。 那中山国,昔年原是汉景帝给庶刘胜的封地,刘胜是刘备的十三世祖,所以刘备动不动就提及,咱是中山靖王之后,孝景皇帝下玄孙云云的。看刘备的状况就知道,现在这中山王国也跟汉帝国一样衰弱得不行了,哪儿管得了这位当朝的贵张大将军啊! 不过张燕这一“不雅”举止,也严重触及到了袁氏的底线。 袁氏也许不在乎丢个没过门的女人,但“四世三公家族”的面却丢不起。 张燕得了甄姬,视如至宝,日夜沉迷。甄氏得了贵人欢心,趁机撒娇,希望张燕正式迎娶自己。张燕同意亲往中山一趟,向甄氏的母亲求亲。没想到这是袁家设下的圈套,中山国本来就是袁氏控制的地盘,弄点儿手脚毫不费力。结果,轻而易举就把张燕给捉住了。 池早闻讯大惊,急率心腹数骑,连夜赶往河南。 我听完这故事,沉吟片刻,问道:“你奶奶的,这话里怎么这么大醋味?” 池早一愣:“什么醋味?” “嘿嘿,你说张燕日夜沉迷于甄姬美色,很是羡慕嫉妒恨的样……” “我呸!就他……哼!” “那甄姬,真的叫甄蕊?不是听说叫什么甄宓?” “白字篓……那字念宓(符)。” 我脸一红,亏我以前还学习过《落shn赋》,敢情就从来没念对过。 “当然,我在那边早搞清楚了,姓甄名蕊,小名叫灵芝。” “很漂亮?” “嗯,非同寻常!”池早喉结一动,咽口唾沫。 “嘿,原本黑山军和袁氏联手,我就很奇怪,张燕和袁绍是死对头,他们怎么可能携起手来的?” “这事没你想得那么复杂,原来袁绍病得要死要活的,不能理事。几个儿内部你争我夺,搞得乌烟瘴气。袁熙那小就偷偷勾搭上我,想借我之手除掉老大袁谭和老小袁尚。我得了机会,自然不会客气,里应外合,干掉了袁尚,趁势把袁家在南皮的文武骨干杀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都收服了,扶袁熙上台。他挟持着老爹,和我们合作的。唉,本来没把这小放在眼里,哪知道……” “袁绍还没死?” “没!”池早说话间是懊恼,“原本我是给他看过病的,这人已经完全不行了,不停吐血,活不过三五十天的。妈妈米的,当时没狠狠心把他给剁掉,现在倒活蹦乱跳起来了。” “看来现在袁家,是老家伙又掌权了?” “也许吧!”池早含含含糊糊,不愿多提这种倒霉事。 我心里偷笑,池早枉负聪明,却被老袁绍给耍了一道。忽然眼角微一闪光,觉池早瞥了我一眼。 他为什么看我? 脑猛然一闪念间,我脸色一变。 “嗯,我知道了,张燕被捉这事,是你干的!” 池早脸色也顿时僵住。 我们俩你看我,我看你,对视不已。 过了好一会儿,池早避开眼神,闪闪烁烁道:“妈**,你现在越来越不好糊弄了。” “你来找我帮忙,得跟我说实在话。”我心里郁闷,差点又被这家伙当猪头涮了。 “那当然,你这么厉害,我也不敢糊弄你飞帅呀!”池早笑嘻嘻道。 他笑嘻嘻的时候,说话却反而显得真切。 我点点头,说道:“说吧,要我帮你干什么?” 池早吸了口气:“周瑜现在应该已经收拾掉赵颖了吧?” 我算算时间,也是差不多了。 池早叹口气:“虽然老费尽心机,热热闹闹,但左看右看,你他**的像是主角,徐庶、庞统、田丰、鲁肃,现在又有周郎,妈**,这些个绝顶人物,怎么会疯了一样去投奔你?” 我道:“你也不用嫉妒恨了,周瑜现在,还不算我的人。” “迟早的事!”池早摆摆手,挥去懊恼心态,“不说这个,我知道他去收拾赵颖,打通宛城、武关那条线。正好,我们他娘的正好可以走这条线回去。” “走武关回去,为什么?你不是有窦家那位傻大姐的时空器,嗖!飞过来,嗖!飞回去的吗?” 池早盯着我:“妈**,我心里舒服了,你他**也羡慕嫉妒恨!” “我呸!不恨怪。你怎么把时空巡警勾搭上手的?” “这个,那就早了,前几次去东周和北宋那会儿就认得了。”池早笑吟吟的,“你那会儿还愣着呢,哪里晓得这种风情?” 呸!越说越郁闷。 “那你还跑什么宛武线啊,直接嗖回去不就得了。” “这么简单我就不来找你了。”池早也郁闷了,“她不跟我玩儿了。自从白风找着她,俩人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什么,她就跟我摊牌了,这次是后的人情,送我到这儿,是后一趟了。” “那她们人呢?” “把我们仨丢下就撤了。” 我喔了一声:“嗯,好吧,我心里平了。” 池早一把拽住我的胳膊,狠狠说道:“你丫让白风害我,得陪我!” “我呸!白风的事,跟我全无关系。你把我家的司马吟给拐去干什么内宫将军,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池早放开手,泄气道:“关键是阿窦一走,除了他,我也没什么信任的人啊!” “你跟他,也不过认识几天吧?” “可是他是白风推荐的,哈,看起来他被白风吃得死死的,这种傻孩我不信,我还能信谁?信孙轻?哼!” “孙轻?”他说起黑山军这位大领,脸色十分诡异。 “我也不用瞒你,孙轻已经被我干掉了。当然,对外我都说是被袁绍做的,五马分尸,那个惨哪!啧!啧!” 我心头一寒:“他……是真正私通你的黑山将领吧?” “是啊,没有他,我怎么安排让张燕搞东搞西,还被袁绍抓了去?王当要不是见他下场,也不会死心塌地跟我***。这孙轻居然跟我要大将军的位置,妈妈米的,这位置我是留给你的,怎么能给了他去?不得已,只好送他先走一步了。嘿嘿,正好,他走了,能让小吟吟当禁卫大将军,这下长城里,全都是我的人了。” 小吟吟?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司马吟,大寒了三下。 “大将军留给我?”我琢磨这事,“什么意思?” “嘿嘿,当然是请你屈就,来给我干干大将军哪!张燕这落到袁绍手底,怎么看都得是烈士一名,他的位置,除了你,谁我也不信。”池早偷偷瞧我,观察我的脸色。 “这个,可能性不大。”对打击池早,我从来乐此不疲,不遗余力。 “可能性很大!我已经拟了诏书,盖了玉玺御印,建安那位爷也点头认可了。”池早变魔术般,从怀里掏出个黄卷卷来。 “不可能,我怎么会去长?” “谁说让你去长了,那地方现在连我都不轻易回去的。”池早诡笑一声,然后收起笑容,“我说真的,这大将军之位,真金盯着,张燕要出了事,上淮徒也得掺乎一腿,就算他没那个心,他妹妹他手下也不能放手。可是我真的很烦这帮爷们儿,想来想去,也就我的老兄弟你,还真对我胃口。你就在襄阳,好好干大将军这份有前途的职业吧!” “有前途?呸吧你!大汉朝的大将军,得善终的有几个?远的不说,这张燕,嘿,马上那袁绍……你这厮,专业大将军屠宰手。” 池早见我死活不收这份礼,怏怏把诏书还进怀里。 “话说好了,你不当我的大将军也就算了,不能转头跑曹操那儿去干了,那可缺德。” 我笑起来:“你太高看我了。曹操怎么可能……”忽然想到,曹操现在正麻烦堆堆,他是比池早还奸十倍的大奸雄,还真有可能这么拉拢我。 “是吧,你也想到了。”池早松了口气,“不过冲你还没动那心思,我也能宽宽心,起码,你还没想真心联合他来灭了我。” “我干吗要灭你?” “切,你琢磨琢磨就知道。我搞这事,河北说不定就元气大伤,那时候你要跟曹操联手,我指不定就扛不起了。” “话说,你设局,到底是为什么呀?” “为什么?还不是真金那畜生!”池早大冒其火,“他和袁绍私底下勾勾搭搭,袁绍已经许了大礼,把突骑营交给他掌握,让他割据青、徐二州,自立门户,以换取他不援长。” “啊?”我真正震惊了。 本章节由书友上传 第三十一章 我俩有个共同的小秘密 三十一、我俩有个共同的小秘密 私密的谈话中,池早不断爆出巨料。比如,他现在已经进封魏公,拥有七郡之地,连襄阳所在的南阳郡也是他的私人封地。当然,这一点除了得到我充分的耻笑之外,毫无意义。 但其他一些大路、小道的消息,确实令我的八卦之心得到充分满足。 同时,也很巨震。 长政权建立不过短短半年,内部倾轧和腐朽堕落竟然已经到了如此惊人的地步。 这种谈话自然时光如飞,不知不晓,等我察觉时,已经过去近一个时辰。 这还是因为上淮焉在帐外求见。 “相公,家兄已率诸将安然返回宛南军营,局面尚属正常。” 又是“相公”我咧咧嘴,池早这厮,现在气焰比曹操还牛啊正常的历史中,十几年之后,大名士王粲在他的著名诗赋《从军行》中写道:“相公征关右,赫怒震天威。”相公一词,始见于此,特指曹操。因为西汉的丞相,全都封侯不封公,东汉的三公,连封侯的都很少,所以都不能当此称。唯有曹操,以丞相而封魏公,故能称相公。 大相公池早微一皱眉,隔帐问道:“那将军不在军中助大将军主持,来此作甚?” “军中大事,有家兄一人便可。焉率如月等特来请命,愿追随相公和飞帅。” 池早眼珠乱转两下,随即盯着帐角的沙漏,看了足足有二十秒钟。 “将军此语何意?” “河北形势,焉略有所闻,此刻局面纷乱,相公与飞帅联手,欲有所为,焉不,愿为前驱。” 池早左手食指无意识地在鼻上圈了一圈,然后点了点头:“很好,你先下去,多备死士。” 上淮焉应道:“是。”转身而去。 我听上淮焉走远,说道:“你又想害人了是不是?” 池早微微一骇:“你怎么又知道了?” “嘿嘿,你眼珠乱转,那是在想坏点,手指摸鼻,是坏主意拿定。” 池早大寒:“靠,我的习惯你全知道。还好你没答应来给我干大将军。” 我盯着他:“大相公,我可警告你,河北地界,你害谁都行,别害上淮家这两兄妹。” 池早笑道:“你认识他们这几天,怎么,喜欢上人家小妹了?” 我道:“呸扯蛋上淮徒为人豪爽,我挺喜欢,上淮焉也是很不错的美女。” 池早点点头:“是呀,美女你也别把我想得太狠毒了,我河北的智慧之士不少,大都精擅在菊花里捣乱戳脊梁骨,一打一打的。真要在战阵上谋篇布局,这位大美人是一等一的高手,这次大战,我们能占上风,大半出自她的算计。交朋友我比不上你,能找来鲁肃周瑜,”他自嘲地挥一挥手,“我怎么能害她?害你也不能害她这种稀世人杰啊” “你知道就好。”我放了心,“那你想害谁?” “当然是真大军师了。”池早眼中冷光闪烁,面上却露出笑容,“我不害死他,我就不姓池了” “乖乖,那你想改姓王?”我开了句玩笑。池早一笑,说道:“不害死他,就算我想跟你姓王恐怕也不可能。” “你们这么冤家呀?” “嘿嘿,是呀,所以你要帮我,我害不死他,我就得死啊”池早哈哈笑道,“不光我,连你也得死。” 我看看池早,他现在这样……很瘦弱 我摇摇头,问:“你打算如何进展?” 又过了半个时辰,我和池早心中有了一个共同的小秘密。 这次我们俩都受不了密室的氛围了,一起走出小帐,透透气。 我瞅瞅帐外,半轮残月,黯淡无光,四周寂静无人,守卫全都被上淮焉撤到三十丈之外。 池早看样对这种状态大觉满意,深呼吸几口,说道:“我这好些天都没怎么睡着觉了,平日里,大白天的,太阳高高的,都觉得空气里就只有沉闷凝重的味道。今天算好一点。” 我应付两声,脑还在高运转,下面该如何进展。 “别想了,大的方面,让周瑜跟上淮焉去准备吧。小的方面,你不用准备,我都准备好了。”池早两手一合,“啪啪”两下。 司马吟从远处步走了过来,身后跟着阿风。 我眼光一凝,司马吟手上,长长的,暗月中看不真切。阿风手里,似乎提着口刀。 “你的金银戟和百辟刀,现在物归原主。” “什么?”我吃了一惊,愣愣从司马吟和阿风手里接过那长戟和钢刀,“你怎么弄到的?” 池早微笑看这我呆的模样,似乎十分享受我的失态。 “当然是张燕的府里抄的。他人一被抓,我就偷偷抄了他的家。nnd,我飞哥的家伙,他老霸着算什么回事。就他那熊样,一辈也使不出无常戟和云龙刀。” 我把百辟刀递给阿风,双手用力,捂住长戟的冰凉身躯,仿佛感受到来自金银戟的乐。 看一眼池早,我道:“这个,倒是比大将军的职位合我意。我收了。” 池早歪了歪嘴,不屑道:“一直以来,你的大缺点,就是太善良,太念旧了。现在善良病倒是好了点,还是那么念旧。” 我哈哈大笑。说起来,徐庶韩暨为我铸的一丈威,未必就比金银戟差很多,但我拿到金银戟,就是分外高兴,这么被池早取笑,却也是顾不上了。 我提着金银戟,看看阿风:“嗯,阿风你也缺口号刀,这口百辟刀很不错,我就送给你了。” 阿风大喜,急忙拜谢。 池早已摆手:“是时候了,我们也该撤了,到武关找周郎玩去。” 按照既有的安排,我和池早,由上淮焉和淳于铸率领各自本部骑兵护卫着,悄悄出大寨西门,径直奔武关方向缓行。 之所以缓行,是因为我们还要看一场好戏。 池早来的时候,就觉有一支曹军的精骑,正潜伏在河北军的西北不远处。我和池早刚也仔细分析过,断定是从洛阳过来的,不知怎么绕过了赵伟的堵截,直接穿插到了这里,准备偷袭。好在西北的大营是韩猛率领的袁氏军营,跟上淮徒一说,让他严阵以待,不要惊动那股曹军,好让他们和韩军先火并残杀一阵,再来收拾残局。 计算时间,现在将过三,正是偷袭好时机。 我和池早并骑,立在一座小丘之上。身后是司马吟和阿风。 池早说道:“小吟吟,你来数数,我赌三十下之内,火光必起。” 我哼了一声:“我倒不信了,那就赌三十以上。” 池早道:“要有彩头的。我要输了,就送你匹宝马,七星骥,如何?” 七星骥?我听着耳熟。 “是淳于老头送我的,我扔在长了,这次没带出来。不过,那可真是匹千里马,赵伟给我看过,有汗血马血统的。” 我心想:“这厮是千方百计想yn*我去他老巢啊” “那个,你刚送了我金银戟,我赢了,就当赌注赢回来了,不要你东西。输了么……” “输了就帮我个忙吧?” 我怀疑地看着他,靠,我现在要干的事,还不算帮他的忙? 池早道:“你输了,就不要去许都了。” 我一怔,这赌注,不太对等吧? 池早笑ynyn说道:“又在心里骂我了当然当然,无论输赢,我都一定帮你解下邳之围。” 这还差不多。 我点点头:“好,那开始吧,别赖账。” 司马吟立刻开口“一、二、三”地开始数起来。 池早气得摇头:“我说小吟吟,我他**还没说话你就真数上了。” 司马吟笑嘻嘻地看他,右手做拈棋状,嘴里“七、八、九、十”,念个不停。 池早恨然看他,然后瞪我,明白了:“你是说你们是棋友,所以得互助?nnd,我一禁卫大将军,都比不了你们几盘棋啊” 第三十二章 大事待办 我瞧着司马吟,微微摇头,听说这孩以前苦追那位琴仙韩娥,痴心不已。这次好容易摆脱出来,却又掉进白风的红粉暧昧里。啧啧,牵扯上那位时空巡警,以后情路堪忧啊! 转眼已数到“二十”,远处军营开始打,整整三天了。 我远远眺望,心道:“曹军来的也是精锐,照时辰,现在也该动手了吧?” 古人行军打仗,和现代战争完全不同,自有一套完整规律。像这夜晚三天,大部分将士睡熟,巡营士卒疲惫,警惕性也已降至低,正是偷袭的好时间。 司马吟数到“三十”,我眼角忽然一跳。 旁边阿风“喔”一声低呼,却急忙低下头。 池早“呸”的已经骂开了:“这曹军大将是谁啊?胆小如鼠,水准稀烂!” 我嘿嘿一笑,也不理他。 司马吟停了数数,说道:“相公约于三十以下,飞帅约于三十以上,鄙将却正数到三十,火头已起……” 池早一愣:“起火了么?” 我笑嘻嘻说道:“嗯,你眼力不济,我们都看到了。”其实,这会儿我都几乎能听到隐约的呼喝斥骂声了。 池早转嗔为喜:“小吟吟,果然还是你向着我啊!”瞥了阿风一眼。 我笑道:“我们都是正派人,不会占你便宜的。这次算你不输,我没赢。” 池早呸呸两声,一拨马头:“败兴!” 我道:“大相公,真不看了么?” 池早道:“不看了,这儿都交给上淮徒就行了。咱们还有大事,赶紧走他娘的吧。” 我想也是,先搞正事要紧。 现在是上淮焉率五勇士在前开路,我和池早居中,淳于铸的五百骑随身护卫,王当则引一队轻骑殿后。 正走间,忽然前方驰来一骑,却是张庆。 “老张,前方有什么军情?” 我跟这位张庆已经很熟了,所以也没什么拘束的,一提马过池早数个身位,当先迎住问道。 张庆马上来,说道:“相公,飞帅,适有数名骑士来见清河将军,说是为飞帅送家信的,将军命我禀报一声,是否让他们过来?” 我惊讶道:“信在何处?” 张庆伸出左臂,火把映射下,手中握有一根尺长的细竹筒。 我微感疑惑,这不像是我们襄阳常用的密函。 阿风一跃而起,取过竹筒,一跃而回,掂一掂量,交到我手上。 我随手在手心中一顿,从竹筒内取出一束纸卷,展了开来。 不是阿樱的来信,却是阿樱的父亲,我老丈人的信。 飞将军夏侯渊的亲笔。 “阿飞吾婿,汝亲来援,我心实慰。阵中不便多言,见信使可也!” 信就这么简单几句话。 我急忙问:“张将军,把信使带来。” 张庆应了,立刻拨马而去。 池早在我身后问:“谁啊?” 我把手里的信随手递给他。 池早眼神不太强,就着护卫伸近的一支火把,看了半天,啊地叫道:“我说呢,原来这次领头的是你家老泰山,***,难怪帮你赢。” 我纠正:“我可没说算我赢。” 池早呸我:“我没输,那自然就是你赢了。” 我转转脑,这是什么逻辑? 池早竭力要阻止我去许都,真的只是单纯不希望我亲近曹操和延康帝刘羡吗? 不多时,马蹄声响,数骑已经驰近,除了张庆,他身后还跟着三名骑士,却都是百姓装束,没有一位贯甲战士。 忽然一声马嘶,司马吟的战马已冲到我和池早的前面。和他一起出去的,还有本来在我身后的阿风。 二人百忙之中互相还看对方一眼,很有默契地各自微微点头,然后司马吟喝道:“来人慢行,下马过来。” 池早问我:“怎么回事?” 我皱皱眉,说道:“看他们骑马姿态,这几人都是精通武艺之士。” 池早吃了一惊:“这你们也看得出来?” 我鄙视地看他一眼:“那是,具体怎么看出来的,就不用跟你这种外行讲了。” 池早噎住:“……靠!” 这时对面张庆下了战马,和身后数人说了一句什么。对方有人冷笑道:“飞帅好大的架啊,连面还没见到就得下马?” 另一人嚷道:“就是,要不是老大下令,俺们不来这块儿受罪呢!” 我听这俩人说话耳熟,暗想:“这是谁啊,军营之中,说话居然也这么冷嘲热讽,大大咧咧的?”忽然心中一动:“怎么是他们?” “我认识他们,不用下马了,请他们都过来吧。” 司马吟和阿风各自一偏马头,让了那三骑过来。 我一瞧,头前果然是这俩:彭五和马六。 我在许都任司隶校尉之时,城中有两大**社团,很是猖獗。一是“闹市口”的清乐社,另外一家,则是“达货大市集”的扁担社。两家都以巨族强豪为主,背后又都有军方大后台,势均力敌,争得不亦乐乎。 清乐社的社是曹洪的外甥刘思宗,本身武功已颇不凡,后来又着意结纳了五位高手兄弟,号称“清乐六杰”。扁担社的社是李典的宗兄李鼎,他性格强悍,一直收罗人,身边也有数名高手。 清乐六杰,其中就有彭五和马六。这俩曾和从长沙来的桓袖生争执,跟冯喜、黄叙一通大打出手,当时场面还真煞是热闹。 想不到这俩居然被老丈人派来给我送信。 “彭五,马六,是你们?” 对面那俩汉看看我,各各哼了一声,侧了马身,让了身后一人露出身形。 那人面目俊俏,目射冷光,又是一位熟人。 “飞帅,很久不见了。” “是你?” 那俊俏少年笑容冷峭,说道:“这次由我来给飞帅送信,飞帅没想到吧?” 我的确没有想到,这位主信使,竟然是暗徐家“清风五”之的“埋黄”徐中流。 昔日在襄阳城南的小镇欧庙,我被这位俏郎君伏击,虽然也不算落了下风,却也很是狼狈。 “你们……如何都在军中?” 高门大阀的贵族高手,居然和**社团的打手搅在了一起,着实让人难以想象。 我心想:“看来许都形势十分吃紧,这是能动员的力量全都用上了。” “嘿,飞帅应该想得到。”徐中流淡淡说了这么一句,看看司马吟和阿风,细眉微皱。 当日司马吟等联手围攻白风时,徐中流见过司马吟出手,对他的暗器功夫颇为忌惮。阿风虽然本领未见,但观容察表,显然也是一个级别的硬手。 我拱拱手:“家岳来信收悉,三位辛苦了!” 徐中流笑:“小事。” 彭五怨声道:“是啊,以后我们就在飞帅手下当差,当然要辛苦了。” 细问,原来是夏侯渊派他们几个来给我当随从。 我斟酌道:“如果几位想回去,可以替我送封信,我老丈人绝对不会责怪你们。如果……愿意留下,就暂且跟着我,正好有件大事去做。” 一直冷着脸的马六忽然问:“什么大事?” 我笑着摇头,不予答复。 第三十三章 冤家齐聚 半道上,徐中流避开其他所有人,悄悄把曹军的一些信息讲给我听。 原来,为了解这次南阳之围,曹军动员了数地军马,约有一万多精兵,并不惜从洛阳将大将夏侯渊调出来,担任援军主帅。我派去见朗陵县令田豫的信使也已完成使命,汝南太守满宠被田豫说服,尽起汝南全郡之兵,和田豫一起,日夜赶来救援南阳。于今晨和夏侯渊的军队会合。正感兵力不足的夏侯渊大喜,下定攻袭河北军的决心。他令满宠和田豫率领一支偏师,在己之侧为护,监视赵伟军。自己则亲引五千军,偷袭韩猛军。 “飞帅之事,妙将军已然尽知,幸有飞帅拖住上淮徒的注意力,我军的计划能顺利实施。” 我心想:“跟我没关系,要不是池早存心使坏,要借刀灭了这支袁军,我老丈人这次恐怕要全军覆没了。”不过对夏侯渊敢于冒险的精神也是暗暗佩服,毕竟,这里有好几万河北大军呢“嗯,夏侯将军眼光敏锐,袁军与黑山军面和心异,若及时抽身,今晚可期一胜。”绝对是不可能的,因为上淮徒有了准备,他肯定会坐视袁曹两家做鹬蚌之争,只要夏侯渊不贪功,击垮无主将的韩猛军便撤,以他行动之迅捷,河北军也无法留得住他。 “敌军势盛,将军也没指望一鼓而下。”徐中流摇了摇头,“飞帅夜出大营,不知要去哪里?” “我已暗中遣人占据武关,现在要去增援。”池早在我军营之中,我暂时并不打算告诉徐中流,毕竟他现在给曹操效力,心思如何我也一无所知,就只告诉他应该知道的。反正就连上淮焉的三百卫队身上穿的,也是襄阳军的衣甲,他不可能看出破绽。 徐中流大为欣喜:“飞帅用兵,真乃神算。武关在手,我军后路就通畅了。” 我不太理解,这厮为何这么兴奋?照说徐家虽然投资曹氏不少,可也没必要把埋黄徐中流这样的高级弟扔到军营里去啊,他擅长的又不是什么文韬武略,而是一名顶级杀手,在军队里能挥什么作用? 忽然想起当日赵玉曾跟我提及在野迎击张颌军时,曾遭遇过徐家五中的徐南来,后来清风五是联手在我军营之侧埋伏探听,虽然都是偷偷摸摸的,但似乎显示出,徐家深涉曹氏军务已久,奇怪啊又扯了几句,双方把以前段瑾杀死徐五的疙瘩也解开了,徐中流称徐家又有了的清风第五,以前的事一笔勾销,再不用提。既然如此,他以前暗算我的无耻勾当,我只能大仁大义,略过不论。 见徐中流确实心情甚好,我想起件事来,随口问道:“对了,传闻昔日汝南穰山大战,张飞决战前横死,小徐你知道详情么?” 徐中流微微矜持一笑,说道:“不瞒飞帅,那人乃我五兄弟下手除去。”心情愉悦之下,他也没介意我如此亲热无礼的称呼,眉头一翘,又道,“嘿,本来我们也只是例行侦测一番,谁让那人嗜酒如命,决战之前尚要大醉,真是该死。” 我心头一凛,果然是他们干的。 “听说张翼德有万夫不敌之勇,真想不到啊”我嗟叹一声,军魂张飞这一死,肯定是刘备军彻底崩盘的重要原因之一。 天下局面,也因此而大变。 “匹夫之勇,不足为惜只有飞帅如此大智大勇之人,能定国安邦啊” 啊哟喔看看徐中流冷俏的眉眼,我暗暗赞叹:“人不可貌相,这小貌美如花,冰剑无情,居然也会拍人马屁?” 徐中流被我看得脸上一红,居然有些局促不安的感觉。 “此次能在飞帅帐下,中流之幸,定当效死力。唔……我师妹日后嫁入曹公之门,尚祈飞帅多多照应。” “什么?你师妹?”没后招在这里。 “正是。曹公已同意与我徐氏联姻,桓公与我师妹一月前正式订亲。” 我两眼一亮,这类内幕情报很重要,而且,如此的花边,不能放过? 一通八卦,弄明白了。原来一年前,曹操就一直在为二曹丕求娶徐门嫡女,也就是徐中流的师妹徐可儿。本来以曹家现今的地位势力,能有如此主动行为实属稀有,徐可儿虽然是老家主之爱孙,匹配曹丕也不算是下嫁。,令徐氏不满的是,曹操只想为儿纳妾。 老徐头一想,我堂堂徐家的嫡孙女,岂能为人妾室?心头不喜,就一直借故拖着。直到近几个月,曹家忽然改口,曹丕愿娶徐可儿为次妻,并送来难以拒绝的重礼。徐氏宗族内思虑再三,老祖宗拍了板,方同意订下这门亲事。 “徐可儿?”我摇摇头,形势比人强,曹操这是河北压力太过于巨大,不得不让步的啊看来徐家这是彻底被绑上许都的战车了,难怪连清风五也都公开加入曹营了。 “放心,曹桓那里么,我倒是可以帮忙的。” 我可是曹门三的师父。就算以家族关系而论,我和阿樱,那也是曹丕很亲很近的长辈的。 “多谢飞帅” 徐中流俏丽的面上不禁露出笑容。 我看着他,心中不怀好意地想道:“要说你跟你师妹没几分奸情,打死……你我都不信。” 一个时辰之后,我们离河北军大营有了近四十里之距。夏侯渊在袁军中的搅和是看不着了,我看看天上为数不多的几颗星星,想着:“今晚在哪里宿营比较安全呢?” 刚几名主将小聚,略微讨论了一下,照池早的意思,我们干脆直接杀到武关去吃晚饭。不过我和上淮焉都没理会他,王当也是明显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南阳距离武关不过三百里地,训练有素的精骑要死命跑,一日一夜也足够跑到地儿,不过那就真成了诸葛亮讽刺曹操所谓的“强弩之末”了。我们虽然是连夜出,那也只是想脱离河北大军,找个地猫一宿,可没打算跟曹操率虎豹骑在长坂似的,出频率过多。曹操那是为了刘备那个“冤家”而拼命要灭此朝食,偶一为之,正常情况下绝非良将所为。 情况再紧急,也不能乱了方寸。军事这方面池早一贯弱智,好在这次他躲在我军中,就不用他大相公号施令了。 马后的池早嘀嘀咕咕,很是不满:“咱们没时间拖延了,走武关本来就绕了远路,再这么磨蹭下去,等真金破了下邳,你那些舅倌儿可都说不好了。” 我道:“尽人事听天命吧,你别太急,咱们的事,只能到了黎阳城里能解决,这么大老远的,想太多不利相公你身心健康呀” 黑暗中看不太清楚池早的脸,估计大丞相气得不轻,不过只是哼哼着打马去旁边待着,再也没说一个字。 我心里暗笑,能修理池早,实在是我平生为数不多的事之一。以前在守拙一族,争执起来,我多半被他压制。想不到时隔多年,在这汉末古时,能在口水仗占到他的上风。 正在这时,猛然左前方不远处一道紫红色火焰冲天而起,颇为醒目。 旁边有人失声叫道:“不好” 我回头一看,却是徐中流。 “怎么了小徐?” 徐中流急道:“飞帅,那是我门中互通声气的联络秘焰,非危急时不得射出。” 我道:“哦,红色火焰,那是你们家刺红?” 徐中流道:“正是我四弟。” 刺红徐南来,清风五中暗器第一。我早听说过。虽然他死活不干我事,不过我也很奇怪这里他会遇到什么危险,难道遭遇到河北上淮军的高手探? 正转着念头,忽然左前方向又是一道金色火光,扶摇而起,升空的同事还轰然一声闷响,炸裂开来,恍惚间,天边已闪现出一只巨鸟,张牙舞爪,姿态动人,乃是一头神鸟朱雀的形态。 “我日”又有人失声惊呼,听声音却是池早。 “阿飞,你点去救,那是阿窦她们。” 窦红?这下我顿时不敢怠慢了,一提战马,喝一声:“淳于铸压阵继续前进,阿风,小徐,你们跟我来。” 淳于铸应了一声,阿风和徐中流同时催马,和我的贴身卫队一起行动。 池早叫道:“小吟吟你也去。” 不用等他说话,司马吟早已自动打马跟着我跑了。窦红在,那白风多半也在啊我们奔武关走的方向是西北偏西一点点,左前方,基本就是正西。半道上有俩插队的赶了来,我一瞧认得,是上淮焉的两位保镖,如月和月影。 我注意到徐中流和如月碰面的时候微微对视一眼,便神色冷淡各自转头,互不理睬,神情颇值玩味。倒是月影和司马吟打了个招呼,似乎以前认识。 帅哥美女好作怪我摇摇头。 我们这群人胯下都是神骏良驹,骑术又极精熟,人疾马,不一刻,便赶到那两道焰火的位置。 眼前猛地大亮,那是一个开阔地,稀稀疏疏地分布着几十株粗细不一的树木。却有三、四处战场,十余人擎拳撑脚,刀劈剑击,正斗得不亦乐乎。数十名家族武士装束的黑衣大汉,人人右手持刀,左手一支熊熊燃烧的火炬,,呈半圆型围住了战场。 我眼光一扫,立刻注意到两群激烈的拼斗。 南边,也就是左手远处,一簇小林地,几棵巨树环绕,四名衣色各异、气度不凡的男背倚大树,掌如牵牛,但内力十足,四人八掌,一共八条气丝,纵横交错,牢牢地将一男一女困在林地的正中。中央那对男女背靠着背,均甚年轻,女持一条软鞭,正是白风。少年掌中,则是一口光闪闪的利剑,这人我也认识,和彭五马六一个单位出来的,清乐社的老三东方安。 这俩人神色凝重,被那八道气劲以一种玄奇的方式联手锁定,大落下风。只是仗着手中剑鞭不凡,一旦遇险就祭剑抽鞭,逼迫对方以肉掌硬拼,对方显然吃过他们鞭剑得苦头,此时只能暂避,如此反复,方勉强维持住一个平衡局面。 “这又是什么阵法?”我见识过李家五老的五花拳阵,他们采用的也是类似手法,以拳劲融于阵法之中,彼此配合极为默契,合力一击,即使再强的高手也难以抵挡。 “司马去救白风,小徐找你师弟,阿风、如月你们押住阵脚。” 看明局面,我随口吩咐一句,随即迈步向前,一拳捣出,口中喝道:“公孙兄,别来无恙啊” 拳力团聚而射,如炮弹般冲啸而出,直奔中央战场一名中年道士轰去。 那身着黑色道袍的中年人,也不躲闪,熊腰一摆,随即伸右袖一掸,扫中我拳劲尾部,暗劲相交瞬间,他身躯隐隐一震。 “好九阳神功飞帅是你?” 那道士左手潇洒地一滑一扇,银光连闪,已避开梢棍头,扇走对手的梢棍身,然后退后两步,自然而然侧身过来,与我正面相对。 道骨仙风,气派堂堂,正是公孙家族现在执掌门户,号称“白狼山之虎”的公孙谨。 我扫一眼和他对阵的那名青春美*女,一身银灰色异服,手持当世唯一的一根亮银梢棍。 “剑眉星目,身材火爆,倒是满合池早胃口。”池早在现代时就极喜好健美女生,不时就来找我的办公秘书小竹,想方设法地揩点油去。这妞是比小竹夸张的强攻型美女,肯定能满足他的特殊癖好。 “公孙先生,许久不见,一向可好?”我也不虚伪,一指棍妞,“这位美女是我同门师妹,一时情急无状,我兄担待。” 公孙谨呵呵一笑道:“飞帅手下容让,承情承情。原来窦神棍是飞帅师妹,难怪武艺如此精奇。” 什么什么,窦……神棍? 我诧异地瞥了窦红一眼,心想:“你怎么混这么惨啊,被人当面叫神棍?”忽然明白过来,噢,这时代还没“神棍”这种特色称谓,公孙谨应该是夸赞窦红棍法如神。 窦红额头上还泛着几粒香汗,左手擎棍,右手一握左拳,说道:“国师过奖,国师你功力精湛,我不是你的对手。” 公孙谨打个哈哈:“那是我比姑娘痴长数十岁,算不得数。” 这人老于世故,久经各种场合,一面说着闲话,一面打量着其他战场的形势。 司马吟去救白风东方安,他也不敢直入那四名高手的阵中,一旦被气丝锁定的话,必然也和白风她们一样难以动弹,反而被动。他只是双手一抖,不知从哪里摸出两把棋,左黑右白,双手微扬,数十枚黑白同时撒向天空。在空中互相撞击,出清脆的叮叮声。 那四大高手修为均是不俗,耳管八方,闻声都是一凛,感觉自己仿佛被几十道细小气机牵引,虽然微弱,威胁极大。 这么微微一分神的功夫,白风已叱喝一声,和东方安各抖神兵,撕开两条气劲,并肩撞出阵来。 “好弟弟,你可来了。”白风毫无顾忌,一出来就径直向司马吟扑过去。 司马吟脸上一红,急忙收了黑白诸,闪身避开,说道:“白姐姐,飞帅他们也来了。” 白风上前,一把抱住司马吟,在他嫩面上一吻,道:“可是救姐姐的是你” 她身后的东方安瞅着司马吟,面色不善。 司马吟察觉到他眼神,忙轻轻推开白风。 另一方徐中流也已顺利援救了自己的四弟,刺红徐南来。徐南来的战场在正北,对手也只有一人,很年轻的人。不过徐中流可不敢看轻那人,能逼得徐南来释放救命焰火,绝非普通人类。 只是他很奇怪,低声问道:“你怎么也搅进来了?” 除了徐南来之外的其他人都不是曹家阵营的,和徐家也没什么瓜葛。 徐南来道:“这人暗器高明,手法多变,尤其一张弹弓神出鬼没,我实在心中痒痒,正纠结的时候被他觉,干脆出来,跟他比赛一场。” 徐中流问道:“如何?” “我已技穷,他犹有余刃。” 徐中流双睛一寒,这是哪里冒出来的高手,居然高出四弟半筹。 暗器功夫真正比拼起来,非常凶险的。因为暗器大多细微,受力面积极小,在高手那么强力的冲量打击之下,一旦击中,轻也是骨断筋折。 徐中流检查一下,还好,徐南来没伤着。但内衣尽湿,显示他精神的消耗已到极致。 第三十四章 御风奇术 三处主战场一停手,剩余的一两处边缘战斗自然也打不下去了。 我看了半天,心想:“这都谁跟谁啊?” “淳于老哥,给我介绍一下这几位?” 其他小虾米懒得理睬,我一指那围攻白枫东方安的四人。这四个家伙现在都集中到他身后去了,气定神闲,悠然自得。 淳于宾点头:“这几位都是天下名手,五花拳李成李掌门,比翼门的韩志掌门,铁肩门的长老田健,以及这位……世兄。” 我就知道,这种气度,看起来都不可能是新晋高手,都是老家伙。 “这位蒙面大侠,为何不敢露出真面目,难道我们认识?”我开玩笑地问淳于宾。 淳于宾苦笑一声,侧头看看那名高大的蒙面汉子。刚才介绍这人的时候,淳于宾就含糊其词,连出身来历到姓名地位,一无所有。 那蒙面大汉嘿嘿一笑,并不在意:“本人自然有蒙面的理由,却与飞帅无关,不必与飞帅道来。” “这倒也是。”他不可能会碰见我,那么蒙面自然是因为其他原因。又瞧瞧远处那背负金弓,白衣俏立的少年,“那位少年豪杰,国师何不引见?” 淳于宾一愣,刚要说话,那人一转身,凌空迈步,忽然走掉了。 现场高手如云,硬是没人看明白,他是如何离开的。 我心头剧震:“御风而行,这是真正的御风而行!难道是战国时就失传了的‘御风’轻功术。” 我精研中国传统武学多年,知道上古时高人无数,流传着诸多绝妙的法门,御风术便是其中之一。相传战国时列子得其真传,修为极深,当时人说他能乘风而行,轻虚飘渺,微妙无比,在天上一飘就是半个月。列子之后。也再没听说有谁能学会这种高深的轻功。所以此种描述。一直就不怎么为武林重视。在今人看来,这种说法颇为无稽,纯属封建迷信之类。 我少年时也曾用心研究过这种御风术,但不得其门而入,虽心甚向往之,奈何无力抵达,后来就只好放下了。 想不到。居然在这里见到了。 现场以我和淳于宾见识最广,他是一家之主,我是现代达人,理论知识广博,对这种御风术的特征都有所了解。我俩不为人知地交换一个眼色,虽然份数敌对。却都点了点头,示意对方所想无差。 “嗯,看来淳于宾也不知道这少年的来历,却不是不说了。” 淳于宾道:“诸位,今晚有飞帅在场,我等大事难谐,这便去了?” 他身后诸人多应声附和:“谨遵国师之命!”韩志和田健更是注视着我,微微点头致意。我想起刘纲刘目韩东等比翼铁肩两门战死沙场的兄弟们。心头一润。分别点头回礼。 惟有李成恶狠狠瞪着我,似有不甘。 我笑道:“初次见面。李掌门如此殷勤瞩目,可是有何见教么?” 别人要是以友爱之心对我,我必以赤诚待人;人若予我以恶毒之念,我自不留情面。这李成怎么看都不像是良善之辈,所以我说话就毫不客气了。 当年我被五花拳的五老偷袭,差点命丧旅途,实在是我数次三国之行中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后来在安陵,我处于逆境,那五个老家伙又助纣为虐,以力威逼。说起来,我跟五花门的仇深似海,在这汉末应该是独一份。真金那一箭差点射死我,我对他都没什么恨意,可是一想起五花门,胸中就忍不住怒火中烧。虽然五老全都死得光光的,可是这还有个罪魁祸不是? 淳于宾劝阻道:“李掌门,我们该走了。” 李成目露凶光,双拳紧握,闷声道:“国师,都说飞帅神功群,今晚如此缘分,我李成却想讨教一二。” 他身材一般,大概也就一米七几的样子,但丹田气息抖动,说话声如同闷雷。 我面色郑重起来,恨是真恨,但此人也不愧是一派掌门,功力应在李氏五老之上,是位大高手。 一提内气,微晃肩胯,正要上前,身后忽然跳出个人来。 “李成,你刚才不顾身份,以四敌二,现在竟然还有脸面口出狂言,真正无耻!正好,敢不敢跟公子我单对单,先来斗上一场?” 花样少年,利剑光闪,却是东方安抢先跃入中场。 李成一皱眉,论功力他自然毫无所惧,但对方手中的长剑,却的确非同一般。他们四人之所以采用一种秘传阵法困住东方安和白枫,就是因为忌惮他二人手中宝器,打算拖住他们,让淳于宾以强凌弱,先行擒住窦红再说。 “小辈竟敢说嘴!”李成毕竟是一派掌门人,被后辈当众羞辱,不能不有所表示。但要他下场跟东方安较技,心头却是不愿,胜了固然不说明什么,要万一输了,五花门就连最后一丝颜面都不存了。 淳于宾见李成被僵住,忙道:“李掌门,勿以小怒而损大事。” 李成一怔,看看淳于宾:“国师,李成鲁莽了!” 我撇撇嘴,这梯子下的,何必呢! 淳于宾对我微微一笑:“时间不早,飞帅你我俱有大事待办,这就分手,各自方便如何?” 我一想也是,国战大势之下,江湖纷争都不过是小儿科。再说在淳于宾面前,我怎么也杀不了李成的,继续跟这家伙浪费时间很没意思。 “算了,今儿到此为止。” 淳于宾一拱手:“飞帅高见。”洒然甩袖,当先西北而去。 其他几位高手簇拥牵扯着李成,率领自己的属下,疾快闪人。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想着:“那个蒙面人是谁?那个会御风术的少年又是谁?”和窦红白枫这两位时空巡精,我是没什么好话题来聊,她们俩显然也不是很想理我,因此,我们对瞅一眼之后,很默契地互不干涉,径直返回。与大队人马会合。 池早一见窦红。顿时眉眼全开,喜咪咪地说道:“小豆子,你终于想通,找我啦?” 窦红冷冷瞪他一眼,没说话。 白枫没好气地说道:“谁有病才会想。婆婆的,这不是碰到淳于宾那奸猾的老家伙了。” 池早吃了一惊:“淳于宾?他怎么会在这里?”他眼珠一通乱转,追问详情。 听完适才遭遇。池早沉吟良久,安抚完窦红白枫,便悄悄来找我。 我这边正在亲卫之中,交代淳于铸一些襄阳军内务,见他过来,向淳于铸点点头。让他立即去办。 淳于铸应命自去。池早凑上来,劈头便道:“淳于宾怎么来了?” 我摇摇头:“我跟他还没你熟,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知道?” 池早疑虑地看着我,又看看我左右,使个眼色。 我会意,让左右散开十丈之外,中心地带就剩我们俩。 池早打马和我并肩而行。低声道:“武关可有新的情报过来?关中有变?” 我一愣:“你如何知晓?”我得着情报也不过几分钟的事。 池早脸色大变。恨然道:“我就知道,那边得有状况。”看他说话模样。咬牙切齿是轻的,简直是口齿皆迸……要咬出牙髓了。 他低头琢磨片刻,抬起头,断然说道:“不行,我不能再耽误了。豆子答应最后再帮我一次,大队人马你且带着,我引一小队轻骑,备双马,这就连夜出,必须尽快赶到武关。” 我道:“也没必要这么着急?真金和马腾见见面,你急什么啊?” 池早气得浑身抖,道:“这厮……是想让我死无葬身之地呀!” 我一瞧,不能再逗他了,快大出血了。 “那也好,你这么不放心的话。嗯,把阿风带去?” “不用,有豆子跟着我就足够了,另外,徐家兄弟你恐怕一时也用不着,暂时借给我使使。” 我同意了。这俩我还真不知道怎么用,池早能驾驭那是最好。 “我给周瑜写封短信,派两个亲卫跟你一起过去。” 池早不愧是做大事的人,干活儿就是麻麻脆,一刻钟之后,他的小队就爽溜溜地出了。 除了王当、窦红和徐中流、徐南来兄弟,东方安和司马吟也跟着他一起走了。 我很诧异,问白枫:“你怎么说服他们俩的?” 白枫无辜地说:“啊,池早要我跟他去,我才不干呢。我就跟他们说,我懒得动,朋友请求了又不好拒绝,好为难喔……他们俩就抢着去了。” 我大汗,这也行? “嗯,东方安还把他那俩哥们也带了去帮忙,这次比小吟吟略胜一筹。” 我说彭五、马六忽然怎么也不见了,这俩ziyou散漫的地痞,真是不成气候。不觉微恼,走也不跟我提前说一声。却也暗惊诧于白枫忽悠帅哥的能力。 “没看出来,你居然这么大本事啊!哈哈。那你又为什么不去呢?” “嘿,你这话说的,我干吗要去?当电灯还是帮你们创造新历史啊?我又不想当女王。”白枫横我一眼。 我心头一凛。 白枫随口一句话,让我忽然了一个根本问题,一个一直没仔细想,也不愿去想的问题。 我看看左右,大帐里没有任何闲杂人等,可以说一些禁忌的话。 “小白……嗯,姑娘,这个,我和池早这么瞎折腾,你们也不管么?” 白枫没好气地说:“我是想管来着,都看看你那些手下干的好事?” 我干笑一声,擒拿时空巡精,虽然很刺激很海皮,我心里也是十二分举双手赞同,,我其实也跟白枫一样很震撼,这些古人,狠起来真是不顾一切,翻天覆地。 尤其是杜似兰,那么娇弱弱的一个女孩子。 那一袭黑色披风,款款而行的倩影,忽然心底一颤,一时失魂落魄,呆呆地出了神。 那一夜…… “喂,喂,你什么痴呆?”白枫对我聊天时竟敢心不在焉颇为恼火,伸手要敲打我的脸,“你们这些来时空旅行的家伙,没一个好人。局里原本也没指望你们一直老老实实不干涉这里的走向,现在上头又有人出面为你们说话了,你们更可以随便闹腾。可是,我和窦姐,回去都要受罚。” 我身体反应比脑子快,自然而然微一仰头,避开她的掌掴,才醒悟过来。这死丫头,大概扇东方安、司马吟耳光扇习惯了? “我说小白同学,你别动手动脚的好么?我又不是你那些私宠。” “呸!胡说!”白枫脸一红,随即怒道,“我和窦姐沦落到现在这样,还不都是因为你和池早?你还算为了自保只是腹黑点,那池早简直就是黑良心,把窦姐从头骗到尾。好不容易窦姐听了我的话走人,没又被逼得转。” 原来池早这么厉害?我暗暗叹气,能把一名位列前十的时空巡精吃得死死的,不服不行。不过好歹过了时空局这一关,还是放下了心。 “你们会受什么惩罚?” 白枫冷笑一声:“什么惩罚?我是被迫不能执行公务,了不起最多禁闭一年半载就放出来了。可是窦姐,她回去恐怕以后再也别想再干时空巡精了。” “啊,这么严重?” “谁让她那么傻,居然被男人骗,帮他运筹出力,打下一片江山。哼,那人也不是东西,明知道窦姐回去不好过,居然还好意思求她再帮他一次。” 我默然。事实果真如此的话,池早确实不够仗义。通过许都和宛南这两次的接触,我也看出来了,池早是真变了个人。也许是汉末险峻的现实,安陵之战差点丧命的历程,让他性格翻天覆地,愈来愈显示出恶的一面。 “那窦红她……” “人出不来了,就沉下去呗。她反正也就这样了,就再最后帮他一次也没什么!别人又能说如何?”白枫无可奈何地摊开双手,语气之中,忽然也似有了几分惆怅,“我们这次回去之后,再想这么ziyou自在地混闹,可就就难喽。噢,差点忘了,窦姐让我把这个戒指给你。”她突然想起什么,把左手食指上的一枚戒指摘下来,递给我。 我莫名其妙地接过来。 “窦红的戒指……干吗给我?” 白枫摇摇头:“你自己去看。嘿嘿,你懂的。”伸个懒腰,“今儿真够累的,去睡了。” 第三十五章 东汉宝戒 白枫走掉,我迷糊了。 窦红要送我别的,都还好说。可是这戒指不是随便送的,她敢送,我也得敢收啊! 不过,总应该有点什么由头? 我自己的临时卧帐,就在中军大帐后头,单独一个小帐篷。 独自坐在临时的睡榻,我仔细端详这枚戒指。 杜似兰送我的那枚银戒,用了三股银丝搅扭而成,制作相当精细纤美。这枚宝石戒指虽然是现代手艺,却显然是磨具浇铸的大路货,卖相很平庸,连镶嵌在戒指上的蓝宝石都灰扑扑的,黯淡无神。 这戒指肯定不是窦红的,眼光再差、再喜欢珠宝的女人也不会容忍这么不堪的地摊货!我摩挲这那颗蓝宝石,能抹去戒面上那层令人很不舒服的灰滓。 嘀!嘀! 两声清脆的叫声。 什么声音? 我忙挪开摩擦宝石的手指,凝视戒指。 “气息、指纹完全吻合,启动。”宝石上微微闪烁着奇异的光芒,然后,一个明显是机械合成的声音从戒指内响了起来。 宝石上的光芒越来越亮。光芒中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身影自小而大,最后形成一个半米多高的旗袍美女。 “主人,晚上好!空间戒指‘东汉’管家小珍给您问安,并请示您的命令。” “空间戒指?”我吃了一惊。这位旗袍美女的声音却不像刚才那么生硬机械,反而颇为柔美。 “这是一枚空间戒指,而你,则是这枚戒指的管家?” “是的主人,我的名字叫‘东汉’,是最新的玄武级空间水晶,属于时空局定制,仅有七枚!” “七枚?” “是,分别对应‘商周两汉唐宋明’七朝,每个时代只提供一枚此一等级的空间戒。” 我点点头。时空局目前只开放了这七个历史时代的时空旅行。有种种复杂的限制。比如东汉就只开放汉末三国。七大时代相互的时间间隔至少是二百年。 “这枚戒指有多大?” “戒指体积大约35个立方米,采用最先进技术,自载重空间,使用了许多稀有原料,造价十分昂贵。” 我惊喜万分,以前只见过1o个立方大小的空间水晶,天字号的价格不说。水晶本体相当巨大,还十分沉重,得弄个小背包背在身后,沉迷于神游的家伙身体略微差点的根本无法长时间承受,也很不受那些爱美人士的待见。 乖乖,想不到现在这么小的包装。却居然拥有如此巨大的亚空间。35个立方米,也是一个大橱柜了,睡两三个人也绰绰有余。尤其是“自载重空间”这一特点,就是说扔再多东西进去,这枚戒指自身,也不会增加一点分量。难怪以时空管理局的财力,也只能制造出七枚,实在太烧钱了。 “主人。除了上任主人收藏的少量古典装饰品。目前空间里尚无其他物质积存。” “古典装饰品,那是什么?” 小珍随手一指。我眼前出现一幅清晰的画面,乃是一座放满兵器的大型兵器架。这座兵器架顶上呈出脊云头架,中有一枨相连,下身双涤环板,上呈十字镂空,下涤环板为卷云古兽面。镂空雕花,最下面是六只龟足支撑,稳如泰山。 “大型兵器架一具,通体黄花梨制成,木质细润,简单明了,仿明代的产品。另有冷兵器十余件,计有枪四条,棍三根,刀两口,戟、镗、钺、叉各一条,袖盾一面,弓、弩各一具,羽箭、弩箭若干。朝代不详。” 这叫古典装饰品? 再一想,也是,作为时空局下辖的巡精,肯定规定更多,要求更严,有黄瓜这一类的级电脑监控,这些古兵器当然可以称为个人收藏,打个马虎眼,她若在这种空间戒指里放入其他东西,比如火箭弹、狙击枪之类的,电脑非精报长鸣不可。 我仔细瞅了瞅,除了那两具弓弩,其他要么粗壮,要么高长,不知道窦红从哪里收集来的。 “这女孩应该本力很大,而且性格豪放,所以除了那面防身用的椭圆臂盾,其他大都是极长大的重兵器。” “枪为芦叶透甲枪、虎头湛金枪、雁翎明月枪、龙舌火焰枪;棍为金丝蟠龙棍,水火囚龙棍、亮银梢子棍;刀为五色白云刀、飞鸿鸣镝刀;其余是海神三叉戟、凤翅镏金镋、麒麟开山钺、牛角点钢叉、震天落雁弓、伏波激浪弩。这芦叶透甲枪浑身以镔铁打就,枪长一丈三,精钢淬银而成,因其枪头细长如芦叶,长一尺三寸,锐利无比,可破坚甲,故名“透甲”。这龙舌火焰枪,枪长一丈二,通体为红铜乌金混铸,金杆火龙头,枪头为金红色龙舌,其形如烈火怒焰……”小珍如数家珍,将那些库存兵器一一点评。 长夜漫漫,难得听到佳人温言软语,娓娓道来,却令我如何睡眠?当下也不打断,静静聆听,任凭小珍挥。 “……至于这具尺半伏波激浪弩,却是因为一弦七射,弩静似波伏,矢如浪激,故有其名。别看它身躯精巧,模样平常,却是弦劲弓张,一丈以内,射起来力能贯穿宋明时期的钢制板甲,杀伤十分凶猛。”足足十多分钟,小珍才把这些兵器简单介绍完毕。 停了停,小珍想起什么,补充道:“装饰品中缺了一条亮银梢子棍,是被上任主人取走,所以不在其中。”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看得出来,这些兵器都是质地极佳的上品,虽然我用到它们的几率极小,不过作为藏品还是相当珍贵的,暂且先放着。 我摸摸下巴,问道:“很好!也就是说,现在你的主人是我了?” 小珍道:“上任主人设置如此,以后只有主人你的声音命令,才能启动空间。” “为什么?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上任主人为什么把你送给我?”这是我早想提出的问题,不过不想第一次见面就在美女管家面前失礼,才忍到现在。 “我不知道,上任主人没有留下任何这方面的信息。” 我有点失望,不过也只能摆摆手:“那好,今晚到此为止,有需要时我会叫你的。” 小珍消失。 无论怎么说,这枚戒指都是无价精品,窦红给谁都不该给我,难道她看不出来,我和池早也不过是暂时联手吗? 我摇摇头,不太可能!她如果真喜欢池早,这东西为什么不直接给他呢?想不明白,这男男女女的事,还真令人纳闷。 忽然,难道窦红觉得不好意思,我过一道手,再分送给池早? 嘿,这不可能!我摇头。身为武力群的时空巡精,窦红应该很清楚,这么多适合男人的好玩具,是个带把的拿住就不会松手了。 也许……嗯,她知道池早拿了也没有用。 暂时只能这么理解,这戒指给池早,里面的东西,他一件能用的都没有,全然白搭,最后还不知便宜了谁。只有给了我,才能充分挥它的作用,并且我念着窦红的情,遇事也能帮着池早一些。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这些女人啊,心思真是曲折,弯弯绕。 想通了这一点,我放下心来。不管池早如何改变,他终究是我多年旧友。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就算窦红不送我这些东西,以后我能帮忙的,也一定会像这次一样不遗余力地帮助池早的。 再没有了任何心理负担的我,把那些“古典装饰品”又一一从戒指里取出来,慢慢摩挲品评,直到一个时辰之后,才基本赏鉴完毕。 果然,观看全息画面有很多容易忽略的地方,重新亲手审查过这些兵器本身之后,我现之前还是大大低估了它们在汉末这个时代的实用价值。 刀枪棍镋钺叉戟,这些个长兵器,造型别致,独具特色不说,最关键的是,它们虽然明显不是同一历史时期的构思,前后跨度可能至少有上千年,但用料品质却都十分讲究,锋刃处至少是上五十炼的精钢。像那条芦叶透甲枪,一尺三的枪头,最前面的三寸尖只有小手指粗细,却极其坚硬锋利,百炼不在话下;后面的尺长枪锋则极其柔韧,大半应该是熟铁。这种将熟铁和百炼钢巧妙结合起来的技术,很可能是以南北朝甚至唐、宋时期的灌钢法制成,汉末这时候的甲胄又薄,用这种枪一捅,不破甲简直没天理了。 至于五色白云和飞鸿鸣镝这两口佩刀,看形状特征,更像明代的产品。还好窦红没收集良剑的兴趣,不然的话,我手上的这对雌雄双剑还能不能为汉家军工争得些许面子,恐怕就得存疑了。 严重存疑! 将最后两件震天弓和激浪弩丢回戒指,让小珍控制它们自动上架之后,我长吁了口气。 果然精品,你们全家都是精品! 我心想:“要把这些兵器都分给诸位高级将领,非得引爆汉末三国一场大规模的甲胄革命不可,什么样的神盔宝甲也经不起这些高端利器的蹂躏啊!” 第三十六章 恶客来袭 正自沉迷琢磨着,忽听一声大吼,轰然震响。 “陈留李成,欲求飞帅一战,生死无论。” 这吼叫声肆无忌惮,震天动地,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传入耳际。而且持续不断,每隔不到一分钟,都会同样再冒一嗓子。 “陈留李成,欲求飞帅一战,生死无论。” “陈留李成,欲求飞帅一战,生死无论。” 靠,嘬死也不用喊得满大街都知道。搅闹全营士兵的睡眠,罪大恶极。 “主公,营门外有三名……”阿风无声无息地飘了过来,在卧帐外禀报。 “我知道了。”我没好气地打断他的话。 我常穿的5号唐猊皮甲被上淮子焉半强迫给剥了去,好在身处上位,备用自然无缺,看看榻边,放置着我的另一件备用银边黑底马甲,顺手抄起穿上,又把韩暨出品的百宝工具箱和割鹿长刀一并丢进戒指里。 “回去还得跟韩暨他们说,继续研究更好的甲衣。”摸了一晚上更先进的攻击性冷兵器,不知如何,我的危机意识也不觉大大增加,心里有点悬悬的感觉,“要不要把这些武器弄一件出来给他们瞧瞧?” 摇摇头,我自己使着阴人还好,散布出去,就不太合适了。 李成的吼叫忽然变了花样:“飞帅可敢一战?” “飞帅可敢一战?” “飞帅可敢一战?” 我的个天,你可真烦! 算了,还是先别想太多了,应付完眼下的癣疥之疾再说。 嗯,没错,营外这家伙,可不就是五花门最后一小撮牛皮癣么? 这么想一想,心里顿时一乐,感觉好了很多,那讨厌的骂战声也被自动忽视不闻。全当他又放屁了。 整理好衣甲。我提起雌雄双股剑,出了卧室。中军大帐里,卫士们都到了,齐崭崭分两排纵队,左右而立。 成小虎被我派去跟随池早同去武关见周瑜了,现在,只得阿风一个领在侧。 这时。上淮子焉和淳于铸并肩走了进来。 “太猖獗了!战乱时期居然有人敢咆哮军营,真是大胆!这厮真以为我军大营是可以闹着玩的地方吗?”上淮子焉一身戎装,俏脸沉凝。 今晚她本来一直隐身低调,不显人前,可是李成的深夜狼嚎显然刺激到她。 美女的美容觉也是可以轻易撩拨的么? “主公,咱们调三百弓箭手。出去放一通乱箭,将其射杀了事。”淳于铸也还没睡,全身披挂,手执钢枪。 “别价!”我急忙拦住他,“你要真射杀了他,大家还以为我真怕了他呢!” 淳于铸还没说话,我又解释道:“等会儿这样,我先去跟他玩两手。打败了他之后。你们再随便射射他,让他也能死得瞑目。” 淳于铸和阿风一呆。脸上都露出意外的表情。上淮子焉却露出完全会意的笑容,鼓掌道:“飞帅,你好坏!” 我嘿嘿笑了起来,这招是很坏,显然我的心比以前更加厚黑了不少。 当然,前提是我能搞惦李成。 “子焉,你留守大营,就不用跟我们出去了。” 上淮子焉乖乖地应声是。她知道我的顾忌,李成跟淳于宾一伙的,而淳于宾呢,却是河北的所谓国师,却不知是谁封的。身为河北高级将领,她的确不适宜此时露面。 “真是的,这么大半夜里的,谁这么讨厌啊!再无良的隔壁装修也不会搞这么晚。”正在这时,白风大骂着闯了进来。 又一个起床怒气三千丈的。 我见到她,忍不住就想笑,黑着两个大眼圈,不知道做什么材料的土面敷呢。 “既然醒了,那就一起出去瞧瞧。哦,对了,找块抹布把眼擦擦……” 白衣少年,背负金弓。 蒙面大汉,体罩黑袍。 这俩都分左右站着,遥遥掠阵。 最前方,中央处是一身红衣的李成,距离离我的营门大约有近两里路。 李成年纪大概在六十上下,身材不高,肩背厚重,腰身粗壮。说起来他人生也挺倒霉的,中年丧子十五年前儿子被典韦给收割了;老来灭族前年整个一大家子都被典满领兵给全部包剿了。好容易逃出几个族中兄弟,嗯,李方等五个老家伙,又在安陵让黑山军的真金一通强弓硬弩,乱箭射杀。 好嘛,昔日偌大一个陈留大族,武林第一流的门派,就剩了这位红彤彤、响当当、孤一枚、特立行的五花拳当代掌门人。 一个字,好惨! 两个字,非常惨! 远远的,李成仇恨地看着我,想用眼光杀死敌人么? 我点点头,千多米距离,嗓门能喊成这样,不容易,称得上内劲深厚,功力扎实。真是应了那句台词: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我一边腹诽,一边提马上前,慢慢踱过去。身后是阿风和二十余名近卫。再后面,面目阴沉的淳于铸率领着二百名弓箭手。白风走在他身边,看上去对淳于铸的兴趣比看我和李成的决斗更大。 在离对方一百五十米左右的时候,我停了下来,再近对方就会心生不安了。 汉代的常用制式弓弩有效杀伤距离是八十米左右,能射到一百米之外的那都是军中的大力射手,用的都是特制的具弩或强弓,,那种距离通常就属于撞运气了,开的是乱射技能。公孙箭能在战马上使用三石强弓,劲射二百米左右,而且百不失一,所以被称为神射公。 和其他门类的天才一样,箭道天才也并不罕见,但单纯能以射艺杀出来的名将则很少,基本都得有强大的武学功力支撑。近战武力不中,就只能昙花一现了。比如把夏侯惇射成独眼龙的曹性,操作手法倒是不错,却在得手之后被苦主一枪捅死。 所以通常一个历史时期,真能称得上神射手的只有那么一两位。汉末三国的顶级射手,史有记载的也就两位,先是人中吕布。辕门射戟。号为飞将;其次是马中……东莱太史慈,骑射也非常有名。至于一张宝弓射杀敌将无数的老黄忠,箭落吴军船帆的赵云,能征惯战,都是虎将,但在射术上,却全无记载。其文学意义上的成功只能视为作家的偏爱了。 也许是由于我的出现搅乱了这个时代的正常进程,公孙箭这种本来应该早已湮没在乱世之初的小人物意外地一步步成长起来,也算是历史不断走上岔道的另一种体现。 我手上马鞭一指:“李掌门,大半夜的你搅人清梦,宁无愧乎?”不觉得惭愧吗? 李成脸色狰狞:“过了今晚,飞帅你就可以日夜安眠了。” 嗬。这是咒我死啊! “嗯,只要你别再胡吠乱号,我的确是耳根清净,安枕无忧了。”我回击道,抬头看一眼他身后的俩人,“这两位朋友,适才仓促,未及请教。怎么称呼?” 金弓少年看了我一眼。 我被他看的身体一寒。竟有种被凶厉的猛兽盯上的感觉,体内真气自动流转。不知不觉间,将这股寒气化于无形,暗自思衬:“这少年一双眼睛大有异常,应是特殊功法祭炼而成。” 那黑衣大汉闷声而笑:“飞帅如果能赢得李掌门,我们自然将姓名来历一一相告。”他面巾看起来颇厚实严密,说话瓮声瓮气的。 我心底一股火气上来,这个更强,不仅出口伤人,还一直蒙着脸,这是相当相当看不起我啊!觉得我就一定赢不了这孤家寡人的李成?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我要和他决斗?”我口气淡淡的,“这里是我的军营,他如此深夜咆哮,十分不妥。若非二位与他同来,我早已下令,将他乱箭射杀,岂能容他如此放肆!” 黑衣大汉目光锐利,仿佛根根无形刀剑,直射将过来。 我的双睛却是温润柔和,如深涧巨谷,潺潺之水,泊泊然,宁宁然。 别跟劳资来这套。 “若飞帅能赢得李掌门,可以向我等提出三个要求,要钱粮要人马要地盘,无有不可。”黑衣大汉目中神光微微一敛,开出条件。 我不觉感到好笑:“我不以为,这么些东西值得本座出手,尤其这么一个亡命之徒。” 亡命之徒!这就是我为李成下的定义,半点不错。 我现在可是一方诸侯,身家端的非常,怎能无聊到要跟这么一个丧家之犬比什么武道,决什么生死? 李成脸上更加不堪,不过他显然以那俩同伴为,却只能空自怒焰填胸,在一旁大呼粗气。 黑衣大汉眉头明显皱了几下,看向白衣少年。 “若我请求飞帅与他一战呢?”白衣少年吃逼不过,朗声说道。 “这个……”我叹了口气,嘴角微微翘起,不急不慢道,“若仅此一次,那便好说。” 白衣少年脸色似乎也有些不太自在,说道:“此战之后,你我各不相欠。” 我点点头:“既如此,两位且退后些,免得到时拼斗起来有所误伤。” 大汉双目炯炯,似乎很好笑地看着我:“若飞帅能误伤我二人,我等自然也不敢不将姓名奉上。” 这人有点小心眼,这是报复我故意贬低他的面子呢! 我笑了笑,没有理会。 金弓少年身体微微一侧,佯做观赏夜景状,给我留下半个侧面。 身后的阿风悄言:“主公,切勿被激!” 我点点头,阿风虽然话不多,却说在点上。不过他不知道我被这大喇喇的黑衣大汉激怒,必须给他点颜色看看。 跳下坐骑。阿风牵过缰绳,交给身后的卫士,顺便和更远些的淳于铸打个眼色。淳于铸点了点头。 第三十七章 裁判三人组 黑衣大汉目光锐利,仿佛根根无形刀剑,直射将过来。 我的双睛却是温润柔和,如深涧巨谷,潺潺之水,泊泊然,宁宁然。 别跟劳资来这套。 “若飞帅能赢得李掌门,可以向我等提出三个要求,要钱粮要人马要地盘,无有不可。”黑衣大汉目中神光微微一敛,开出条件。 我不觉感到好笑:“我不以为,这么些东西值得本座出手,尤其这么一个亡命之徒。” 亡命之徒!这就是我为李成下的定义,半点不错。 我现在可是一方诸侯,身家端的非常,怎能无聊到要跟这么一个丧家之犬比什么武道,决什么生死? 李成脸上更加不堪,不过他显然以那俩同伴为,却只能空自怒焰填胸,在一旁大呼粗气。 黑衣大汉眉头明显皱了几下,看向白衣少年。 “若我请求飞帅与他一战呢?”白衣少年吃逼不过,朗声说道。 “这个……”我叹了口气,嘴角微微翘起,不急不慢道,“若仅此一次,那便好说。” 白衣少年脸色似乎也有些不太自在,说道:“此战之后,你我各不相欠。” 我点点头:“既如此,两位且退后些,免得到时拼斗起来有所误伤。” 大汉双目炯炯,似乎很好笑地看着我:“若飞帅能误伤我二人,我等自然也不敢不将姓名奉上。” 这人有点小心眼,这是报复我故意贬低他的面子呢! 我笑了笑,没有理会。 金弓少年身体微微一侧,佯做观赏夜景状,给我留下半个侧面。 身后的阿风悄言:“主公,切勿被激!” 我点点头,阿风虽然话不多,却说在点上。不过他不知道我被这大喇喇的黑衣大汉激怒。必须给他点颜色看看。 跳下坐骑。阿风牵过缰绳。交给身后的卫士,顺便和更远些的淳于铸打个眼色。淳于铸点了点头。 “李掌门,你欲斗拳,还是比兵器?”白风忽然冒了出来,反而站到我和李成之间,仿佛拳台裁判。 李成看看她,皱眉。上半夜见识过她的鞭法,颇为凌厉:“李某这身本领,便在这对拳头上。飞帅若要用兵器,那也由他。” 白风笑道:“我呢,是飞帅的师妹,这位小哥。不然咱们二人,便来为此战做个仲裁公证如何?” 那白衣少年目光闪动两下,说道:“也好。”也不见身形运动,好字话音一落,人已飘至白风身边。背后金弓微烁光芒,煞是潇洒。 白风又惊又喜,说道:“帅哥你轻功真棒!”眨了眨眼,心下微奇:“刚才离得远看不真切。可是现在他人都到我身边了。怎么我看他还是模模糊糊的,这月亮也不算暗了啊。奇妙的小帅哥!” 金弓少年淡淡道:“各有专攻罢了。白姑娘你软鞭神技。段某也很钦服。” 白风格格笑了起来:“原来帅哥你姓段啊!” 少年点头:“在下段琅。” 白风柔声道:“段郎……” 少年皱眉:“不是那个郎……” 白风笑道:“知道。美人赠我琴琅玕?何以报之双玉盘。” 少年吃了一惊:“你居然知道这个?” 白风暗暗得意:“小样,本姑娘要两汉三国的帅哥,不记几汉诗汉赋那还能私聊么?” 她随口吟出的这两句出自《四愁诗》,是中国诗赋文学中最早的七言诗之一,作者是东汉的大科学家、大文学家张衡。 段琅微微蹙眉,不觉沉吟。白风在侧,就感觉仿佛眼前突然一亮,漫天迷雾全都尽散,一下能看清对方的真容了。 “这小哥哥面如大师雕塑,倒似现代的混血俊男,还真是帅的别有风味。”白风暗暗垂涎,心下不觉后悔,瞧这帅哥擅射,自己却没带几张好弓来赠英雄,实在遗憾啊遗憾。嗯,那戒指现在飞帅手里,回头问他要一张来,飞帅不是吝啬之辈,应不为难。 她和段琅正自各怀心思,微显迟疑,那边李成已是不耐,喝道:“到底如何战法,飞帅?” 我瞧瞧白风,心想:“你也未免太饥色了点,身为裁判,就要有裁判的范儿啊!” “白师妹,段公子,你们两位以为呢?” 略微使了音攻技巧,薄薄地震荡着他们的耳膜。 南来这一两年,闲暇时我也没闲着,一直琢磨着自己的武学大道。这音攻是我总结此类功夫之后新创的绝技,取名“金鼓诀”。又分单攻的“寸金鸣”和群殴的“万鼓擂”。是“黏音迷意”系列的另类产品,已接近成熟。专门研究以深厚内力为基础,如何出特殊分贝的噪音,刺激敌人的耳鼓,使之心神受制或昏迷失禁,彻底丧失抵抗能力。 段琅立时抬头,锐利眼神向我射来,目光中微显惊讶。白风略微晚点,却也很快醒悟,脸色一正,清丽无双。 我刚使的是“寸金鸣”,分贝不高,不过白风和段琅正好站的挺近,所以能够一声罩住俩。 “咳!既然李掌门只精拳脚,那么飞帅若用兵器未免不公,不如双方空手角力。段郎,你看呢?” 段琅看看那高大的蒙面大汉,大汉默不作声。 “如此虽对李掌门公平,对飞帅却不公平。” 白风有点迷糊地眨眨眼,然后瞥我一眼。 “依段郎之见呢?” 我知道她的意思,在襄阳时,我们不时也要切磋一二,当然这种程度的切磋就不好意思动刀动剑了,大家都是空手道,随便玩玩。因此,就算比拳法,白风对我也极有信心。 “我久闻飞帅战戟无双,宝刀非凡,自当展其威武。若非如此。岂能称得上乘较技?”段琅说话简洁直接。 “如何才是上乘……这个搅基?”白风转转眼珠。明显又歪路去了。 “当然是双方各施所长,不拘一格,愿用拳的用拳,想使刀的使刀。”器宇轩昂的少年掷地有声,“不死不休了!” “……”前面的白风听着还很高兴,帅哥很给面子。最后一句却惊了她。 不死不休? 黑袍大汉盯着我,忽然插口说道:“这一场。是死战!请飞帅务要小心。” 我冷冷一笑:“如此甚好。”就知道你们没按好心,nainai的,老子的确会小心再小心的。 一跃下马,顺手抽出雌雄双刃,扔了剑鞘,双剑交于左手。 “阿铸。准备好了吗?” 阿风乖巧地上来牵过我的战马,低声道:“准备好了,狼牙八百,破甲六百,火箭六百,毒箭四百。” 饶是脸厚如我,也不禁一怔。 优秀的弓箭手全力疾射时,也不过能极快出五、六箭。就得休息片刻。否则射、准确度都会随着体力急剧耗损而大大减弱。二百名弓箭手,淳于铸居然准备了十一轮的箭矢。还这么多花样,稍钩的、带刺的,放毒的、燃火的…… 淳于铸这起床气该有多大啊? 阿风误会了我的意思,忙解释:“淳于将军打算,前五轮先次第施毒和破甲,然后再用火箭狼牙,不会耽误大事。” 这顺序好毒! 正常军队作战,人数众多,自然先施火攻,能扰乱了敌人的阵脚。,现在我们面对的却是顶尖的武林高手,先用火箭的效果就比如大打折扣,所以淳于铸临时改变次序,先准备以毒箭和破甲锥为主。 看来,淳于铸比上淮子焉和白风更痛恨这些夜扰军营的江湖中人啊! 我微微一笑,很好!想要我死,自己就得做好随时死亡的准备。将雌雄剑的巨大鞘身丢给阿风,迈步走向场地中央。 “本人就以这口剑,来会一会李掌门的五花神拳。”我左臂在身前一横,肘下长剑随之横出老长,“事先说明,这口剑却是一对,合二为一,分则成双,李掌门看清楚了。” “这是……玄德公的雌雄双剑?” 李成还没说什么,另一个方向却传出一道惊异的沉闷声音。 我一看,乃是那蒙面的黑衣大汉。 “兄台慧啊!”我叹息一声,“这正是玄德兄的遗物,他临终前,专门令关平小将军杀出重围,将此宝剑送交我手,我继承他的遗志,持此剑,辅助汉室,戕灭诸贼。” 旁边的白风傻呆呆看着我,估计身后的淳于铸也基本如此表情。 白风离开得早,也就罢了,淳于铸可是眼见杜似兰送来雌雄双剑和丈八蛇矛的,也从未听说过此事。 嗯,我也没听说过。 刘备跟我只见过一面,双方不熟,谈不上有仇怨,也没什么恩德,最多虚张声势结了个盟,最后阶段,他再怎么打破头,伤透脑,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我一直在猜测对方这看不透的两个怪人的来历。 我考虑到,刘备起自涿郡(今河北大部地区),在北地的名声极佳,与河北方方面面的关系千丝万缕。这群家伙明显都来自那边,打打刘备的旗号,就算没有好处,起码没啥坏处。 这俩人对我虽然敌意不显,但所作所为却是不折不扣地十足恶意,糊弄他们,心底毫无负担。 果然,一句话引出黑衣人。 黑袍大汉道:“飞帅,可否让我看看这对名剑?” 我盯着他,半晌,喟然一叹。扬手,剑出。 大汉举手一招,半空中的利刃已顺从地划过一道半圆的弧线,落入他的掌中。 我两只眼皮微微一颤。 雌雄双剑的分量,我是一清二楚,加起来不少于五十斤,乃是沙场神兵,杀人利器。刘备能镇住关羽张飞这种万人敌的大将,手底没几手绝活是不可能的。虽然刘备这人擅长隐忍扮猪,,兵器是不会撒谎的。 我扔出宝剑,心底存了试探之意,剑虽然给他。掌中的力道却不是直接掷向对方。可是这黑衣大汉居然如此轻松的就以无形真气化解了我的七成暗劲。 高手。绝顶高手! 明者识于未萌!这种人,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力敌。 我有自知之明,以黑衣大汉这种身手,在这汉末绝对是一流等级,不次于淳于宾和公孙谨。虽然我加上淳于铸他们,也许能留下他。 可是对方有俩人。 白风?我还是别把寄托在她身上。 奇怪。上半夜松林那一战,这俩为什么消极怠工呢?真要卯足了气力,窦红、白风她们肯定抵挡不住,等不到我来救援就要全数受擒。 那大汉左手执剑柄,右手轻抚剑脊,目光闪闪。似有泪痕? “想当年,玄德公手执双刃,意气高昂,决意为大汉中兴定鼎,扫残除秽。英姿雄,思之犹如昨日。想不到……今日却只见到他的遗剑。” 光华一闪,剑又回到我的手上。 “多谢飞帅!” “兄台感情真挚,我也感同身受。玄德之友。即为我阿飞之友。区区小事,何足道哉?”我挽剑而立。正气凛然,心里却想:“这厮居然心有忠义之念,这便好办了。” 大汉嘿然,伸手撕去遮面黑巾。 “本人,皇甫钟。” 我、白风、李成同时惊愕地看着他。 基本上我可以猜到,白风愕然的原因和我近似这条黑衣大汉长得实在太俊美了。 在他撕下面巾之前,无论怎么想象,我们都无法,如此凛凛一条九尺大汉,霸气侧漏的级高手,居然生的面如冠玉,齿白唇红,真是眉梢天然风韵,眼角万种情思……那个,一株梨树梅花开! 和他比较起来,段琅就是一根还没长开的小野草啊! 白风摸摸自己久历汉末风霜,已有些黄的脸蛋,忍不住低声爆个粗口:“卧草!” 上怎么会有这种肌肤比女人还嫩的生猛男子? “皇甫钟?你是皇甫家的麒麟子?你……你不是死了吗?”李成嘴巴张的,足可屯一头猛虎进去。 “我若死了,站在你面前的又是何人?”皇甫钟眉梢微动,淡淡一笑。 白风顿觉似被电击,一股麻麻的酥意,直透心田,不禁呻吟一声:“我受不了……” 李成道:“昔年你若不死,怎轮得到你哥哥皇甫诵得到家族传承?你怎么又活过来了?” 我心下一动:“皇甫诵,这名字很耳熟。哦,想起来了,是江南皇甫家的族长,他有个女儿,就是刚见过一面的皇甫秋,号称琴凤。这家真棒,又是麒麟又是凤凰的。” 皇甫钟摆摆手:“李掌门,你现在要关注的,是和飞帅的生死决斗,而不是本人怎么怎么。正如段少爷所说,此战你们两位必定有一位是回不去了的。” 李成脸色一沉。 我注意到皇甫钟对段琅的称呼:段少爷。 “这俩很熟啊,不然不可能这么叫的。奇怪,江南皇甫家和武陵帮很熟么?” 段琅的来历出身,我猜出来,不出意料的话,他就是那个在安陵救过我一命的可恶男孩,武陵帮段氏的传人。当时我身受重伤,耳聋目浑,辨认能力弱化许多,所以一时不敢确认。 不过,即使现在我确定了他的身份,也不想跟他攀旧论交。适才答应和李成公平一战,他的救命之情,也就还了一大半去,以后双方各行其是,犯不着再浪费感情。 那是一段不堪回的往事,作为当事人,无论是我,还是徐庶,那一战之后都闭口封言,半句不提当日之事。段琅这小子,对我们的羞辱实在太过,即使他拥有救命恩人的身份。 看样子段琅现在也没怎么变化,硬要说的话,好像比以前更冷更傲慢了。 倒是他弟弟段瑾,现在身为我军刺奸营的三大教官之一,经常参加团队活动,性子比以前好了许多。 返回到成熟美男子皇甫钟身上,我想:“这些南方门阀帮派的顶级高手,为什么都到了中原,还出手帮助河北一方势力?难道他们都和袁氏结了盟?” 这种可能性很大,大世家和大军阀结盟,天经地义。皇甫秋还想跟我结亲,把她姑姑皇甫镜许给我呢!啊哦,她姑姑…… 皇甫家当代主人是皇甫诵,这个皇甫钟是他弟弟,皇甫诵有个女儿是皇甫秋。 看一眼皇甫钟,那位皇甫镜,就是他的妹妹,或者姐姐? 难道他对是因此而憎恨于我? 我暗暗摇头,虽非我的本意,但皇甫秋毕竟没有达成结姻的目的。居然莫名其妙得罪了这等级高手,实在是天降灾晦啊! 他伯伯啊,怎么就从燃烧的远征一下跳到大灾变了。 第三十八章 双剑单剑 好了,别废话了。事已至此,不做过一场,看来是哪方面都过不去。虽然我不知道皇甫钟和段琅暗地里安的什么心思,,东汉末年这个年代,本质上就是一个恃强凌弱、自然淘汰的无情。 你强任你强,我比你还强。 要挣扎出来,就要以力破局。 我掌心内力轻轻一吐,分开吸附在一起的雌雄双剑,左雄右雌,雄守雌攻,摆出一个双剑迎敌的格斗架式。 我眼角余光注意到,前方的几位都有些愕然,尤其是对面的李成。段琅和皇甫钟只是略微交换了一下眼色,李成却直愣愣地盯着我的左手长剑。 雌雄剑合则为一剑,分则见双刃。之所有要分雌雄,那是有原因的。二者材质一般,外形近似,只不过雌剑略短而较轻,大概有二十斤,雄剑长而较重,重量近三十斤。通常擅长双刃的剑客都是左手持雌剑,以防御为主,右手的雄剑则主攻击。 我却是左手拿了重剑,右手握了轻剑。 李成喝道:“飞帅莫非是左撇子么?” 我道:“李大掌门,这可是生死之战,这多废话?” 李成老脸一红,双拳一碰,叮当作响。 他这对如同现代拳击手套的玄色拳头也不简单。 “我这对黑铁拳套,乃是我五花门祖传之物,已历三百余年,今日乃无双盛斗,某亦不敢轻怠,便以此物与飞帅决一生死。” 说到底,还是不敢真以空手入白刃。 我冷冷一笑:“早该如此。” 既然他有了兵器,我就不客气了,左手虚晃一剑,右手剑跟上就是当头剁下。 剑走偏锋,那不过是普通武学的原理;霸王硬上,才是雌雄斩马剑的真诀。 李成双臂一举,格开雌剑。 我顺势上前一步。左手剑拦腰斩去。 李成右拳疾下荡。借助这股度劲力提至极高,在卷套触及剑刃的一刹那间,右足斜退一大步,横里一推,拳背正面用力时,已和剑锋错开,而直接碰撞在剑背之上。这一下避其锋锐。击其归惰,颇见精妙。 但同时,他身体不ziyou主,右曲左直,成倒弓箭步。 我赞声:“好拳法。”雌雄双剑是世之宝物,锋刃都是百炼精钢。李成老奸巨猾,自然不肯硬碰,但我需要的,也不过就是他连续后退,心中渐生颓败之思。 如此作战方略之下,我跟上一步,雌雄双剑就如同暴风骤雨般,不停息地连续攻出二十余剑。 这种攻击方法。简单有效。右剑轻,左剑重。也是暗合剑意。 李成厉叱一声,拳影闪现,“当当当当”,铁拳套以和我长剑接连相撞,每隔一两剑,都能巧妙击中我的剑脊,而且内力附带粘滞之意,有意识地削弱我的度和气势。 但同时,他也只能且战且退,无法屹立反击。 剑气如虹,拳风似墙,在李成倒退的同时,我定然及时踏上追击步伐。 一攻一守,一时倒也相得益彰。 “好剑!”我连出三十剑之后,不觉暗暗感慨,心里叹了口气,“如此斩马利器,惜非步战神物,看来我得及早考虑变招了。” 斩马剑最早是西汉王朝为边军步卒研制的特种武器,其特点主要是在普通利剑上装置长柄。一般斩马剑剑脊粗厚,身长约四尺,剑柄也极为粗厚,长度也能有三尺多,这种武器,非剽悍精锐不能使用,是汉王朝应付匈奴骑兵的军中利器。 东汉承接西汉,其间被王莽新朝所篡,中断不久,军备也大都传承了西汉的特点。斩马剑虽然后来被更适应无镫劈杀的环刀(斩马刀)所取代,但作为日常装备,军中不乏。曹操的青釭剑,也是斩马剑的一种,不过以特殊材料制成,更为锋利无比。 刘备常使的雌雄双剑,是一种变异了的特制斩马剑,在汉末也算是独一份。柄长三尺,刃长近五尺,合起来长达七尺有余。东汉时的一尺,约合今o.23米,七尺就是一米六左右,双刃马上征战,只要臂力、腕力充足,上蔽其身,下挡其马,遮护起来倒也得力,十足利器。 用作步下纠缠,这对双剑就未免有所不足了。 双方相斗不到四十合,我彻底感受到雌雄剑的弊端。 当长兵器使,剑柄过短,而且双剑飞舞,互相掣肘,虽然我也是擅用长兵器的高手,却也不免时有浪费腕力、颇为累赘的感觉。当短兵器使,剑柄、剑刃又均显过长,攻击防守都无法达至精准入微的境界。 心中考量之间,手上丝毫不停,我双足如行云流水,围着李成转了个圆圈,接连又砍了他二十余剑。 李成目射精光,虎吼连连,七分守御之下,却也开始略有三分反弹攻击招式。 斗到分际,我陡然双剑大力急劈,大步前进,刷刷刷连续三剑硬砍过去。 这是重兵器的优势,李成纵然铁拳无双,也不敢径接锋锐。不过这应该是他乐于见到的局面,可以大量消耗我的内劲体力。 他当即沉着防御,且战且退。 我忽然哈哈大笑,身形一挺,脚下顿停。李成退守不止,双方一下拉开丈余距离。 双手一拍,“啪”的轻响,两枚子剑已合二为一,形成一柄双手巨剑。 “拿双剑是过于欺负李掌门了,来,现在试下我的一剑斩花术。” 却是浑身气血翻腾,脑子灵机闪烁,想起一路精良刀术来。 李成冷哼一声:“双锋尚且不中,孤剑又有何用?” 我说斩花,意思当然就是斩他这个五花门的孤独一枝花,双方死斗,他口头当然不肯稍有示弱。 我微微一笑,双剑合一,心头大定。 御林唐刀斩。 这门刀法肇起于两汉的环长刀,应该是对军中斩马刀术的精华提炼之后形成的,实用性非常强。此门刀术的大兴则是在盛唐,加上唐代冶炼出闻名天下的军中陌刀。二者天衣无缝的对接使得各自的魅力充分展现出来。后世名家继承整理这门刀法。便取名为“御林唐刀斩”,以纪念那个辉煌无伦的战刀时代。 以斩马剑而使刀法,虽然略有不适,然而,无论环刀还是陌刀,都是厚脊窄身,挺背长刃。除了单面开口和双开刃的长剑有所不同,其他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这真是:一剑在手,天下我有。 双剑合璧,我双膝分开,双手握刀,双目直视对手。 无形的气势。已然快凝聚。 蓦地一声暴喝,眼前光亮闪耀,一道寒流般的锋芒疾风刺杀过来。 我只感胸前一紧,一股大力径直压迫过来。 却是被李成抢先出招。 我靠,他居然动用了其他兵器。 还是一派掌门,如此无耻,你真要说公平死斗也就算了,开战前明明白白口口声声不用兵器。结果先是祖传铁拳。现在又暗出杀器,心怀歹意。想杀我个出其不意。想想也没什么,他都要跟我不死不休了,自然是各种下作手段迭出,也不稀奇。 不过当这么多人的面玩下三滥,也真亏了他一代掌门人身份。 虽然仓促之间我没看出他这次使的是什么武器,但气重如山,尖锐似锥,心知他既然毫不掩人耳目,那么杀伤力必然非同一般。 我猛然挥剑,一击小劈斩,剑刃在空中划出一条小小的橄榄球状的弧线,似圆非圆,貌直不直。紧接着便是双手轰然巨震,连退三步,虎口都觉烫,几乎要崩裂开来。 定睛一看,劈中的却是一口金色双刃小斧,这种双头斧,如果是大号的,正常叫钺,因为外貌威武雄浑能唬得住人,也经常被用来当帝王出行的仪仗兵器之一。诸如什么震天钺、劈山钺、黄旌白钺之类。 当做暗器,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说是小斧,斧面比得上两个拳头大小,而且斧枪突出四五寸出来,两面半圆型的刀刃亦是刃尖突出似剑,光看前面,倒是一杆小小三股叉的格局。 我这一剑,正好劈在双刃金斧的枪尖上。一击之下,金色小斧倒翻几个筋头,“嗖”的一声斜飞出去,冲向地面。最后整个斧身全都没入地下,只留下一道狭长的地缝。 对面的李成面色阴沉,双拳一碰,叮当作响。 “好剑法,好内力!” 我吸了口气,略微调息一下体内的真力,心头也很不爽。这一斧虽然被我破去,但却恰到好处地打断了我双刃合璧,凶威渐凝的肃杀气势。 “李掌门,你还有何伎俩,尽管使来!” “正是,遮遮掩掩,好不小气!”旁边传来一道朗朗讥刺之声,却是白衣金弓段少爷。 李成道:“我五花门的功夫,分为‘五花八门’,有五花神拳,五花阵拳等,亦另有八门暗器,分为:镖、牌、锁、叉、斧、锤、箭、刀。本人所习这门功夫,便是‘金枪破甲斧’,我蓄劲已久,全力施为,想不到竟荡然无功,飞帅的武道,我李某人佩服。” 我哼了一声,想起他五花门果然会使暗器的不少。那死掉的五条龙中,李方就是耍铁牌的,在安陵“八门破五花”一战中,其余几个老龙也都曾飞掷长刀,手法惯熟,若非八阵跑位甚是奥妙,而八卫手中均持上佳宝刃,几乎被他们一击翻盘。甚至在官渡暗镖击败李齐的那什么一朵花李雨,现在想来,当也是他们五花门的弟子。 我知道李成颇有些示弱的这番话根本不是给我听的,而是向仲裁略加解释。瞥一眼段琅和皇甫钟,段琅犹自面含冷笑,皇甫钟却双目微阖,不知想些什么。 白风说道:“无妨,暗器也是武器,当然可以使的。李掌门就别拖延时间了,比赛继续。”作为仲裁之一,直接被李成无视,令她大感不忿,当即判罚裁定,暗指李成别有企图。 段琅微微点一点头,白风说的爽快,既然她也没有异议,那就继续。 接下来是我的表演时间。 御林唐刀斩虽然不像其他称雄武林的上乘刀法(如云龙刀)那么行云流水,挥洒自如,却是战阵之上的刀中绝品。其姿容态势、其步法内息,都只有一个目的:万马军中,取敌级。 比起云龙刀法,它虽然豪迈,却过于粗犷直接,如果我手上只有一柄十来斤重的四尺宝刀,那么云龙刀法必是选。不过,我现在手上所握,却是长达七尺的斩马剑。而且是雌雄合一,重达七七四十九斤的天下名剑。 攻到疾处,我步履矫健,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而起,人虎啸,剑作龙吟。正是:来如雷霆怒,一剑一剑又一剑;去是群龙翔,一刀一刀又一刀。 以合适之器,施展配套之法。 这门刀法虽然不太适合单打独斗,但现在我们是生死之战,内涵又是一变,这种战阵决死的军中杀技,顿时相得益彰,压盖一切,成为最合理的应景存在。 李成被我突然猛烈许多的刀劲杀得节节败退,那对黑黢黢的玄铁手套,左、右手背上都出现一道长约寸许的白色印记,月色下分外显眼。那是他不住推挡,被我连续数十刀劈斩在同一个位置留下的可怕痕迹。 他也想要改变战术,改变不利环境,反守为攻,以攻代守,但我狂了性子,身随剑走,剑随意动,竟然进入到御林唐刀斩中的人剑合一之境,脑子里反而再没有具体的招式变化,纯粹凭着一股直接的灵性,疯狂地劈斩着。 如此展下去,用不了二十招,李成这对极其难得的玄铁手套便将支撑不住而彻底碎裂。 第三十九章 五花八门 剑光拳影之间,李成暴叫一声,猛然挥拳扑击,一道月光般明亮的球状暗器却自手中呼地抖射出来,直奔我的前心要害。 我想也不想,连着两刀劈斩,当当连续两响,已将那枚球体斩成三份。 噗!噗!噗!暗器跌落下去,倒插入土。 凝目力定眼瞧去,硬土地上却竖着一只小小四棱铁锏,黑色,露在地面上头的只半尺来长,锏头上绿意盎然,却是一枚小小的青红色小锤。这把小锤比铁锏也宽不了几分,被我一剑三光,立刻碎得不成形状。 “这却是哪一门暗器呢?”白风提问道。 段琅冷笑不答。皇甫钟回道:“这当是八门之中的玄锏窝心锤。” “师哥小心啊,这位掌门精通的暗器可不少。”白风冲我叫道。 我点点头,这小锤的质量明显不如刚才那柄金枪斧,一触即溃。 纷扰间,李成转战之中,乘间伺隙,又分别射出两般暗器。经皇甫钟辨认,分别是银鞭翻江叉、紫节飞天锁,均被我长剑如刀,一一击落。 暗器这东西,大都第一次比较惊心动魄,眩人耳目,一旦被对手防备了,除非双方不在一个档次上,鲜有讨得好的。 李成觑个空间,骤地跳出圈外,喝道:“且住。” 我脚步轻轻挪移,调整到最佳攻守位置,冷冷将剑锋指向他头面,略略一点,静等他废话。 李成低头看看双手,那一对祖传神铁拳套,拳背一直到小臂胳膊处,因为格挡过多,剑伤累然,多处裂痕看补无可补,已然损毁得不成样子。 他摇了摇头,双拳一合一拧。手腕处的两个卡口对准嵌合上。“嘣”的一声轻响,已解开固定用的蛤口卡子,两臂垂落,拳套自动坠地。 李成双掌轻摆,手腕抖动十数下。 “飞帅渊博,这军中血战刀术霸气凛然,疏而不漏。李某领教了!未知飞帅拳法如何?” 我明白了。兵器斗不过我,想比空手。 我哈哈一笑,随手一掷,雌雄剑远远飞出,我向阿风道:“替我收剑。” 阿风上前一步,伸手握住剑柄。又在附近寻了剑鞘,还剑入鞘,退了开去。 段琅皱皱眉,低声问白风:“飞帅可以不理会他的要求的。” 白风笑道:“我师兄我拳法比兵器更强,且由得他去。” 段琅哦了一声,微微点头。 我和李成的耳朵都不聋,白风这么全无避讳,自然都听的清晰。 李成沉凝片刻。喝道:“今日幸会飞帅。李某有一路秘拳,敬请飞帅指教。” 我腹下丹田气息数转。体内的九阳真气如喷泉水银般汩汩流淌,正是活动充分,功力臻于巅峰之时。 “正要领教。” 李成狞笑一声,左足抬起,然后重重踏下。 一股明显的劲气,自他足下喷洒射出,冲向四面八方。 不,不是无目的的散射,而是有目标的四个方向。 东南西北,每个方向一股内力。 其中射向南方的气劲从我身侧数尺处一掠而过。 我没有理会,耳中只是仔细倾听,数息之间,就听闻四声轻微的“嗡嗡”震响,似乎有什么撞上了什么。 李成右手一指我:“飞帅好气度!哈哈哈哈!” 嗖! 一声尖啸,锐利气息直逼我的后心。 我断喝一声,身体瞬间闪现,已侧移近丈。 一道金光呼啸掠过。 这是金枪破甲斧。 李成左掌一一记手刀虚击半空:“来。” 我耳边嗡嗡声骤响。 危险! 我猛一低头,一股金风自顶门横行而过,将我头上守护用的八角小帽一扫击落。 侧脸看去,却是那柄断了小锤头的玄色铁锏,整根显出形貌,也不过尺许来长,一击之势,竟然出这么强韧的赫赫金风。 不及思索对策,左右两胁几乎同时敏锐报精,有强力武器袭来。 我气息鼓动,双掌挥出,硬撼对方。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再要瞬移躲闪,立足不稳,恐怕接下来会更加艰难。 也许就掉进对方预定的陷阱之中。 “啊!”白风惊叫出声,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银杆飞叉和紫节铜锁,正正砸在我的双掌上。 “嘭!嘭!”两声闷响。 银叉和紫锁微微顿了一顿,斜飞出去。 段琅眼帘一闪,赞道:“好!飞帅好内功!” 白风问道:“怎么?” 段琅道:“飞帅气息布防体外,团于掌心之中,而且居然有三道气流环绕,形成层次防御,李成虽然近似偷袭,却也无能为力。” 他们二人只是轻声交谈。意外的是,皇甫钟竟然大声叫好:“好,飞帅真气澎湃,竟已到达如此程度,真是难以想象。” 白风惊诧地问段琅:“我师兄……” 段琅脸色一正,说道:“若我所料不错,飞帅内家功力已至后天巅峰,这种境界就算武林中的绝顶天才也绝难达到,真不知他如何练就。” 白风听他语气,连续用了两个“绝”子,倒似诚心夸赞,没有半分讽刺的意味了。 我向段琅和皇甫钟看了一眼,心头不解,这俩开始明谦虚暗傲慢,直到现在我使出九阳神功,才忽然动容。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当务之急,是怎么应付李成的攻势。 我心里把李成家族十八代前辈都骂了个遍。想不到他竟然如此阴险,早已暗设后手,若非自己九阳真功大有进步,几乎一招之内就要伤在他这几门看似无用的隐藏暗器上。 他是如何控制这几门暗器的?简直跟现代遥控的飞行器一样。从来没听说这种诡异的功夫。仔细看他手腕脚腕,也没有什么天蚕丝线之类的器物。 真他妈邪门了! “佩服!”我缓缓收回双掌,不动声色地摇了摇手腕,两只前臂因震荡而生的微微酸麻顿时消散。 还好,问题不大。 李成身前身后的半空之中,几般利器旋转着,飞舞着,随时准备着再度扑击下来。 李成笑道:“飞帅某非是伤了手臂经脉?飞帅的真力居然能与我的阵器抗衡而只是略微受伤,真是厉害。” 我心头急思筹谋。 虽然真气外放,可救急于一时,幸运的是碰巧对方这次正面袭击的两门暗器又都是钝器,勉强应付过去。然而,血肉之躯,终究不能和钢铁抗衡,还是少和对方这四门兵器硬碰为妙。 看看那柄锋刃放光的金斧,我的脑子以54o转/秒的度旋转,并迅即加到72o转/秒、1o8o转/秒,宽阔深沉的脑海之中,就映出三个大字怎么办? 没等我想得明白,李成狂啸一声,头上那枚双刃金斧猛地飞闪而出,带着呼啸的锋锐金风,堂堂正正,一斧劈向我的脑门。 同时,他右足一点地面,双手急舞,另外锏、叉、锁三般武器,也向其他几个方向胡乱射出。 这个乱射……实在太狠了。 我顾不得理会乱飞的暗器,先得处理头顶上簌簌砸落的小斧。 步若龙行,一步倒退两丈,避了开去。 就在这时,我见到李成狞笑满面地从怀中又掏出一般器械。 一口明晃晃、闪亮亮的尺长短刀。 “飞帅好轻功!听说过七宝刀么?” 第四十章 我的刀,比你快;我的箭,比你尖 白风大为愤怒,喝道:“李掌门,你说比拳法,如何又取出兵器?” 李成呵呵而笑,扬刀出鞘,数色精光顿时四射而出,口中应付道:“白姑娘倒是好见识,知晓我七宝刀的厉害。不错,我是说要和飞帅比试拳法,现在不就是在比了么?” 白风勃然大怒,伸手摸向腰间软鞭。 “那让我来试下你的宝刀。” 段琅道:“白风姑娘,这是生死决斗,你不能上去!”他话语虽然并不严厉,却也略带精告。 白风撅起嘴。她心知肚明,若非刚才双方混了个脸熟,也许段琅就要直接翻脸动手,镇压自己的异动了。真要动手,自己却不是他的对手。 “段公子,虽然我师兄不惧,可是这李成如此奸猾欺诈,明明说都不用兵器,自己却偷偷摸摸使出这么多暗器,你也不管么?”她知道自己这仲裁身份水分很大,恐怕无能制止李成这种无耻行径,只有段琅话,也许会有些用处。也不需要他多说,只要压制住对手片刻,让阿风有机会递上雌雄剑,决斗双方都有了武器便好。 段琅皱眉,似乎微觉犹豫。 皇甫钟忽道:“我明白了,李掌门这门功夫是五花神阵,灸花秘法。” 白风悄悄捅捅段琅,让他询问。 段琅皱皱眉,虽然有点不太自在,不过还是开口问道:“皇甫兄,何为五花神阵,灸花秘法?” 皇甫钟道:“这是他五花门昔年创派祖师的绝技,借用一种名为‘灸花’的秘传心法,可以一人之力,出数记无形有质的无影神拳,组成五花阵拳,神出鬼没,敌人难当。因此号称‘神阵’。当年击败无数顶级高手,倒也真是一路精妙之际的高深拳法。不过五花门的后代传人都达不到祖师那种神乎其技的境界,便想出以五人合力,又简化‘灸花’心法,另行取名‘花香四野’心法,才勉强能施展这门五花阵拳。而五花门祖师的这门绝技,却有等于无。消逝在武林之中。想不到这位李掌门真是奇才,别出蹊径,竟能想出这种以五门短兵替代无形拳力的方法。” 他这边兀自解说,那边阿风见情景不对,觑准方位,将雌雄剑连鞘射出。 “主公。接剑!” 李成哈哈大笑:“现在补救,却已晚了。” 七宝刀未动,玄锏、银叉已先后撞向雌雄剑头,将它撞得方向大变,转而向皇甫钟飞去。 皇甫钟猛一出手,便握住剑身,收了下来。 段琅说道:“皇甫兄,便算如此。他连番动用暗器。岂能当做比拳法?” 白风低声道:“多谢段郎仗义执言!” 段琅却目不斜视,瞧都不瞧她一眼。 皇甫钟看看掌中的雌雄双刃。秀眉微蹙,踌躇道:“话是如此,但李掌门功力有限,如此强为神功,其势必不能久,若此刻强令他弃刃,只怕数月之内,也再无能施此技了。” 白风暗道那才最好了,最好他一辈子都施展不了才好。但她却不好跟皇甫钟论辩,瞟着段琅。 段琅道:“这般决斗,李成便算赢了,也不光彩。” 皇甫钟微叹一声:“好死不如赖活。赢的就可以活下来……” 这边在斗嘴,那边李成如影随形,拉近了和我的距离,一边指使空中数般兵器轮番围攻,一边连挥数刀,想要干扰我的身法。 旁边观战几人的争执我隐约听了大概,我心里冷笑一声,这皇甫钟拉偏架是拉定了的,白风再多言也是无益。 口中低声自言自语两句。然后,我仰头喝一声:“有几口破烂兵器很了不起么?这么张狂?” 七宝刀我自然早就听说过,曹操曾持之欲行刺董卓,没如今落入李成之手。 “飞帅不服,也可以用些神兵利器,让李某见识见识啊?”李成见自己五般兵器如同五路大军,逐渐向中心靠拢,围攻之势已成,局面上已是占了绝对上风,对手绝对支撑不过五个回合,趁机挖苦几句。 皇甫钟斜瞥战局一眼,下定决心,随手将雌雄双剑交还给白风,大声说道:“生死大战,各尽其长。” 段琅接道:“飞帅有什么绝艺,不妨施展。” 这俩人的说话,表面看似相差不大,其实却实有本质之别。 一声长笑,我朗声喝道:“废铜烂铁,何足挂齿?” 砰一声巨响,左憋天一击,正打在紫节飞天锁的锁头上。那枚锁“嗖”的一声,向着白风的方向猛冲过去。李成惊色掠过脸面,疾侧头,看向这边。 段琅吃了一惊,背上金弓不知如何依然离身,一手执着金弓一端,另一端已蓦然探出,正正点击在紫锁上。 紫锁被他一点,冲劲顿消大半。 白风手在腰间一握,喝道:“看我的。”一鞭刷将上去,顿时将那枚紫锁挂了下来。 左手自鞭梢处摘过紫锁,她似乎也是一惊。这枚锁本做长方之形,中空有锁栓,和一般家庭用的铜锁外形接近,只不过锁侧部有一圆柱状短节把,和锁本体一样呈紫色,约有尺许长,可以方便拿取当甩手暗器使用。 现在,这枚锁的锁头部分,塌陷一半下去,本来的长方形,竟似个锋利三角了。 段琅和皇甫钟都眼光敏锐,见此情景都十分惊讶。 这得多大力气,多横的硬度,才能将这么一个精铜所制的器物强行毁成这样? 耳旁金风骤急,皇甫钟忽然轻咦了一声。 段琅随手收了金弓,眉头不觉微微一挑。 白风眼角一抬,正瞧见我右手中寒光一闪,将飞至近前的一枚双股小叉一劈两半,两个叉尖各带半截银色叉干,软软跌落下去,无声无息。 我再度横刀一切,玄锏亦顿作两段,心头如同三伏天连吃三桶冰激凌,快美异常。想道:“时空巡精收藏的宝刀。果然不愧是精品。” 李成准备的这五种暗器都颇精良,然而,遭遇自己自空间戒指里仓促取出的这口宝刀,却似滚水泼雪,顷刻间便雪融冰消,将对方的依仗砍得破七碎八,不成形状。 应该是窦红的两大珍藏之一。自己配制的割鹿刀虽也算好刀,却没有此等锋利。 不过我最赞的,却是左臂这面袖盾,能能收,窦红唯一收藏的这件小型防御武器,收起则是尺长的贴身护臂。散则是一面半尺宽的微型袖盾,盾面上还绣了一头白色巨虎,收拢时白虎蹲踞,虎目微阖;张开之后,白虎怒睁双睛,四肢都呈劲缩欲扑的样子,所谓虎视眈眈,虎威震山。不外如此。 这面白虎盾躯体的坚固自不必说。尤其防震功能甚强,一击撞飞紫锁。自己胳膊上所受的反震力度出乎意料的轻微,强大内力撑持之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李成盯盯我的左胳膊,又去看我的右手,短刀愤怒戟指:“你……你……” “我什么我?李掌门忽然结巴了,是打得太累,脑子糊涂了么?”我随口讽刺一句,迈上两步,内力急输向刀体之中,锋芒厉闪,一刀斩向那柄双刃小斧。 诸般暗器,以此斧对我威胁最大,必须立即剪除。 咔嚓咔嚓,两声微响,结局也没逃出预计,金斧被我前后两刀切割,枪尖枪杆顿时全都离开主体,分成互不相关的三个个体,跌落下地。 不到十秒钟时间,李成的五路短兵大军,被我一刀一盾,清除了大半。 只余下他手中的七宝刀。 我没有强逼与他拼刀,也是不欲硬碰,伤了这两口神兵。 不过我口中低声话吩咐,已让管家小珍替我找出所要之物。 左手一翻,一具短短小小,长度不过一尺半的中型手弩,上好了弩箭的伏波激浪弩! 我毫不客气,也担心夜长梦多,被某些所谓观战的中立者坏了好事。 口中骤然断喝一声:“灭!”这一喝却是黏音迷意中的迷字诀,这一诀其实是催眠术中最没用处的一种辅助能力,只能趁受法对象开始中招之后,才能引开来,加深对方晕迷的程度。 此刻,李成正是惊魂未定,惊疑不已。 这个时候,刚刚好。 食指同时连扣两下。 嗖!嗖!嗖! 嗖!嗖!嗖!嗖! 我分了两次扣动扳机。 急的连弩如同夏季的骤雨,胸以上三箭,胃以下四箭。 武林单挑拼杀,双方间距不定。不过我和李成都是自恃内力浑厚,近战为主。尤其李成用的七宝刀长不逾尺,自然是一寸短,一寸险,拼命要我和贴近了作战,最近时甚至与我贴面而斗。 我射弩箭时,距李成不到三尺远,如此近的距离,头脑微眩的李成根本毫无反应。 噗! 噗! 不分上三路下三路,所有七箭全部命中,却只出两声明确的入体闷响。 我看到,李成躯体一僵的同时,身后脊背上,至少有三、四股血箭,随着短弩飚射而出,有两支射在远处的大树上,出笃笃的声响。 这具短弩看上去貌不惊人,可是却显得过于强力了,有数箭直接穿透了李成的身体。 李成低低惨叫一声,雄躯站立不稳,急退七八步,身体连摆,似乎便要仰面跌倒。 我哼了一声,长刀似有意似无意斜斜向司马钟一指。反手间,宝刀和劲弩已全都消失不见,只留下了左臂那面椭圆型的袖盾,不过盾面也已收拾起来,不复虎目怒撑、凶威盛开的霸道模样。 不过,我瞥见,在刀尖指向司马钟的那一瞬间,他的嘴唇微微颤动了一下。 横,这就足够了! 然后,我后退几步,回视淳于铸,然后转到阿风和白风的脸上。 淳于铸等眼见顷刻间战局生如此变化,都是欢喜得呆了,正要扬枪狂呼,以助声威。他身侧一名亲卫忽然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淳于铸面露恍然之色。点点头。立即喝道:“左右,将这咆哮军营的奸贼割了级,悬挂大营之前。有阻拦者,一律格杀勿论。”他扬起的铁枪一指地上的李成,双目却向皇甫钟和段琅看将过去。 我瞧瞧淳于铸的左右,离得远了,一时却看不清那名亲卫什么模样。 很机灵啊。怎么知道我心里的想法? 那名亲卫精觉性很高,说完了话,一转身,便退回大队弓箭手之中。 白风将雌雄剑递给阿风。阿风看看我,见我不动声色,应是默认。当即接剑而出,扑向奄奄一息的李成。 段琅一皱眉,想说句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停住。 “住手!”皇甫钟不出所料地喝了一嗓子。 阿风的性子,外示沉默而内隐倔强,此刻哪里肯去理会他的喝叫,径直到了李成身旁。寒光一闪。雌雄宝刃已是小半出鞘。他动作不急不慢,但剑刃却是日益闪亮。处于鞘外的部分自是越来越多。 皇甫钟剑眉倒竖,在势又不便对阿风出手,霍然转头,看向段琅。 “段公子,胜负已分……”他拖长了话音,明显是想施加一些额外的压力。 段琅道:“生死由命,此战之前均已言明。皇甫兄何必太过介意一方的生死?” 司马钟的样子,似乎差点儿吐血。 我心想,俗话说:人做孽,天在看。这就是你屡次歪嘴吹风的后果了。 白风笑嘻嘻道:“皇甫先生想救李掌门,恐怕问我们仲裁是没有意义的。” 这句话的暗示非常强烈,皇甫钟顿时醒悟,倒竖的剑眉微微放下,快皱起。 “飞帅,我有几句话讲。”眼见阿风手上的雌雄长剑已完全拔出,慢慢伸向李成的头脖,皇甫钟轻轻叹了一口气,向我说道。 “好了,阿风你等下。”我摆摆手,体内暗中运运真气,也不禁凛然,消耗太大了!原本充沛的内力,现在所剩不及四分之一。 这李成的五花神阵真是阴狠凌厉,不愧是武林一大门派的镇派之宝。这还是他无法达到最高层次的结果,不然,如此猝然遭遇之下,这一次我可能真有难了。 决斗果然跟较技有天壤之别。李成的武功,和上淮子徒也就在伯仲之间,但这次死拼,却比上次和上淮子徒的比武耗损大多了。 当然,我可以自豪地想,和上次与上淮子徒的比武相比,这一次,我的表现要好得多。 皇甫钟眼中精芒一闪,说道:“飞帅,你要如何才能放过李掌门?” 我耸耸肩,慢慢转过半个身子,说道:“这个,你们远来是客,我是主随客便,答应了这场莫名其妙的生死决斗,你还想怎么样?” 皇甫钟双眉一挑:“这么说,飞帅是定要置李掌门于死地了?” 我冷笑一声:“如果现在躺在地上的人是我,你会大喊且慢动手么?皇甫先生,我敬你等是客,可不是惧了尔等。” 皇甫钟哼了一声,转头又看一眼段琅。 我这句话,已可说是公开打皇甫钟和他身后势力的脸蛋,一向霸道的皇甫钟自然很难接受,单论武力,他自然高我半筹。以我现在的状态,就算和淳于铸、白风、阿风等人联手,他也没有半分惧色。 ,仅仅靠他一个人,却不敢说就能应付得了我。 尤其,我身后还有二百名弓箭手。 势均力敌的战斗中,有这么一支搅局的精兵在,便大有翻船的可能了。 所以,他也必须获得同伴的支持。 段琅断然说道:“飞帅应下这场不公平的决斗,便已与我两不相欠。这件事,我不再管,皇甫兄请随意。” 他向我拱手一礼,侧头对白风说道:“我要去见一位很特别的客人,枫妹妹可愿随我同去?” 白风愣了一下,欢然叫道:“固所愿也!” 段琅微微一笑:“那么咱们走。”伸手牵住白风的胳膊,轻一迈步,倏忽而去。 上次见了御风而行的态势,我已知他轻功精妙,神技难以言说。此刻他带了一个人,依然如此矫捷无伦,飘逸似仙,顿时暗暗摇头:“如此人物,也许冠绝当世。” 皇甫钟苦笑一声:“飞帅真是厉害,段公子已对我生出许多不满了。” 我嘿然一笑:“这却不是我的功劳,不敢冒认。” 皇甫钟脸色更苦。不过我说的是事实,这厮面貌十分儒雅俊美,行为看似慷慨豪迈,但心思却不是一般的腹黑,一开始就打着公正的名头,不停地拉偏架,拉到自己的同伴都无法认可的地步,他还在拉! 又不是憋急了去大号,你拉这么痛快作甚? 第四十一章 胜利者的好处 皇甫钟俊眉深皱,岔开话题,道:“关中良马一千匹。” 这位的本钱真厚,开口就是关中的骏马,好,谈判有前途!这回不砍得你浑身掉小蓝瓶大血包,休想如愿。 我摇头。 笑话,一千匹马就能换本飞帅一条命去?这种贱价,休得啰嗦。 “加,三石具弩五百张。” 我心头一动。 秦汉以来,强弩一直为国之重器!力道强劲的好弩,成本靡费,制作殊为不易。因此,军中普遍使用制式具弩多在一石左右。这一石,大约相当于现代3o公斤。 一石具弩,有效射程已至7o米左右。三石具弩,更可以射到近2oo米之遥…… 就算是皇甫钟、公孙谨这种高手中的高手,如果被五百名训练有素的精锐持三石具弩围住,最好的办法也不过就是……立即投降,嗯,段琅可能、也许跑得掉? 但,还是摇头。 “另加,精良铠甲……四百具。”皇甫钟犹豫了一下,继续加码,还有心情解说两句,“飞帅,这可是战甲连马甲一块儿的重铠。” 先秦和西汉,为了与草原上的匈奴争霸,倾力展轻骑兵,除了王室禁军,国中基本没有重骑。到现在东汉末期了,情况并无半分好转,而且国家财力贫瘠,人民瘦弱,重骑兵就更没有了存身的空间,诸强也都不是十分重视。 无论袁家的突骑营,还是曹操的虎豹骑,均是轻得不能再轻的轻骑兵。 官渡战役时,曹操就叹息说,袁绍有马铠3oo副,自己才十几副,其所指,便是重骑战甲。 这可是袁、曹两家当代最强大的军阀势力呀! 最关键的,就是个钱字!置办一名重骑需要的花费。能让十多名轻骑全副武装。 精良的重骑装备并非什么特别高深的技术。只要有钱,再优质的甲胄也没问题。 ,没钱就什么也别提了。 这位皇甫钟一口出价,便已抵得上袁曹两家之和而有余,真太有钱了! 我还是摇头。 皇甫钟眉头紧锁,刚张了张嘴,还没继续说话。这当口,阿风忽然插了句嘴:“主公,这人快没气了!” 我心下暗道:“嘿,你瞧阿风这价还的。”这时候帮腔,虽然可能有边鼓敲打之奇效,但过犹不及。也许生意就彻底黄了。 皇甫钟眼光一凌,几乎不可察觉地摇摇头。 这一眼凶厉无比。我向淳于铸使个眼色。淳于铸点头表示会意,隐蔽打了个手势。 身后众人气势明显一变,目光都死死盯住皇甫钟的脸。 皇甫钟淡笑一声,忽然说道:“飞帅,你个人可还有什么未了宿愿?无论珍玩秘笈,还是人物土地,尽可商量。” 这话听着味道怎么这等怪异?我又不是要死的人。我腹诽一句。看出他有些心急了。略一沉吟,说道:“我听闻陈氏珍藏有‘仿鸟击’拳谱一卷……” 皇甫钟毫不迟疑。当即说道:“我不修俗世武道,不知这卷拳谱详细。不过,此事也包在我身上。我皇甫家别的不敢夸口,武道典籍,四海不做第二家想。” 我愣了一下,他竟然这么大包大揽,我也完全没有料到,不过转念一想,像阿西卧底甘宁身边窃取阵法武功这种事,估计皇甫家是常干的,一斑可窥豹,几辈子积存下来,想认第二也没人信。心念瞬间数转。 “皇甫兄爽快。既然如此,李掌门就先还了给你,也无所谓。” 皇甫钟精神一长。 “这样的话,飞帅你有些吃亏啊!” 不是有些吃亏,是很吃亏。 我眼角瞥去,见阿风趁上药之际,先是卷走了李成的七宝刀,接着又在他怀里反复掏摸几下,然后才眉开眼笑地退了开去。 这些事说起来繁复,其实也就一两秒钟的事,转个头都看不见了。 想不到,阿风的三只手也这般精妙。 估计李成身上凡是有点价值的东西都存不下来。 如此,甚好! 我心头大悦,见皇甫钟心情好转之下似乎也没注意到阿风的小动作,便道:“皇甫兄与玄德公,高山流水;我与玄德公,神交互慕!今晚能够结识皇甫兄,也是缘分,总得留个人情。” 皇甫钟颇有些意外地喔了一声,脸色郑重起来,左手抱拳一拱:“飞帅这个情,本人日后定当倍奉还。” 我嘿嘿一笑,我这典型是得了便宜再卖个小乖,反正……别来找我报仇就好。 退开几步,让开距离。 皇甫钟上前察看一下李成的伤势,点点头,阿风的药还行,血都止住了,接下来只要能稳住伤势,尽快取出那几支弩箭,性命应当无忧。 他也不忌李成满身是血,左手一张,已吸挟起李成那粗壮的身躯,向我点一点头,又瞪了阿风一眼,飞快而去。 我看看他背影,还好,他好歹不会御风之术。 回过头,我向淳于铸招招手,让他走过来,低声问他:“刚才谁给你出的主意,要你去砍李成的级?”淳于铸自己,没这方面的心计。 淳于铸应道:“是月影妹子。” 我噢了一声,原来是我妹妹在,难怪。 我妹妹自然是清河将军、面具美女上淮子焉。我看一眼淳于铸,月影,自然是他妹子。 “上淮将军其实也隐身在后军中窥视,现在应该是走了。”淳于铸多余解释一句。 “我知道。你干得很好,哈哈。” “这么放虎归山,不会有什么后患?”淳于铸还是有些担心。 “放心,我心里有数。”我拍拍他肩膀,“折腾许久了,准备收队。” 回到营中,我让阿风单独留下,笑问一声:“你都卷了什么好处,笑得这么贼目鼠眼的?” 阿风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许多物件,什么秘卷、令牌、丹药、各种特色暗器。说道:“那个皇甫钟可真厉害。一眼看得小人心底寒,差点儿以为这些东西都得还回去。” “哈哈,入了咱们的手,凭啥还回去?想要可以,拿其他东西来换。”皇甫钟的武道深不可测,是公孙谨、淳于宾哪一级别的顶尖人物,就算酒足饭饱。神完气定的顶峰状态下,我也不敢说能与他平手对敌。嗯,挥好了,也许能以下风之势打个平手? 阿风武功虽然不错,却更差了一筹不止,被他盯的胆寒。很正常。 不过,就算皇甫钟如何霸道压迫,在咱们这么多人面前,他也不能不讲道理不是? “他真可怕!”阿风摇摇头,下了定论。 “分赃这种快乐时刻,不说扫兴话。” 我兴高采烈,开始清点战利品。 “这么多?”摩挲着那些物什,我问道。身为武林名门的一代掌门。李成身上乱七八糟的好东西还真不少。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他打了一条腰带,非常精致。内有中空小格,外面还有一些插槽和挂袋,这些东西多数都封存在这条腰带里,刚被我取出来,看着没多少,实际真是老多。”阿风嘿嘿笑着,从腰里扯下一条暗金色腰带。 我仔细摸了摸,这条腰带有五尺长,半掌宽,整体是犀牛皮制,内里还有一层几张麻纸那么厚的黄金片打造的夹层,似乎分了一些格子。 腰带前腰左右处有六七个插槽,应该是用来安插小型暗器用的;中间靠后腰的地方,固定着两个挂匣,外表颇似早年的某种子弹皮匣,不过要明显宽大一倍以上。 “这个不就是近古时期,军队里轻火器配套用的子弹带吗?不过是最大号的那种。”揉捏几下,腰带挺软的,手感不错。提一提,也不算太重。 难怪李成看着身材这么粗壮厚重。 我摇摇头,他也是没办法! 整个李氏家族和五花门,都给包了饺子,硕果仅存的五老又死于安陵。作为最后一个“五花”人,一派的重要家当,自然大都只能存在掌门他自己的兜里,连个可信的同门的都找不到。 “这条腰带很精细的,就算是刺客杀手用,也很合适。”旁边阿风介绍着犀牛带上各种插槽、皮匣以及中空小格的用途,说完,特别赞叹一声。 “这腰带先归你了。”闻弦歌而知雅意,一听就知道,这些东西,阿风最喜欢的就是这条金腰带。 阿风连声道谢,大表忠心,脸上开出一朵花来,眉开眼笑。 瓜分这种意外之财,大家都有好处,我在几卷秘笈里寻觅半天,翻出一本枪法秘籍,名为《五瓣梅》,似乎是五花门的秘传,也算不错,最主要的是跟淳于家的枪法宗旨大不一样,对现在处于突破阶段的淳于铸来说,应该可以起些切磋攻玉的作用。 其他的,给白风留了两枚三寸长的银梭,当玩具玩;月影吗……还有一小玉瓶上好伤药。 我看了半天,没想要的,不过,最后还是弄了把七宝刀。 其实以我个人看法,若不是刀锋的确如传闻所言的那般削铁如泥,吹毛断,这口刀身、刀柄上镶金嵌玉,共有七样宝贝装饰的名刀,实在是过于奢侈了。 这种奢侈跟我之前使用的名戟“一丈威”还不一样,一丈威制作复杂精细,光是削磨构筑长戟的整体模具样板就耗损极大,许多难点,打制起来极累。但这种“无缝链接”的兵器握在手上,威力同样也是极强,倒也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而这七宝刀的众多装饰,完全与实战无关。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这种赏玩价值更远甚于实际功用的著名贵器,和现代技术制造的、级豪奢的“金银戟”倒有几分类似。 一开始我想也没想,便打算赏给阿风。他是职业刀客,玩刀应该是人尽其用。 不过阿风坚持这口刀是我的决斗战利品,意义非凡,坚决请我留下。说他自己有了百辟刀,长短轻重无不十分喜欢,并不想换兵器云云。 嗯,给这一战留个纪念么? 最后,我戒指里的兵器架上,就多了这么一件玩物。 看着小珍传出来的兵器架立体影像,我对前主人窦红微感歉意,坏了她的收藏规矩和一贯品味。 小珍倒是很喜欢七宝刀,赏玩鉴赏不已。 当然了,今晚我得到的最大的好处并不是这口刀。 甚至不是皇甫钟许给我的种种无价军辎。 令我振奋的是,我的九阳真功,在近期连番恶斗的刺激下,终于有了一点松动的迹象。 这可是我神功大成之后极其少有的情景。 阿风出帐以后,我独自坐在简易床榻之上,运功许久,借助激战之后一点明悟,九阳真气在体内澎湃汹涌,洗涮全身,开始了艰难的进阶之旅。 几番潮起潮落,膨胀压缩。 一个时辰之后,我停下功法,心中暗想:“内气倒是越来越沉稳凝炼了,不知何时才能够真正进入液化时期。” 我手上最机密的一份武学理论资料称,后天巅峰之后,若有机缘,尚可更精进一步,进入到先天境界。而成就先天的标志,就是能吸纳天地星辰的灵气,逐渐将自身体内的内力真气全都凝结,转为液态的真元。 这种真元,被称为“星力”。 而这个过程,便名为“星化”。 星化过程,长则三五年,最短也需要年许。 “三五年……在汉末,我还有那么长的时间么?” 第四十二章 顺我者昌,逆我者丧 激战疲惫,我这一觉沉眠,到第二天醒来时,已接近傍晚。 小树林里的鸟雀早都被全赶走了,现在不过五月中旬,离炎热的六七月尚有些时日,大帐内既凉爽又安静。 躺在榻上,我默默内视丹田三府:下丹田气海,星府气息安稳;中丹田膻中,月府一切正常;上丹田印堂紫府,日府真气自然凝固……等等,印堂中心位置,为何有一粒圆润如玉的银黄色水珠? 我“盯”着颅内这粒半透明的艳丽水珠,愣了足足有十秒钟,才恍悟确认,真气凝液!居然是真气凝液,凝结出了星珠! 这是我昨晚突破之后,最后得到的成果。 想想也挺搞笑的,苦练一个时辰,毫无半分用处,安睡一天之后,星珠工程自启。 这粒水玉之珠只是第一粒,境界障碍一旦开始正式突破,真气星化趋势将越来越快,直至一泄如注,全身的真气内力都化为这样的液态星珠。 大珠小珠落玉海。 脑子里偶得这么一句不伦不类的诗句,我不由摇头微笑。 这是不可能的。 在我珍藏的无数秘笈里,曾有一部前人无名氏留下的薄册,名为《九日心法》,简略提到过“星化三步曲”的具体过程:第一步为“映日”。星化自日府印堂始,星珠一旦出现到第三颗,便会自然联结成串,所谓“三星绕日”。然后是“六星灼日”、“九星曜日”。 九星连珠之后,识海真元饱和,珠链随即下游,直至到达中丹田膻中,因膻中又别称月府,故这一步又称为“养月”。 月府潜力激之后,日府内自然生成的液珠之链,每成一粒,便会自动被剔出识海,和膻中的珠串连接一体。成为更长的珠链。如此循环往复,直至修炼者可以星化的内气穷尽,无法继续结成新的液态星珠为止。养月是先天境中最关键的时期,这个阶段能够的星珠形成越多,则表明本体潜力愈强,日后成就愈高。 曾有先天强者,在月府中温养出一串一百零八粒的级珠海。蔚为武林奇观。 最后第三步,名为“沉星”。星即星府,其地为下丹田气海。月府最后养出的珠链进入气海穴里就不再生出新的星珠,而是利用星府中庞大的真气之海,对所有已成的星珠不停地冲刷洗涤磨砺雕琢,在这里。星珠吸收无尽的真气,自身逐渐壮大、圆润,直至完全透明。等星府的真气全部消耗完毕,全部转化为液态,星化阶段就算大功告成。 先天境界一共分为九个层次,每九星为一阶,沉星之时,若珠链所穿星珠达到九九八十一粒。则星化一旦结束。必然成就先天顶峰无疑。 当年那位养月阶段生成一百零八粒星珠的绝代强人,当其星化过程一结束。便越先天境界,星门大成,一跃登堂入室,进入更高境界,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整出一百零八颗星珠那种勾当,我自思本体真气虽然充沛,但也未必当得了那等万中无一的人。 不过,以我九阳真功的根基之厚,至少,怎么也得温养出八十一颗来? 对此,我倒是深具自信。 有点口干,我翻身起床。 阿风闻声进来伺候,端来清水卮和洗脸盆。 “小白没?”我拿起面巾擦擦脸,随手扔回盆里。然后端起水杯,将满满一铜卮的清水喝了个精光,口腔胸腔一下都舒坦了。 “白姐尚未。”阿风回答,“倒是有份贾校尉从洛阳传过来的密信。” 他递上一个蜡封的短小竹管,约有两寸来长。 嗯,襄阳军中的制式密函。 我抖擞精神,接管取信,细读一遍,微微皱眉。 密信上说了两个情况,一是长子政权的河北联军在河内方向攻势减缓,双方似有对峙趋向,目前双方实际控制地域趋于固定下来。其二,昨日下午,隐居已久的赵云在与两名陌生大汉交谈之后,已单身随对方一起,乘两匹快马离开洛阳西行,看方向,应是趋向长安。 第一条在我意料之中,黑山军在曹操的后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肯定是河北所有精力资源都全力支援的结果;而河内的曹军本来处于下风,勉强平衡的局面也不是不能接受,也许暗中有一些被曹操南调堵塞窟窿去了也未可知。 不过,这个时候,赵云一个人跑去长安做什么? 现在宛城处于激战中,洛阳也不会安生,长安现在有钟繇和卫凯坐镇,加上马腾是明确支持曹操这一方的,能够完全控制周围几百里方圆,情况确是会稳定一些。之前资料显示,赵云隐居洛阳,完全是为了保护刘备遗下的两个女儿。他这么匆忙的独自行动,明显有问题。 我心想:“阿西倒是言简意赅,“单身”,区区两个字就把不解的疑问明确点了出来。” 在我的支持下,阿西现在恢复了旧日姓名:贾连城,在襄阳新成立的情报司中任敌间校尉,洛阳分部领校尉,主要任务就是刺探河北前线的最新战情。自赵云被现隐居洛阳之后,他的任务又加了一条,秘密监视并保护赵云及刘备的女儿。 这也算是我能为赵楷和玉儿做的一件分内事。 洛阳到长安距离约七百里,二京之间有条著名的大道,名为“两京古道”,又称“崤函古道”,其重要程度相当于后世的京沪线。 “两匹快马……这样的话,抓紧点用不到三天,我要不要也跟着去看看?” 高级战马的度,一小时大概能奔3o里,就算是白天最长的夏天,加上必要的人吃马喂,中途休整,跑俩小时歇一小时,一天了不起平均跑上五、六个小时,15o2oo里左右,洛阳到长安,有两匹快马轮流赶路。路上丝毫不耽误。5天稳稳能到。 像曹操长坂坡追杀刘备,虎豹骑一日一夜行了三百余里,还是一个三千人的大型团队作业,度实在是惊人至极,难怪诸葛亮要讽刺说:强弩之末而已。 转念一想:“我跟去做什么呢?跟他套套磁儿,说我久仰三哥威名,咱们私聊?”摇一摇头。不是这么简单。赵云这次去长安,明显是被人说动的,临时起意。 可是什么事能打动他这样个性坚定的人呢? 没有调查就没有言权。 我吩咐阿风,立刻回信洛阳分部,让阿西立刻去彻查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阿风应命而去。 我皱皱眉,侧头看向睡帐的左侧一角:“老哥你来了?何不直接进来说话呢?” 那个角落的帐布略略闪了闪亮。似乎露出一道缝隙。 下一刻,日光消失,大袖清癯的淳于宾站在我面前。 我点点头:“我与国师,虽然有恩有仇,难以细说好歹,但我这儿还不至于非要害死你?所以,下次请你走大门进来,好么?” 淳于宾冷笑一声:“李成那厮。刚被飞帅劲箭穿胸。现在还死活不知。若论与飞帅的仇怨,老夫犹在他上。又岂敢怠慢?” 老家伙心里门儿清啊! 我耸耸肩膀:“国师是为李掌门喊冤么?不过,国师觉得,你处在我的地位,当如何对他?” 淳于宾愣了一下,大概是换位思索了片刻,脸色缓和下来。 “以他五花门与飞帅的深仇大怨,若是老夫能如此重伤于他,当然他就再也跑不掉了。” 我瞥瞥他,笑:“可是有皇甫钟和段琅在。” 淳于宾道:“哼,当场不留情。那种情景下,失手击毙才是正常的结局。” “国师请坐。”我笑了,淳于宾这话说的实诚。看看周围,没找着坐秤,便从榻上抄起一个备用坐垫,随手扔给他,“军中简陋,国师谅解则个。不过我这儿倒是有上好的蜜水,请慢用。” 淳于宾也不介意,左脚定住坐垫,右腿直接跪上去,跽坐在我对面。 “老夫此来,并非口渴。” 跽坐,就是身体挺拔的正襟危坐!是标准的客人礼节,嗯,不太熟的客人。 看到他腰背挺直地这么跪坐着,我自觉膝盖都替他疼,苦笑一声:“咱们能不能别这么正规客套?怎么着以前也算是忘年旧交。” 淳于宾沉默片刻,说道:“老夫知道,其实是我欠你太多。” 他一抬手,制止我的言:“你不用为我遮掩,没有意义。背叛就是背叛,老夫如今孤独一枝,和那李成也差不了多少。” 我心下琢磨他此来的用意,看来,他是见到皇甫钟及其带回去的重伤李成了。淳于家的弟子远远少于五花门,但个个都颇为不凡,现在至少还有在我帐下的淳于铸和陷入爱恋状态的张凤二人。 要说孤独一枝,李成是,淳于宾则并不尽然。 不过,因为垂死的李成,淳于宾显然已是大生感触,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还是心生戒惧别有所图? 我微微精惕起来。 上次相遇,那么好的机会,反复思量最后没能动了杀机,反而让我心头一下放松下来,再没想过如何杀掉这个老儿。 ,这个老儿,却依旧是为数不多、正面交手也可能灭杀我的级高手。 摸了摸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心定了下来。 自从有了这枚空间宝戒“东汉”,原本戴在中指上的那枚纯银戒指就被我取下,也让小珍收藏起来。不是喜新厌旧东汉戒远没杜似兰送我的银戒有卖相,而是我这人喜欢简洁方便,手指上套个戒指觉得有些不适,再套一个,实在是嫌太过累赘。小珍帮我收着,也可以放心,不会遗失。 “国师此来,有何见教?” “听说你得到了李成的金腰带?” “一件战利品而已。” “老夫愿以重宝相换。” “国师你来晚了点,我赏给部下了,不宜索回。”再说我对你说的重宝兴趣不大。 淳于宾道:“飞帅好生慷慨!” “弟兄们不畏生死地跟随于我,区区一些物什,不值当什么。” 淳于宾冲我翻个白眼。对我的大方,他应该有很深的认知,不然,在新野那次,他也不可能满载而归。 “好,此事先不谈。”沉吟数息,淳于宾说道,“四月间,飞帅曾布一道法令……” “不是法令,是军令。”我随口解释一句,忽然间脑际震动,醒悟过来,这个老家伙,可是关中有名的大财阀,大地主啊! “请问飞帅,两者有区别么?”淳于宾这会儿倒是光风霁月,清癯的老脸上,含着意味不明的微笑。 我心底一时寒意大盛,难怪他这次前来,我总是感觉不妥,原来问题出在这儿。 心思既明,话就好说了。 “区别甚大。法令乃长期执行之令,是一国一地之纲领;军令却是临时下达,时间、地域皆有所限。” 淳于宾略一颔:“如此说,飞帅的赏地令,仅限于江东喽?” 我摇头:“这也未必,这些事情都是镇军府中军师们策划,我尚未插手问责。只不过……”我话锋一转,“区区一道军令,也能劳动国师玉趾么?” 淳于宾干笑一声:“此令牵涉甚广,老夫也不得不询问清楚。” 我淡淡一笑:“此令颁布已有数月之久,也并未对江东豪杰产生丝毫影响,国师未免言过其实。” 淳于宾又沉默数秒时间,说道:“飞帅天纵之才,老夫也不拐弯抹角,请飞帅坦率告诉我:此令,日后襄阳军方是否会在江东执行?” 戏骨来了。 我亦不禁踌躇片刻,才缓缓说出八个字来。 “顺我者昌,逆我者丧!” 第四十三章 太上神隐 淳于宾寿眉一拧,重复一句:“顺我者昌,逆我者丧?” “不错。”我不再多加解释,有此八字,足矣。 淳于宾慢慢端起眼前的耳杯,一双和年龄完全不相称的眼睛精光四射,半晌,举杯,一饮而尽。 “老夫明白了。”淳于宾丢下耳杯,双膝一拐,突然放松身体,侧坐了下来。 “飞帅,我可说服关中的韩征西,助你占据长安,你以为如何?” “韩征西?”我一怔,那是谁?再一转念,想起西凉那位韩遂,现在可不是被曹操表拜为征西将军么,淳于宾想跟我谈的,竟然是他? 不过……现在的我,要长安何用? 现在不是秦汉那个关中称霸的时代,长安为天下诸城之,强大帝国之都。不说王莽篡汉室,赤眉洗长安那些年代久远的事,单是十几年前被董卓迁都折腾一遭,李傕郭汜再复加摧残,长安早都破败得不成样子了?而且,眼下袁曹黄巾等正在宛、洛大战,这种时候,我怎么飞过去抢长安?一座孤城,抢来又有何用? 淳于宾又道:“汉中张鲁太守,乃我门中长老,仰慕飞帅已久,若得与飞帅相见一晤,当有重大机缘。” 门中长老?什么门派有这么大的格局?机缘又是什么? 我心头激浪数掀,重重打上几个大大的问号,开始迟疑起来。 我问道:“国师,这两位将军,有关系么?”话题跳跃的如此快捷,也太华丽了些。 淳于宾呵呵一笑:“飞帅现居襄阳,若走汉中而通关中……” 我拍拍脑袋,这人啊,一旦在现实生活里久了,想象力就不免大为退化。 踞襄阳,入汉中,囊括关中。 这条线路。虽然别想天开。大有“一桥飞架南北”之妙,若可以做到,那么西至陕北(西安),东到江夏(武汉),可就是将大半个天下,从西北到东南,一刀斩为了两段。 这不是什么正统的军事战略。但的确不是全无可能。 最重要的是,极大地诱惑了我。 虽然我人本善良,面目诚恳,但毕竟不再是以前那个一心逍遥自在、快意恩仇的单纯游侠了。 我现在的重点想法,也是要为襄阳军全盘谋划,争霸中原。湮灭群雄。 说高尚点,扫平乱世,安定万民的崇高理想,至少也占了其中三分。 “飞帅,马征南此时正与河北密谈,欲要反噬曹氏,关中形势,亦很复杂。然而。这也正是可以趁火打劫之时。一旦成功,隔断南北。分而歼之,则霸业可期,大事必成。长安城虽然破落已久,然关中富裕不逊河北。飞帅雄才大略,欲要兴复汉室,安定万民,老夫深感欣赞,衷心敬服,意欲赞画国策,以定社稷。谬言之处,万勿见责。” 虚伪! 你还赞同我兴复汉室?以为我是大耳刘备啊? 不过,他说的阻隔南北,才是此计的最大妙处。 战乱年间,交通极其不便,若能占据中心地区的交通要道,大开市集,挥商业枢纽中转作用,两边再收点过路税保护费什么的,财货可是大大的有。 这老东西,一说到商业,顿时才能滚滚。 “敢问国师,你刚才说道你家门户,这门户,却是什么?” “飞帅即使不问,老夫也当为飞帅解惑。”淳于宾道,“飞帅亦知三家四门,当代世俗,虽然以我们这些门阀为尊,其实暗中之暗,依然有处于我们之上的级门户存在,这一门,便是‘神隐门’。” “神隐门?”我念叨一句,心里忽然闪过皇甫钟、段琅的面孔。 “飞帅所料不错,皇甫贤弟、段公子,皆属本门内室长老。老夫,去年也已正式加入门中,忝为内门第十七长老。”淳于宾直截了当,他盯着我,“飞帅年轻功深,若有意向,日后越先天之境,登堂入室,成为内室核心五大佬之一,亦非难事。” 我道:“哦,以我这般愚钝的人,也能进神隐门?”对他之言,全然不信。越先天境界?老哥你也真敢说,我现在刚摸着先天的门把手好不好? “加入本门内室的一个必须的基本条件,便是武功能够突破后天篱笆,真气开始液化,进入先天妙的境界之中。”老头子仔细打量我的神色,“飞帅肤色温润,气机凝实,显是经过昨夜一战,获益良多,星化应该开始了?” 我点点头。行家面前,无须遮掩,也无法骗过这个死老头。 心下暗暗忌惮,每次面对淳于宾时,总有一种特别危险的直觉,以致我许多潜藏的恶毒手段都不敢轻易使用,最近这种感觉不轻反重了。看起来,这个老头子早就应该是半步先天的高手,现在,恐怕可能正式进入先天境界了。 这么一个人品卑劣的老家伙……天地实在不公啊! 淳于宾说道:“飞帅一定非常痛恨皇甫钟和段公子,百般逼迫,使你不得不与李成决死斗。不过这事怨不得他们。本门内室长老席位,眼下正好出了空缺。那五花拳掌门人的门户皆毁,武功又是极高,正是内门长老的天然人选。然则他怎么也放不下一身仇怨,本门便只好助他一把,让他了却此愿,世俗间再无挂碍,便有机会突破后天,进入星化之境。” “所以,你们意外碰见我之后,就商量好了,要让我做李成的磨刀石兼垫脚石?”我恍悟道。 淳于宾微微有些尴尬地笑道:“无论怎样,事实上是李掌门做了飞帅的垫脚石!我们都想不到,以李掌门如此武功心机,竟都胜不得飞帅。飞帅的先天前景,非同一般。” 我心想:“这是李成废了,迫不得已,才来找我当替补啊!”不过,对他之前的说法,也信了五六分。逻辑上没有大的破绽。 “你来找我,可知会过皇甫钟?” “皇甫先生虽然愿为李成担保,李成在本门内室也有人力挺。但毕竟他已年迈。此次根源大受伤损,恐怕再难彻底恢复。段公子倒是极看好飞帅。我与段公子私议,其实抛开飞帅朝中身份,更适合成为本门内室中坚。不过,此事须得飞帅当面应允,我们才好向门中推荐。” 我噢了一声,大体知晓。他们神隐门之内。应该也有数个派系争权,皇甫钟那一系原本指望李成击杀我之后,有所突破进益,便好拉进内门作为己方助力,想不到他却大败亏输,几乎丧命。淳于宾这老家伙看出机会。便联合段琅,想要排挤对方实力。 “加入贵门,我有何好处?” “韩遂张鲁,并为本门荣誉长老,若飞帅进入内室,自然会得到本门全力之助,汉中、长安,唾手可得。” 我一怔:“他们二人。未在内室?” 淳于宾傲然一笑:“飞帅。神隐门并非寻常的江湖门阀,武林派系。而是以武入道的巅峰宗门,核心宗旨,不过是‘脱’二字。因此,这天下,这土地,这黎庶,这邦国,通通不在眼里。” “脱?”我念叨一句,暗想:“居然是修仙体求长生的门派么?” “本门现有两位门主,三位太上长老,是为核心五老。之下有内室**长老,外门名誉长老三十六位。韩遂、张鲁,不过小小两位俗世诸侯,境界低微,功力不值一哂,在门主与诸老的心里,却是难留半分痕迹。赐铭牌为外门长老,已是相当抬举他们。” 我全听明白了,这个组织,讲究的是个人修为,而不是权势地位。内室长老,尚可比拟人大政协,有一定的票权;外门的名誉长老,就跟顾问委员会差不多了。 “那么,加入贵门,我要付出什么代价?”看着淳于宾急切的面容,我也不再客气,从一开始相识,我们俩就一直讨价还价,没现在还是得这样。 “无须任何代价。只要有内室三名长老联名推荐,经过本人同意,待真力星化全部完成,即刻起自动成为内室长老。门中对内室长老入门的唯一要求是,星化完成之后,需进入门户,与门主及其他核心长老论道三日。” “论道三日?”我微微诧异,不过也就此确定,对面坐着的,的确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先天强者,“就这么一个条件?” “正是。神隐门内室长老,俱可享受门户的级供奉,皇甫钟答应你的那些辎重,待飞帅成为内室正式长老之后,亦有支取权力。不过,仅限一次。” “你是说,这千匹良马,五百具弩,四百马铠,是内室长老本身拥有的权限?” 淳于宾点点头:“可支取实物,亦可兑换为钱财或其他资源,价值大致如此。除此之外,任何人都不得再度借用门户势力。” 我心念一闪:“那武陵帮?” “嗯,若老夫所料不错,那是段公子的权限,只不过……”淳子宾面现鄙夷,“段氏能才缺乏,无力扩展而已。” 我瞥了他一眼,这种言论,似乎不是你这人丁单薄的“国师门”可以肆意说笑的? 淳于宾被我看得老脸莫名一红:“这个,老夫名下的份额,已送给河北的真金将军。” 我早没了索取他那一份资源的打算,有皇甫钟的“鼎力支援”,已足以让我满意了。所以心里也没什么失望,低头思索片刻,问道:“请教国师,似神隐门这等惊天门户,我大汉约有多少?” 淳于宾冷哼一声,道:“多少?飞帅也不想想,就算我三家四门这等层次的上流门阀,本朝亦不过区区十余家。似神隐门这等出三界外的仙宗,已不在朝廷可涉及的范围之内。就老夫所知,我大汉皇朝,煌煌千万里,不过仅此一家罢了。异域也许尚有寥寥一二支,却非老夫可闻之的了。” 我暗暗吸了一口冷气,这就是所谓的太上皇,无人管么? 第四十四章 意外的来客 “嗯,需要三名长老推荐……” “这方面,飞帅放心,我与段公子是必然会署名的,剩下一位,我想,当皇甫钟为李成治疗之后,他必会有所考虑的。” 他话里隐含的意思我懂,若李成完好无损,甚至只是保有大半实力,皇甫钟恐怕都会力保此人,全心扶持。但若重伤不愈甚至完全残废,那自然就不值得再多挂怀了。 这个时候,若条件合适,他支持我的可能性反而会大许多。 这就是人生赢家的聪明抉择。 怎么看,有麒麟子之称的皇甫钟,都不像是极度热血常冒傻气的呆瓜。 “即使没有皇甫钟,我们也能在内室长老中找到志同道合者。”淳于宾信誓旦旦,十拿九稳。 我笑了一笑,得友如淳于宾者,人生尚有何求? 天天晚上都会睡不着觉! “那就先谢过国师鼎力之助了。事成之后,本人另当重谢。” 淳于宾喟叹一声,脸色苍白,微显老态。 “老夫身在江湖飘荡,行事不得不分外谨慎。尚请飞帅向我那小徒好言几句。” “这个老国师放心。”我毫不迟疑,这可是老头仅存的心病,“得暇一定将国师肺腑之言告知淳于兄弟。” 淳于宾双手一拱,苦笑一声:“如此多谢飞帅了。” 淳于宾的轻身功夫很强悍,就算不如段琅的御风术那么惊世骇俗,至少也是踏雪无痕,来去无声,连帐外的阿风都没有察觉。 我默然而坐,心头有点混乱。 全没,七进七出之后,才知大汉三国中竟然有这等然无敌的团队。好在这样的门户极其罕见而低调,信念别有所求,否则无论曹操袁绍。还是池早真金。大家还争个什么劲儿? 心中颓气一闪而逝,重新坚定起来。 这次阴差阳错,我亲身参与到竞逐鹿鼎的英雄行列,只是为了一群知己朋友争取一个好的未来结局,不想他们最后都没个下场。 至于这神隐门,我也势在必进! 那是我个人境界提升的。 两年前在官渡初见淳于宾时,他还没有这么厉害。肯定是在神隐门的帮助下,他才能真正晋级的。 不过,淳于宾此人,言不足信。须另想门路。 正在过滤回思适才的对话,忽然听见外面一阵骚乱。 怎么回事,淳于宾被现了? 我正要传唤阿风进来。他叫了起来:“啊……您……来了!” 嗯,是什么人,竟然让阿风这般失态? 帐帘一撩,走进一个人来。 素面朝天,窈窕身姿。 双方目光相对,我也忍不住吃了一惊。我一骨碌站了起来,抢前几步,伸出双臂。 “阿樱。你怎么来了?” 另一个脑袋忽然从后面钻了出来。圆圆的笑脸:“飞叔,还有我。” 赵玉。 我还没反应过来。已被赵玉一把拦腰紧紧抱住。 “飞叔,我可想你了!” 我没好气地低头,猛力拍拍他的后背。 没现,这小子还真结实了不少,后背比以前厚多了。 这两年的九阳神功练得不错。 “我也很想你!”我拍着赵玉,双眼却看着前面阿樱清秀的面庞,轻声说道。 阿樱笑了,她伸出右手,落在赵玉的肩膀上:“小玉,站开点。来了就跟我抢,下次不带你了。” 赵玉用力抱抱我,放开双臂,闪到一边,看着我和阿樱嘿嘿一笑。 “你们慢慢聊,我先出去找淳于铸去玩。” “嗯,待会儿一起吃饭。”我也没留他。 赵玉远远应了一声,不见了。 我向帐门后侍立的阿风点点头,阿风便静悄悄地退了出去,把帐门关好。 我和阿樱默默互相凝视片刻,不约而同,同时伸出双臂,把心爱的人拥进怀里。 “老婆,你廋了!”我捏捏阿樱的肩颈,轻声说。 阿樱额头抵住我的胸膛,声音同样低微。 “阿飞,我想你!” 说着话,她双拳无意识地在我背上猛擂。 我闷哼一声:“你这习惯太恶劣了……应该改改……哎,别擂了……老公我昨天刚跟人死战一场,酸着呢!” 阿樱的拳头立刻弱势下去,改擂为拍。 “啊,你这么大的高手,还没养好么?” 我哼哼两声,觉得现在的力道相当舒服,就不说话,只是享受。 “为什么还要自己上去跟人打打杀杀?” “说来话长,长夜漫漫,咱们床头再说。” “呸!”手掌又变回拳头,狠狠捶了两下。 “哎,忘了,刚才你师父还来过了。” 阿樱推开我,仰头看向我的眼睛。 “你说……我……那个老头?他刚来过这里?” “你早来一步,也许就撞上他了。” 阿樱冷冷笑了:“他耳朵那么灵,也许是听到我来,就赶紧跑了。” “不会?这样连狗都比不上他了。”我开句玩笑,心里也有几分相信,也许,淳于宾无颜再见阿樱,急忙先溜了? 忽然想起,刚刚在计算淳于氏的子弟时,我有意无意间,自觉将阿樱彻底排除在外了。 师徒这种关系,也许终究是无法挽回了啊! 这老家伙,也真够可怜的。 “嘿……”阿樱似乎想说句什么,忍了忍,终于没说出口来。 我拍拍她的肩臂:“师徒绝义,不吐恶言。老婆,你太善良了!” 阿樱摇摇头,又扑进我的怀里。 “以前的事,我都不想再提了。可以么,老公?” 我抚摩着她一头黑亮的秀,说道:“当然。” 斩钉截铁地说完这两个字,我悲哀地再度想起,我手上,还有刚刚新鲜收到。阿樱老爹夏侯渊的来信。 靠!!! 不说。老子就是不说。 我扶着阿樱坐下,挨挨擦擦,随意聊些私房闲话。 正有些情调,想要做点夫妻间的私事,忽然外面异常的脚步声咚咚响起。 脑海里顿时出现一个画面,一个圆脸的白袍少年,开心地咧着嘴。毫无形象地从远处奔将过来。 我叹了口气,轻轻在老婆脸颊上吻了一口,耳旁低声说一句:“扫兴的小家伙。” 跑路动作能如此清晰直接映刻到我的脑子里,除了赵玉就没别人。 阿樱瞥我两眼,眼光甚是柔和。 “飞叔,飞叔!”一路冲进帐篷里。赵玉也不理会我和阿樱正做什么,只是兴奋地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听说你弄到了张三爷的丈八蛇矛?” 我愣了一下,回道:“是,人家送的。” “能不能给我使使?”赵玉圆溜溜地瞪住一对小眼,亮晶晶的。 “啊……”我挠挠下巴,看看他细嫩的小手,“那东西太粗。恐怕不太适合你……” “我就耍两下。听说很重,以前我问老爹。他就一口说,我肯定使不动。我就不服这口气。” “这样啊,过两天等宋亮,我做主,让他给你玩玩。” 赵玉双目放光:“太好了!终于可以玩蛇矛了。” 阿樱在侧,悄悄在我大腿上掐了一把,低声插口道:“小玉难得要个东西,你不能送给他?” 我皱皱眉,心想:“早说啊,现在送都送了,总不能再跟宋亮要?” 赵玉忙道:“阿樱姐,没事,我就是想看看,那根矛到底有多重。” 我在帐壁上摘下雌雄双剑:“蛇矛嘛,你说晚了,不过,这个给你玩好不好?雌雄宝刃,挺沉的。” 赵玉撇了撇嘴:“飞叔,我说了,我不是想要抢宋哥哥的宝贝!你不用拿这玩意安慰我,我才不爱使双剑呢!” 我心头一动:“不喜欢用剑。噢,对了,有两件东西,倒是可以给你瞧瞧。” 起身转向侧帐。 侧帐在我卧帐的西侧,其实很小的一个地方,拿帐幕大致围遮起来,一人多高,通常里面有个马桶,是为夜间偷懒准备的。这时候还没到睡觉的时候,马桶也就没放进来,里面是一小块空地。 我一侧身闪了进去,顺手摸了摸那枚东汉宝戒。 虽然丈八蛇矛送人了,可是我这宝贝戒指里,却有一些不逊色于那根蛇矛的精良兵器。 想了想,自动滤过不适合的,我吩咐小珍,只取出了一杆枪,还有那面袖盾。 转身出来,我微笑着亮出这两样宝贝。 赵玉看到那杆枪,眼睛立刻亮得如同抹了十斤香油,哗哗地往枪上掉彩儿。 我也不难为他,任他一把将那长枪拽走。 另一只手的袖盾,也在同时被阿樱抢了去。 枪长一丈三,浑身以镔铁打就。枪头长一尺三寸,细如芦叶,是用精钢淬银而成。因锋锐无匹,善破坚甲,故名芦叶透甲枪。 看着赵玉一动不动,就站在那里专注地摩挲着芦叶银枪的一分一寸,我心底里一阵阵地后悔:“早知如此,该当一见面就把这条枪送了给他,现在也能做点儿爱做的事,免得被这小家伙老是来打搅了。” 侧头看阿樱。阿樱却只是略微撑开收回玩耍了两下,摸清了袖盾的机关原理,就放在了一边,只是微笑着看我。 我乜斜着眼,等了一分钟,实在忍不住了,伸手一推赵玉:“喂,别跟瞅小情人似的,看不饱啊!” 赵玉根本不来理会,自动沉肩拧腰,完全是条件反射般闪避开我的推攘。 “怎么样,这条新枪如何?” 赵玉勉力抬起头,说一句:“飞叔你真是吉人天相,傻人有傻福啊……”然后,继续低头赏枪。 啊,这是什么话? 赵玉连连晃着脑袋,嘴里胡言乱语:“连这种神枪都能找到,真是逆天了啊!” “别废话,这枪到底怎么样?” “非常非常适合玉儿啊!”赵玉又一次抬头,眉开眼笑,乐得不知如何是好了,“玉儿近年勤修九阳真功,内力本力都增加许多,原本那条笔管亮银枪早就感觉太轻太细,只是一直寻不到更好的宝枪替代,才拖延到现在。飞叔的这条枪,样式和我原来的银枪相似,重量却重了一倍,嘿嘿,这个枪头的造型我最喜欢了。” 我心想:“给你的东西,我当然是千挑万选,找最合适的给你了。” 赵玉苦练九阳神功之后大增,早在我预测之中,芦叶透甲枪也许并不是我戒指里最珍异贵重的,但外形、粗细、长短、质地,无一不合赵玉的风格特点。 最合适的,才是最好的。 “喜欢就好。” 赵玉嗯哼傲娇一声,又低下头,继续慢慢鉴赏。 “阿风。”我实在有些不耐烦了。 “在。”阿风在帐门口出现。 “小赵将军的帐篷,都安排好了吗?” “禀主公,早已妥善安排。” “那个,你拉着他,回他帐篷去。”真晦气,又碰到一个跟宋亮犯一样癔症病的家伙。 阿风应了一声,看向赵玉,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赵玉却自动转身,向帐外走去。 阿风呆了一呆,急忙带路。 帐门复又关闭,我却没了适才的暧昧心情,只是皱眉说道:“阿樱,你也别太惯他,他不正在跟小满竞赛,训练骑兵的吗?怎么就跑出来了。” 阿樱瞪我一眼:“呀,飞大将军,你说话好不讲理,我惯他?我有你这么惯他?你要训斥他擅离职守,一见面就该骂他了,干嘛还送他宝枪宝盾的。” 我一想,还真是这么个理儿。 “那个,这面盾是送给你防身的,不是送小玉的。” 阿樱扬扬眉,说道:“我知道,还很机巧的,算你有心。” 我嘿嘿笑了起来。 “小玉他啊,练了不到十天就现争不过小满。小满训练手下花样实在太多了,魏延也很能干,搞得热火朝天,兴旺得不行。他心里很不爽。正赶上我收到伯父来信,过来许都看你,就顺道把他带过来了。”阿樱摸了摸袖盾,“他的那些铁骑,徐军师都交给了公孙大哥,冯喜校尉也很尽职尽责,应该不会耽搁的。” 阿樱的伯父,就是曹g急给阿樱写什么信?让她到许都来看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否会进许都城,他怎么就能很肯定地让阿樱来看我? 我心思转转,暂且放下这个疑团,转头问道:“噢,公孙箭回襄阳了?” “是,军师们商议过,后来就把鲁肃校尉派去江陵,担任了甘宁将军的副手,替回了公孙大哥。” “子敬去江陵了……”我沉吟了一下,这次微调,显然是针对之前“东西”之争的一次阶段性结论。 西蜀固然是要窥视的,但东吴,却也不能轻视。 看来,经过襄阳整军,鲁肃的能力获得了军师们的认可。同时,也许更显示出,他的“荆吴不可分”理论,在襄阳上层,也渐渐有了不少市场。 “好。”我点了点头,恨恨道,“其实,玉儿还想躲开阿袖?” 阿樱拍了拍袖盾,没有回答。 事实显然就是如此。 第四十五章 见面胜似闻名 一刻钟之后,淳于铸遣人来报,晚饭时间到,询问是否开饭。 现在这汉末时期,国贫民瘠,时有断炊之虞,民间多为一日二餐,早晚进食。 襄阳军饮食,和寻常百姓并不一样,全都要求一日三餐,定点定时,午饭有肉,晚饭有汤。 虽然肉多是腊肉,汤全是菜汤,但基本也能保证将士们的营养均衡。 我一瞧时间确实不早了,吩咐他们自行开饭,让阿风去把上淮子焉、赵玉和淳于铸叫来一起吃饭。 阿风急忙出去找人。 我和阿樱又聊了几句,便拉着她出了卧帐,来到旁边的饮食帐内。 帐中食具整齐,就摆放了三对食案。 上淮子焉、淳于铸等人都已入席,连赵玉都笑眯眯地坐在淳于铸身边。 我松了口气,还好这小子没带了枪来吃饭。 我把上淮子焉介绍给阿樱,阿樱很是注意地看了对方半天,最后,夸叹的却是她的白虎面具。上淮子焉隐蔽地瞥了我一眼,微笑着逊谢夫人的谬赞。 二人一番亲热,最后阿樱居然抛下我,跟她坐了一席。我很是侧目,心想:“好在白风跟着段琅跑了,还不知道回不,不然,三个女人凑一起,真不知会热闹成什么样子。” 这时,帐外走进一名官员,一身黑色文官袍服,头上却戴着一顶兜鍪,却是南郡功曹兼镇军府长史杜袭。 刚才阿樱简单跟我说了这次带队的,武是赵玉,文就是杜袭。 其实杜袭文武俱通,在我的镇军大将军府内,是仅次于徐庶的难得人物。只是他为人严正谨慎,平时比较低调,所以名声远不如徐庶等人。 不过我还是不太理解,杜袭现在是襄阳军的后勤总管,荆襄八郡。全都靠了他运筹支撑。他怎么就能离开襄阳,跑到这里来了? “子绪,何来迟也?”饭还没来,还可以开开玩笑。 “噢,主公,夫人,外面谈点事。故此来晚。” 我见他满头大汗,热不可支,赶紧请他坐到我左边的一席,让左右给他去了头盔,卸掉外袍,凉快凉快。 兜鍪倒是拿走了。不过杜袭说什么也不同意脱掉外袍。 我知道他是顾忌席间女同胞比较多,而且在我面前,怎么也不能失仪,便制止了侍卫的行动。 “跟谁聊呢?” “许昌荀休若。”杜袭以手加额,擦拭汗液。 “荀休若?” 杜袭忙解释道:“便是少府荀衍,字休若。他是荀彧的兄长,排名第三。” “哦,是他啊!” “主公见过他么?” “没有。”我想了想。似乎真没见过此人。心底不禁有点汗颜。 我在许都朝廷为官的时间,也就两个月时间。建安朝廷虽然简陋,重要不重要的高层官官吏却有好几百,除了少数有隶属关系的,大部分都不怎么熟。 可是少府是九卿之一,我说不认识实在有些理亏。 ,我回忆半天,的确一点都不认识他。 杜袭笑道:“主公在朝的时候,休若尚在少府中任职守宫令,品秩不够,除非特别原因,通常是不能参加朝会的,没见过也属正常。他也是主公离开许都之后,才被荀令君推举升为少府的。” “原来如此。”我完全明白了,“文若休若友若,早听说荀氏三若大名,如雷贯耳。”荀彧荀衍,都在许都任职;而荀谌荀友若,则在河北,为袁绍父子效力。 “不对。”杜袭道,“主公错了,应该是:休若友若文若。荀衍乃文若三兄,荀谌乃文若四兄。” 这位次排的。 我笑了笑,不与他争持这细枝末节。 “他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我不知道?”我看看淳于铸。 淳于铸去看杜袭。 杜袭低声道:“待晚些时候,与主公细禀。” “何不请来一起进餐?” 杜袭面露难色。 我点点头,扬声说道:“既然人到齐了,那就开席。” 阿樱和上淮子焉一席,淳于铸被赵玉赖到一起,剩下的,杜袭就只好向我谢罪,和我同席了。我一笑,想:“如果我还和阿樱一席,杜袭会不会跟上淮子焉同座呢?哈哈,恐怕他会要求再开一席的。” 军中不便饮酒,吃饭就特别迅。 尤其杜袭最推崇的是孔夫子的教导:食不言,寝不语。现下肆无忌惮的上淮子焉在阿樱面前装淑女,最喜欢聊天打岔的赵玉又整个心思都不在吃饭上,他们俩不闹腾,其他人自然更是沉默。 我则一直在默默思索曹操给阿樱的私信和荀衍的来访这两件事,再说这些人都是亲近部属,聚在一起吃饭就很开心了,也实在用不着我去敷衍。 所以,不到半小时,大家都是汤足饭饱,我摆摆手,便各自鸟兽散。 跑得最快的就是赵玉。 淳于铸挂着军营里的事务,也很快走掉。 阿樱刚才听到杜袭说话,知道我有要事,拉着上淮子焉出去散步消食,上淮子焉左右无事,也便笑着应了。 我和杜袭返回我的寝帐。 杜袭还没坐定,就说了一句:“主公,休若此来,是想请你入许都的。” 我屁股刚落到坐垫上,闻言不禁一怔。 “子绪,你说什么?对了,你先告诉我,为何来许都?” 杜袭道:“此事正要禀明主公。主公出以后,孟德公两次来函,我襄阳答应出售的一批军械能提前提供。其后夏侯老夫人也有私函抵达阿樱夫人处,诉说思念成疾之苦。阿樱夫人为难,将信交给元直,请他决断。元直与田公等商议后,同意了曹相的要求,并令我护送夫人前来,临行前叮嘱我,一定要先行面见主公,然后再定夫人去留。” 我明白了,曹操这是公私夹击。非逼着我入许都不可啊! 想起池早的话语。我暗暗不解:“这个许都,到底有什么重大秘密,一个翻来覆去地阻挠,一个则想尽办法,非要要我进去?” “这是襄阳诸位军师给主公的密函,由元直执笔。”杜袭呈上徐庶的绝密信件。 我捏开竹管的火漆封腊,抽出纸卷。抻展开,阅读一遍,和杜袭说的没太多区别,只是信的最后说,他们预计此刻许都城内也并不安全,强烈建议我。不是特别必要,最好不要亲身进入许昌城里。 我心里大感不悦,问杜袭:“子绪,你们既然判断如此,为何又同意阿樱前来呢?” 杜袭忙道:“田公说,阿樱夫人入许都,并无大碍,对主公也许更有裨益。主公自己。最好不要进京。” 我点点头。心想:“老田头还真是他nnd……耿直。” 像什么“有危险夫人可以去,主公不能去”这种屁话。也就他能说的出口。坦坦的这也太放肆了。 疏不间亲啊你不知道? 摸摸脑壳,呼出一口长气,去了心头的无名之火。 算了,不跟他老家伙一般见识。 “那么,子绪你的看法呢?”徐庶不用说,他亲笔写,肯定是和田丰的看法类同。 杜袭道:“本来我是很赞同几位军师的看法的,不过,我建议主公先见见荀衍荀休若,再做决断。” “看来子绪是别有所见了。”我一笑,这就是耳听是虚,眼见为实。杜袭出来了,遇见事了,想法自然不可能还停留在之前评估预测阶段,“荀衍此人,子绪很熟?” “休若与我同乡,我们少时曾多年同学,私交甚厚,所以听说我要来,他特意告假来半途迎我。”杜袭实话实说,“自建安帝离开许都,去了长子之后,休若心头颇为焦虑,不知何去何从,这次求我引见,也是想与主公一会,欲结主公为外援。” 我点点头,杜袭是颍川定陵人(今河南漯河市舞阳县北),颍川同乡会,那称得上是这个时代最大的士子乡党,名人遍布天下,像荀彧三兄弟、荀攸、郭嘉、陈群、钟繇、戏志才、赵俨、郭图、辛毗兄弟、韩馥、司马徽、孟建、石韬等等明星巨儒,均出自颍川郡,能量非同小可。 哦,就连我的席军师徐庶,也是从颍川阳翟(今河南禹州)出来的。 “好,多个朋友总归是好的,而且,荀休若的大名,我也是久仰的了。” 杜袭想了想,说道:“我想,休若此来,也许不是代表他个人来的。” 我悚然一凛,看向杜袭。 “子绪果然已有所见,我知道如何应对了。这样,你把荀衍先生请到这里来,我这就跟他详谈。” 杜袭起身行礼:“是,遵命。” 见面胜似闻名。 我在大帐门外迎接荀衍,看到本人,还是震了一下。 荀彧已是一位身材修长的恂恂大儒,虽然较瘦,但个头不比我低多少。 这个荀衍,竟然比荀彧还要高大不少,隐约似乎比我也要高。 走了近前,略略比较,还好,双方高矮近似平齐。 寒暄客气两句,便引了他进入我的私帐。 阿风早就送来了蜜水和茶水,任客人选用。 荀衍果然挑了茶卮,坐在我对面低了头慢慢喝着。 我也举起蜜水耳杯,不时遥敬一下。 主客双方都很悠然。 杜袭聊了两句,便起身告辞,他是这次襄阳代表团的领队,一大堆事都等着处理。 而且,他也想为好友创造一个单独表现的机会。 “飞帅,这是要去武关么?” 我点点头,放下水杯。 “武关乃紧要之处,事关河南命脉,不能久留在河北手中。” “河北?”荀衍品咂了一下这个词,慢慢又说道,“河南?!” 然后他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正该如此。一方是河北,另一方,自然就是河南了。” 这人说话极慢,一字一字似乎都想了很久才吐出来,虽然清清楚楚,不过……也慢慢吞吞。 我还真不太适应他说话的风格,心想:“这人说话的模式格局,怎么跟那诸葛孔明近似了。” 诸葛亮说话虽慢,却很有磁性,对闻者的吸引力不错。荀衍嗓子却颇为嘶哑,听起来大为费力。 第四十六章 三先生其人 “当今大汉天下,二日并存,十分混乱,休若此来,必有所指教,鄙人洗耳恭听。” 荀衍慢慢抬头,看我一眼:“飞帅亲引精锐而来,想必有所思?” 这话说的有意思。 我勉强忍受着些微不适感觉,斟酌说道:“其实,泰半乃是昔时许都旧部。此时此刻,局势急迫,我却是……未便多想。” 曹操都危险成这样了,我肯定不能趁人之危的,这次来,是真心援助,先抵御住河北的强大攻势。其他,想太多都没有意义。 荀衍笑道:“飞帅直爽。不过,河北群丑人马虽多,实乃乌合之众,其实无需多虑。” “不一定?”初见面,我嘴上不好放炮,心里可完全不同意这种判断。虽然河北的势力派系确实杂乱了点,而且一直或明或暗互相倾轧不止,但现在人家都围住你曹氏家门口了,军心士气明显高出一线不止,你还在说不足为虑什么的,就有点大言炎炎了。 荀衍微微一笑:“再说,曹孟德的困境,不正是你我的机会么?” 好,一开门,泰山就出现在眼前。 荀衍道:“我素知飞帅是正直爽快的人,所以才如此冒昧……” 我忽然抬起手,指着他的胸口:“三先生,你可是九君子中人?” 荀衍一愣,眼珠转了两转,忽然哈哈大笑:“果然瞒不住飞帅,我正是九人之一。” 我看着他,心想:“这便对了。” 在许都做司隶校尉的时候,我广交各路豪杰,那时,就有两三位大贤小闲,像大游侠王越、沮授的侄子沮鹘、鸡肋公子杨修什么的,都隐约给我漏过一丝半点风声,有这么个野心勃勃的小团伙。但即使后来池早也半推半就,加入了九人集团之后。我也没有理会他的游说。答应俯就其中。 原因只是一个,我严重怀疑他们的执行能力,对他们的保密能力更是毫不信任。 所以,我一直的态度就是:远远看着,不凑热闹。 事实证明我的看法没错,池早后来主持动宫廷政变,布置很不错了。顺带连我都算计在内,令旗一挥,更是各方一起动手,声势逼人。然而只是因为内部出现淳于意和张五这么两个低级别叛徒,全盘方案便近乎毁于一旦,参与之人几被一网打尽。 靠着我的无私帮手。池早才挟持了建安帝刘协,逃脱而去,算是没有彻底失败。 你说这种团队,让我如何能起半分尊敬之念? 不过我数来数去,总觉得他们似乎差了一个人。 公孙谨、王越是民间武力,代表世家大阀,外围还有蒯良等人暗中资助;张绣的二儿子张泉、武卫营都尉韩毅等有一定的军中势力;陈讳、淳于意控制着宫廷卫士;法正、杨修、司马懿代表青年一代,虽然都很多智。但毕竟年纪尚幼;其他……嗯。后来又加上了沮授叔侄和池早等…… 一群乌合之众! 我有一个感觉,他们还缺少一个灵魂人物。 在池早之前。他们就号称为九人集团。当然,你可以说九乃阳数之极,言其至多,而非实指。 ,根据我的经验,九人团伙之所以敢于谋算这种几等于谋逆的“腾蛟计划”,而且随后不久就动了政变,必定有一定的把握。 这个把握,不仅仅是掌握宫卫的长乐宫卫尉陈讳、卫士令淳于意,而且还关系到尚台的控制。 只掌控住皇宫内城没有任何意义,尚台才是许都政府里真正的权力机构。 而尚台一号人物,代尚令荀彧,在眼前的局面之下,显然不会掺合到这种政变之中。 池早宫变的后续展,验证了这一道理。 由于尚台早有提防,漏一穴而溃千里,直接导致了政变的破产。 ,如果有了荀衍,那么,一切都将大大不同。 荀衍在我离开许都后不久就升职为少府。 少府,乃朝中九卿之一,掌宫中御衣、宝货、珍膳等。 秦及汉初,尚还是少府的属官,是在皇帝身边任事的小臣,与尚冠、尚衣、尚食、尚浴、尚席合称六尚,因其在殿中主管收(或启)文并保管图籍,故称尚。直到东汉光武帝时,令侍从左右的尚协助处理政事,以此制约三公,才使得尚这一事务官变质为政务官,权责日益重要。 时至今日,尚台名义上的上司少府,虽然也还算在九卿之中,却的的确确是一个没有任何实权的位置。 ,荀衍毕竟是尚令荀彧的嫡亲兄长。 有这么一层深深的关系在,可以设想一下,如果在政变的关键时刻,荀衍能出现在尚台里……必定能挥出远少府这个职位十倍甚至百倍以上的强大能量。 “真想不到,原来那个人,是三先生!”我由衷地叹息,心里不禁为迟早惋惜不已。 真是个没运气的家伙! 荀衍听懂了我话中的意思,双目微微一黯。 “很遗憾,那次我不在许都,不然,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说话间,我们默默又互相打量了几眼,一种名叫默契的感觉微然荡漾起来。 原来,这位荀衍先生,也是一位拥有强烈正统意识的名士,昔时与车骑将军董承等汉室死忠公开唱和,过从甚密。本来,他这种行为并不明智,在曹氏为王的建安朝廷中大遭忌讳,当建安五年初董承集团全军覆没之时,多少无辜受到牵连,破家灭族。但唯有他反而安然无恙,躲过了曹操的次建安大清洗。 原因无他,只因为他是曹氏集团中二把手荀彧的三哥。 由于荀彧的存在,即使他没有插手甚至因各种理由而远离这次清洗,但很多人依然因为他而幸存。 荀衍不过是其中之一。 他当时在少府中担任掌管笔墨和封泥的守宫令,在这兵荒马乱、严格军管的东汉皇朝末代,其实不过是可有可无的角色。多少大敌高山一般堆积在眼前的曹孟德根本无暇顾及这么一截鸡肋小骨头,尤其旁边还连接着荀彧这根有力的大翅膀。略微挨擦就可能出现更大的问题。 所以看到查无实据,曹操眼都不眨,一抬手就过去了。 曹操丝毫没有意识到。他随意放掉的。是一头渴望复仇的猛虎。 董承等人的死亡彻底震撼了原本埋头苦干、很有些生气息的荀休若。他万万没有,之前一直表现出齐心戮力的建安朝廷,仅仅五年不到就露出了丑陋狰狞的本来面目。 痛定思痛,荀衍认定,汉室欲要中兴,先必须除掉逆贼曹操,为此,荀衍不惜联络一切可以团结的人。 官吏、将领、名士、游侠、纨绔公子哥。三教九流,只要反对曹操,全都无所谓。 九人集团,由此诞生。 因为此,长乐宫卫尉陈讳、荆襄老名士蒯良、关中小名士法正、洛阳公子杨修、河内后起之秀司马懿、游侠王越、辽东大阀之主公孙谨、世家子弟淳于意、武卫营都尉韩毅、大将张绣的二公子张泉、袁氏谋主沮授,甚至后来居上的江湖郎中池早。纷纷被迅吸纳进去。 等少府出缺,荀彧推荐他任职时,九人集团,完全捏合成形,陈讳等核心成员都隐隐以荀衍马是瞻。 去年底,池早在许都二次暴动,若非张泉的贴身奴仆张五出告密,同时淳于意临阵反水。差点儿就革掉曹操的老命。把许都一锅给端了底儿。 一锅大好的宫廷兵谏汤,就因为淳于意和张五这两粒老鼠屎而坏了味道。形势瞬息崩溃。 功败垂成,闻讯赶回的荀衍看着人头滚滚、满目疮痍的许昌城,仰天长叹:天不助汉哪! 就在事前一个月,他被派往关中,代表朝廷慰问坐镇长安的钟繇等人,顺道安抚正私斗不止的马腾和韩遂,因此错过了这一次动手的时间。 由于他不在许昌,池早借助河北袁家和黑山军的强大外势,很顺利地接过护汉卫刘腾蛟军的领导权,策划了这次颇为周密狠辣的政变计划。 令荀衍痛心疾的是,他们九人集团其实还是有核心分子和一般成员的区分的,若他当时身在许都,便铁定不会冒险使用张泉这种不成气候的小崽子。同时,他们主要的几个中坚老人,也一直都不太信任淳于意这种从曹氏军队中晋升上来的拱卫将领,哪怕他是淳于家族的子弟。 所以,在荀衍看来,如果当时自己在许,必定能避免这些失误,使这次兵谏获得完全成功。 当然,也因为如此,无论是张泉,还是淳于意,都不知道九人集团中,最核心的老大是谁。 由于不在许都现场证据明确,一切政治经历清白,荀衍再次奇迹般地躲过了曹操高扬的屠刀。 甚至没有经过任何审查。 但越是轻易闪身,荀衍心头越恨,越是下定彻底覆没曹氏集团的决心。 前几天他听说杜袭率一支襄阳军的代表团前来访问许都,算定日子,便匆匆赶来相见,他知道,在反曹的道路上,我和他是殊途同归的。 听完荀衍简洁的自我介绍,我默默点了点头,心里浮起两个疑问:这半年来,河北攻势日猛,荀衍为何不联络池早、王越、法正、杨修这些九人集团中的老同伙,反而找上了当时就不肯加入他们的我呢? 现在不同以往,这些人在河北政权中地位崇高,权力日重,无论人力还是物力,手里的资源大把。 其次,荀衍到底想做什么? 当然,我更进一步思索之后,很快便已大半明白。 我不了解荀衍的具体思路,,不难猜测。 从个人情感来说,出身清贵,胸怀正义的荀衍并不喜欢王越、法正、陈讳那些各有打算的同伙,尤其,池早等人劫走建安帝,却连招呼都没跟荀衍打一个,丝毫不理会他的存在,对自认反曹领的荀衍来说是极大的侮辱。在荀衍的眼里,恐怕那些人都是帝国的叛徒,其罪大恶极处,比曹操也不遑多让。 从现实合作的角度来说,池早纵使现在位居长子政权的丞相高位,却依然要受制于袁氏、张燕、真金等手握兵权的各方势力,能够给予荀衍的支持肯定是远远不够的,就算达成合作协定,也必定与他的期望和设想大相径庭。 相反,他来找我,情况就简单许多,襄阳军势力虽然略弱,但我一人就可以基本做主,更加容易深入合作。 当然,最重要的是,我的性情为人、一贯的行事方式,应该比较合乎荀衍的理念。 刚出山,我就数次释放过近万的袁军战俘;而在长沙,我在实力极其虚弱的情况下,更是断然和刘备、张燕结盟,公开反抗曹氏暴政。就如现在长眠于地下的刘备在上个时空中曾说过的:操以急,吾以宽;操以暴,吾以仁;操以谲,吾以忠。每与操反,事乃可成耳。 咱也是忠义仁慈之人哪! 因为此,我和荀衍对视几眼,彼此就能了然于心,产生默契。 人与人之间,有时端的要看缘分。 我和荀衍,显然相性大半吻合,有成为至交的潜质。 胸中里不停地盘算清楚,我暗暗点头,这个猜测,估计仈jiu不离十。 心底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以前我判断没这么锱铢必较,明快清晰,这是否说明,近墨者黑,一直跟着周瑜,我也学会了弯弯绕着看呢?” 第四十七章 带老婆回娘家 四十七、 和荀衍的交谈持续了近一个时辰。 谈话重点,主要在于当下许都的内部局势。 荀衍嗓子虽然有些哑,但思路清晰,用词精当,比起池早那个无赖小白,更令我感觉舒服。 嗯,我的确时时想起和池早前晚在帐篷里的二人密谈。 只不过,这次交流的不是河北的阴艳史,而是许昌的宫心计。 许都局势,果然也不是那么太平。 根据荀衍的描绘,许昌城里的势力,现在也分为好几个派系,曹操当然是实力最强的一支,但拥汉派在几番大挫之后,再度旗鼓重振,势力大涨。另外,中立一党明显增多。 荀衍笑曰:“这一年来风起云涌,曹操先是在飞帅手下连受挫折,然后又为河北势力打得焦头烂额,官渡战役以来积累的崇高威望已然丧失大半,如今,不仅拥护圣君的朝中诸公日益坚定,便连以前水泼不进的尚台,也分为了数支。” 我对此很感兴趣,问道:“荀彧先生,却是支持何方?” 荀衍意味深长地扫我一眼,叹息道:“吾弟身处核心,掌控枢纽,当然此时不要内部生乱,而使局势更为恶劣。” 我心中一宽,常言说得好:不怕维稳,就怕站队。荀彧这一温和表态,必定能使他拢住更多惶惶不安的中立官吏,而这股势力,只要不完全倒向曹操一方,就是成功。 上次池早政变,也是因为没有能够争取到这股中间势力,便断然强势逼迫对手表态,而最终彻底败坏局势。 实际上,我猜池早是过度自负于自己各种精密的阴谋设计,根本没有,也不愿花费太多精力在荀彧身上。 看看荀衍,这人口中虽叹。心里其实甚喜? “和荀令君持相似看法的都有谁呢?” 拥汉派左右不过那么几个。名声虽高,其实大半既无实际权力又乏政治智慧,对当下局面时事毫无裨益,比如著名的圣人之后孔融同学,便是这类高贤的代表。 而集中了一批行政精英的尚台,才是决定许都走势的关键中的关键。 荀衍点点头,说道:“有卫臻、毛玠……” 他只是说出这两个名字。我忍不住悚然一凛。 荀衍续道:“……魏讽等人。” 我瞪大眼睛,无法置信。 尚台的组织结构是这样的:尚令一名,尚仆射两名,分左右;尚丞两名,分左右。这五人是尚台核心的五大长官,私下大家都称之为“五座”。以下才轮到三公曹、吏部曹、民曹、南北两主客曹、二千石曹、中都官曹等六曹尚(其中三公曹的尚有两人)。 第一座大山自然是荀彧。由于在近年的表现十分突出,现在他去掉“代”字,正式成为许都汉室的尚令。左右仆射分别是荣邵和卫臻,荣邵以前曾担任执金吾,是一位资深老官僚,在尚台中只是一个官架子,重要的权力都没他的份;卫臻则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又有能力。由于其父卫兹的原因。和曹操的关系极深,除了荀彧。尚台就属他权力最大。 左右二丞则是毛玠和卫凯。 毛玠是曹操的亲信,为官以清廉著称,以前是曹操幕府中的东曹掾,掌管丞相府中的人事大权。卫凯则因官渡战役中在关中协助钟繇镇抚马腾、韩遂等西北军阀有功,而被召回尚台的。 “卫臻、毛玠,此二人果然可靠?”我疑惑地看向荀衍,这两位怎么看都不像是对曹操心怀二意的人。 荀衍道:“十分可靠。他们二人以前为曹贼所惑,以为他是可以力挽汉室狂澜的擎天之柱,但近观其人行事,渐渐醒悟,曹g忌,亦且野心已然渐渐显露,指望他最后拯救大汉天下,其实不过是画饼充饥,缘木求鱼。” 我暗暗心惊,尚令、尚右仆射、尚左丞,三座大山合力,加上一个主管许都治安的中都官曹尚魏讽,这等强大阵容,足以逆了尚台的天去。 尚台,可是许都真正的政事威权机构。 荀衍淡淡一笑:“其实若非曹操极力将卫臻、毛玠他二人提拔起来,又让陈矫出任吏部曹尚,加之最近许都出了一些事情,文若还未必肯与我一晤呢!” 我一转眼珠:“这么说,曹公已然有见疑荀令君的意思?”心想:“仅仅分权,恐怕荀彧尚不致如此。许昌新近出了什么事?” 荀衍道:“正是,文若向日曾秘密会见袁氏重臣沮授,事后却未向曹孟德提起。此事,曹操一直心怀耿耿。如今形势危恶,经有心人略加点拨,自然猜忌更烈,不可遏制。”他面露笑容,显然对曹操的举止失措十分开心。 “有心人?”我慢慢咀嚼着他话中的意味,似乎若有所悟。 虽然曹g不佳,甚至根子上可以说是极劣,但讽刺的是,他身边却聚集了许多品德高尚、智慧群的贤才,其中缘由,着实令人十分不解和叹惋。 也许只能说,正常状态下的曹操,其个人魅力对大多数人来说是无解的。 不过,也因为此,其中个别心性不正之辈,也如同白羊圈里的大灰狼,一眼可见。 “难道是他?不,一定是他!”我默默思索了片刻,便锁定了对象。 只是他的动机……真是耐人寻味。 荀衍续道:“不仅尚台,其实我等在军中也有许多同道,只不过未到时机,他们还不肯站出来而已。” “如此,我明白了。” 送走荀衍,我返回中军大帐,找来杜袭、赵玉、淳于铸,连夜商议之后,最后向襄阳下达了几条命令。 其一,鉴于情况有变,须为文聘大军再增三千人,以异人奇兵为主,加准备,随时准备北上;其二,密令现在河内的蔡瑁搜集两岸军事情报,准备我许都之用;其三,令成小虎揣着我的密信赶赴武关,请周瑜即刻出关,与我在许都城外会合。 这种涉及襄阳和许都各种军事机密的重大会议,我就不麻烦上淮子焉了,虽然,以她的能力,肯定对我大有帮助。 然后,我才回到寝帐。 阿樱睡着了,这些天一直赶路,刚才又跟白风她们一起出去逛街,累坏了。 我慢慢躺上榻去,搁着被子轻轻搂住她。 “老婆,让我带你回娘家。” 第四十八章 长安密会 这里是关中。 以长安为中心的关中地区(现在的渭河流域一带),自战国以来,就有着辉煌的文明历史。 关中,就是关隘之中。长安东封函谷,西横大散,北扼萧关,南通武关,处于四大雄关之中部,所谓四塞之地,故名关中。 长安城南,长子建安政权的实力派人物、车骑将军真金背负双手,站立于一片废墟瓦砾之前的一处小小高地之上,远眺长安城,细听自己将军府的门下录事韩斌讲述长安故事。 故都长安,历史悠久得出人意料。 长安地区很早就成为中国周朝的国都,最早纪录为西周的国都酆京、镐京(前1111年─前77o年)。秦末,长安其地时为秦都咸阳的一个乡聚,是秦始皇的兄弟长安君的封地,因此被称为“长安”。 汉初,高祖刘邦下诏,相国萧何主持营造都城长安,开启了汉帝国的宏大基业。自此以后,在西汉的2oo余年历史里,长安一直是全国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 武帝时张骞出使西域,开通商道,长安城成为连接欧亚的桥梁、“丝绸之路”的起点,繁盛一时。全盛时期如汉平帝元始二年(公元2年)时,城中有8.8万户,24.6万人,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座规模庞大、居民众多的城市。 西汉末年王莽篡位执政末期,长安城一度毁于战火。至东汉光武帝刘秀定都洛阳,长安则改为西京,为帝国陪都,是仅次于洛阳的政治中心,历朝皇帝常常前往长安祭祀宗庙,称洛阳为东都,长安为西都。初平元年(公元19o年),大军阀董卓挟献帝刘协迁都长安,至建安元年(公元196年)。建安帝东还洛阳。新立许昌为止,长安为都六年。 “我听说,长安被称为斗城,这是为什么呢?”真金问。 “噢,将军,昔日高祖令萧何督长乐与未央二宫,萧何大兴土木。宫殿达数十区,皆据岗阜之势,绵延二十余里,堂皇已极,令高祖十分满意。惠帝时要为长安修筑城墙,就不得不将二宫全部包含在其保护之下。这西北处、南城的突出不协之地。却正是长乐宫和未央宫。有人附会说,城南为南斗形,城北则为北斗状……其实,无非是当时匠人顺渭河之形,曲屈以避,最后形成的城池形状。” “哈哈哈!”真金大笑,“原来是萧何要讨好高祖,搞的太奢侈!” “正是如此。因宫殿而成城池。” “那我又听说。这长安又叫金城,却是为何?难道是城中藏金很多么?” 韩斌心里打了个突。这位真将军,说到“藏金”二字时,双目之中居然冒出一股股绿色光焰,仿佛一匹饥饿中的头狼。 “金城之谓,确有其事。昔日高祖定都之前,曾犹豫许久,娄敬历劝他迁都关中,高祖依旧不决。是留侯张良说:关中左崤函,右陇蜀,沃野千里,南有巴蜀之饶,北有胡苑之利,阻三面而守,独以一面东制诸侯,诸侯安定,河渭漕挽天下,西给京师;诸侯有变,顺流而下,足以委输。此所谓金城千里,天府之国也!”韩斌不愧饱学之士,才思敏捷,出口成章。 “条理清晰,四平八稳,果然不愧是兴汉四百载之张子房。”真金默思片刻,轻叹一声。 韩斌心里打了个突:“四百载……真车骑此言,可说十分的大逆不道……” 大汉肇兴于刘邦汉王五年(公元前2o2年),是年二月,刘邦建制称帝,是为高祖,建立汉朝,都洛阳。简略计算一下即知,自那时到现在,整整四百年。 兴汉四百载之张子房!这句话的含义,不言自明。 韩斌咽了口唾沫,强行压下了胸中的种种不适,继续说道:“近代,也有这种说法,多从留侯而来。比如,名臣张衡的《两都赋》里就说:建金城而万雉,呀周池而成渊。意思昔日的长安,周长六十余里,雉堞上万,固若金城,城墙的周围,注水成渊。” 真金噢了一声。他虽然好读而不求甚解,但毕竟久历战阵,还是知道雉堞所指为何。雉,就是城墙的意思。堞则是指城墙上齿状的矮墙,又称为垛墙,上面有垛口,用来射箭和瞭望。 拥有上万个垛口的长安,确是可称屈一指的天下雄城。 “另外,还有个说法,长安城是挖掘龙山的赤土为主建筑而成,其色赤黄,坚似金石,是故又名金城。” “韩录事真乃博学之士!”真金赞了一声,眺望长安城,不禁长叹,“长安今日虽已破落,远望之,依然如同雄踞渭水之侧的金城相仿,真不愧是数百年的名都啊!” 韩斌躬身逊谢,也忍不住同声一叹,意甚戚戚。 真金摇摇头,回过身来,问道:“这片废墟,便是王莽九庙?” 韩斌点头,看一眼那废墟,微微皱眉。 “你不明白我为什么来看这九庙的残垣断壁?”真金说道,“其实,我就是想知道,王莽把整个天下都拿下了,为何那么快就又被干掉了呢?” 韩斌沉吟不答,他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真金说道:“嗯,你给我讲讲,这九庙的故事。” 韩斌道:“是,将军。据我所知,伪新朝地皇元年(公元2o年),王莽坏拆长安城西苑的建章宫等十余所宫殿,‘取其材瓦,以起九庙’。这九庙穷极百工之巧,耗费数百钜万,卒徒死者万数,最终,于两年多以后告竣完工。可惜,其时伪朝倒行逆施,天下皆叛,次年,也就是伪朝地皇四年九月,绿林军大举围困长安,掘了长安城外王莽妻子父祖的陵墓,烧其棺椁,并将长安城南的九庙、明堂、辟雍诸礼制建筑均付之一炬,据说当时火照城中。情景至为可叹。十月一日。长安城破;三日,王莽就被杀死。” “围城破冢,身死国灭,诚然惨绝。不过,尔有句话说得极好……”真金面露沉思之色,慢慢说道,“倒行逆施。天下皆叛。” 韩斌脸色一白,心中大寒,偷偷瞥看真金时,却见真金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急忙躬身低头。 “王莽若非废奴改制,妄动国体。安得引动四方英雄豪强皆反焉?”真金掉了一句古风,撇了撇嘴,又恢复到一贯的草根状态,“所以,老子才来到这里,要好好交结勾搭一下关中的英雄好汉,哈哈哈哈!” 韩斌忙拱手道:“将军英明。征南将军马腾,将于明日正午到达长安城西。欲与将军会于神明台上。共赏承露之盘。” “神明台么?”真金嘿嘿一笑,“不错。大家都来舔点儿神仙射的雨露,所谓雨露均沾嘛,人人都可以长生不老了,就是这个主意。” 韩斌哭笑不得。 神明台为汉武帝时建筑。武帝刘彻慕仙好道,于公元前1o4~1oo年修造神明台。神明台是建章宫中最为壮观的建筑物,高达5o丈,台上有铜铸的仙人,仙人手掌有7围之大,仙人本体之巨大可想而知。仙人手托一个直径27丈的大铜盘,盘内有一巨型玉杯,用玉杯承接空中的露水,故名“承露盘”。汉武帝以为这种玉杯中的露水就是天赐的“琼浆玉液”,久服能益寿成仙,故而还真是喝了不少。 “雨露均沾”则出自武帝的雨露均沾法,此法另外一个名字“推恩令”更加著名,刘彻以此法巧妙解决了各地藩王势力过大,威胁到中央集权的问题,可称一生中的得意之笔。 虽然二者都和汉武帝有关,可是被真金随口这么胡扯拼接,意思就变得十分暧昧猥琐了。 真金见了韩斌面容,哈哈一笑。 “咱们的住处定了没有?” “找好,吕贵早就想和为将军效劳,这次听闻将军来长安,惊喜万分,数次求托,他的一处豪宅正在附近,又非常清静,大致符合将军所需。” “吕家么?”真金知道,韩斌和这些当地蛮夷氐族关系紧密,而他,也很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让这些人口众多、颇具勇力的西蛮子为他效力。 “很好,就这样。”真金点了点头,心里却想:“徐州的战事,这几天就应该有消息传递过来,那里,也该结束了?” 这时,远处奔来一骑快马,疾驰道近前十丈外,骑士翻身下马,急步跑将走来。 “大将军,宛城急报,曹将夏侯渊夜袭袁军韩猛营,我军损失惨重,东门全线溃散,上淮大将军不得已,撤围而去。” 真金冷哼一声:“不得已么?” 韩斌吃了一惊,宛城战报昨日还报说好好的,敌人士气低落,不日将陷,怎么突然就撤围了。 正思忖间,又一骑飞奔而来,滚鞍落马。 “报,大将军,河内战报,曹将乐进再建三寨,真明将军突击中伏,为敌将斩。” “什么?”韩斌脑子嗡的一声。 真明是真金私属的四大宠将之,真明、真智、真贤、真达,真明不是四人中武力最强的,却绝对是最精明的,见风使舵,审时度势,都是一等一的擅长。真金的野望是,将四人打造成类似曹操属下“四大将”一般的存在。 真金问道:“死于何人之手?” 那探子汗流浃背,说道:“与敌将庞德交战数合,被其一刀枭。” “数合便被斩杀?”韩斌急问。 直金轻轻横他一眼,说道:“本是偷袭,却中伏击,自然心慌。真明若脑子都不清醒了,也就没什么可为逃生倚仗了。何况遇上马氏猛将庞令明?” 韩斌点点头,谢道:“多谢将军解惑。可这马征南的部将,为何会在河内出现?明日是否向马将军提出此事?” “嘿嘿,马腾两边下注,实属正常,你跟他明说,反会遭他捏拿,没的伤了面皮。不过,乐进这‘蜂巢’之法,真个讨厌。” 真金蹙眉。 近两个月,河内的曹军改变战术,采取了一种名为“蜂巢”的战法,先是围绕黄河以北的两座本寨,又建起十数个子寨,长子一方自是不甘,双方经过激烈争夺,其中五个存留下来。然后,曹军复遣精兵,再以这五寨为母营,于其周围又建许多子寨,如此步步为营,接踵而行,有计划的逐步将营寨向黑山军的河内主城方向推进。 这种战术,兵法上也有,称为“反客为主”,不过让曹军将规模扩大了许多倍。 “若非蔡瑁、张允的襄阳水军为其运送兵械物资,曹仁乐进焉敢如此大胆?”真金恨恨地想道,“这襄阳军真是令人厌憎。” 韩斌转身正欲自去,第三骑冲了上来。 “报,大将军,武关前日遭到攻袭,陷入敌手。” 真金这次也不淡定了,喝道:“那赵颖将军呢?” “赵颖将军出关迎敌,被敌将伏击,乱军之中不知下落。” 真金暴怒:“我吩咐再三,让她好好守关,切勿轻举妄动,谁让她出关作战的?” “据称,敌将百般相戏,激怒了赵将军。” “百般相戏?”真金双目神光一闪,那也得身份地位够高,尤其是脸蛋身材要有一定水准,才能激动赵颖的性趣。 “是阿飞么?” “不是,据说入侵敌人的主将名叫周瑜。” 真金皱眉:“周瑜?” 这就难怪了。 韩斌接道:“此人我知道。他是江东的大将,昔日孙策的心腹,为人多智,年初受同僚构陷,落入阿飞军之手,怎么,难道他已降顺襄阳么?” 这些较老的资料真金也都知道,但周瑜作为敌军主将出现,却是大出意外,他沉着面孔,思索如何应对。 阿飞出师北进的消息早就传递过来,真金也相应做了一些部署,却没料到,被对手当头一棒,竟然把最放心的武关先给丢失了。 襄阳军当真难缠! 韩斌瞅瞅真金难看的脸色,试探道:“大将军,你看……” 真金道:“明日之会,照常进行。” 韩斌道:“是。” “另外,我有一信,你替我送至河内,交给沮宗。另外,招薛黯来见我。” 韩斌轻声应道:“是。” 车骑将军府中,韩斌、薛黯和沮宗三人并称俊杰,不过薛、沮二人均出自河北大族,却是韩斌见而畏之,敬而远之的。平日里,他对这两位的态度就是:有事公办,退无私交。 那二人现在却不在长安,薛黯略微近些,却也在咸阳。 真金遥望南方武关方向,嘴里喃喃自语道:“阿飞,你终于也要来凑热闹了么?” 第四十九章 孙跑跑和神医 在奔赴许昌的途中,我收到了一封襄阳来的密函,看下等级:公函。 我皱皱眉,奇怪,在这种地方也能收到内部公函? 眼下襄阳中的信件,一般分为四个等级:公函、秘函、机密和绝密。 像杜袭带给我的徐庶亲笔密信,就是最高等级的绝密信件。 公函这种级别,也不过就是日常的政府行政事务或者郡县之间沟通的信函。 在这种时候居然能收到这种公函,我不知道是哪一级的官员脑子坏掉了。 看看署名,长沙郡张机。 神医老头? 抽出信仔细看去。 内容很简单,开头问候了一下我的健康,药酒够不够数之类,然后就说了一件事,我查查,如果可以,最好能搭手帮帮忙。 事情倒是比较急,我觉得很奇怪。 我问马头右边的上淮子焉:“子焉,听说过华佗么?” 戴着虎头面具的上淮子焉道:“听说过,张机华佗,天下神医。华先生的大名,我早有所闻。赫赫,据说江东的大将周泰,广陵太守陈登,都曾受他医治。” 她目光闪动,笑声颇为怪异。我奇道:“子焉你为何笑?” 上淮说道:“我听说过他的一个故事,忍不住想笑。” “啊哈,上淮姐姐,什么故事?”跟在我左边的赵玉冲口问道。 上淮子焉看看我,见我也是一副想听的表情,便点点头,给我们讲了一段故事。 原来,她提到的江东周泰和广陵陈登,属于两个完全敌对的阵营,而且,是在同一次战役中受伤患病。 建安四年(公元199年),孙策其时尚在,曾命弟弟孙权率军攻击广陵。孙权军十倍于守军。但结果。孙权却被故意示弱的陈登奇兵冲击,东吴溃不成军,被杀死淹死者不计其数。当时孙权若无周泰拼死相救,几乎被陈登生擒。 最搞笑的是,没过几天,孙权整顿军马,卷土重来。结果再度被陈登夜袭,死伤大半。 这么两次之后,孙策心里也毛了,不敢再让弟弟带兵出战,就派了另外的一名亲信将领,他伯父孙贲为主将。不过最后的结果更惨,被陈登斩万级,仅以身免。 两次大战,吴军大败,周泰受孙权牵累,身体受创严重,主要是十余处箭伤。因为要保护孙权嘛,有时看到乱箭要射到孙权了。拨打不及。就必须得以身遮蔽,不能不受。 吴军败回柴桑之后不久。周泰箭疮大作,几乎将死。他的伤势实在太严重了,以致军中良医,全都束手无策。 孙权勃然大怒,几乎就要把这些医生全部处死。 这时候,华佗自江北飘然而至,妙手回,很轻松地就把周泰给治好了。 孙权大喜,对华佗自然待如上宾,不吝财货。 当下宾欢主乐,气氛融洽。不过,在跟华佗谈话之后,孙权颇觉无语。 原来,这次华佗是先在射阳(广陵郡治,今江苏省宝应县)为陈登看过病之后,然后听说周泰状况危险,军中良医多被牵连,才就近急忙渡江而来,一救伤员周泰,二救诸位同行。 陈登三胜东吴大军,是他一生中少有的险恶战役,殚精竭力,耗损巨大,最后引大疾,广陵全郡无人能治。当时华佗正在徐州下邳一带漫游行医,闻讯赶来,自荐为陈登诊治。 双方攀谈,才知彼此有一段旧缘。当年陈登之父陈珪担任沛国相时,慕华佗大名,数次要举荐他为孝廉。这孝廉可不一般,被举者大多是州郡属吏或通晓儒经的儒生,一旦被举,没有官职者会被授以官职,原为小官者就能升为大官,称得上是青云大道。 华佗为人崇尚ziyou,一心以自己凡的医术救助百姓,所以每次都拒绝了。陈珪的一番美意,他却一直记在心中。这次听说陈珪之子有怪疾,便急趋而至。 当下华佗展露医术,施针用药,陈登连呕数日,吐出几十盆红头的虫子。旁观众人都是震惊非常,询问病因。华佗微微叹息,说此病乃是过于嗜鱼而致。虽然疾患减轻,但太守依然面色赤红,心情烦躁,可见虫卵尚存,未能根除,三年后必然复。最后留下一剂药丸,叮嘱陈登此后当断绝鱼食,待病情再度作乃服,才可以彻底治好此病。 华佗说了陈登的故事之后,孙权顿时酒意阑珊,喝不下去了,勉强陪坐片刻,找个借口就逃席而去,宴会草草而终。 “可怜的华佗,到最后还不知道孙权为什么不见了,刚喝几杯,也没喝醉啊!”上淮子焉说到最后,难得地幽默了一把。 “这位华佗,果然是个妙人!”赵玉哈哈大笑。 我摸摸下巴,怎么说这也算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嗯,建安四年……到现在也有三年多了,那后来陈登治好没?” “我曾听说后来陈登的病又作过,服用华佗留的药之后治好了。……”上淮子焉迟疑了一下,“似乎陈登这些年依然鱼虾不绝于宴,每餐无鱼不欢,却并没听从华佗之意见。” 我道:“你的意思是他这病以后还会作?” 上淮子焉道:“我不是医生,不好说。,既然华佗说需要断绝鱼虾之属才能根治,恐怕是这样。不过,我也能理解陈元龙,听说他性情豪爽桀骜,未必完全相信华佗的话。” 我笑了笑,表示同意她的看法。让一个这么爱鱼如命的家伙此生之后再不吃鱼,也实在是过于残忍了。 心中暗想:“上淮子焉身在河北,作为十将军之,事务想必颇多,不料却对江淮一带近年的战役、军政要员情况如此了解,真不愧是受到周郎重视的名将啊!” 历朝历代的战乱时期,有名的勇将智将都有很多,,具有全局战略眼光的将领,却历来很少,这种将领素称名将。上淮子焉这种女流名将,尤其罕见。 “这个碧眼儿孙权,没见这么打仗的。”赵玉笑道,“输过一回,还又来第二回 ,老被袭击,真差劲!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我也不禁微笑,岂止如此,就算两次被陈登偷袭冲击大败,孙权还是没有牢记惨痛教训。某个著名的历史长河中,后来在合肥逍遥津,孙权亲领的吴军前锋也是十倍于曹军,但却又一次被张辽的八百壮士强袭,再度一溃千里,抱头鼠窜。 简直可以送此人一个外号:三国“孙跑跑”。 再一再二还来再三再四,如果不是因为自带吴主光环,这种“常跑将军”的下场,就算是跑回去也应该被主帅废黜甚至砍头了? 我问道:“子焉,你对孙权看法如何?” “子焉以为,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当日那孙仲谋,正是年轻气盛时,但两败于陈登之手,却并不迁怒于他人,当真是一位人杰!今日孙氏能稳踞江东,虎视淮北,并非无因。”上淮子焉感慨道。 我看她一眼,还是那张虎头面具,两眼却闪着光。 那是智慧之光。 “上淮将军此言大善。”我瞪了赵玉一眼,就知道傻笑。 这个孙权,很喜欢亲自领兵上阵,但每次都麻痹大意被对手各种袭击,可说是一个稀松之极的将领。 ,这一切糜烂史,都不妨碍他知人善任,纵横捭阖,赤壁、夷陵两番以弱胜强,最终三分天下,建制称帝5o余年,成为一位令后人无限景仰的伟大领袖。 人各有命! 只是,必须找准适合自己的道路罢了。 上淮子焉问道:“唔,飞帅,你刚才所说……华佗案,却为何意?” “华佗现在许都。”我也不隐瞒,这事也算不得什么秘密,“似乎卷入了一起谋杀案,目前已被监禁,性命便在旦夕。这封公函,便是张仲景求我救他。” 上淮子焉接过我递过去的那封信,扫了一眼,微微一凛。 “为曹操之子曹丕看病,在汤药里下毒?” “是啊,毒害丞相最器重的儿子。这等罪名,可以直接诛九族了。” “这个……不太可能?”上淮子焉难以置信,“华佗先生医道高明,为人性直有古风,什么派别都不沾,说他以毒杀人,真是无法想象。” “嗯,信上说华佗也不认罪,但事实俱在,不容辩驳。”我轻轻摸摸下巴,“消息从许都传到长沙,再从长沙回到我这儿,辗转至少得十天,等我们去了,估计茶汤都凉了。” 上淮子焉敏锐地注意到我的意图:“飞帅,你要进许都?” 我嘿嘿一笑:“出了这事,我不进不行啊!张老头以后要听说我连城都没进去,会拿药钵砸死我的。” 上淮子焉目光一闪,这算是什么理由? 我也知道这种借口太过蹩脚,,我却不能不去。 两汉时代虽然毫不重视医生职业,将他们列为方士之一,受到主流社会的强烈排斥。但明麻沸散,擅长外科手术的神医华佗,大名流传千古,却是我非常渴望一见的人物。 第五十章 宝枪快刀 “子焉,你说我不该去么?” 上淮子焉想了想:“哥哥仁义!” “好妹妹!”知道我心意,一个字不劝,值得我夸许。 “飞叔,不是说等婶婶进城看看情况再说么?”赵玉问,似乎白了上淮子焉一眼。 昨日阿樱带着杜袭先行赴许,把赵玉硬给我留下了,说要他跟我多聊聊。 这也是襄阳诸军师最后的底线,我也没争过他们,只好顺从。我勉强同意,不过我的条件是让阿风跟随保护,阿樱也笑纳了。 隔了一天我才出,路线略有西偏,预计先去和武关出来的周瑜汇合之后,看阿樱他们在许的情况再定。 我点头:“不错,我正要先去见见劳苦功高的周都督,哈哈!” “江东美周郎,子焉久欲一晤了。” 我歪头看看,上淮子焉露在外面的半边粉脸上都微微泛起红晕。 “周叔叔有夫人了。”赵玉接了一句,不知为何,声音冷冷的。 上淮子焉眼波流转:“我敬周郎,是为战阵知己;不过我爱的,却是哥哥。” 赵玉剑眉倒竖,这是挑衅啊! “咳!咳!”我咳嗽两声,这俩有点针锋相对,奇怪,怎么就不对脸了? “玉儿,你的枪法练的如何了?” “昨晚我练到两更天呢。”赵玉小脸顿时放光,“自打有了飞叔你给的这条枪,我现在枪法至少长了两成,等回了襄阳,一定把典哥哥打得鸡飞狗跳,屁滚尿流。” “就换了条枪,能有这么大提升?”提升两成,对赵玉这种水准的高手,那可真是极其了不得的质变。 “要不飞叔咱们来试试?” 我看着赵玉肩摇指动、欲欲跃试的表情,笑骂道:“要把你老叔当第一块踏脚石吗?” 赵玉嘿嘿直笑。 正说间,忽然一声大喊:“报!” 大家都吃了一惊。同时转头向前看去。 只见一骑飞驰来。乃是前军放出去的探骑,大喊一声之后,这么一会儿来至近前。 那探子骑术高,极快地滚鞍翻身,下马跪禀:“启禀大将军,前面十里处,现两股军马相互争持。各自约有千余步骑。” 我一怔,这地方虽然离许都尚有一段距离,不过武关现在我军手里,按说周围不应该再有河北或其他敌对势力存在才对。 “可曾探明,双方都是什么旗帜?” “双方都没有旗帜,无从判断。”那探子也很郁闷地说。“不过,小人注意到,双方之中,许多人头戴黄巾,甲衣则十分混乱,有袁氏的黄甲,有长子的玄装。” 这还叫无从判断? 我点点头,这个探子有头脑。观察很细致。 “你做得很好。现在是什么职务?” “小人韩更,现充侦缉营第五小队三伙一组伍长。” “韩更?”我念叨了一句。心头一动,“嗯,我看你可以升职当什长。” 那探子大喜拜倒:“多谢大将军!” “好,你去。” 襄阳军改,不仅仅是作战部队大整编,其他辅助部队,比如侦缉营、刺奸营等,内部都有很多微调。五人为组,十人为伙,百人一小队,三百人一大队。一个辅助营的建制就是千人三个大队。 平日各营都是尽量集中,由营中高级教官统一训练的。一旦开战,侦缉营就以小队,甚至以伙为单位,分散入各个方面军中,接受方面军领将官的领导。 这次来许,亲卫营就配备了一小队侦缉营的探马和一小队刺奸营的刺刃,由亲卫大将淳于铸直接指挥。 韩更喜滋滋飞马而去。 上淮子焉问道:“哥哥,如此无故升职,是否……” “也不算无故,此人倒是……颇为能干。”我知道她有些奇怪,也知道这次升职有些勉强,摆摆手,“没事,只是突然间想起了一些旧事。” 上淮子焉噢了一声,便不再问。 如果淳于铸在这里,也许就会明白,我看到韩更,忽然想起了安陵之战中的韩东。 这韩更,正是韩东的族弟。 “你不是吹牛现在天下无敌么?还杵在这儿干嘛,去把前面的敌将都给我拿。”我斜了一眼赵玉。 赵玉一愣:“好,小玉这就去。” 转过马头的时候,我听他低声嘟囔:“怎么了嘛,又生气了,我也没说天下无敌什么的……” 生怕被我听到又挨批,高声叫一声:“跟我来!”猛抽一鞭,带着百十名亲军直奔战场而去。 想一想,我招招手:“小虎,你去跟淳于将军说,让他率领前军,跟小玉一起去。” 成小虎答应一声,急忙到前军去传达将令。 我对上淮子焉道:“走,咱们也去看看,说不定还是熟人呢!” 等我们到达战场,现前方正在热战中。 两军阵前,二将争锋。 赵玉神态淡定,掌中芦叶银枪忽快忽慢,犹有余力,一派大匠风范。对方的敌将空自咆哮如雷,手中的长槊却怎么击不着无垠的枪影。想要施展两败俱伤的打法,度却总是慢了一线,等他长槊快要接近赵玉的马头时,估计喉咙或胸膛都要被刺出个大窟窿。 “原来是他?他怎么跑这儿来了?”我看着那虬髯大汉,不禁一怔。 这家伙满面横肉,骑青马,横金槊,正是河北的第五根庭柱、大将韩猛。 这家伙不是被上淮子徒奉池早之命给抓起来了吗,怎么给他跑了? “赵玉将军,别玩了!”前沿观战的是淳于铸和另一名不知身份的黄马银刀将领。淳于铸正双手举在嘴巴前,做喇叭状,向赵玉大喊,要他尽快结束战斗。 赵玉一边打着,一边笑着应道:“让你也看看我新练的枪法。” 我暗暗摇头,这小东西,早都能结束这场斗将了,大概是存心拿对方练枪。迟迟不肯下杀手。 “小赵将军的枪法。真是神妙!”上淮子焉赞叹道,“韩猛是河北名将,马上武力也不过仅次于我兄长半筹,竟然被小赵将军如此戏耍,若非亲见,子焉真是无法相信。” “两年之前,他们二人尚属功力悉敌。小玉确实大有进步!” “飞叔。你看小玉的枪法如何?”赵玉不知如何现我也来到了战场,兴奋地大叫道。 “小心!”一声强力断喝,震动天地,却出自淳于铸身边那员将官。 赵玉忽然身体一震,惨呼一声,瞬间银枪簌簌作响。绿芒急现。韩猛也是一声大叫,勒马向侧面退去。 赵玉还要拍马追去,但身子突然又晃了几晃,扑通一下,从马上直接摔了下去。 兔起鹘落,变出意外,我大叫一声:“小玉!”催马急出,顺手拔出鞍侧的雌雄剑。 战阵中。韩猛觑出便宜。两腿一夹战马,纵骑挺槊。复又返。他左臂似乎也中了赵玉最后银枪上激出来的针芒,不得动弹,所以只是右手单手持槊。 说时迟那时快,一团黄影疾扑而至,在韩猛离赵玉还有数丈之遥时截住了他。 “无耻狗贼,看刀!”冰铁面罩下,是一双冰冷的亮眼。雪亮的刀影一闪,猛力斩下。 “嗷呜!”一声凄厉的大叫猛然爆出,接着是鲜血急崩溅。 和淳于铸双双冲出队列的我很清晰地看到,韩猛自左肩到右肋,连同他的右臂和手中金槊,这片刻间就脱离了身体,嘁哩喀喳地向着马下跌落。只余下小半截身体尚在马鞍之上。 连肩带背,一刀两断! 一时之间,仿佛连战场中的空气都已彻底凝固。 双方军士都是看得目瞪口呆。 威震河北多年的一根大柱,韩猛韩大将军,就这样被人一刀斩了?劈成了两半! “噗!”韩猛的上半截身体重重落地,一双巨蟹暴目直愣愣地瞪着对面黄马上那员横刀的将领,兀是死不瞑目。 真是好刀法! 我一时顾不上理会这些,急忙跃下战马,抱起赵玉。 还好,只是左肩胛的甲衣缝里有些血渍,是被细小暗器所伤。 不用说,这是韩猛那杆特制的乌龟金枪暗藏的机关,赵玉一心炫技,大意了一下。 韩猛这死鬼,暗器居然练得这么精准,实在该死一百遍。 “玉儿!玉儿!小玉!小玉!” 我一边潜运真力,轻轻输入赵玉体内,为他护住心脉,以免毒素攻心,一边焦急地呼喊着。 赵玉慢慢睁开双眼,眨了眨,小脸泛起苦笑:“飞……叔,小玉……丢丑了……” 我道:“不要说话。”内息探明伤患处,伸手至他肩前,施展九阳控鹤功,五指一拿,几滴血珠蹦出,一枚沾血的金色细针已落入我食中二指。 看一眼,不禁冷哼一声,针尖泛黑,果然喂了毒。 随手扔掉毒针,一反手,连续点了赵玉十余处穴道,自心脏直至左肩附近,都是与他血液运行有关的重要位置。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赵玉又晕了过去。 “主公,韩猛的金针有毒,要尽快救治。”身后淳于铸提醒道。 我点点头:“我知道,这毒很猛烈,我的内力,也只能勉强控制几个时辰。” 淳于铸一摆手,三名随军医生立刻上前,忙接过赵玉,让我腾出手来。随即为赵玉解甲止血,查验伤势。 淳于铸道:“主公,你是否先见见龚都营主?” 第五十一章 王者归来 我愣了一下,龚都?他怎么跑这儿来了? 站起身,抬眼看去,果见淳于铸身后一个大高个,红灿灿的胡子十分张目,藤甲铜棒,正是龚都。 龚都几步上前,拜倒行礼:“‘游翼营’营主龚都,拜见主公。” “原来是龚营主。”我强压着心头焦虑,笑着说道,“都不是外人,赶紧起来。” 龚都顺势起立,见我注意地看看他下身,知道我的心思,高高抬起右腿,叫道:“好叫主公得知,俺现在弓马娴熟,腿脚一应无碍,刚才淳于将军都亲眼见到的,二十招之内,俺杀的那刘辟大败而逃。” “哦,刘辟?”我心想:“这倒是奇怪了,这家伙还在人世么?”早听说穰山之战,刘辟为刘备尽忠殉职了,怎么这时候又冒出来。 龚都道:“这厮,活的好着呢!据说当初他和手下换了衣服,乔装逃走,就过黄河投了袁氏,又召集了一批以前的老兄弟。这次随韩猛一起南下,没宛城遇袭战败,乱军中他无意中救下韩猛,就没头苍蝇般到处乱窜。我这些天一直盯着他,追踪到此,想不到能碰到主公。” “那他人呢?”我四下张望一眼。就说这人精一样的墙头草,怎样也不会如此轻易挂掉,原来是跑去投袁绍了。 “又被他给逃了。”龚都很是愤愤不平,“都是旧日同袍,俺也不愿意自相残杀。交战前说的好好的,斗将不斗卒!谁胜了谁拉走对方的全部战士。这厮是个没信义的,现在还这样没种,输了就让韩猛出来挑战混赖,他自己倒先逃走抵赖了。好在主公来的及时……”他看了一眼正在洗伤口的赵玉,才住口不说。 我点点头,龚都奉我之命来中原招收黄巾党羽,展势力。想是一直惦记着被刘辟引诱去的那部分汝南弟兄,因此一直暗中监视着刘辟。伺机而动。直到夏侯渊偷袭成功。刘辟率部要逃,才得着机会。 不过龚都虽然有点儿二楞,但既然早知道对头的人品,又亲眼目睹韩猛跟着一起逃的,就算自觉能赢刘辟,也不可能有在韩猛枪下占到便宜的自信罢? 他自然更没可能想得到会在这里遇到我和赵玉。 看来他的倚仗,是刚才那位刀爷! “那位力劈韩猛的勇将。却是何人?” 刚才战阵中无比高调的金刀黄骑,现在低头却站在最后,始终不一语。 龚都恭恭敬敬转过身,向那将领行礼道:“老人家,请过来。” 那将呸的一声,喝道:“再如此叫。某割了你的舌头。” 龚都吐吐舌头:“龚都错了,汉升先生勿怪。” 我微微一震,叫道:“汉升老哥,是你么?” 那将无奈之下,走上前来,取下带面罩的兜鍪,现出一头银白的长。 “主公,正是黄忠。” “啊哈。果然是你老哥啊!”纵然在赵玉重伤这种压抑情况下。我也依然很高兴能见到黄忠,双手一把抓住他空着的右手。“这么说,你人骑合一之艺大成了?” 刚才那一刀,人借马力,马助人威,势大力沉,变化精湛,就算韩猛在全盛时期,也未必能挡住三刀。 当初我在长沙亲入黄府,延聘黄忠出山,他倒也没太多推脱,只是自言骑术不精,须得有段时间先加磨砺,然后自会加入我的帐下听令。 我没有阻拦,任他自修。因为我最早也是不通骑术,在这乱世的冷兵战场上,就觉得缺失甚多,心下没底,无法与顶级强手真正抗衡。 那之后,黄忠把儿子黄叙托付给我,他自己则一人一骑,出外游历,业余时间,偶尔也顺便帮儿子做点儿谍报工作。近一年多来,我很少听到他的消息了。 想不到在今日在这荒郊野岭,终于再度见到他,一出手,就是王者归来的无边霸气。 “啊呀,黄老哥,难怪我说谁这么厉害,能一刀就宰了韩猛……” 说话间,却见黄忠脸色略显不愉,似乎在强忍着什么。 怎么了这是? 龚都忙悄悄上前,附在我耳边说道:“汉升先生不喜欢别人说他老。” 哦! 我咂咂舌头,太高兴给忘了,这是有点犯忌讳,还翻来覆去的说道。 “汉升兄,你既然,我襄阳又多一员无敌大将啊!”我当即变脸,右手抬起轻轻拍拍他胳膊,“这样,汉升你暂任我中军校尉,这就随我一起去许都。” 黄忠略一低头,当即应诺:“愿随主公前往。” 很干脆! 我很满意,不多虑,不矫情,这是名将的素质啊! “淳于铸,给我准备三十匹快马,我要立刻赶赴许都。”途中恐怕大家都要不断换马了。 此次北上虽有随行军医,但他们的医术我都了解,让他们救治也不过略尽人事。看他们现在的脸色和汗珠就知道,对这种毒素,这三位恐怕都没什么良方。 “主公,你是说……” “我要立刻去许昌,去找神医华佗,他极擅疗毒。” “主公,我也随你前往?”淳于铸可没忘记自己亲卫营的职责。 “公瑾未至,这里只有你认识他,便和龚营主留下迎候周都督,把我们的情况跟他说说,由他为主,自行决定行止。我和汉升校尉……”略一迟疑,我看到了上淮子焉饱含期望的神情,想想还是摇头,太危险了。“……再加五名卫士即可。人少度快,这里离许昌也没多远了。” 淳于铸和龚齐声应诺。龚都满面笑容,连连点头,他刚吞并了刘辟的千余军马,也需要几日时间整编消化,留下来刚好协助淳于铸。 上淮子焉幽怨地看我。 我心想:“看也白看,你这一手造成了曹军眼下窘状的罪魁大祸,万一在许都消息泄漏那么一星半点儿的,以那里现在可能的混乱状况,我很可能完全遮盖不住。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妹妹,见到周公瑾,替我问个问题。” 这句话成功地分散了上淮子焉的注意力。 “什么问题?” 待听到我附耳道来,上淮子焉怔了一怔,笑道:“周将军居然有这种爱好么?” 交代完毕,我接过赵玉,见他伤口已包扎完毕,十分妥善,向那三位面带愧意的军医点了点头,便抱着赵玉上了自己的坐骑。 黄忠和一众卫士都是搬鞍上马,候令出。 抬起头,我遥视远方,心头焦急,华佗,你可千万等着我啊! 船小易转头,人少好吃饭。 我们这支不到十人的小型马队,度非同一般,中途换过三次马之后,就在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赶到了许昌城外。 因为不是正式来访,之前我让成小虎提前了一个时辰进城,悄悄找到后将军府,面见阿樱,让她略作安排。 南门外,来迎接我的人不多,除了阿樱和保护她的阿风,就只有三个人。 可是见了这三个人,我却真真感觉到震惊。 曹仁、夏侯渊和于禁。 怎么会是他们?曹仁和夏侯渊按说现在都不在许都才对。 曹操手下四大将,夏侯惇现在下邳,据说城池被袁军围得水泄不通;曹洪在坚守宛城时身受重伤,现在应该还在养伤中。 这曹仁一直在黄河北岸最前线,与长子政权的河内大军苦苦撑持,夏侯渊老大人……前天还在宛城,今天就跑回许都了?还真不枉了他飞将军的名号。 不过我知道,作为私下接客,这迎迓的规格明显有点过了。虽然我也算是一方霸主了,,曹氏一族最重要的四大将之二,还有外姓将领中的脑角色于禁…… 咱这还没说公开来访问盟友啊! 嘴里有点苦,别人勉强都好办,这夏侯渊是直系差着辈分呢!只得下马上前,正要大礼参拜,却被夏侯渊及时扶住:“贤婿无须多礼!此处不是讲话所在,且回府再议。” 我看看他身后的阿樱,心想:“这可不是我不讲规矩。”阿樱瞟了我一眼。 曹仁和于禁都点点头,曹仁特意上来,拍拍我肩膀,说道:“情况我们都知道了,许褚那家伙去接了华佗,正在司隶府等着呢。” 司隶府? 我还没来得及仔细询问,已被众人簇拥,一齐上马入城,直奔城东北而去。 我去,还真是奔司隶府去的。 这是怎么回事? 上次我偷偷来许都,把阿樱从这里都接走了,难道曹gfu?那可是司隶府,不是一般宅院。 我看着旁边的阿樱,想听她给个解释。 阿樱低声道:“一年之前,伯父就已将那座府第从官衙中划去,当作私宅赐了给我,你这次来,就权当在许都的临时住宿之处。” 把那么大的司隶府当私宅赐给了阿樱? 咂咂嘴,曹操对自己家人果然大方,比池早豪爽多了。 以前我在许都的日子,也就住过那么一个地方,想起也有两年未回了,不禁感叹。 第五十二章 军方三大佬 熟门熟路,夏侯渊在前带路,丝毫不肯耽误,进了城里还是走马穿巷,一路小跑,估计县衙的差役见了这群大兵,也不敢过来问话。 黄忠亲手抱着昏睡中的赵玉,他的战马就跟在我的左侧身后。看他小心翼翼的守护模样,估计赵玉在他心里,就跟自己的儿子差不多。 这段感情是如何产生的? 偶尔回头看去,昏暗的天色之中,依然可以现,赵玉面色泛着异常的红晕。 这是毒素渐渐控制不住,开始侵夺血脉,激动穴位了。 时间不多了。 一直到了司隶府门口,于禁才松了口气,说道:“还好,现在许县不是满伯宁当家了。” 曹仁笑道:“前日宛城时,满伯宁也在妙才属下听令。如果是他在,不知妙才当如何面对?” 夏侯渊哼了一声,翻身下马,摸摸战马脖项,应道:“如果满宠要来啰嗦,老子……就把子孝你丢过去堵住他的马腿。” 于禁拍手道:“此计大妙!纵然是满伯宁,见到当街横行的却是一贯奉公守法的曹大将军,肯定惊奇万分,欣喜若狂之下,须得再三问个明白。我们就可趁机跑掉了。” 曹仁笑骂道:“呸!你们两个杀才想的好事。其实,把于文则丢出去,效果肯定比我好。” 听到三个长辈互相挤兑,阿樱咯咯直笑。 我也暗暗好笑,翻身下马,想道:“曹仁严以律己,闻名天下,于禁坚毅沉稳,最号公正,倒不知谁更能让号称‘铁面’的满宠动容。” 回头要接黄忠手里的赵玉。却见黄忠两脚一点马镫,内气提升,身体已自马鞍上浮起数寸,跨腿。转身。跃下,再一刻,稳稳站在我的面前,赵玉的身体连晃都没晃一下。 “噗!”黄忠的战马动也不动,只轻轻打个喷鼻。 “不愧是武林大高手!”我暗赞一声。 像黄忠这样的武学宗师,要学骑术跟玩儿似的,基础实在太厚了。他一练近两年,乃是精益求精的态度,看他现在和坐骑的配合,简直一点儿不弱于北方最精锐的骑士。 曹仁和于禁的目光,立刻扫视过来,不过二人都是有城府的人。却都没说什么。 就听夏侯渊一声干咳:“好了,都赶紧进去。” 几人说归说,动作却始终未停,停骑下马丢缰绳,甩开大步奔里去。还好左近的都是彪悍武将出身,就连阿樱也是一身功夫未丢,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渐次来至正堂之前。 堂前是宽敞的庭院。许褚就站在大院正中央等着。看他双手叉腰,气壮如牛的模样。功夫应该又有精进。 他身后有个小马扎(胡床),坐着一个不知年龄的老者,披着一件长大的黑色外袍,大概是许褚自己的备用朝服,面色红润,额鼓口阔,一副长寿之相。 看见他第一面,我莫名的就知道,他就是华佗。 若非他内里的衣衫褴褛,单看面色神气,和张机足有七八分神似。 神医都是这样让人一见喜乐忘忧,再见自惭形愧的吗? 就算是刚从监狱里出来的囚犯华佗,也是这么令人印象深刻。 我无声景仰的时候,许褚叫道:“华先生说了,他只管病人,患者放下,你们其他人自去别地闲扯,不得围观。” 阿樱道:“那爹爹,你们和阿飞去虎隐居。” 夏侯渊和曹仁对视一眼,于禁在侧也点点头。 我向华佗深深一揖,却没答话。此刻院子里人实在太多,也不方便攀谈,只他能尽心救治赵玉。 华佗目光转动,瞅了我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那似乎是主治医生对病患家属的一种正常抚慰,眼神中带着十足的自信果敢和亲切同情。 这使我胸中一直横亘的那口气松散了许多,心慢慢定了下来。 真是神医威名,鬼君退避! 我又拱了拱手,表示对他安慰的谢意,看看黄忠,示意他一道留下伺候。 黄忠犹豫了一下,方才应诺。大概是想起夏侯渊是我老丈人,别人不知如何,他肯定是不会有害我之意的。 夏侯渊道:“那好,阿飞,我们走。这里的事,交给阿樱就可以了。许将军,你不一起来吗?” 许褚大叫:“当然要去,好久没见阿飞兄弟了,正好试试,他现在当了大将军,功夫有没有落下。”抢步过来,猛拍我肩膀。 我肩膀一沉,闪过他这一拍,笑道:“你这么拍我可受不了,看你样子倒是又有进步了?” 曹仁道:“这家伙在曹公身侧,事少心专,闲着就练功,比我们都享福。” 许褚道:“曹大,俺知道,你这是嫉妒!” 曹仁又是一阵笑骂。 临走前,最后一次回头望去,之间一袭雪白的病床铺好,赵玉平躺在上面,华佗轻出三指,按捻他左手的腕脉。捏完左腕又捏右腕,面色平静,不见悲喜。 阿樱正指挥一些仆役,在搭建一个大帐篷,据说是因为伤患不能见风。 黄忠远远站在一旁,静静看着。 “阿飞你放心,华先生要医谁,想死都死不了。小赵玉吉人天相,这种小伤难不了他。”许褚亲热搂住我肩背。 他说的我也都知道,赵玉身体底子极健,这次的毒性虽然有点诡异,但有华佗这天字号的大神医在,怎么也不会化解不了。 不过关心则乱,没彻底看到活蹦乱跳的赵玉站在我面前,心里胡思乱想是免不了的。 其他几人也都各自劝慰几句,大家都是见惯生死血腥场面的名将,自然都理解我现在的心理,说话很实在。 自然,这种说话也不耽误大家一道向后面专门招待贵客的虎隐居走去。 到了虎隐居,略微生出几丝怀旧心理,随即,我就把心思完全整理过来。 “子孝将军,你不是在河内前线。怎么回到许都了?” 曹仁笑道:“阿飞。你叫我子孝便好,这将军二字,提也休提。” 夏侯渊和于禁一起笑了起来,许褚更是说道:“阿飞你都是大将军了,称我们几个将军,这是寒碜我们啊!” 曹仁年龄比我大得几岁,但若从阿樱这头算辈分。说起来是我叔叔级别的长辈。我既不便如此称呼,便只好敬称。不过想想,我现在挂着镇军大将军的铭牌,虽然大半属于建安帝私相封赐,但毕竟曹相爷完全承认了,那就是名副其实的大将军。 我微微有点尴尬。瞬即身为荆襄诸郡之主,起码的体面是要维护的,便自动在脑子里删除掉这种不良情绪,微笑:“是我错了,子孝,河北局势如何?” 曹仁道:“河内那边,我们完全站稳脚跟,而且近期黑山军的攻势远不如上个月凶猛。文谦一人在。已足够。”他和乐进在黄河北岸各居一寨,呈犄角之势。合力防御曹氏军团的最前线。 “嗯,河北几家联合,其实也不甚和睦,这是开始内讧了。”我知道,这是张燕被袁绍擒拿的后遗症作了。 “那文则呢?”我一笑,看向于禁。 “洛阳一线,敌军已然退去。”于禁是洛阳守将,说话也很简洁。 真金自己都溜去长安面见马腾,洛阳当然就没人理会了。纵然有些猫三狗四,也不可能放在于将军的眼里。 最后,我看向夏侯渊。 “外舅,你的很快啊!” 汉末那时候称岳父为外舅。虽然平日心里提起夏侯渊都是老丈人如何如何,那都是背着扯淡,上不得此时台面。 而且,别人可以不在意称呼,当真泰山老大人坐在眼前,如果我再胡叫一声妙才公之类,恐怕出门就会被阿樱暴打一顿。 夏侯渊瞥我一眼,微一迟疑,竟然没有说话。 许褚道:“我说,你们都别藏着掖着好不好?明明是有求于阿飞,还这么曲曲拐弯,那还聊个什么劲儿!” 夏侯渊重重地点点头:“我是受了主公密令,解了宛城之围,便星夜赶的。子孝、文则也大都如是。” 我心想:“果然。” 一回许都就能见到三个各有重要职责的封疆大吏,怎么想都不对劲,现在又不是外部环境多缓和的时候。 看来,如果不是曹洪身负重伤不得挪移,而夏侯惇又被困下邳城中,也许,被召回的,就不仅仅是这三位心腹将领了。 “丞相何在?”这一句,才是我见到他们之后,真正想要质询的。 几人面面相觑,然后还是夏侯渊说道:“主公病重……” 短短四个字,已完全说明问题。 曹操我脑子仿佛被重重一击,这个时候? 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生病,还很严重? 我愣了足足三秒钟,才顺口问道:“什么病?”我没觉,自己嗓子都有些嘶哑了。话一出口,自己也吓了一跳。 夏侯渊深吸了一口长气,看向许褚。 许褚道:“主公最近一个月,头风突然作,一疼起来就像要裂开一样,而且经常心慌眩晕,实在痛苦不堪,到最后,几乎都不认识我们了。时而清醒,时而昏睡。” 曹仁沉着面孔,补充说道:“上个月,下邳城遣使突围求救,袁军击杀了使者,将级送至许昌,主公一见,当即头痛作。” “那位使者……” “便是我的族弟夏侯恩,当时随侍家兄身侧,同在下邳。”夏侯渊回答道。 原来是“负剑童子”夏侯恩,年纪轻轻的,想不到这时候就挂了。 我松了口气,好在不是我舅子中的一个。 曹操看到夏侯恩的人头,自然而然就想起在下邳城里苦熬的夏侯惇、曹纯等各大心腹部属,一时情绪失控,旧疾复,简直顺理成章之极。 “为何不抓紧医治?”我回头向门口望一眼,华佗那是治头风的高手啊! 许褚苦笑:“本来是华先生治的,但主公不耐每天施针服药,询问可有根治之法。华先生说须得用利斧,剖开头颅,取出风涎,因此触怒了主公。” “原来华佗下狱,却是因为这个?”我心想:“华佗性子太直了,实在太不懂说话。这时代的人不懂大型外科颅脑手术,你跟曹操说要用利斧砍开他的脑袋,那不是寻死么?” “嗯,曹子桓中毒,我们都知道肯定不是华先生所为,不过,主公也就是找个由头,谁说都不听。”曹仁有点郁闷地说道。 “是啊,连荀令君求情都没用。”许褚插句嘴。 于禁和夏侯渊都是面带苦笑。 看来他们几个,都是觉得曹操这事有点做的过分了,只不过于禁向来话少,夏侯渊乃是曹操嫡亲族弟,态度略微委婉隐晦一些。 也难怪,这时代战乱频乃,疾病繁多,良医却极其稀缺,有个华佗这样的神医坐镇许都,无论文臣武将,心里都会多些底气。 这怎么办?这次来许,我必须见的人,头一个就是曹操。不见他,什么事都解决不了。可是他病成这个样子,能跟他商量正经事吗? 荀衍所说许昌生的一些刺激到荀彧的事,此应为其中之一? 夏侯渊问道:“阿飞,你这次来,可有什么大事?” 我点头:“我打算去徐州一趟,毕竟,好多亲近朋友在那里,实在不放心。另外,我襄阳第二批援军已整军将行,大约有水军一万五千众。”加上我亲自带来的数千骑兵,按这时代翻番还要拐一弯的习惯,也可号称五万大军了。 “好兄弟!”许褚提高嗓门,立刻嚷了一句。 其余几个互相看看,人人面露喜色。 若得襄阳全力协助,击退河北联军并非妄想,甚至可以考虑就此反攻倒算。 “算我一个。”曹仁表态道,“老子早想去东线,见识见识袁绍的突骑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仗着人多嘛!” 这话有点骂架的意味了。袁军在东线占据主动,那是有很高的战术指挥的,可不仅仅是兵众箭长。 夏侯渊道:“子孝你恐怕去不了,这里能陪阿飞一起去的,恐怕也就是我了。” 曹仁翻个白眼:“知道,主公还是最看重你。” 用将当用长!远途奔袭,破城灭国,夏侯渊怎么也是号称飞将军的,自然不是曹仁这善守的铁壁将军可比。 夏侯渊忍不住咳嗽两声。 于禁道:“两位将军,咱们来到飞帅这虎隐居,可不是为了争夺谁陪他去徐州的?” 三人一听,顿时脸色一正。 “他们几个来找我,原来另有要事?”我愣了一下,事先可没这种意外。原本想,局面艰难,所以曹操特别给面子,专门让几位领大将来迎接我。原来却是别有心思。 什么事这么神秘? 屋里忽然静默下来。 片刻之后,许褚咬咬牙,当先说道:“我只说我知道的,据说,尚台现在似乎有些不稳当。” 于禁皱眉:“荀令君也压不下来?” 许褚想了想,沉凝地点了点头:“恐怕有些麻烦。” 于禁脸色有点变了。尚令荀彧都控制不了的麻烦,那一定不是小麻烦。 曹仁和夏侯渊交换一个眼色,意味不明。 作为曹氏政权的文职政府,以前尚台也处理过不少军政内部的麻烦,充分显示出运转高效、强大得力的特性。这一次,尚台自己出了岔子,众人的感觉,就有点儿微妙了。 第五十三章 三子谁为佳 五十三、三子谁为佳 “嗯,阿飞,你是子桓、子文、子建他们三个的师父,你觉得……谁可称最佳?”曹仁突然问我。 我被他的说话态度吓了一跳,语气似乎……小心翼翼的,心里微微一动:“难道他们几个是想……” 脑子急转动几圈,我回答道:“丕儿有文采,彰儿尚武略,植儿虽然年幼,不过才能当不下于二兄。” 夏侯渊断然道:“便是如此。现在这等强敌四伏的局面之下,文采无所施,某推子文。” 子文,就是曹彰的字。 于禁微微点头。 “原来,我老泰山一直看好的是曹彰啊!”我暗暗叹息。 另一个时空里,我这老丈人死得太早,于禁又因为投降蜀将关羽而彻底丧失了军中的影响力,让曹彰早早失去了军方势力的强大支持,最后不得不低头屈服,被曹丕毒杀。于禁自然也没好果子吃,孙权击杀关羽,把关押的于禁给放回魏国。曹丕假意安慰,却暗暗设局,让他去高陵祭拜曹操,并预先在陵中画有于禁战败向关羽跪地求降,而庞德不屈的图画。于禁见到后,惭愧病而死。 想起这件历史旧闻,心中闪过一念:“曹丕这家伙的阴狠出自天性,真是不类生人,都当上皇帝了,还干这种让人冷齿的两面三刀勾当,浑身上下洋溢着一股小家子气,的确不是一头好鸟!” 曹仁皱皱眉头,看看许褚。 许褚道:“子桓公子虽然善文,但自幼也曾出入军伍,多历矢石战阵,而且是嫡长子,已将成年,我觉得他不错。”显然,他是曹丕的拥趸。 照古人最大可虚两岁的不靠谱算法,曹丕今年17岁了。 夏侯渊道:“他现在身中剧毒。朝不保夕。如何可行?” 曹仁说道:“有华先生医治,只要没有意外,应该不难康复。” 于禁低声道:“照他这么干下去,以后还会有各种意外的……” 曹仁睨他一眼,甚是不悦。 夏侯渊哼了一声,说道:“不错,谁能保证。还会不会出现意外?子孝你别这么看我和文则,又不是我们给子桓下毒的。” 许褚哈哈一笑:“量你们也没那个心情。” 曹仁又白他俩一眼。 我心道:“这里面还有故事,老丈人他们话里有活。”争执的几人都知道一件什么事,牵涉到曹丕,不过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所以都不愿意在我这“外人”面前提起。 这种时候。我就是个完完全全的外人! 又一件? 于禁说道:“大家这么互相争来争去也没有意义,最终还是要问阿飞的意思。” 我左右看看:“几位……你们什么意思?” 怪异,扯着扯着怎么落脚到我头上? 四人又互相看看,最后,目光集中在夏侯渊身上。 夏侯渊也不推辞,说道:“阿飞,事已至此,我们也不瞒你。我们是担忧许都局势。打算将其中几位公子托付给你,请你带回襄阳。为主公保存一系血脉。” 我吃了一惊,猜测方向有误。还以为是主公病重,属下各拥储君,准备伺机夺权的常见桥段呢。就说怎么两派跑到一起来面对面死掐了,不合常理啊! 夏侯渊看出我的想法,道:“我等几人,俱是主公,心腹爪牙,岂能背主私议?只是河北势大,许都不稳,既然子桓都能中毒,想必那些人还会有其他阴毒手段。思来想去,还是早作预防为好。” 我明白了,这是分散风险法。也是向潜在的敌人施以反击:就算你们毒死了曹家在许都的所有公子,阴谋依然无法得逞。其实这法子未必一定要真正实施,只要散布出消息去,敌人也就自然熄了继续下毒的欲望。 当然,也有更大可能,把敌人的视线引到我的身上。 那也许是这些家伙所乐意见到的局面。 我暗暗腹诽几句,也不太放在心里,想暗算我的对头什么时候也不会少了。 “你们确定了人选么?” “除了这三位年长公子尚在计议,我们确定了两位小公子:曹冲和曹玹。到时三位公子,就要烦劳阿飞你了。” 还有小神童曹冲? 我苦笑一下,这俩小家伙现在六岁还是七岁?上蒙学没有? “好,如果丞相同意,到时让阿樱带他们回襄阳便是。” 听我答应,几人都是欣喜不已,室内气氛忽然活跃起来。 夏侯渊道:“主公那边,自然早有此意,只是未见你之前,不便相托而已。” 曹仁道:“这事,最后还得麻烦仲康。” 许褚道:“理会得。我会让许戈率领一百家族壮丁,随侍樱夫人左右。” 曹仁笑道:“许戈么?你还真舍得。” 夏侯渊和于禁也都笑着点头。 这许戈我也见过,许褚的堂弟,当时是曹操近卫队中三大领司马之一,现在估计最少也是个校尉,性格比许褚还要周密谨慎,一手刀法也得了许褚的七分真传,是近卫队出名的亲卫头子。 正在有点融洽欢乐的趋势,忽然外面一人匆忙进来,跪倒急报:“将军,不好了,关将军领着五百刀手,向思忠里去了。”此人一身便衣,行的却是军礼。 我也不知道他汇报的上司是谁,这里面坐的全是将军,你到底跟哪位将军说话呢。 呼啦一声,曹仁站了起来。 “曹川,你看清楚了吗?是向那里去的?” “小人看的清清楚楚,大队军马,确是向清君真人的府邸而去。”那名为曹川的探子很清晰地回答道。 “什么?关羽这个匹夫,竟然真敢胡来?走,这就去思忠里。” 夏侯渊一把拉住他:“子孝,这等事,不要轻举妄动。” 曹仁叫道:“妙才哥哥,子和在下邳苦守,如果他的家人却在我眼皮底下受人欺凌,岂能忍之?” 夏侯渊一呆:“什么?你与子和父母皆故。他又尚未成亲。除了你一个亲兄,外加两三个族兄,哪里来的家人?” 曹仁跺脚道:“跟你一时也说不清楚。” 我却听明白了。 清君真人,那是貂蝉出家后的道号。关羽,这是去貂蝉家去了。以他的好色秉性,还能有什么好事? “子孝,我跟你一道去。”我当即跳身起来。 清君真人跟关羽有什么挂扯。我暂时无法判断,,从曹仁的话里可知,韦帆还住貂蝉家呢! 曹仁看我一眼,道:“子和也跟阿飞你说过?” 我点头:“没错,咱们赶紧走!” 我们俩前面一走。另外几人无奈对视几眼,正事谈不成了,那就先处理意外。 许褚跟在我们身后,边走边抱怨:“这个关云长,越来越放肆了。主公有恙,他还在胡乱折腾惹事,枉费主公对他一番爱惜。” 我道:“这人也就这样了。” 那边,曹仁边走边将韦帆的事向夏侯渊和于禁简单说了。俩一听。神情也严肃起来。 原来韦帆竟然有如此渊源来历,而曹纯不仅托付曹仁。还曾跟阿飞说过这件事,明显是老房子着火,钟情已深。 这不是简单的争风吃醋了,一旦惹出乱子,军中必有大麻烦。 夏侯渊道:“你怎么知道,云长是去寻……那位韦姑娘?” 曹仁道:“前日清君真人已遣人跟我说过,关某人去她们家拜访过,出于礼节,她见了他一面。不料这厮意外见到韦姑娘,便殷勤甚多。清君真人虽然暗暗点明韦姑娘和子和的关系,但我也担忧再出意外,正琢磨这两天让韦姑娘搬到我府上暂避一时。那厮见不到人,也就算了。想不到这家伙……” 我道:“理他作甚?若敢无礼取闹,打翻了再说。”对关羽这类傲娇型的,我一向好感不多,两度降敌,更是让我对他鄙视到底。 而且,我绝无法容忍关羽去骚扰韦帆。 那是我妹妹! 许褚摩拳擦掌道:“阿飞兄弟,我来助你。” 夏侯渊看看于禁:“云长可是有五百校刀手。” 何为校刀手?校就是较,较量刀法的高手。人人一手持钢刀,一手立盾牌。 这支亲卫队伍是关羽在曹营受虎豹骑的影响,特别从汝南上万的黄巾之中挑选出来的健者,又亲自指点了他们的刀法,逐步训练出来的亲随,忠心耿耿,武艺高强。 于禁皱眉。 许褚恍悟:“这家伙居然带这么多人干私活,我先去去就来。”身子一闪,迅前行,很快出了司隶府的二进庭院。 曹仁在后面连喊好几声,这人不见了。 “他干什么去?” “那还用说,召集他的亲卫队了呗,不然怎么抢人打架。”于禁没好气地说,“许都现在不是满伯宁时代,真不知该庆幸还是悲哀。” 夏侯渊也是叹息一声。 显然,他们悲叹的,是曹家声势明确的衰弱。 即使现在他们的核心实力并无大损,可战斗的军方集团甚至比数年前强悍了好几倍的时候。 眼下许都的状况,越来越令人不安。简直可以说退回到官渡大战之前,内部思维紊乱,群官争向袁氏输诚的那段不堪岁月。 那边,我顾不得理解这些老人们的感慨,绕过华佗的帐篷,径直询问迎上来的阿樱和黄忠。 阿樱低声道:“华先生配了几副药,现在正给小玉动手术。” 我问:“毒针我逼出来了,还需要手术?” 阿樱点点头:“伤口附近的肌肉都溃烂,需要割除。不过华先生刚才专门让配药的丫头跟我说,小玉情况稳定,并无生命危险,而且很快就能醒来。最多一个月就可以完全痊愈。” 我心头松了一口长气,华佗的临床判断非常自信,一派宗师气度,除了张机等少数同行,这时代应该没有没有比他更权威更有实践经验的外科医生了。 “既然这样,汉升你随我去一趟。”我简单地把韦帆的事说了几句。阿樱怒道:“子和叔正在前线苦战,这个关羽,焉能如此为恶?阿飞你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别让子和叔分神。” “我可不一定打得过他。”我见她义愤填膺,轻轻拍拍她背,随口开了句玩笑。 “那,汉升大叔,你去帮帮阿飞!”阿樱求着黄忠。 我瞅他俩一眼,这么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他们怎么混的这么熟,这就变成大叔了。 黄忠淡淡道:“关云长威名赫赫,我也未必是他对手。” 我低声说道:“没关系,打不过,我们这边还有许仲康、于文则、曹子孝……最后,还有你老爸……” 立刻,瞥见黄忠眼中闪过一缕锐芒。我心想:“你不服就最好了。” 他满脸的情绪分明就是跃跃欲试,恨不得马上与关羽一场大战,偏还装出一副淡然的高人表情,可是那咄咄逼人的眼神是骗不了我的。 阿樱不明白我这话是专门说给别人听的,闻听吃了一惊:“你们要去打……打群架么?” 曹仁正好走过来,道:“阿樱,跟我们一起去,揍他丫的!” 他身侧的夏侯渊呵斥道:“子孝休得胡言。” 曹仁面色一端:“我是让阿樱侄女去给我们助威啊!” 于禁在后面嘿嘿一笑。 阿樱道:“爹爹,你们一定要护住韦姑娘啊!” 夏侯渊道:“你在这儿好好看护着赵玉,清君真人那块,有我和阿飞就足够了。” 阿樱看我一眼。我道:“放心,放心!要是我们这么多人还让他给抢了人去,那也没脸在许都混了,我立马带你回襄阳去。” 阿樱脸上绷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讨厌!” 第五十四章 勇冠三军者 旧司隶府在城东北,清君真人,也就是貂蝉她们,却住在西南段的思忠里。 两下距离略微有些远,我们一群人出了大门,立刻上马出。 曹仁心急,想抄条近路,街坊上人流却是不少,颇有障碍。不过曹仁大手一挥,他也带了上百的卫士,当即分出一部分人手,手执铜锣,纵马在前鸣金开道,拦开挡路的人群。 一众正常行走的百姓们顿时人仰车翻,惊惶躲闪。 曹氏以武立朝,自然以武力为尊。虽然面子上说奉君王,敬百官,其实骨子里根本没把小朝廷看在眼里,无论是建安朝,还是延康朝。 建安五年冬和六年秋,清流派系两度政变,妄图推翻曹氏,夺取政权,都被曹操毫不客气地滥砍滥伐,一群自认大汉朝的忠良几乎被宰杀一空,可说是人头塞宫阙,鲜血染禁河。那之后,剩下的朝官们战战兢兢,老实多了。 夏侯渊等人,是许都城里职衔最高的武将,现在负责治安管理的许县县衙又缺乏强项令满宠这种坚挺硬扎的主官,所以就算行事再无顾忌,也没人敢管。 于禁心有不忍,微叹一声:“又要被朝官们指斥跋扈了。” “文则,哪里来的这许多废话?”曹仁一鞭子甩在坐骑的臀上,得得便走。 大街扫清,这拐七拐八的近路,反而跟驰道一般,畅通无阻了。 自己享受**特权的时候,人都会很惬意。而且现在大家忙着去阻止关羽的恶行,自然更顾不上指责埋怨曹仁。 关羽原本性子就傲慢自恃,这回再度投靠之后,得到曹操青睐,变本加厉,平日说话行事更是随心所欲,比这帮曹氏嫡系将领还无礼三分,和曹真、夏侯霸等官二代之间几次出现摩擦。夏侯渊一直引军在外奔驰作战。还没什么太大感觉。曹仁却被子侄辈挑唆得有些不耐烦了。 这次韦帆之事。更是直接刺激了他的敏感神经。 要说关羽事先不知道韦帆和曹纯的事,犹有可辩。但上次清君真人明明点出关节所在,仍有今日之行,这种明显当面打脸的行径,绝对让曹仁直接将关某归入可立斩的敌人行列。便是夏侯渊于禁等人,也不免感觉其人过分无耻,心头大生不悦。 没用一刻钟。我们赶到思忠里。 清君真人的府邸在思忠里中心处的一座独门大院,街巷已比较狭窄。 在街坊的入口处,最前面开路的卫士忽然停了下来,接着一阵喧闹。 有一骑急忙回头来报:“将军,前面有上百军汉拦路,人人执刀拥盾。不允我等通过。” 曹仁大怒:“什么人?” 卫士回道:“为二人颇为粗壮,已然打倒了我们好几个弟兄。” 曹仁骂道:“你们这些家伙难道都是废物草包,不会揍死他们?” 我一瞧,这回话的卫士正是曹川,这时他换回了军中甲衣,看样子还是个职务不小的军官,至少别部司马之类。他脸上讷讷不已,似乎有什么难言的地方。我心想:“曹仁的亲卫。应该都是战场上出生入死过的。这么眨眼功夫被干翻好几个,对方当是早有准备。而且实力不弱。” “子孝,你别怪他们,估计碰到硬手了,我们过去看看。” 曹仁哼了一声,摆手让曹川让开。 “待属下去看看。”没等曹仁上去,我身边的一骑已催马而出,上前面去了。 正是黄忠。 曹仁对我道:“我们也赶紧上去?” 我道:“既然汉升去了,我们就不用急了。” 曹仁急道:“关羽手下有不少亡命之徒,以前都在黄巾中厮混,受过黄巾枪王的指点,杀人不眨眼的。” 我一笑,说道:“噢,比韩猛如何?” 曹仁一愣:“韩猛?” 夏侯渊长眉一动:“阿飞,你是说袁绍手下的平西大将军韩猛么?”他是入援宛城的将,那晚偷袭韩猛军营意外顺利,差点儿引了河北联军的整个崩盘。所以自然知道,围困宛城的袁军大将代表,便是这个韩猛。 我嘿嘿笑道:“他现在平不了西了,只能在地下彻底安息。” “安息,何意?”夏侯渊呆了一呆,一时没理解我这现代词汇,过了片刻,忽然反应过来,失声叫道,“什么,阿飞你是说,他死了?” 我点点头:“正是。” 于禁忽道:“难道便是命丧……”抬头向前方看去。 “汉升一刀之下,将其斩为两段。”我说话时忍不住顺带看看老丈人的肩膀,想道:“似乎后来在定军山也是这么一刀……” “啊呀,汉升竟然如此了得?”曹仁惊叹道,“那韩猛,可是号称河北第五庭柱,武力极高,我也未必能赢的他。” 我道:“子孝谦虚了,依我看,韩猛绝非你的对手。汉升斩杀他,也是因缘际会,并非真能一刀建功。”将赵玉如何遭遇暗算,黄忠因而一怒出刀,韩猛就此糟糕之事简略说了。 “原来赵玉这样受的伤。”这次时间太急,各人又都有更为重要的事情和我商谈,我也一直没顾得上说明,直到现在,大家才知道赵玉怎么中的毒。 “虽然如此,我们还是去为汉升兄掠阵。”说到底,曹仁还是不太放心。 正准备提马上前,忽然又一阵哗然,远处一骑奔腾而至,恍如天崩地裂。 咕咚!咕咚! 两声巨响,两件物什被扔到我们的马前。 “主公,诸位,黄忠幸不辱命。” 众人定睛看去,地上躺的,乃是两个彪形大汉。 黄忠的头盔有遮面甲,一旦穿戴完整,配上他那战斗时冰冷锐利的目光,给人一种从死人堆里出现的煞星感觉。 旁边的曹川一挥手,左右卫士一拥而上,将那摔得七荤八素直不起腰的关羽俩手下按住。先摘了头盔。其中一个其实自动脱落,掉地上了。然后,劈啪一通大嘴巴,打得刚有点儿回神的两个家伙,又头晕晕起来。 “报上你们的姓名军职。”于禁冷冷道,“竟然在许都大街上狙击夏侯渊将军和曹仁将军,阿飞大将军面前。你们想要造反吗?” 这句话忒狠。 好胆,狙击三大将军! 我看一眼于禁,这家伙不说话还好,一出口就是满门抄斩,祸连九族的罪责。 不愧是惯掌军法,威严肃重的于禁将军。 “小人……毛三。”“小的……苟四。” 猫三狗四? “呸!”没等将军们话。下面带队的曹川不干了,指挥卫士一通乱揍,“竟然欺瞒将军!” “别打了,不要再打了……我们说的是真名,真实姓名啊!”一个看起来机灵点儿的黄脸大汉双手护住自己胸腹要害,等对方打累了,忙半跪起来,哭丧着脸道。“小人姓苟。苟且偷生的苟,名祀。祭祀的祀啊!他姓毛,祁毛禹狄的毛,”一指旁边那连跪都跪不起来的汉子,“因为他脸上生着三撮粗毛,所以有个外号叫毛三。” 众人一看,果然,毛三左脸上,自上而下,果然长有三小撮黑毛。 “现充何职?” “荡寇将军麾下部曲,百人将毛三、苟祀,拜见诸位将军。”苟祀急忙磕头,顺带拉拉毛三,让他也跪起来磕头。 “唔,毛三,尔真名为何?”于禁微怒,这时候还用毛三来搪塞本将军? “回将军,毛三……他……他本名我们都不记得了。”苟祀两颊通红,汗出如浆,连连磕头。 “那毛三你呢,你也不记得?” 毛三汗不敢出地回忆半晌,地战战兢兢道:“小人……小人给吓忘记了。” 嗯?!于禁的火气,眼瞅着一点点升腾起来。 我插口问:“你们二人以前都是混黄巾的?” 苟祀忙道:“是,是,这位将军,我和毛三,以前都在裴元绍渠帅部下。” 哦,裴元绍,汝南黄巾支流之一。 “我听说裴渠帅曾得到过枪王的传授?不知武艺如何?” 苟祀腰一挺:“那自然是极高的。” 曹川踹上一脚:“掌嘴!飞帅面前,也敢说武艺极高?” 我瞧瞧曹川,行啊,这马屁拍的,比你家将军顺溜多了。 “呵呵,比起子孝将军,阿飞这点儿微末伎俩,不足挂齿。” 曹军将领之中,曹仁的武艺是很强的,至少能排名前五,而且一直有被低估的嫌疑。曹仁不尚虚辞自矜,我也一直甚为敬服。 曹仁脸上一红,听前面叫嚷声熄,估计手下搞定了对手,叫道:“飞帅,咱们快走。” 我点头称是。 曹川指挥手下拎走毛三苟祀,免得妨碍将军们走马。 夏侯渊一直都没理会这边的事,只是战马蹭到黄忠身侧,低声攀谈着。 我扭头看了一眼,暗暗摇头:“这事闹的,为啥我看他们俩聊天,感觉这么别扭呢?” 前面又经历了两道坎儿,都是关于部下精锐的校刀手,不过当毛三苟祀被死狗一般扔出去之后,大家都老实许多,基本除了领头的将领出来挣扎一番之外,一众部曲都不敢怎么炸刺儿。 尤其在黄忠四度出手,连擒四将之后,关家的亲卫们更加蹦跶不起来了。 几位将军自重身份,只立马后场观战。 黄忠赤手空拳,不管对方执何兵器,均是反掌之间生获敌将,笑傲而归。 曹仁叹道:“此将,真勇冠三军者也!” 夏侯渊道:“阿飞,跟你打个商量。” 我惊了一惊:“别,外舅,其他好说,汉升乃我兄长,请勿以货物视之。” 夏侯渊撇撇胡子,很不以为然。他是很清楚我曾和曹操如何讨价还价,换去孔磨林、典满和宋亮的旧事。自然觉得此时我说不肯把黄忠当货物交易,实属违心。不过看看黄忠那感激的目光,便闭口作罢,毕竟是自己女婿么!女婿有此忠勇之士守护,也是大好事。 其实我是真心话,换什么我都必然吃亏的买卖,这种交易不提也罢。 第五十五章 艺高人胆大 一刻钟之后。 清君真人,也就是貂蝉的独门大院到了。 以前这大门口站着的于通田等一些领军营的残疾军人,今天都不见了。 门口的三级小台阶被数排手执刀盾的精壮军士牢牢掩住,几乎看不到门前的两头石质饕餮。 曹仁勃然大怒,一跃下马,喝道:“尔等竟敢遮蔽清君真人的仙居之所,要造反么?”他的音质清朗威严,即使如此盛怒之下,还是毫无滑腔走调之虞,令我暗暗称奇。 “久在大军中坐镇,气度果然不凡。要不是听他提到‘造反’二字,还真以为他只是随便呵斥两句。” 曹仁这个习惯我是以前听许褚说的,他有两句口头禅,极能表达心情,一听便知。一句便是这“造反”二字,只有愤怒已极,才会如此骂人;另外一句,则是表达鄙夷之意的“作死”二字。 当日我初见曹仁时,正好是跟魏续比戟,曹仁眼见魏续势危,就大叫过“那厮作死么”这种毫不掩饰的打脸讽刺语。 后面曹川一挥手,十来名大力卫士将前面捉来的毛三、苟祀、侯音等六名校刀手头目拖过来,两人提扯一个,全都飞扔了过去。 那伙军士见这么一大伙有盔有甲有战马的兵将蜂拥过来,早已提高精惕,人人横盾藏刀,预作准备。眼见飞人过来,更是“轰”的一声,十数面肩盾斜伸而出,组成一面长达两丈,宽也有丈许的“大盾”。 “哎呀!” “哎哟!” 数声惨呼,毛三苟祀等人直挺挺地撞上那面巨大的盾牌。 守门的卫士们听到呻吟声不对,竟然十分熟悉,急忙分散开来,几人跌了下来。 “啊,是毛头领!” “苟头领!” 几个人被一一分辨出来,众卫面面相觑。急忙救死扶伤。 “喧哗什么?”身后大门一开。一个虬髯大汉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根粗长的熟铁棍,面带怒容。这大汉身后,还跟着一个马脸汉子,个子颇高,和前面的虬须大汉不相上下。 马脸汉子手中,捧着一口金光闪闪的连柄长刀。 体遮弯月。刃灿霜雪,正是关云长的著名兵器,青龙偃月刀。 我见到这柄刀,顿时联想起雌雄双剑和丈八蛇矛。 哎,可叹,桃园三结义。现在只剩一关了。 曹仁皱皱眉,退后半步。身后的曹川立即上前几步,喝道:“曹仁将军,夏侯渊将军,于禁将军,阿飞大将军,前来拜会清君真人,尔等还不传禀。” 这招够损。直接把这些人当作了貂蝉的守门下人。 那虬髯大汉愣了一下。在人群中大眼一扫,最后目光落到我的身上。 “飞帅?” 这话语中充满疑惑味道。似乎很奇怪我怎么会混进许都来。 他分开众军士,理也不理曹川,走下门阶,来到近前,向曹仁、夏侯渊等三将微一鞠躬,道:“荡寇将军属下,左司马周仓,向三位将军请安。” 夏侯渊和于禁端坐在马背上,都点了点头,以前见过这个人,是关羽的心腹部属。虽然他一个小小司马,见到这许多上官竟敢不跪,十分无礼,但此刻都打杀上门,小节处反而不必太过计较。 旁边的曹仁可没那般好涵养,或者说此时完全没有显示大将涵养的心情,很不耐烦地问道:“尔等在此何干?” 周仓也不答复,看向我的方向:“这位便是阿飞大将军么?久闻飞帅大名,没能在许都相遇,周仓有礼了!”棍交右手,左拳捶胸,深深一躬,竟然比给夏侯渊他们的鞠躬弯了足足一倍不止。 “周司马,你我互不统属,不必多礼。”我跳下坐骑,摆了摆手。 周仓站直身体,裂嘴道:“飞帅是鄙主人的至交好友,主人时常提及飞帅大名,周仓岂敢不敬?” “既然如此,你们闪开,我要进去见你家主人。”人家客气,咱也不能太过粗暴。 周仓身后那马脸汉子冷冷一笑,长刀往地上一杵,说道:“要见我家主人,过了某这一关再说。” 我瞧瞧他,奇道:“你是什么东西?小小一根猪鼻子蒜,就敢横在这里!好大的狗胆!” 你跟我玩楞的,我就让你爬着滚一边。 刚被晾了一道的曹仁哈哈大笑,连声大赞。 马脸汉子面上全是紫红光焰,瞪大一双马眼:“你敢!某裴元绍,乃枪王弟子,关将军面前右……” “扁他!”我没兴趣听他扯淡,这么臭的嘴,先掌括一顿再说,“打了狗,主人自然就会出来。” 莫说枪王弟子,就算枪王在这儿,敢挡我妹妹家门口丢酷耍横,老子也一样狠揍。 寒光一闪,身后黄忠早就忍耐不住,得到我的明确示意,大喜之下当即一刀飞出。 那真是飞出去。 远远就见一道白晃晃银闪闪的细长刀芒,从空旷的大道上飞跃而起,一冲数丈,掠过周仓身侧,直接扑向马脸裴元绍的眼眉处。 只有夏侯渊、曹仁等和我层次接近的高手才能看清楚,黄忠的身体蜷成一团,竟然仿佛是被手中的长刀拖拽着,同时飞向对手。 周仓吃了一惊,叫道:“元绍小心!这是斩仙飞刀术!” 大老远的,森森的寒意已直逼眉心,裴元绍哪里还不知晓厉害,暴喝一声:“夺!”金光咄咄,青龙刀已倏地一起,便是一击横扫千军。 他也真是大胆,黄忠的长刀自上而下,他的偃月刀却来个自右而左,显示出强烈的自信,定能恰好劈中对手的长刀,不仅破了对方的招数,还要连消带打,灭了对方的刀势。 他这一记横扫乃是刀背在前,黄忠哪里肯拿自己的锋刃跟他硬碰,半空中银色刀光猛然一凝,断然停住。 “喔!” 全场一片惊愕。 我看出他是身体和长刀如有灵性般一个细微的移形换位,变作人在前,刀在后。如此一个玄妙的阴阳互济,很轻松地消去了向前的动能。 这一招,比刚才那记驭刀斩仙还要难。 裴元绍双手一顿,横扫千军之式已然告破。这一记要继续空扫过去,以这青龙偃月刀的分量,身形必然不稳,破绽一出,必定会被这老辣的对手抓住。 “嗬!”裴元绍内力猛然迸,全力控制住金刀的走向,向前疾走三步,顺势一刀前伸,朝半空中未散的刀影中戳去。 这却是化刀为枪,是武将阵前单挑时的枪法。虽然青龙偃月刀的刀头是微微倒曲内卷的,并无锋利枪尖,,勉强也能糊弄过去。 光影消失,露出真身的黄忠冷哼一声,半空之中长刀闪电般向后探出,轻轻一颤。 就这么简单的一颤,瞬间已造出数十道刀影,同时点击在青龙偃月刀的刀头上。 “嗤!嗤!嗤!嗤!” 金银相撞,好多细微叠加起在一起的摩擦声响中,只见黄忠的身形悠然浮升近七八尺高,天际间潇洒地直立转身过来,面罩头盔里,一双冰冷寒霜般的双睛射出神光。 “素闻关云长乃我大汉十三州第一刀客,吾不想污了他的龙刀,你退下。”他虽然是对裴元绍说话,但目光早已越过裴元绍,直接看向府邸的内宅。 众人张大嘴巴,仰望中。 夏侯渊看着半空中慢慢下降的黄忠,啧啧称奇:“果然艺高人胆大。这种步下拼斗,好几十斤的兜鍪甲胄,居然都还在身上。” 我心想:“他是来不及脱好不好?”反正现在老丈人看黄忠是对了眼,他怎么做都是没错的。 “噗!”裴元绍的内力再也控制不住青龙刀的走势,被黄忠一记颤刀术强力锻打,击得刀头直接插进土地里,大半个刀身都不见了。裴元绍本人更不堪,被对手刀力逼迫过来,身体站立不住,左膝一弯,半跪下去。 “老匹夫,老子跟你拼了!”裴元绍的马脸,现在可以称为紫面,红潺潺冒着紫红的油光,在这一刻,他似乎附体了,至少在面孔的颜色上和关羽有七八分接近。 落地站稳的黄忠脸上杀气一闪。我瞧得明白,心想:“这裴家小子得多无知,才敢悍然喊出‘老匹夫’这三个大字啊?嗯,得阻止这傻二愣子,不然又是一刀两段的悲剧了。” 争风吃醋,斗殴打架,军中只算平常。可是闹到当街杀人,杀得还是有差遣的将校,那道理就亏大了。 我正要提醒黄忠一声,眼角一扫,便又闭上嘴。 那边,裴元绍猛力站起,奋勇拔出青龙偃月刀,便要再度冲上去。 第五十六章 相见名刀 肩头忽然一沉,怎么也动弹不得。 他使劲一崩,却似泥牛入海,毫无反响。 那是一只有力的大手,轻轻按压在他的左肩上。 “退下。” 来人简单地吐出两个字,顺手抄走了他的青龙偃月刀。 周仓急忙过去:“老爷……” 来人一捋长髯:“他被黄先生刀劲儿震伤了腑脏,你且扶他下去医治。” 周仓应诺,忙强行搀扶着裴元绍退了下去。 黄忠缓缓落下地来,目视对方。 刹那间,双方眼中都激起浓烈的光芒,知道遭遇到平生罕遇的高手。 黄忠忽然左手一扬,头盔已被他甩了出去。 “噢!”众人见到他一头银,都是吃惊。 “刀王大名,关某久仰了!手下留情之德,不胜感激。”来者自然是艺震四海的关羽关云长。 “能与关将军一晤,黄忠之幸也!”黄忠哈哈一笑,左手“啪啪啪”几下,快扯断丝绦甲带,褪了外甲。然后,也不停歇,转而去解腿甲,“黄某要与将军公平一战。” 关羽眯着一对丹凤眼,微微点头而笑,也不说话,就看着白头老儿宽衣解带的忙活。 夏侯渊赞叹道:“艺高而不自恃,汉升真乃名将风范!” 我连白眼都懒得翻他了,怎么看,都是关羽更有大将风度。手一点,让成小虎和另外一名卫士上前去帮忙收拾收拾,总不能让黄忠把家活什儿都扔地上,就算不妨比斗,也是有碍观瞻。 曹仁和于禁见这么一对铁锅铜刷碰上,互相瞧瞧,都是目露兴奋之色,连之前的来意都暂时压下不提,全心全意想要观赏这一场龙虎之斗。 黄忠手法快捷,虽然只用一只手。却并不要人伺候。很快就把全身甲胄都摘个干净,然后整整衣袖,紧紧腰带,蹬蹬地面。 真没,他甲衣里面竟然是一身游侠般的黑色劲装,连鞋都一直是轻便的薄皮小牛靴。 关羽今日是来登门拜访,穿戴自然正式华贵。不过周仓助他卸去官袍。里面露出来的,竟然也是紧衣小打扮,当然是全红的锦衣,一红一黑,和黄忠倒是相映成趣。 我注意到,周仓先是跟关羽说了一句什么。关羽凝了凝神,目光向我们这边扫了扫,才点了点头。 黄忠双手一横,九尺银刀横于胸腹之前。 关羽右手拄刀于地,左手轻捋长髯。 双方相隔丈许,默默对视。 场上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这是双方战意凛然,渐张的气机引了微妙牵制。若有实质。使得我和夏侯渊曹仁等人都立刻感觉到了。 曹川和周仓各自一挥手,双方的部下都往后退。关羽的校刀手哗啦一下退下清君真人貂蝉的府门。向东退出十丈开外。夏侯渊等几人的近卫们也都牵着马,向西巷方向移动一段距离。 我招呼三位同伙一声,也都略略退后了一些。 中间空出了老大一块白地,虽然因街巷所限,比斗场的大部分地段宽度不够,只有大约五六丈左右,但这种限制,对关黄这种级别来说,并不算特别为难。 一场顶级比武,即将开始。 关羽看看黄忠,忽然说道:“黄先生,此地狭窄,不如比拳,如何?” 黄忠看看关羽,摇头道:“关将军,我就想跟你比比刀法。” 关羽道:“那么,如君所愿。”右手一推刀杆,青龙偃月刀立时前倾,左手一压,已握住刀身的下半段。 黄忠已然准备停当,见关羽开始动手,当即厉喝一声,左脚一抬,迈前一步,熊腰顺势右转,亮银长刀已电闪般横扫斩去。 “横扫千军!!”夏侯渊见了那般锋锐刀芒,不禁惊叹,“真是高明之招。” 于禁问道:“这招很一般,刚才那裴元绍也使过。” 夏侯渊道:“那种废材,使的能叫横扫千军吗?最多扫扫树叶,斩斩空气便了。” 于禁乐了。 曹仁紧张地说道:“别说话,看仔细。” 关羽右足跨前半步,后把一压,前把一摇,一刀,便向前戳去。 他二人相距本来不过丈余,两口近丈长刀这一挥舞施展,顿时刀影重重,杀气大振。 “叮!”一声清脆嘹亮的震响,黄忠和关羽身体齐齐一顿,随之黄忠斜斜倒纵,往西北疾行数步,方才稳住。关羽横里连跨两步,收刀而视。 却是关羽一刀直刺,正好刺在黄忠横扫而来的刀头上,两道方向不同的力道如此遭遇,产生的合力颇为巨大,强制之下,双方都没能收住脚步。 黄忠点点头:“关将军,好枪法!”关羽则回敬道:“黄先生,好步法。” 黄忠面上微红,他本是一代武学宗师,步下功力自然出类拔萃,心想却被关某人嘲笑了。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猱身而上,再度战在一起。 长刀步下硬抗,没有短兵对决那么惊险紧张,但大气豪迈处,却更显示双方的实力,尤其是本身的,更是一眼可见,半点做不得假。 但听得当当之声不绝于耳,这次双方比的是进攻和防御的度。 所谓刀疾马快,身为军中的核心领班人物,关键时刻仗刀纵骑,一击解决对手是必须具备的基本能力。关羽在白马渡胜颜良,便是这种强大能力的代表体现。 一流的人物,总会有自己迥异于普通大众的特别本领。 而黄忠,不久前那一刀斩杀韩猛的镜头,至今还在我脑海里栩栩如生,亦惊亦叹。 他们两位这方面的能力,在我看来,都很卓不俗,很难说谁能赢了一招半式的。 转眼之间两口凶刀已连撞五十余记,打到猛恶酣畅之处更是砰嘭震响,金色银色的刀光中崩出的火星如流星雨一般飞流直下,溅起千层红浪。 观斗众将士大都是死人堆里几进几出许多次的,没一个外行,眼见如此凌厉可怕的刀术,顿时彩声大作,惊叹不已。 于禁伸手去蘸额头汗水,抹了一圈,却不觉一丝流淌。他忽然恍悟,这是他将自己代入进去太过专注,被双方刀气逼迫出的寒意侵入了身体,其实却哪里有什么冷汗? “好厉害,看得我汗都不敢流。” 夏侯渊面色泛青,嘴唇微颤,他武艺比于禁高出半筹,感受也更加强烈恐怖,自觉任何一方换了自己上场,都绝对接不下敌人的快刀,别说五十招,便是二十三十招,也是困难重重。 曹仁双拳紧握,不停地前后击来挡去,嘴里兀自喃喃自语:“好,果然如此!好,好刀!好招,原来如此!” 我见了三人动态,知道还是属曹仁功力最强,单论兵器功夫,其他二人恐怕还有些差距。不过我也无心去跟他们交流,心想:“刚才周仓跟关羽说了什么,让他脸色变化?” 关羽虽然是武将出身,却绝不是一根筋蹦到底的鲁莽暴徒,上次貂蝉那么暗示于他,他肯定不会听不懂。而今天依然继续前来聒噪惹厌,除了好色这一条理由,一定有什么别的事吸引了他。 “铮!”一声刺耳的爆震,双方长刀实打实地撞在一起。 关羽左脚倒退半步,随即又迈上一步。对面黄忠的动作与他惊人的一致,迈步转腰,银刀再度与对方相撞。 “砰!” 大力反击之下,黄忠再度连退三步,白四下飘散。 关羽身体连晃,最终退了一小步,笃地将长刀插入地下,身体方才稳定下来。 他右手一捋美髯,双目炯炯,瞪视黄忠。 黄忠站定,点点头:“君侯的刀法,当真奇绝非常。” 关羽喝一声:“再来比过。” 黄忠摇头:“你我刀法难分上下,本身,黄某差了些许,再比过也是一般,最后只有比拼内家功力。黄某虽然不惧,却已年纪大了,不想如此无谓消耗本源之气。” 关羽盯着黄忠,拄刀静静而立,过了片刻,忽然一笑,双拳在刀杆上一抱:“汉升兄高义,关某敬谢!” 黄忠看他一眼,拱拱手,提刀转身,回到我的身侧。 我低声道:“你怕我们车轮战他么?” 黄忠一呆。 我道:“嘿嘿,被人家当众叫破,很意外?” 黄忠耸耸肩,道:“无所谓,反正主公也不会这时去攻击他。” 我哈哈大笑,道:“那是自然。”扬声道,“小虎,给汉升将军更衣。” 黄忠愣了一下。我道:“阵斩韩猛之功当酬。” 黄忠倒身下拜:“多谢主公。” 旁边几个家伙侧目而视,之前还是校尉,转眼就跃升将军了?夏侯渊哼了一声,道:“你也不用这么急?我又没说要抢人,这么干合乎军中规矩么?” 我耸耸肩:“如此勇猛无敌之将,外舅不觉得应该当将军么?小婿早已请准丞相,许我自主。” 夏侯渊默然。曹仁和于禁对视一眼,想起我的另一个身份,都很无语。 就算曹操不允,我在襄阳现在其实也是想怎么干就可以怎么干,所以他做个顺水人情,也是盟友应有之举。 第五十七章 此事为何我不知道 “这个关二哥看似大家气度,其实心肠很歹毒啊!”我不去理会他们几个想法,暗暗琢磨,“他是想让我们这方对黄忠生出疑忌之意,若是造成嫌隙,恐怕就称了他的心了。” 这么一想,就不乐意当先上去跟关某人搭话了。 那边,曹仁等了片刻,不见我说话动作,便默契地自觉上前,拱手道:“君侯刀马神功,令我等激赞,不愧是我军的第一战神!” 我一听,哎哟,曹仁这小子也一样不安好心啊!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曹仁铁定是不知道这句俗语的,汉末三国还不可能出现这种俗语。就算相似的词汇,还是得等曹丕长大著立论,在《典论·论文》写道:“文人相轻,自古而然。” ,这丝毫不妨碍曹仁随口一句话出来,就将其精髓活学活用了去。 果然,立刻就听有人大叫道:“呸!什么第一战神?自从老典去了,我军还有谁,敢称第一战神?” 许褚来了。 扭头一看,不但他来了,还带了一群人,至少也有上百号,个个膀大腰圆,虎头熊臀的,应该都是他亲卫队里的好手。 我心想:“没错,这儿就有第一个不佩服的。” 关羽远远瞟了许褚一眼,鼻中哼了一声,便不理会,向曹仁以及他身后的夏侯渊、于禁略一拱手。 “几位来的正好,关某刚好与清君真人闲聊尽兴,这就不妨碍大家了。” 潇洒一转身,上了赤免马,走了。 周仓手一招,校刀手们全都听令,抬着裴元绍等人,急急跟随。 清君真人的府门前,忽然之间就彻底清爽了。 众人有些愣间,许褚冲了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打起来没?” 于禁瞪他一眼,夏侯渊已道:“刚才汉升与云长好一通比刀,真个爽快。” “比刀?”许褚瞧了瞧黄忠那口九尺卷帘银刀,大是懊悔,“早说啊,你们怎么比这么快?等等我啊!” “呸!”曹仁过来,一口唾沫。“早干什么去了,这么磨磨蹭蹭,早点儿来我们就杀过去,给他们来个包圆。” 于禁道:“子孝慎言。” 曹仁哼了一声。 许褚道:“我刚才听你大赞他什么战神,你nainai的,马屁拍的溜溜的。” 曹仁冷笑一声:“关君侯的武艺。我们都很钦佩,自觉不是对手。你要不服,去跟他打啊!” 许褚道:“关羽这小子太奸猾了,见我们人来多了就跑,我总不好意思现在追着屁股去砍他。不过,下次碰到,非得教训教训他不可。” 曹仁歪歪嘴,正待继续挑拨。夏侯渊已自说道:“既然他跑了。那咱们就散伙。天也不早了,阿飞好容易快马赶了来许都。今晚得好好歇歇。” 曹仁一怔,问:“这便散伙?” 于禁道:“不散伙,你待如何?” 曹仁晃晃脑袋,没想明白,是啊,要说的事,人家阿飞也答应了,关羽也吓跑了,这么多人继续聚一起,还能干点什么呢? 正说着话,府内出来一个小丫鬟,叫道:“飞帅,飞帅!” 我应了一声:“啊,是我。” 那小丫鬟气喘吁吁,显然跑得也是很急迫。 “飞帅,好些日子不见了呢!” 我咧咧舌头,不,在嘴巴里转转舌头。这茬儿搭的,我们很熟么? 仔细看去,倒是认得:“噢,你莫不是清欢……” “小婢清浣,浣江的浣。”那小丫鬟来到我的面前,福了一福。 嗯,知道,浣溪沙的浣!我肚子里加了一句。作为完整的三字词,浣溪沙是唐代教坊的曲名,取于秋末西施浣纱于若耶溪的典故,这时代……还不可能出现。 这丫头我上次来貂蝉府时见过一面,她倒还记得我。 “我家夫人欲请飞帅入内,当面致谢。” 我回头看看,这许多路见不平见义勇为的好汉将军呢,你当面说只请我,似乎于情于理都有点不合适。 “夫人说,有事相托飞帅。其他诸位,夫人当另行觅日,登府致意。” “啊,此乃区区小事,不敢有劳真人。”曹仁面色缓和下来,说话透出客气。 说到底,他也不是为了貂蝉而来,只是要为弟弟出头架梁罢了。 夏侯渊笑道:“本来就是要散伙的,既然这样,大家散了。” 于禁、许褚纷纷点头称是。 许褚忽然回头,叫道:“许戈。” 他身后有个比他高出一头的大汉递上一步,我认识,以前在官渡时,跟许褚一起来我大帐里偷偷喝过酒的。 “以后你就跟着飞帅了。”许褚一摆手。 那大汉许戈应道:“是。”事先可能跟他交代过,居然也没多问,坦然上前向我行了一礼,然后跑我身后,站立在黄忠身侧。黄忠侧脑袋看看他,这个头很魁啊! “今儿只能给他一个,另外一群我得回去再调弄调弄。” 我点点头,要伺候未来可能的储君,是得提前调教,教好规矩。 “如此,各位我们明日再会?” 夏侯渊道:“明日这帮人可未必能见全,晚点闲了我带你先去咱们自己家里转转。” 我微觉奇怪。明天虽然不是大朝会的日子,可是像我这么大老远的一方诸侯千里迢迢跑来面君,还顺带解围救驾微功什么的同盟势力,怎么你们都不去一道聚聚,随便聊聊么? “主公尚在病中,我们没有召唤,朝中小事,自然不用理会。” 我哦了一声,老丈人说的爽快,我这立刻也就全明白。 曹操不来摆弄朝廷这个小玩具的时候,这帮武夫就连看它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那荀彧呢? 他在不在? 必然是在的。 两年没见,美女道姑依旧那么清丽窈窕,令人忘俗。 “姐姐好!” 我也没跟对方客气,随意盘着腿。直接端茶便饮。咦,现在许都也以饮茶为时髦了么?这茶汤温得不错呀! “找我来什么事?” “上次约了飞帅再聚的,不想再见时飞帅已振翅高翔,功成一方。哎,回想起来,世事真如大梦一场。” “姐姐说的是。”我收起随意,上次临别似乎是有后约。不过我当时以为不过是句客套,一直也没太放心上。而且这两年我的经历曲折复杂,各种艰险处难以一言说尽,也根本无法把这样无法身至的约会特别放在心上。 看来,貂蝉姐姐却把这事记在心上。 “姐姐勿怪!是我不好,时至今日才看望你们。”我感慨道。诚心认错。 “飞帅你的故事,我们都知道,你却是不用自责了。”清君真人道。 说到我们,我忍不住四顾了一下,一直没见到韦帆,难道她躲起来了?可是现在关羽都被赶走了,还用躲我么? “帆妹妹不在。”清君真人一边为我续茶,一边说道。“她昨日被武陵段少爷邀去了。” 武陵段少爷? 段琅? 那晚我与李成一战之后。这厮拐了白风便去向不明,想不到他在许昌。 我疑惑地看向对方。怎么回事? “帆妹妹身体一直有恙,你上次也见到过,公孙先生也曾为她诊脉调养,略有效果。这回正好段少爷请来一位妇疾大家,但此人不愿多见闲人,所以段少爷便约了帆妹妹一起去见她。” 我摇头,看来公孙谨医术虽高,却不是妇女之友。 “原来是一位神医,不知比华佗如何?” 清君真人道:“各有专精罢了。这位女先生在妇疾上,有独门良方,但一向恬静,不为常人所知。” 哦,是妇科病专家,还是个女医生,估计这方面华佗大约是比不过。 “姐姐和段少爷很熟啊?”我换个话题,刺探道。 清君真人微笑起来:“不熟,帆妹妹怎么能请动他去安陵?” 什么? 我剧震之下,身体顿时跪起:“姐姐是说,安陵……在安陵,是韦帆妹妹?” 清君真人道:“不错,正是帆妹妹请求段少爷看护你,没,最后用上他。帆妹妹对此事,可是一直很开心的。” 我嘴里苦,垂下头,两腿一歪,又坐倒在地席上。 我是真不开心! 安陵之战,是我漫长的三国之旅中,最痛的一道伤疤。 近乎全军覆没不说,最后我能逃脱,还是靠了那说话无比刻薄的段琅。 我极其不喜欢这个人,虽然他当时全力相援,确确实实拯救了我和徐庶二人的性命。 徐庶应该和我想法接近。 心底里,我最不愿意想的就是,这救命之恩,我到现在都无法报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给对方。 虽然上次和李成一战,危及我的生命,因此段琅以救命之情暗胁,双方约定前情一笔勾销。在段琅想来,大笔一勾就全销了,简单之极。 但我心里很清楚,这一笔怎么可能勾销得了?至少徐庶还欠了一条命,这个,我也是得记到自己的账本上的。 如今,我欠下的恩情里,又加上了韦帆。 虽然,她是我妹妹,一家人不用算这么仔细。 可是,我很不愿意欠这种债务,尤其我很担心,韦帆因此答应了对方什么苛刻条款。 “飞帅放心,那段少爷乃是自愿而去,并无不妥。”清君真人对我的小心思一清二楚。 那就更不妥了!我挠挠眉头,心道。 忍了一下,还是问道:“段少爷为何自愿去呢?” “嗯,第一自然是飞帅威名赫赫,段少爷心有好奇,想看看飞帅是何等样人;第二么,段少爷和黑山的真金将军有旧怨,能让对方不爽的时候,绝对全力以赴。” 我点了点头,这事,回头我得自己再去查查。 “呵,话扯远了。我请飞帅来,其实另外有事相求。” “姐姐但有所命,我无不遵从,说什么求不求的。”我有点儿不悦地喝了一口茶,理所当然地说道。 “嗯,飞帅刚至,不知听说过张绣将军之事么?” “张绣?”我莫名其妙,怎么跟他扯上关系了?“姐姐莫非与他有故?” “不是。”清君真人眼眸一转,我感觉她神色似乎有些黯然,“张绣将军已然逝世。” “什么,张绣死了?”我张大了嘴巴,“这个,怎么我没听说?” 张绣那不是一般人,他也曾为一方诸侯,部下的西凉铁骑精锐非常,数次与曹操正面抗争,后来降而复叛,一举击杀曹操的儿子曹昂,侄子曹安民以及近卫大将典韦,连曹操自己都差点死在乱军之中,战果可谓累累,其他诸侯远为不及。在官渡战役前,他峻拒袁氏,再度投靠曹操,令正处于下风的曹操大喜过望,尽释前嫌,封其为扬武将军。待火烧乌巢击败袁军之后,又进为破羌将军,是军中“四大将”之外少有的自掌重兵的实力派将领。 “不错,就在大约十日前,刚刚去世。” 我瞪大了双眼,心里只是想:“此事为什么夏侯渊和曹仁他们不告诉我?” 第五十八章 客人真多 跟着小丫头清浣从清君真人府内出来,我上了坐骑,脑子依然觉得木木的,不太够用。 今天所受刺激太大,我都快承受不了。 照顾张绣的女徒,此事当为不难。比起风声鹤唳的许都,襄阳那还是解放区的艳阳天,和平安宁的紧,正适合迁居过去。 连曹操都准备把自己的三个儿子托负给我,加个小女孩又算得什么。 黄忠和许戈跟随在我身后,等我下令。 “许校尉,夏侯将军的家你认识?”我随便想了想,先回岳父家再说。 “认识。” “好,那就去。” 许戈也没什么废话,当先催马带路。 黄忠率领着军士们在我身边护卫。 我注意到卫士有点多,一问,是夏侯渊临走时留下的二十名军中铁卫。 那就不用客气了。 许戈路很熟,也不从大路走,走街串巷,全是近道。 我也顾不得认路,只是机械跟随,心里不住地想:“许都的情况,怎么一下就变得如此奇怪了呢?” 反复思量许久,猛然间我微微一惊,捕捉到几分端倪:“此事极其微妙,恐怕并非如此简单。” “许戈,转道,回司隶府。” 前方许戈应了一声,依旧向前而行。 我忽然想起来,其实,司隶府和夏侯府,相隔也不算太远,几乎可以算是邻居。 “不知道赵玉的情况怎么样了,是否醒转?这许都,怎么感觉阴森森的,不是个好居处。池早那么卖力想要阻止我来这儿,看来真是有点道理的。” 回到司隶府,出来迎接的是淳于铸。 “主公,小赵将军已醒。” 我心中大喜,跳下马坐骑,道:“快带我去看他。” 病床前。阿樱正亲手喂赵玉饮水。见我进来,点了点头,又喂了赵玉一勺。 我问道:“中毒能喝蜜水?” 阿樱点点头:“华先生说,蜂蜜能除毒素,护心脉,对小玉颇有好处。” “噢!”我道,“我来喂。” 接过蜜碗。看看赵玉。 大概是照顾到病人的身体,屋子里的油灯光线不是很明亮,赵玉面容平静,脸色看上去略有些灰暗。 “飞叔!”赵玉轻微地叫我一声,语气中露出几分羞涩。 奇怪,他也会害羞? 转念便即明白。他这是想露脸结果现了眼,所以不好意思呢。 “世间没有不败的将军!这次吃了亏,下次记得捞就好。好好休息,早日康复。其他的,什么都别想。”现在不是教训他的时候,先鼓励安慰。 赵玉嗯了一声,就着我手,喝了一玉勺蜂蜜水。 “飞叔。我不想喝了。”赵玉略略别过头去。 我也不勉强。将水罐玉勺都丢给旁边伺候的婢女。 “过几天估计你就好了,现在好好给我睡觉。”我摸摸赵玉的脑袋。温温的,烧完全退了,才真正放下心来。 “嗯!”赵玉闭上双眼。 我站起身,和阿樱一起出了屋子,侧头看看。 “这间以前就是小玉的房间,华先生说熟悉的地方有助于病患康复,所以我就把他送到这儿住了。” 难怪看着眼熟。我点点头:“阿樱,辛苦你了。” 阿樱摇摇头,看看离赵玉的房间走得远了,才低声问我:“事情怎么样了?” “嗯,大致解决。”我将黄忠与关公斗刀的事略微说了一下,“子孝似乎猜测有误,那关云长,似乎没什么歹意。而且,韦帆妹妹也不在真人府中。” 阿樱道:“那就好。不过阿飞,你怎么能直接称子孝叔的名字?” 我道:“是他自己让我这么叫的……好了,好了,我记得了,下次不这么叫。我饿了,给我找点吃的。” 我知道阿樱的意思,曹仁虽然让我那么直接称呼他,私下提起,再这么说就有点缺乏礼仪,非君子所为了。 吃过晚饭,阿樱自去忙碌家务,我进了房。 这里是以前我思考问题、接待贵客的地方,虽然不如虎隐居偏僻隐秘,收拾得倒也十分干净。 杜袭正在房等我。 白天他正好有事,拜访一些许都的朋友,因此虽然听说我到了,却没有出现,这是刚刚才。 “吃过没有?” 杜袭道:“已在赵伯然家中用过。” 赵伯然,就是杜袭昔日长沙时的旧日好友赵俨,现任丞相掾属主簿,这种位置虽然不显眼,却都必然是长官的亲信官吏,权势颇重,最关键的是贴近上层,对最高领袖的各种意图更为清楚。 我见他面色沉凝,正要问问拜访的成果如何,身影一动,成小虎闪了进来,站在门口躬身道:“主公,有何吩咐?” 我转回头,说道:“这里有秘信一封,你让许戈带路,立即出城去迎周都督,这是出城的腰牌,你到时随周都督一起返回。” 腰牌是我专门向老丈人要的,他后将军的中军令牌,还是很管用的。 成小虎应诺,接牌而去。 杜袭道:“公瑾要到了么?” 我道:“他们人多,计算时日,最早也得下半夜了,这一夜,他们得在城外歇息了。” 杜袭随口应了一声,说道:“主公,适才我和伯然谈的不是很顺利。他身为丞相府主薄,居然万事推脱,很多具体合作,他都三缄其口,不说行,也不说不行,也不解释,令人十分费解。莫非……”他手指微微翘了一翘,“那位想法又有变化?” 我笑道:“这个方面你不用太过忧虑,等我这两日面君,见过丞相和苟令君之后,当有定论。” 杜袭见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便不多言,转而问起我今日行止。 我正好也想知道他在许都,有什么新的消息八卦。 正聊间,淳于铸匆匆进来,手中拿着一版阔大的名谒。 “主公。有客人求见。” “谁啊?” “他通报姓名……”淳于铸看了一下手里的名谒。“名为李鼎。” “李鼎?”我恍惚一下,记忆里似乎没有这么个熟人。 “请他至偏厅等候一下,我就来。” 淳于铸应声而去。 我向杜袭说道:“你且稍候,我去见见他就。” 杜袭自无疑义。 在踏出房的房门那一瞬间,我猛地想了起来,这个李鼎是何许人。 “原来是他。” 我一拍脑门,当初让刘大去扁担社卧底潜伏。虽然走了很多偏门,最后需要过的关卡,正是这个李鼎。此人是裨将军李典的宗兄,虽然在军中没有职衔,但为人豪气,家族庞大。他的扁担社是许都第二大群众社团,端的非同小可。 “奇怪,此人忽然来访,却是为何?” 入的偏厅之门,便见里面站立二人,前面那个人干瘦而精神,身高恐怕足有一米九,将身后的同伴整个遮在阴影里。 我想了起来。有印象!我跟他曾在一个非正式场合见过一面。虽然没说过话,但这个人形象很特别。一见就回忆起来。 “李鼎拜见飞帅。” 我急忙虚拦一下:“私宅之内,勿须多礼。我与曼成将军相交虽然不多,却意气相得,李兄弟自也不必客气。” 这话很不见外了。 前几年在汝南时,李典对我还是相当尊重的,这个人情我一直没忘记。 李鼎略略直腰,啊,个头比我还高不少,我有一米八左右,这位不止一米九啊! “李兄身高几何啊,真是奇伟。” 李鼎弯起腰,惭愧道:“小人打小个子长的快,乡人都叫我竹架。” “竹架?哈哈,不错,这绰号不错,名副其实。” 我侧目扫了他身后那人一眼,抬手让他们二人就坐。 李鼎道:“小人不敢在飞帅面前安坐,就站着回话便好。” 我心想:“你不知道你这么站着说话我压力很大呀!”但又无法强迫,只得笑笑作罢。 “李兄这么晚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嗯,这个……”李鼎脖子动动,两眼眨眨。 我看出来了,他是想回头看身后同伴,但临时想起什么,却又硬着头皮,没动弹。 “李兄弟,你这身后,是哪位好汉?” 扁担社是许都著名流氓团伙,名声在外,招徕到的游侠豪雄着实不少,不过一直没干过什么正经事,天天为些蝇头小利跟曹洪在背后支持的达货大市集锱铢必较,兜来斗去,曾经招致荀彧的侧目,现在也不知改过一点没有。 “小人孟达,拜见飞帅。”李鼎身后那人藏不住了,索性上前一步,拱手到地行礼。 “免了!”我看看这人,尖鼻梁,细眼睛,面上透着一股狡黠之色,这厮就是‘阴阳箭’孟达孟子度?早就听杜似兰和赵玉说过,在新野,这家伙勾结了张郃高览,差点就一战成名,奇袭成功。汉末史上此人也有一席之地,不过先以蜀将身份降魏,后来又想反水归蜀,两度朝三暮四,总之乱七八糟,留下的大半不是好名声。 “你不是在张郃将军属下效力的么,为何在这里?” 孟达又拱手道:“小人行事不慎,坏了高览将军的性命,令张将军不悦……之后小人便随了李典将军,任中军司马。” “原来如此。”能在李典手下当中军司马,看来是很受信重了。 这人说话爽快,对自己生平的失败事件毫不讳言,坦坦荡荡。我暗暗点头,算个人物。 孟达忙道:“李典将军将于明日返回许都,特遣小人先至,听闻飞帅已到,求了李社主同来,欲约飞帅面晤。” “嗯,有什么事么?”别看客套话说得嘴响,但我跟李典,那可是真个不熟,以前接触机会不多。 孟达看向李鼎。 李鼎更直接,一挥手:“飞帅当面,你只管讲便是。” 孟达应声是,向我道:“李典将军早已定了明晚摆宴设席,和诸位同僚共乐一番。已有徐晃、张辽等诸位将军答应赴会。将军听说飞帅在许都,十分高兴,因此托付李社主,先和飞帅订约。” 我想了想,道:“既然曼成将军相邀,自当欣往。若无大事,我一定去。” 我来许都虽然以观察为主,但毕竟是一阀之主,即使主谈的不会是我,但也难保各种意外事故。 孟达喜道:“多谢飞帅!” 事情谈妥,二人自然退下。 淳于铸将客人送走之后,复又回转,说道:“李鼎送来许多礼物,宝刀名剑、雉鸡尾羽、犀牛蛮带、金锣玉鼓等等。” 我道:“有喜欢的你可以先挑一件,其他的,交给杜子绪处置。” 淳于铸应诺,笑道:“我倒没什么需要的,只是白日混乱,韩猛的那条金枪还在我这儿,我想拿去看看,就看几天,主公你看是否可以?” “喔,拿去。”淳于铸也是家族祖传的枪法,大约是见韩猛的乌龟枪头沉重,还能射暗器,比较特别,想拿去观摩印证一番。 从内心里,我恨透了这条枪,差点儿害死赵玉。再说,反正这种战利品本来价值不是很大,如果能对部下将领有所裨益,我当然是很欢迎的。 被文官们痛斥**,那就偶尔**! 其实这是淳于铸脸嫩,要是遇到赵玉典满那种家伙,肯定就腆脸跟我直接要了,我也肯定不会不答应。 我看淳于铸一眼,见他一脸满足的笑容,正要取笑,这时,另一名亲卫门前禀报:“主公,张郃将军、朱灵将军求见。” 第五十九章 有这种可能性么? 我一愣。 李典还好说,汝南怎么也算有过沟通,关系尚可。这俩,基本没啥交集啊!唯一可以说的,也就是张郃当年投降的时候,是经过我的手而已。这种尴尬关系,老实说还不如没接触过。 “快请。”正好,也不用挪动地方了。 不一刻,脚步声响,两员将领急趋而入。 “飞帅,我等冒昧了!” 我对张郃印象最深的就是战场之上的眼神,又尖又凉,感觉像一枚锥子,扎起人来特别疼,而且交锋起来更是机精奸诈,枪法节奏变化很快,一般对手难以应付。 不过这时听他一说话,感觉有点错愕。 声音这么……苍老颓然的,居然会是昔年河北四大庭柱之一、大名鼎鼎的张郃张隽义? “张将军,朱将军,请起,请坐。” 从未有任何直属上下级关系,我可当不起这两位的大礼。 淳于铸赶紧请了二人坐下,张郃坐在我对面,朱灵佝着身子,坐在我们俩侧面。 张郃看看朱灵。朱灵点点头。 脸色黝黑瘦削的朱灵拱手道:“末将还要多谢飞帅兴义兵,解了宛城之围。” “些许小事而已。我毕竟亦为禁军将领,你我双方又份属盟友,帮忙互助,乃是理所当然之事。” “不然。当时末将亦随曹洪、李典二位将军在城中,深感黄巾贼势大难敌,若非飞帅胆魄过人,倾力来援,宛城必陷。宛城一失,则许都危矣!” “都是为朝廷效力。”我打个哈哈,宛城之围,夏侯渊解了一小半,池早解了一大半,我倒是不敢居功。不过。也不用解释太多。这只是对方的话引子罢了。 朱灵看看淳于铸,欲言又止。 “淳于将军是我心腹,两位将军不必疑虑,有话请讲。”我抬抬手,制止了想主动退到门外的淳于铸。 朱灵默然数秒钟,喟然道:“飞帅驭下宽仁,末将早听隽义说起。今日亲见,深为感佩。” 我拿眼觑他,这个话头未免过长了。 朱灵看看张郃。 张郃躲不过,拱手道:“向日小将与飞帅初会,就听闻飞帅仁义之名,亲眼见赵玉典满公孙箭等。为飞帅不惜万死。又蒙飞帅不弃,接纳小将于官渡大营,此恩至今未报。” 我怫然不悦,说道:“隽义将军你错了!当时官渡大战,我被李氏五老重伤,若非将军拦阻相救,世间早无阿飞其人了。你我纵然为敌,亦互相坦荡敬重。可谓惺惺相惜!又何必谈什么恩情。说什么仁义?” 张郃清冷暗灰的面上微微泛红,嘴唇轻轻颤动。 朱灵看出他一时出口不得。接道:“今晚冒昧来访,却想问问飞帅,此来许都,有何方略?是否有需要末将等效劳的地方?” 我微一沉吟,转转眼珠。 心底里甚感震惊,兼且惊喜,所以故作思虑,掩藏一下情绪。 “这二人,已然生出了异心呀!” “下午刚回到许都,就碰上关君侯,忙到现在,哪儿还顾得上考虑什么方略……”勉力镇压住心境,将今日事情说了几句。 朱灵居然都知道了:“想那关云长,一向自恃武力,不想却遇到了无法胜出的对手。飞帅属下,真是人才济济。” 这是有心人。我暗暗思忖,不过张郃这样的大将,就可以这么拉拢到我襄阳这边来么? 心里摇摇头,苗头是有的,但要慢慢培育,才有机会燎原千里。 这会儿张郃情绪也稳定了一些,微微低垂着头,问道:“近日许都生的事情,飞帅可曾听闻?” 我问道:“许都现在是多事之时啊!我刚到,有什么大事么?” 张郃犹豫了一下,说道:“公子曹丕遭方士下毒,飞帅知否?” 我点头:“我侄儿赵玉中了韩猛金枪毒针,我带他来许找华佗求治,听子孝将军他们提到。”简单把经过说了一遍。 听到赵玉的名字时,张郃似乎皱了下眉,接着听到黄忠一怒斩韩猛,呆了一呆,苦涩地叹口气,说道:“韩猛枪中带毒,某向不以为然,昔日也曾劝过他,以他一身本领,大可不必如此。那黄汉升能力敌关云长,这次韩猛亦是死而无怨。自入军伍,某就明白,大将难免阵前亡,只要不是死于宵小之辈,便是马革裹尸,亦不辱此身了。” 我微笑起来。张郃这是明说韩猛,实际是说赵玉杀高览。嗯,能揭开这一节,大好。 “将军之言大是有理。当日伤于李氏五子之下,我就十分愤怒。暗箭伤人之徒,不配上得酷烈战场。我宁愿与将军一战,便算战败而死,亦是死得其所。” 张郃连忙拱手逊谢道:“飞帅武艺,天下少有其匹,小将岂是对手?不过,昔日某也想过,若公平一战,就算死在飞帅手上,小将也是心甘情愿。” 我一伸手,隔着座位握住张郃的双拳,诚恳道:“我与将军肝胆相照,英雄所思略同啊!” 张郃感慨万千,一时脸色微红,嘴唇微动,心情却是无法用言语表达。 朱灵忽道:“曹子桓斥杀张破羌,飞帅可已知晓?” 我略略一顿,用力握了握张郃双拳,然后放开双手,退身坐稳,便即回答:“不错,这件事,是曹子桓大错特错了。” 无论如何,当日收曹氏三兄弟为徒,虽然大半不过随口笑谈,但后来不知如何,军中颇有传言。身为曹丕的师父,他人当着我谈论起来,不免多有迟疑,我必须先解除他们这种疑虑。 朱灵和张郃明显都松了口气,朱灵道:“曹子桓年龄愈长,威风日盛,如今竟连军中耆宿,有功名将,都敢随意呵斥,恶意威胁,而曹公对此不闻不问,朱灵不才。窃以为此等事例。十分可怕。” 我点点头,深以为然。 破羌将军张绣以前是害死过曹丕的哥哥曹昂等人,那是双方兵锋敌对,无所不用其极。现在张绣降服,而且为曹氏政权立下了赫赫战功,这样一位大将,曹丕缘于个人私怨而无故大加怒斥甚而将对方逼迫至服毒自杀。这就大过特过了。 曹营之中,品流复杂,大部分将领和谋士都非曹氏起事时的一脉嫡系,这也是曹家集团能越战越强的根本原因。一直以来,曹操用人真正可以做到不拘一格,唯才是举。其爱才之意,我向来是既感且佩,深为之嫉。 可是如果曹丕,一个年龄最长,有极大可能日后担任主公继承人的曹家公子,在未曾上位之前就可随意“言杀”一位军中握有重权的大将,事态就非常严重了。 这意味着很多。比如,其一。说明曹丕气量狭小。睚眦必报,非是人君之器;其二。曹操有过河拆桥,背后为曹丕撑腰的巨大嫌疑。有了这两点,就可以顺理成章,推断出可怕的第三点――其他降将日后大有类似遭遇的可能! 仅此三条,就能让曹军中许多将领在梦中惊出一身冷汗而醒。 朱灵和张郃都是出自袁绍旧部。和张郃临阵遭谗被迫投靠不同,朱灵是早年袁绍曹操交好的时期,作为援军被派驻曹营的,后来两家失和,袁氏撤出援外专家时,朱灵自愿留了下来。所以,一直以来,朱灵都是自比曹军嫡系的,言谈举止都相当直接,换言之就是比较二愣,其中有些豁边过界的行为,也许就被曹家父子记在心里了。 谁知道呢? 在眼下曹操多日不理政事,曹丕任意妄为的时候,就算朱灵,心底应该也是很恐慌的。 至于张郃,之前在袁营,手上就沾有不少曹氏“血债”,投降也是时势所逼,什么时候被人惦记,秋后算账起来,结局就不好说了。张绣家族庞大,精锐成群,犹然下场如此。他张郃一介武夫,万一有难,如何过得关去? 我道:“近几日我就当面见陛下和丞相,这件事,自当询问丞相之后,再与诸位将军分说。” 张郃和朱灵互视一眼,跪起身体,叉手行礼道:“吾二人深夜打扰,多有不安,多蒙飞帅指点。”伸手各自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这是一点微薄之礼,不成敬意,尚请飞帅不弃。” 我点点头,看一眼礼单,吩咐淳于铸收下不提。 等淳于铸将二将悄悄送走复命,我回了房,和杜袭谈论着这件事。 “主公,张郃与朱灵两位将军在袁军一些旧将中极有威信,他们明显有投靠主公之意,主公为何不措一辞?”淳于铸听了两句,迫不及待地表意见。 我道:“子绪如何看?” 杜袭道:“以为臣这两日所见所闻,许昌现在可以用一个字概括。” 淳于铸急问:“什么字?” 杜袭道:“乱!” 淳于铸道:“乱?” “对,就是混乱。”杜袭道,“文武皆茫茫不知头绪。所以,我觉得,不妨再等等。” “正是,完全不像一个有近十年正常运转经验的成熟政权。”我点头,顺口溜出一些未来词汇,也不管他们的眼睛瞪多大,“所谓乱中取利,混水摸鱼。小铸你也不用太操心,便宜我是一定要占的,不过呢,我要先见见曹公,看看他现在的实际状况再说。而且,延康陛下我还没见过,这次正好一睹天颜。” 杜袭赞道:“主公之言是正理!其实,我们并不许都太过混乱,那对我襄阳大局未必有利。” 我嘿嘿一笑,有点混乱正好,太乱了就麻烦大了。 淳于铸噢噢连声,努力体会其中的微妙之处。 这时,又有近卫前来禀报:“主公,尚台吏部曹尚陈矫求见。” 杜袭道:“这是代表朝廷来人了。” 我道:“为何不是客曹尚呢?” 许昌朝廷大权尽归尚台,尚台有六曹,其中吏部曹主选举和祭祀,客曹则主少数民族及外国事务。 杜袭道:“主公,我们自认一阀,可是人家未必如此想,再说,毕竟是盟友嘛!” 我笑道:“有求于我就是盟友待遇,等过了难关,估计就得当作叛逆了。” 杜袭凑趣道:“那个时候,估计来的就是中都官曹尚了。” 我们俩对视一眼,都大笑起来。 中都官曹,主管的却是水、火、盗贼等治安工作。 第六十章 三星绕日 陈矫也算半个熟人,当初我在官渡受伤,退返许都时,这家伙是陪我一起回去的。随即他受到荀彧赏识,升职迅,两年不见,现在是一曹主官了。 他来,主要是传达朝廷的旨意,延康帝刘羡明日清晨朝会要接见我,我按时抵达云云。私下里,陈矫也顺便提到,中午荀令君要跟我谈谈双方的贸易;下午到晚上,曹操有个私人宴会,专门为我接风。 总之日程很满。 我问起朝会曹公是否会出席。陈矫予以否定,说丞相有恙在身,很久没亲自参加朝会了。 嘿,私人宴会有精神,朝会就没体力了? 暗暗腹诽两句,却也无话可说。建安帝在的时候,尚有一般清流忠臣势力,拼死要护住汉室最正当的道统,现在那帮人死的死,退的退,剩下几个,也大半跑到长子城里伺候刘协去了。眼下许都的朝廷,估计也没什么人把它当回事。 如此看来,明天的安排,早晨面君不过是应付差事;中午跟荀彧谈,那是杜袭主营的业务;晚上宴会,才轮到我来唱主角啊! 送走了陈矫,司隶府里算是略微安静下来。 想起神医华佗,打算过去拜会一下。结果伺候他的药童在门外对我说,华佗先生睡下了,他老人家十分讲究养生,此刻肯定不会面客。 我没有勉强,会转房,和杜袭闲聊,抱着万一的,一起等周瑜。 等至子夜,我打个哈欠,知道今晚是没可能见到周瑜他们了。 这个时候,许昌全城紧闭,任你是谁也不可能开城放人了。 我让杜袭赶紧回去歇息,自己也回转卧室。 阿樱先睡了。她今天也很辛苦。没能等到我就酣然入梦。 我跪在卧榻前。伸手进去,轻轻抚摸自己的爱人。 薄被下的小女人温软似水,滑腻如玉。 梦呓中的阿樱兀自喃喃自语。 我叹了口气,悄悄上床,拥住阿樱,长长叹息一声:“老婆,我了。” 阿樱翻了个身。说了句什么,依旧酣梦如故。 黑夜中,我看着平安喜乐的阿樱,嘴角一张,不觉微笑起来,紧张了一天的神经。也慢慢松弛。 为阿樱掖好被子,我开始睡前的例行运功。 体内真气凝练澎湃,略一周天运行,便轰鸣如鼓,震荡心魄。 我默默点头,这是巅峰中的巅峰,正是我长期苦修之后的成果体现。 第三次大周天循环尚未运行完毕,心头微微一动。已感觉到自己似乎有了些许变化。 我坚持把这次周天运转完毕。收了神功,调息三分钟。直至渺无杂乱,方才三省己身,查看进境。 丹田,气海一切正常;膻中,月府默无声息。 最后内视印堂,却见紫府识海之中与往昔大有不同,幽明闪光、宽广无垠的界域之上,升起一轮小小的金色太阳,曚曚昽昽的,形体尚不太真切。 微微一喜,再仔细看去,三粒小指肚大小的银色圆珠,射出晶莹剔透的浅黄色光芒,正自列成一排,俏生生地围绕着那轮太阳鱼贯而游。它们行走的度极快,浅黄珠芒形成的幻影前后相连,几乎能围出一个大大的银珠虚环来。 “这是‘三星绕日’!”瞬息间我确定,这的确是秘笈里着重提到的,突破先天境界后的第一个具象表现。 三星绕日! 我功力摇动突破后天巅峰之后,体内真气开始星化,当结出第三粒液态星珠之后,先天星力已渐渐充足,星识开始在识海内苏醒,便会将那些泛滥无序的真元纠结起来,自行凝聚成一颗金色的精华球体,这枚金球,被《九日心法》形象地称为“识海之日”。 通俗地说,气态的真气凝成液体,有的颗粒足够大,经过更进一步的凝练打磨,最后就化为星珠;大多数液态分子机缘有限,没有条件成就那么大的颗粒,就会散乱地分布在识海之中。而等到第三粒星珠成形之后,识海内的液态真元有很多了,这时候就会自然相互吸附,抱团求生存,组成一轮更大的星日。 伸出左手,掌心力道微微一吐,随即收回。瞬息我测出,自己的功力,确有明显提升,如果九星曜日真像《九日心法》里所说的那么厉害,那么,很快我在实力上应该就能达到一个新的层次。 换句话说,就无须像现在这样过于忌惮公孙谨、淳于宾他们这些半步先天境高手了。 这么两天功夫,竟然凝结成功三粒星珠,实在称得上是进展迅。 我又惊又喜,原来进入先天的星化是这样功到自然成的一个过程,突破障碍之后,只要我坚持不断继续刻苦修炼原有的后天顶级心法《九阳真经》,就可以一步步形成更多星珠。 ,心里却又不禁犯愁。 照这种度下去,很快我就应该能凝出六粒、九粒甚至更多的真元之珠。《九日心法》里提到过,三星绕日之后就是“六星灼日”、“九星曜日”。看了现在识海的状况我也能理解,无非就是小星珠项链和大星珠团子之间的友爱互哺,一起壮大提高的过程。显然,那轮金日最后会越来越结实耀眼,而“珠行者”们则最终九星连珠。 可是,九星连珠之后怎么办呢?《九日心法》里提到这九珠之链会被识海自动踢出,下游到达中丹田膻中月府,进入“养月”阶段。 ,如何进入养月过程,心法里却半句没提。 那时候,我总不能还继续练九阳真经? 睡梦中的阿樱翻了个身,紧紧抱住了我,被子滑落下去。 我轻轻捡起被子,为她盖好,随即躺睡下来。 轻轻拥住阿樱,我满足地叹息一声,心中想道:“现在我功力突飞猛进,有了质的突破,事业更是如日初生般的进展中,又有爱妻深深依恋,人生至此,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车到山前必有路,待下次遇到淳于宾或者段琅他们,再仔细询问神隐门的事便了。” 即使在这个时代,先天强者也是寥若星辰,十分珍稀的物种。现在我即将自然入围,那些先行者们自然有义务拉兄弟一把。 如果他们真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第六十一章 将军之首 翌日的觐见恍如儿戏,虽然延康帝君刘羡比昔日的建安陛下刘协大了足足十多岁,年龄甚至过我,是完全的成年人。但我在他慈和宽大的面孔中,怎么也寻不到任何一丝属于他自己的思想。一切礼仪言辞,都如同机械般精确呆板,令人如嚼白蜡。 我对此人,毫无兴趣。 估计他对我,也不过是应曹操要求走个过场而已。 只是我没,延康帝竟然要封我做大将军。 不是前面有骠骑、车骑之类封号的大将军,而只是大将军。 大汉王朝唯一的一位位比三公的禁军最高领。 虽然却不过圣上的坚持,但我还是诚恳地再三辞谢。 有点搞笑,就凭我的军功和资历,殿上胜过我的至少得有五个以上。 更有资格的几个家伙甚至都还没来。 延康帝有点无奈地扶扶前额。 这时,旁边一直含笑观看的荀彧说了一句话,让我再也推辞不得。 “今日以飞帅为,共有二十余名将军等待封赐,将军何忍因全己之私德,而误众同僚乎?” 二十多个? 我大吃一惊,一下提升这么多将军? 许昌自196年成为大汉之都以来,行事还是很有章法规矩的,有功方赏。不像袁绍和张燕那些个二货,封官赐爵就跟喝凉水一般,动不动就封几十个将军公侯玩玩。 “微臣遵旨。” 我恭恭敬敬地接过大将军印,退站到一边,盯着传旨官,心想:“都还有谁呢?” 只听又一名传旨官上来,却是陈矫,他展开一封黄缎圣旨,大声赞道:“又,于禁等人,武力既弘。计略周备。质忠性一,守执节义,每临战攻,常为督率,奋强突固,无坚不陷,自援桴鼓。手不知倦。又遣别征,统御师旅,抚众则和,奉令无犯,当敌制决,靡有遗失。论功纪用。宜各显宠。” 喘了口气,陈矫目光炯炯地看看高台之下的文武诸臣,继续唱曰:“封:于禁,虎威将军;乐进,折冲将军;张辽,平蛮将军;徐晃,横野将军;张郃,威虏将军;李典。捕虏将军;许褚。武运将军;韩浩,中坚将军;朱灵。陷阵将军;吕虔,……” 后面一堆我知道或者不知道的杂号将军,我竟然还听到了两个熟人的名字:宋亮,升为振锋将军;夏侯霸,升为偏将军。 “宋亮真不错,人还没回许都呢,官先升上去了。就连我二舅哥都成将军了。不过,为什么四大将没有一个提升的呢?”阿樱的哥哥弟弟很多,她母亲大概有宜男之相,一共生下六个儿子,就她一个女儿。夏侯霸排行第二,所以我称他二舅哥。 今天夏侯渊和曹仁都没来参加朝会,估计也是不屑于浪费时间。,他们没在晋升的秩序里,依然令我感到疑惑。虽说他们四人都是一等一的大将品级,但既然我这明显外姓将领都能直升一品大将军,他们几个的军功,也不会不够?那什么车骑大将军、骠骑大将军之类,不也还空着么? 曹丞相如此公而忘私,这是耍的哪一出哇? 转动着念头的时候,陈矫宣旨到最后一人,也不陌生,曹真,从镇国中郎将升为裨将军。 每唱一个名字,该将领就应声而出,离开班次,在陈矫前站立。 不一刻,大殿下已站了二三十名升职的官员,“很巧”的都是武职,全是累积军功够数要加品秩爵位的。 众人到齐,一数,共有二十七位。 这么庞大阵容,丝毫不比河北的那些个闹剧弱了,真够让人咋一舌的。 虽然我有种过年看猴戏的违和感,,殿上的数十位将军却个个兴高采烈,欢声雷动。 在陈矫的赞礼声中,诸将跪倒在地,声音整齐划一,极其洪亮地高声道:“谢陛下隆恩!”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是过于把自己划到路人甲的角色中了。对于这些将领们来说,升官财,其实是人生中难得的得意阶段。即使现在整个局势有些糜烂,也依然如此。 曹操,其实只不过想以如此手段,来激励这些部属们的斗志罢了。 “飞帅!飞帅!”脑子里想事,旁边有人连续叫了好几声,我才听到。 “啊……荀令君。” “恭喜飞帅荣升!以后要改称大将军飞帅了。”荀彧温和地调笑一句。 “这个,多谢令君!” “此乃丞相心意,大将军且莫谢错了人。” “呵呵,丞相自然是要谢的,不过,令君也是我最感谢的人啊!”没有你这席参谋长支持,恐怕曹操也下不了让我当这个大将军的决心。 荀彧微笑:“那大将军欲如何感谢我呢?” 我笑道:“中午让赵伯然和杜子绪一聊便知。” 荀彧眼中,顿时含了数分喜色:“如此,荀彧也要多谢大将军了。” 今天的朝会,除了大封将军,重要事情倒也不多,一个时辰没到,基本上就全都处理完毕。 荀彧本来想请我一起吃午饭的,刚出大殿,夏侯渊和曹仁就迎了上来。 “阿飞荣升,举族皆欢。族中长老相请为贺。” 我愣了一下,见了二人眼色,忽然醒悟,什么族中长老,这是曹操想了想,只得向荀彧谢罪。 “令君,阿飞失礼了!” “大将军何必客气,来日方长。”荀彧也不强留,笑容不减,任我和夏侯渊等人骑上马,施施然自驰道而去。 当然,杜袭肯定是要留给他的,现在不定在尚台哪个部门里正和赵偐讨价还价呢。 再次看到曹操和上次手谈赌胜的咄咄逼人完全不同,这次曹操显得十分憔悴,脸色非常苍白,而且,只能头敷毛巾,躺在小卧榻上和我说话。 当然,随侍的其他所有人都已屏退。连夏侯渊和曹仁也不例外。 “阿飞。你此时能来,我很高兴。” 我看看曹丞相,闭着眼,瘦着脸,说是高兴,语气也未见如何变化。 不过这一句话,把我准备好的说辞给堵回去了。 原本我是打算直接询问张绣之死的。同为一家之主。我完全无法理解曹操在此一事件中的毫不作为,那是极端愚蠢的官僚行径。 虽然没有同情曹操的资格和义务,,我不他彻底搞臭了许都这洼浑水。 唉!好,待会再问。 “徐州局势不见好转,下邳虽然城固粮足。但眼见围困日久,我心中焦虑万分,却无法遣军增援,想来阿飞你也能理解我的心情。” 我点点头,也不知道他是否能感觉得到我的动作。 徐州战役,那是典型的围点打援,略懂军事的明眼人想想都能明白。而且曹操并不是没派兵过去,不过吃过一次大亏。折损了好几千人之后。曹操也只能学乖了。 “宛城,一度我以为必定陷落。许都将三面受敌。原本联络钟繇。幸好有你及时来援,又一战袭破武关,寒了敌胆,妙才乘机破了敌军合围阵势。此围一解,我方能略略安睡。” 我想跟他说不是我和老丈人破敌取胜,而只是敌方内部倾轧,上淮子徒不想为袁绍火中取栗而已。不过转念想想,这件事扯起来也很麻烦,里面牵涉到我和池早的秘密约定,还是等曹g神再好点,再跟他讨论不迟。 忽然一惊:“联络钟繇,却是为何?” 一念未毕,曹操自己全说了:“若宛城失陷,我便欲迁都长安,以许、洛为陪都,与敌决一死战。” 这是正着。 宛城失守的话,如果还把许都当政治中心,那会非常非常累。许都虽经整治,不过城矮郭小的毛病不可能短期解决,外面若失了强力屏护,曹家政权所属的全部军民恐怕都会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心里不落实的。转过来看,长安虽然破败无粮,但四塞险要,只要压服马腾韩遂,据之为都,还是要比四面临敌,无所依靠的许昌优越。至于洛阳,在目前河内激战正炽的关口,比许昌还不安全。 “吾亦知道,迁都长安,牵涉甚多,并非上策。单是那马腾父子,便不能容我西出潼关半步。不过,他们实在太不安份了,钟繇渐渐控制不住那边的局势。最近马氏父子暗中更是波澜纷生,掠抄之事频。”曹操脸上苦涩中透着狰狞,“而且,吾已几乎没有办法。” 说到正题了。称呼也渐渐正规。 “嗯,也许马腾将军可以入朝任职,由马将军负责西凉方面防务?”我随口建议道。这种羁绊之策,曹g通的。 曹操半撑起身体,左右看看,打算坐起。我欠身打算起来扶他。曹操摇摇空着的左手,自己慢慢坐了起来。 “吾也这么想过,但他现在会见了河北使者,想法也许变了许多啊!” “河北使者?”我吃了一惊,曹操这消息,得的也不慢啊! “不错!据说河北的车骑将军真金,现在正在长安附近和马腾会面密谈,具体内容不得而知。钟繇投鼠忌器之下,未敢轻举妄动。”他看了我一眼,“大将军你毫不惊讶,是早已知晓此事了?” 我道:“此时此刻,河北如此举措,亦是常理。我只是好奇,丞相欲如何应对?”人家现在占了上风,左右乱跳折腾,那是兵法常识。关键是你的反击措施在哪里? 曹操微微一笑:“吾为此一直头疼中,囊中数策,皆有问题。幸好大将军此刻来许,吾欲借重一二,大将军切莫推辞呀!” 我道:“唇亡齿寒,我自然要为丞相出力。” 第六十二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现在不是谦虚客套的时候。河北联军势大,我来许都,就是想方设法帮忙的,不能让曹操轻易给人弄残整废了。 襄阳潜力再巨大,也需要时间经营,中原打的越是势均力敌,我们就越安稳。 当然,也要条件合适反正自从挟天子迁都许昌以来,这些年曹操也是蒸蒸日上,尤其官渡仓亭与袁氏数战,打下丰厚的家底,不捞白不捞。 “钟繇月前送来关外良马两千匹,皆已驯服,吾赠与飞帅亲军,以壮行色。”曹操淡淡笑着,不知道心底是否在流血,“飞帅新任大将军,吾亦当贺之。” 我心想:“真赖皮!你祝贺就祝贺,非要跟两家合作扯到一起。这叫公私不分懂不懂?”不过也知道,单纯祝贺我升任大将军的话,贺礼不可能是两千匹口外骏马这么重,曹操这也算是公私兼顾。 这回淳于铸和蒯奇那几个家伙要乐疯了。 曹操见我爽快点头,心中大悦,展开浓眉,忽然喝道:“来人,传诸公子进来,拜见飞大将军。” 我悄悄翻他一眼,难道曹操猜到我的想法,竟然要准备来个逆袭,要让曹丕来堵我的嘴?不过堵我有什么用?我最多不过吐几句槽,挖苦你父子几句,你那手底的上百员战将的心,才是你应该关心的大事呀! “听说子桓公子略有小羔?”这是客气的说法,意思是曹丕中毒这个事我知道了。 曹操一笑点头:“是啊,不过子桓他也很久没见你这个师父了,急于一见,故而抱病前来。” 师父?我咂磨下这个词的滋味,这种未经严格认证的“不正当关系”我一直没太放在心下,,似乎很多人并不如此想。现在,连曹操都要提起来了么? 想起当日在许都,曹丕曾送给我许多珍贵的礼物。包括后来在伊川一系列战斗中挥了巨大作用的那批宝刀利剑。心下一动,这徒弟甭管对别人如何,对我,还真是挺实在的。 曹操道:“阿飞,以你看来,英雄是为何物?” 他忽然问出这么一个题目,我正在分心想事。毫无准备,想了一下,才道:“英雄,英明盖世,雄踞上位者也!” 曹操淡淡一笑:“善!阿飞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何时下定决心。要成为一名英雄的呢?” 我用心回忆片刻,便有了答案。 “当日在伊川安陵,我陷入黑山军重围之中,孤军无援,一场接一场的血战。最后,几乎所有的弟兄都战死或被俘,我自己,重伤垂死。几乎仅以身免。” 曹操用心地听着。面色沉凝。 “当我清醒过来,养伤期间。我就在想,假如,我更强大一些,武力更高一些,也许不会中箭受伤,那样就可以多救几个兄弟;又如果我更富有一点,消息来源更灵通一点,也许就不会自蹈险地,能够完全免掉这场大祸,弟兄们就可以都开开心心地活着……归根结底,还是我不够强!” 曹操叹息一声,说道:“阿飞你文武兼资,才能出众,曹某阅人多矣,却从未见过如你这般优秀的将领。” “是啊!”我苦笑道,拱手谢过他的好意安抚,“我再强,也只是一员战将,一枚看起来比较大的棋子。又怎能奢望,可以救回其他的棋子呢?” 顺口说完,我才意识到,最后这一句,未免对曹丞相有点儿大不敬。 曹操的脸上,掠过一丝异色。 “比较大的棋子?你是说象戏么?” 象戏就是象棋。 我瞧他并不像很生气的样子,便点点头。 “棋子……那阿飞你是从那时起,就决心不再继续做棋子,而是要当英雄,做棋士了?” 我怔住,曹操这举一反三能力,未免也过于强悍了一点儿。 曹操哈哈一笑,状甚得意。 “跟阿飞你闲聊,总是能激本相的灵机。” “丞相天赋异才,阿飞拜服。” “你说要当英明盖世的英雄,并且确然后来居上,曹某亦甚感钦服。可是有件事,你做的却很不英明,简直可说很愚蠢。” 我知道他必有下文,隐约也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事。 “便是接走阿樱。”曹操很不以为然地说道,“当时情景,此策固然巧妙,但你亲身入许都,却极不明智。那时你势力尚弱,万一你失手遭擒,你想要保护的那些人,他们又如何结局?” “多谢丞相教诲!”我低下头,实心实意地感谢道,“我也知自己当日行事不当,但我若不至,阿樱必不行,不得不为。”之前杜似兰试过,完全说服不了阿樱。除了我亲自去,别人谁都无用。 曹操感概道:“可见阿飞你,既便要当英雄,也还是个感情用事的英雄!呵呵!” 他笑得善意昭然,我却不甘示弱,而且也不太同意他的结论,当时头脑有些热是肯定的,但不能忽略的是,我有级电脑黄瓜那么好的一个合作伙伴,乘乱行事,成功机会还是很大的。 事实证明,我也确实一切顺利,最后靠着三分运气,逃出了许昌。 可是这些话现在却又说不出口,我眨眨眼,面带庄重之色,肃然说道:“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妻如何不丈夫?” 曹操身子一震,两眼紧紧盯着我。 我双目直视,毫不躲闪。 过了足足有十五秒钟,曹操大喝一声,猛一拍几案。 “好一句怜妻如何不丈夫!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阿飞你果然是我辈中人!” 这一嗓子,这一巴掌,险些把远处伺候的近侍们吸引过来。曹操赶紧又摆摆手,令他们退下。 刚刚成功“借鉴”,气场扭转败局的我偷偷松了口气,暗叫一声惭愧。 鲁家大人,恕罪则个。你在天有灵,当知晓我是被逼万般无奈呀! 曹阿瞒这强势人物,纵在病床之上,也是咄咄逼人。 曹操忽然长叹一声。目中光芒消散。 “无情未必真豪杰……唉!阿飞你能为阿樱干冒大险。老夫我,也做不出王莽杀子求名的故事呀!” 当年王莽欺世盗名,恭俭克己,有次儿子王获杀了一个奴隶,他竟扔了一口剑在地上,勒令儿子当场自杀,为那奴隶抵命。此事轰动朝野。各界贤良为之盛赞,在社会上产生了很大影响。不久之后,王莽便被汉哀帝招回京师,进位大司马,重掌朝廷大权。 我心头震动,原来……竟然如此。 我一直站在旁观者的立场。自然可以随口指责曹操的失策应对,不是英雄所为。但我忽视了,曹丕再如何犯错,他先也是曹操看着面容颓然的曹操,一时之间,我大有无辞以对的感觉。 我身为一军之主,私自跑去救老婆就可以,人家对儿子手软一点儿。难道就很过分么? 可怜天下父母心。 “阿飞。如果你处在我的处境,你会如何做?”曹操“有两点是关键。”我想了想。伸出右手食、中两根指头,然后曲下中指,“第一,是谁指使子桓公子去做这件事的?” 曹丕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无缘无故的,他不可能召见张绣并加以训斥,他也没有这种随时约见军中大将的权限。所以,这件事背后,一定另有名堂。 “第二,要尽快处理此事,不宜搁置。”我拢起拳头,看看曹操,无论如何,你拖了十天还不处断,太迟缓了,“无论如何处置,那都代表了你的意志和权威,这样军中的异议反而会少很多。” 曹操枯坐不语。过了好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叹道:“飞帅见事明快,吾不及也!” 我心想你不是见识不到,你只是下不了决心而已。 “子桓为人,一向稳重,虽然年幼,却非无知之人。吾己问过他,系其门客吴质向张绣索贿不得,怀恨在心,便以昔日旧事挑唆主人,子桓一时激忿,才造成此等惨剧。” 我明白了,心想:“原来是为了曹昂啊!” 所谓旧事,应该就是指生在建安二年(公元197年)的宛城之战。当时曹操率军讨伐盘踞在南阳的张绣。张绣不敌纳降。曹操得意忘形,公开拉拢张绣的得力大将胡车儿,又私会张绣的婶母邹氏夫人,一连串的不谨慎行为,最终引起张绣震怒反弹,再度叛乱。 斯役,曹操的长子曹昂、侄儿曹安民,以及典满的父亲典韦,均先后战死。 曹操叹道:“子桓其时只有十岁,也随我出征,张绣投降之后,我见军中安全,就带了他同住。那晚……仓皇逃走之际,他亲眼见到敬爱的长兄被乱军马踏如泥,心中怀恨,一直隐忍至今。他也没有,张绣将军居然会因畏自杀。” 我微微腹诽:“这些话都是曹丕给你说的自辩词?” 曹操看我一眼,又道:“恶客吴质,因私误主,罪不容赦!吾已令人拘其全家,明日便交于张氏一族,任其处置。” 我打个寒战,不过也没什么好说,曹操没因此把吴质的九族都抓起来当替罪羊,很克制守法了。 “另外,本案中子桓责任重大……”曹操又看我一眼,“吾欲令子桓出使襄阳为质子,以赎其罪,飞帅以为可行否?” “嗯?”我这才意识到,曹操为什么老是看我,原来他对曹丕的处理意见,跟我有直接关系呀!我去,我先考虑考虑。 环磨了一下,其实这事对我没什么损失,本来可能是曹彰,临时换为曹丕,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只不过,这质子一般可是相互的…… “丞相,我和阿樱原定本月成婚,因我北上,故此延缓至今……”我现在还没儿子,你别想又把阿樱扣在许昌,我们婚还没结呢,而且,这地方现在这么不安全,有儿子我也不会给你送来。 “吾全知晓。”曹操微微皱下眉,大概是很少听我打官腔,不太适应,“阿樱已与老夫说过。子桓是你门下弟子,随师学艺数年,也是应有之理。” “子桓颇有才具,我自当用心教授。”这个理由可以。 曹操苦笑一声,我似乎有点儿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感觉。 接收曹丕对我来说也未必有太多好处,至少张绣的某女徒弟就可能立刻出现问题,难道我能让阿樱同时带着她和曹丕一起回襄阳?路上恐怕就会上演生死大戏? 清君姐姐还会不会维持原有想法,尚不好说。 不过收下有收下的好处。先就是不用太过顾忌曹操的突然变脸。以后几年,我襄阳的用兵方向应该是东南孙氏或西南川蜀,曹氏政权就成了我们的大后方。以曹操今次的作为来看,可称“虎毒不食子”的典范,在没接回曹丕之前,应该不会再度突然南侵了。 其它资源上的便宜,相比之下反而不值为提了。 第六十三章 曹家公子的礼物 这时,一名近侍上前禀报:“相爷,各位公子均已到齐,只有曹冲公子不在府内,一早就随乳母出去了。” 曹操捋捋胡须,不悦道:“仓舒他去了哪里?”曹冲字仓舒。 那近侍人高马大,举止有度,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高手,见主子不高兴,也不急燥,躬身应道:“小人问过了,似乎小公子累日念念得闷了,今儿正好市集开了,便出去转转,随行的还有许十七,安全应可保障。” 曹操哦了一声,道:“让他去。” 我暗暗称奇,以曹g,居然将明显逃学旷课的曹冲轻轻放过,这位后世以“称象”著名的神童,果真甚得偏爱。 曹操转头对我说道:“仓舒这孩子,一宅就是十天半月不离房,偶尔出去也是难得。” 我点点头,天才不可怕,可怕的是天才还勤奋,难怪日后曹操甚至想把自己的衣钵传给曹冲。若非英年早逝,曹魏王国的第二任主子,还真没曹丕曹植什么事。 曹操令侍从为他整衣束冠,然后起身,和我一道出卧室,去正堂。 父子相见,在古代那是大事,不可能衣冠不整,在卧室里随意闲谈打闹的。尤其曹操还负有“君上”这一重更要紧的官方身份,绝对马虎不得。 我随便拍拍身上的浮尘,便算正容过了。一路上见曹操兴致很高,便又继续夸赞几句曹冲,令曹操眉开眼笑,畅快非常。 顺着曹冲的话题,我忽然想起那位可怜的神医华佗来,便跟曹操提起请他为赵玉疗毒的事。 估计许褚汇报过,曹操只是淡淡点点头,说道:“此人医术倒也不差,确有本领,但品性颇有瑕疵。时有荒诞大言……既然阿飞你出面。让他以后跟着你便是。” 区区一个方士,对曹操来说,毛毛雨而已。反过来,好出大言,对我也不是多为难的事。外科手术,能不用利斧破颅么? 说着话,来到正堂。我二人分宾主落位。曹操令近侍招诸公子进见。 不一会儿,一众公子分成三列,鱼贯而入。 我远远一瞧,从五岁到十五岁,至少有十七、八个。这曹操到底生了多少儿子啊? 曹操见了我眼花缭乱的样子,哈哈一笑:“阿飞。这方面你要努力了!听说你连姬妾都没有一个,很不像样。我说过阿樱了,这样不好啊!” 汗!正事刚占到便宜,私事还要压压我,不带这样的。 “丞相可有合适人选推荐?”这方面虽然确实远远不及对方强悍,但我也不甘示弱。 “你不是有什么清君姐姐、旧情人小妹妹,听说有江南的大家闺秀哭着喊着自荐枕席都被你拒绝了,还需老夫多事?”曹操我心中一惊:“这人是在病中么?我这点儿事。他闭坐屋里。怎么全晓得?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曹操道:“不过,你要小心。有些人别有来历,能不碰还是别招惹了。” “比如?”我试探着问。 “阿飞你这么聪明,多想一想,自然明白。” 此时,一群公子已走至近前,在曹丕、曹彰和曹植的率领下,倒身大礼下拜。 “儿子们恭祝父亲康健!” 曹操面容端庄严肃,待诸儿拜毕,抬手道:“都来见过飞帅。” 诸子应诺起身,冲我齐齐九十度一揖:“小子们见过飞帅!” “免礼!免礼!”我摆了摆手,心想:“还好,曹操没让他们拜见阿飞叔叔,那我可就要大破财了,光每人个红包就得多少钱啊!” 正庆幸间,听曹操说道:“其他诸儿就位。丕儿,彰儿,植儿,你们三人还不来见过师尊?” “……”我头上冒出三条黑线。这三个是要给见面礼的吗? 众少年依照年齿,有秩序地两两坐好。却见三列位的三个少年喜动颜色,各自入怀,掏摸物什。 “师父,想煞徒儿了,我等,皆有大礼送上。” 闻听此言,我顿时大喜,心想:“难怪这三个小子越长越清秀了,原来是都开了灵窍啊!” 中间的曹丕为,当先上前,双子捧着一卷似乎是图纸什么的,不过原料是绢布之类。 “师父,徒儿这卷《**心经》,可是搜罗许久,绝对的全本。” 我脸一黑,这也叫大礼?斜眼一瞥曹操,他脸上似笑非笑,不知所思。 “经末还有十位仕女图,师父你看这图中,窈窕者三,丰盈者五,另有二人,乃是胡女,虽然姿容迥异,却是兰秋菊,各擅胜场……”曹丕得意地翻开卷轴,向我展示着。 你还能再无耻点儿么?我听不下去了,不枉先遭门客欺,又被老爹踢,脑子都长在猪身上了?这要把些花花绿绿的小娘儿们都带回去,阿樱还不生吃了我?你应该……嗯,私下请我过府去……传授武艺。 随便扫了一眼,扭去看向右边体格壮健的:“子文,你倒是越来越雄壮了呀!” 曹彰嘿嘿一笑,双子捧着一支黑色马鞭:“师父,弟子有名驹一头,唤作‘绝尘’,乃是西极名种,善能日行九百里,愿献于师父。” “西极名种?可是乌孙天马?” “正是此种。” 我微微动容。 西汉时,武帝好名马,好事者张骞同学记着这事,就从乌孙国弄回数十匹好马,武帝见之甚悦,赐名天马。后来他舅子李广利又历经难苦大战,从大宛得了一批汗血马,其汗如血,更加神骏,武帝遂更名乌孙马为西极马,把天马的名号让给了宛马。 曹操忽道:“子文,你真舍得将此马送于飞帅?” 曹彰道:“孩儿愧无长物,仅此一马,可表寸心。” 曹操转头对我道:“飞帅,此马乃天子御马,去年才赐给彰儿。其名声虽不及汗血宛马,脚力度却均属上乘,实不下于天马异种。吾历年所乘,唯昔日‘绝影’堪可比拟。” 这么珍贵?绝影我听说过,那就是汗血宝马呀!宛城之战,要没这匹马死力相助,曹操早就死于张绣乱军之中了。 “我也久闻绝影护主之名,愿求一观。” “哦,绝影当夜疾奔数百里,又中了三箭,伤了筋骨元气,不宜再上战场,回许之后,我就不再骑乘,把它供养在御厩里。去年中,老病而故。” “可惜!可叹!”我叹惋一声,这等世所罕见的名马,结局也不过如此。 “不过,这五年间,吾已让其配种,存活三匹,”曹操摸着胡子看我,“吾今所骑爪黄飞电,便是其一,飞帅若喜欢……” “不,不,丞相你误会了。我只是感概一下,老骥伏枥,志在千里!那等良驹,不能ziyou驰骋,伴随主人沙场决胜,想必也是抑郁而终的?” 曹操愕然半晌,忽然道:“好!好一句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一个清稚的声音道:“师父虽不吟歌颂赋,却妙悟音律,偶出精言,远胜一班汉赋名家,此言深知父亲之心也!” “不错。子建评品有力,正得我意。”曹操大笑,“吾早说过,有飞帅为知己,此生大愿足矣!” 听得他们父子称赞,我一时做声不得。 至少在一年多以前,我就暗下决心,以后绝不在人前剽窃卖弄,以防微杜渐,免生意外之祸。想不到今天捅个大的,这跟偷了包之后直接跑到失主面前销赃有何区别? 虽是无心之失,确有犯罪之嫌。 “师父允文允武,合为父亲知音。”曹植上前一步,捧上礼物,“师父在上,弟子有天秘笈一卷,名为《大道经》,献于师父。” “什么天秘笈?”曹操很感兴趣地问道。 “数日前,孩儿在肆内闲游,偶遇一游方道士。那道士相貌不俗,但穷困潦倒,几将倒毙。孩儿不忍,便资助他些许铜钱。他见孩儿天庭饱满,眉生旺气,近日或逢贵人,便赠我这卷秘笈,以免我失了礼节,错过机缘。不想今日父亲便招见孩儿,拜见师尊,孩儿恍然欣悦,这正是天意。” 他朗朗道来,有条不紊。我讶然不止,这不是现代骗子惯用伎俩么,汉末时的骗子就已然如此厉害了?又一想,骗术有雷同,智力分高下。这年头,人的见识或许不如后世,可是这智力,却半点也不会逊色。 “人家送你秘笈,你可回礼?”曹操面带悯意,显然是想知道,儿子被骗走多少。 “孩儿只是闲看,未携多余钱物,只得将随身玉玦回赠。” “也罢!”曹操一摆手,损失还在限度之内,他转头问我,“飞帅,你看如何?” 我道:“皆佳徒也!”礼物轻重不说,至少都是他们自己的心爱之物,这份感情必须收下。 曹丕兄弟三人均各大喜。近侍上前,自他们手中接过美人图、马鞭和秘笈《大道经》,躬身放在我身前的几案上。这是相府规矩,尊上一方是不会自己动手接的。 第六十四章 为何你也搅进来 “我今日正式收下你等三人,也有见面礼物回赐。”我这时想好,乘曹操这识货行家在,让你们都知道,我这当师父的也是有人情的,不会随便糊弄徒弟。 曹丕等人都兴奋起来,眼巴巴地看看我。 “子桓,我有秘传拳法一卷,名为《听涛谱》你可细细揣摩,日后必有大用。”随王在官袖中一摸,掏出一本小册子,白皮黑字,放置案几之侧。 曹丕听了,脸上不禁显出失望神色。 曹操忽道;“莫非是大将军在江南训练水军之船战拳术?” “正是。”我也不讳言,“此拳谱亦分两卷,上卷《听涛谱》随战船公开出售,下卷《观海诀》秘藏府库。这本只是上卷,下卷乃荆襄水军自用,非将军以上不得取阅,概不外售。” 《听涛谱》的名字是江陵殷氏船行的老板娘殷夫人所取,以便于广而告之,提高战船销量。后来徐庶见此法果真有效,便在我编辑好内部使用的水战拳法草稿之后,请我也起个响亮的名头。《观海诀》因此诞生,不过,这名字也是取名专家徐庶的功劳。我取的名太俗烂,被大家给否了。 这两卷拳法的差别,主要在基本思路上。《听涛谱》取义蹈水听涛,如履平地之意,招式重在实用,简单明快,是一种见效快的半年捷径;《观海诀》则从根基修起,多了最基础的七十二路水战步法,是训练精兵的三年计划。其实我还有一个五年版本的进化构思,重点在腰腿的内功训练上,但尚未创编完成。 徐庶听了我的想法之后,嘿嘿一笑,便将《听涛谱》和《观海诀》分为上下集,又制订了各种阅读权限规矩,却把这风声秘密传送至江东和川内,以期钓上大鱼。 曹操若有所思。微微晗。应是明白了我的意思。 曹丕即将入襄阳为质。比之北地,南方风俗迥异,江大湖众,行船是常见之事,若能将这路基本拳法练好,对曹丕以后数年的生活一定大有帮助。 “师父,下卷秘藏拳法。可能传给弟子?”曹丕从近侍手里接过卷谱,不甘心地问道。 “哈哈!”我笑了笑,“若你果然能将上卷练成,师父又何止下卷予你?” 曹丕大喜。 曹彰和曹植互相望望,挤眉弄眼。 我微微一笑,他们几个的心思。哪里瞒得过我?无外乎想学我那套名声在外的混沌破天戟法罢了,不过,这得看你们的天赋了。而且,本人所学,又岂止区区一套戟法可以概括? “子文,这卷怒刀经,也是扎根基的妙术,是师父击败五花门掌门得来的采头。你拿去好好学。”我缩回左手。又从袖中摸出一本册子。 这本册子看上去就比那本船战拳谱简陋多了,灰扑扑的。曹丕瞟瞟曹彰。嘴角一撇。曹彰却没注意兄长表情,兴高采烈地从近侍手上接了过去。 “此刀名为怒刀,取百花一夜怒放之髓,性子最烈,你好生领悟,自有妙用。”这门得自李成金腰带里的刀术是李家八门基本武功之一,传承完整,循序渐进,亦是一流的短兵技击术。 曹彰拜谢。 “五花门掌门,可是李成?”曹操忽然插了一句。 “正是,丞相也认识他?” 曹操摇头:“不识。听典满将军说过,此人乃是武林顶级强徒,一向敌视朝廷,资助袁氏,当日在陈留,典满也战之不下,最终让其逃脱。不想已败于飞帅之手。” 曹氏政权的基本政策,便是不问出身,广纳天下的武力智力为已用,抑制豪强,打破世家大族对官位勋爵的垄断。下属的文官武将,如荀彧陈群李典这类大族世家的固然不少,但像郭嘉、五子良将之类草根出身的更多,因此得罪的豪门不计其数,倒也不在乎多了陈留五花李这么一家。 “丞相放心,从此五花门再难为患了。” “噢,此话怎讲?” 我把当夜与李成的一战约略讲了一遍,当然有些人,比如段琅、白枫等,有些事,比如东汉宝戒藏兵,阿风摸走宝带等,就全忽略过去了。 听到惊心动魄处,曹氏父子一齐惊叹;听到我宝刀突出,以奇招反败为胜时,更是欢声四起。 “最后,那皇甫钟带他离开的时候,他也就剩了一口气,将养得好,也许能苟延残喘,留下一条薄命。不过,至少在三十年内,五花门算是从武林除名了。”我最后说道。 曹操仰天大笑,叫道:“伟哉!吾等当为阿飞大败顽敌,痛饮三杯。” 曹丕忙道:“父亲,您现在身体,恐不适饮酒……” 曹操瞪了他一眼,倒没再说话。 曹植奋然道:“愿观师父宝刀,以振弟子们的武道正气。” 我慷慨道:“此言大妙!回头待我取来割鹿刀,相赠于你便了。”拳谱刀诀薄小,还可一说。戒指里的长刀就不能从袖子里取出来了。 曹植喜出望外,再拜道:“弟子谢师父厚赐。” 我哈哈一笑:“子建心怀此念,浩然之气已壮,正合怒刀刀意,为师甚慰,闲暇时你可与子文同练这门刀法,互相切琢,长进会更快。”身家不厚,我也头痛,正好拿割鹿刀顶了一件回礼,倒也皆大欢喜。 曹彰和曹植一起拜倒,遵师教诲。 曹丕站在一旁,本能的有些不开心。 我心想:“曹丕有几年会不在许都,如果这样你们俩最后还是输,那就是天意了,师父也就能帮到这儿了。” 既然答应正式收他们三个为徒,我就至少要尽力避免历史上的那种兄弟相残,所以灵机一动,让曹彰和曹植共修一门怒刀术,可以加深兄弟感情。 不过,现在历史彻底走上岔道,我这番私心,恐怕也未必有效。 拜师一节,至此了结,该吃午饭了。 夏侯渊和曹仁都没进来同坐。估计有什么事正忙着。大厅内就只有我和曹操父子。满满当当十座,二十个人。 侍者们上酒菜时,曹操接到一个消息,应该是军事方面的,由一名贯甲的校尉军官亲自送进来。 曹操看完密信,下意识地看我一眼,挥挥手。让那军官退了出去。 我瞧曹操脸色,似喜非喜,似忧非忧,颇有些古怪,便问道:“前方的?” 现在除了许都之南刚刚稳定一点儿,东、西、北三面,都还处于敌对交火状态。也不知道是哪里的状况。 曹操摇了摇头:“来,尝尝,吾父子平日相聚,很少一顿吃这么多美味,今日也是沾了飞大将军的光呀!” 我看一眼,面前也就四个大菜,二荤二素,还有一盆汤。估莫勉强够我和曹操吃了几口。又接受了三位公子的敬酒,味道倒是上佳。 曹操挥挥手。把还想胡搅的曹彰赶下去,说道:“飞帅你可知道,上淮子徒的军马尚在汝南境内?” “上淮子徒还没走?”我心里泛起几分疑惑,暗想:“河北内乱波及战场,致使他在宛城下功败垂成,现在又失了同盟韩猛的协助,还不赶紧撤回谯郡大本营去。赖在敌方境内不去,可是兵家大忌,很容易出意外的,他却是何意?” “以吾观之,此人尚在观望。”曹操说道,“河北局势混乱,他心怀疑虑,一时无从措手,才犹豫不定。我原本估计过几日他会退往濮阳,在那里坐观长子城里成败再做最后的决断。” 我看着曹操,等他的结论。 “可是,吾没料到……”曹操脸上又现出那种喜忧不明的表情来,举杯和我遥遥示意,慢慢饮了一口,“淮、汝之间,突然出现了一批来历不明的战船。” “什么?”我端杯的手一晃。 淮水和汝水两大河系,在汝南境内相交,之前周瑜也曾跟我说过这条运兵路子,荆襄水军可以从淮河转道,直入汝水,然后弃船登6,从豫州的汝南郡直穿过去,增援许都。 袁绍和张燕都不可能有这种规模的水上,奇怪…… “这么说,上淮子徒其实是在等这批战船的接应?,从哪儿来的……”随口说了一句,我心中突然升起一个明悟,惊骇地看向曹操,“你是说,孙仲谋?” 曹操摇摇耳杯:“除此之外,还有何人能在那里控御近二百艘运兵大舸?” 我震惊万分。 我完全没有,孙权也会搅到中原的战局里来。 “我怎么就忘了这个江东小孙权?他竟和河北暗中结盟了!”我重重放下酒杯,一瞬间简直恨其入骨。 这就能很好解释上淮子徒为何敢滞留汝南境内的原因,同时,河北的进兵路线也顿时豁然开朗,以往的种种不解之处,全都迷雾尽散。 绕道从近海运兵! 青州的袁军主力能躲开曹军的重重封锁,突袭谯县成功,显然也是孙权运兵船队的功劳。 好一招暗度陈仓之计。 我和曹操互相看看对方。 “老夫跟碧眼儿不熟,当有可宥。”曹操这时居然还有心情开个玩笑,“飞帅你可是一贯跟他打得火热,怎能转眼就把人抛却忘怀?” 我怒视他一眼,心想:“还不是为了周郎!” 这话却又无法跟曹操“若真如此,公欲如何?”曹操是受害者,当事人,人家都冷静下来了,我可不能太掉价。 曹操终于喝完那杯酒,丢了耳杯,长吁一口气。 我心想:“这杯苦酒,也就你能喝下去。” 第六十五章 这七军精锐欲何往 曹g锐,每支约三千军马,便由阿飞你全权统领,协调指挥。” 一一列出姓名,却是以新任虎威将军于禁打头,其他几将分别是威虏将军张郃、捕虏将军李典、陷阵将军朱灵、振锋将军宋亮、偏将军夏侯霸、裨将军曹真。 七名大将,二万出头的精兵,其中领军营的虎豹骑七千余骑,占了全军的三分之一,主要控制在夏侯霸和曹真手上,各有三千骑,剩下就是宋亮的千余本部亲卫。 所以,别看顺位排名,夏侯霸和曹真列在众将之末,但其手上控制的实力之强,却是军中之冠。 “何人护军?”这么一支强大的军队,可是曹氏的精华,别指望曹操全放手给我。 曹操看我一眼:“吾欲令公达、文和随军,飞帅你以为如何?” 我知道曹操是问我跟这俩人有没有私人矛盾什么的,想了想道:“公达笃实,文和谦厚,我很愿意与二位先生同行。”要是刘晔陈矫这种家伙就免了,阴阳怪气的,,整天就想着偷窥点儿**啥的,看着就不喜欢,我可受不了。 曹操笑道:“如此甚好。不过,飞帅似乎忘了问吾一事。” 我问道:“什么事?” “七军攻击的方向。” 我暗暗一凛:“请丞相指教。” 原本我料想,给我这么强大的实力,汝南的河北联军纵然有江东水军的接应,但毕竟以步兵为主,若急引虎豹骑急追,至少能击溃半数以上。 其实用不了七支军马,有曹真、夏侯霸和宋亮三人给我就够了。 于禁等将士,应该是用在下一步的徐州战场。 那边的平原开阔之地,适合步骑联合作战。 可是看曹操说话的神态,似乎另有玄机。难道。他想要我去河北前线?可是。地窄山多的河内,用不着虎豹骑? 正琢磨着,曹操道:“吾欲请飞帅兼守武关,陈兵潼关,坐镇长安,震慑关中,相机西进天水一线。飞帅你觉得如何?” 我身体实实地一震。 “丞相是说,准备将关西的马氏……” 天水,那是马腾和韩遂的起家地盘。让我找机会把人老窝给端了? 曹操淡淡一笑:“河北形势混乱,吾不欲给人借刀耳!” 话不在多,而在透彻。一句话,我就完全理解了曹操的真实心意。 果然奸滑! 眼下河北长子政权方面。格局不明。老牌势力袁氏、张燕都有了明显内讧衰败迹象,新的霸主尚未诞生,池早和真金,无疑是最有潜力的两张面孔。一个在竭力收拢张燕旧部,另外一个,搭上袁绍不说,还悄悄跟马腾勾勾搭搭。 对这几家来说,曹操就是一口锋利的尖刀。若能借其锐芒削砍政敌势力。诚为最美。 可是,曹操对此异常洞明。这么早就看清了这盘棋的所有后招。 你们要我杀的,只要不来烦我,我谁都不管,谁都不杀,先去整顿自己日后有大用的势力范围。 “哦,对了,李齐现在洛阳西效镇守,吾会谕令于他,若有需要,你可直接调他过去帮忙,用起来应该比较顺手。你的那些老部下里,他升职最慢,现在还是校尉,呵呵,怎么也当带挈带挈他?” 我面露笑容,点点头。 “如此大军在前,强援在后,定然万无一失。” 心里头,我很怀疑曹操忽然提起这件事的居心,难道当日许都政变,李齐私放我出城的事被他察觉了?故意来试探我? “飞帅多辛劳。”曹操扫我一眼,便不再多言。 我松了口气,忽然心念一闪,一个可能:“莫非曹操跟袁绍讲和了?” 这原本是最不可能的趋势,但放着东方的下邳重镇不去救援,反而背道而驰跑去西边潼关长安方向,怎么看,都不像头痛之下走的大昏招。 曹操私下盘算了半天,依然不得要领。 这俩打幼年就是小,交情深厚,成年后的创业前期还一直通力合作:曹操挑动十八路诸侯伐董卓,一力推举袁绍当盟主;袁绍则在曹g兵协助他底定吕布陈宫的兖州之乱。都是可圈可点的基情佳作。 官渡战役,只不过是袁曹欲望膨胀、势力扩充的一次必然碰撞,双方代表的是各自的利益集团,与个人情谊无关。 ,这么两个早已翻脸结下大仇的人,可以在这种时候忽然握手言和,协力敌外? 脑子里乱成一团麻,若曹操和袁绍这两个不要脸的又勾搭到一块,那我这鹬蚌相争、左右逢源之策,可就不大好使了。 不过,连孙权都可以跟袁绍偷偷联手,这乱世间的勾当,真个不好说呀! 你们又旧情复燃了么?这句话,直到宴会时我都没能问出口。 即使我是曹操现在最坚定的铁杆盟友,这种绝密情报,他也不可能泄露给我。 我暗暗一咬牙,还是自己先琢磨。 这件事令我有几分心慌头晕,我明显感觉到自己坐卧不安的情绪,只好悄悄凝神定气,竭力隐藏,却似乎效果不佳。 好在宴会中间就得到了消息,成小虎偷偷进来告诉我,周都督进了司隶府。 我漠然点点头,迅扒完饭,以丞相需要休息为名,立即便要闪人。 曹操那边正捂着脑袋,看来似乎因为喝了点儿酒,头又开始疼了。他倒也没阻止,只是眯着眼看我,浅浅地笑。 “大将军,好走!” 这种表情,真欠! 回到司隶府,嗯,现在要更名叫大将军府了。我心急火燎直接迈步向房而去。 虽然和周瑜分别只不过一周不到,我却真觉得跟隔了三秋相仿。 呸!我吐了一口,这个说法不太对头。应该说,缺了周公瑾这个谋主。我现在有点不会思考问题了。 在门口。我看到七八名卫士之中,和阿风并肩而立的阿昌。 瞅了一眼,阿昌侧面看去,面色红润,声音洪亮,精神头比跟着我时还好了不少,正跟阿风扯东扯西。十分兴奋得意的模样。阿风却似乎还没睡醒,任他百般挑逗,只是微笑不语。 “阿昌,最近过的很不错?”我走至近前,笑着说道。 阿昌一惊,急忙转头。叫道:“爷,您了。”顺势单膝跪地施礼。 “嗯,很好。这次你做得不错。” 阿昌惊讶地抬头看我,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虽然我没见到周瑜,但擒赵颖,袭武关,一切顺风顺水,这都是全部官兵通力合作的结果。阿昌固然聒噪炫耀。不过显然也是因为立下战功。 虽然具体情况一概不知,但身有战功和无功而返的明显差异。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好好干,中原之地大战在即,你跟着周都督,会有立更大功劳的机会的。” 阿昌身体一震,听出我话中的含义,忙伏道:“可是,小人舍不得离开主人。” 我一笑:“在哪里都是为我效力,周都督会比我更能挥你的潜力,老爷我也不能耽误你的前程。”心念一动,“嗯,过几天你去找淳于铸,去把那根长槊取了来。” 阿昌身体又一震:“爷,是韩猛那根金龟枪么?” “看来你也知道,不错,就是那条枪,赏给你了。” 阿昌大喜:“多谢主人。不过,淳于将军那儿……” “那条枪他也只是拿去暂时研究一下,并无据为己有的意思。你告诉他我让你去的,他就明白了。” 阿昌虎躯三震,试探道:“要不,小的现在就去找淳于将军?” 我似笑非笑地瞧瞧他:“也好啊,免得夜长梦多,万一淳于铸许了给别人就不好办了。” 阿昌告个罪,立刻欢天喜地跳脚跑了出去。 我看着他背影,忍不住大笑,心情莫名其妙地好了大半。 回过头,见阿风在旁边咧嘴微笑,忽然想起他之前一直给周瑜当暗卫,可谓尽责称职,现在周瑜既然了,那么他也应立即归队,继续这份有前途的事业才对,于是随**代他几句。 阿风似乎有点什么想法,不过也没说话,默默应诺。 进了房,就见周瑜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坐在我的地盘上,仿佛跟他自己的中军大帐一般,见我进来,连臀都没抬一下,只是抚摸了一把案几上的倚天剑,笑着说道:“恭喜飞帅,贺喜大将军!” 我摆摆手,在他左手边的席位上坐下,忽然醒起:“我还真当他升堂坐帐军令将啊!这里是我房,我应该坐他对面才对。” 屁股颠了颠,还是没动地方,就这样,随意就好。 其实一看到他,我尚在波动的另外一半心,基本就定了下来。 在这许都,我人匮才乏,无论内事不决,还是外事不决,都得先请教周瑜。 “快,先跟我说说,你在武关前的英姿。” 周瑜脸一红,道:“军报里不都说了么?小小武关,都是将士用命的结果,某不值一提。” “跟我就别扯了,快说。”我可是知道,那雄关之内,可是整整三千军,由长子悍女将军赵颖亲自镇守,强攻硬打,便有十倍之众,也很难一鼓而下。不然当时我们也不会那么为难了。 周听见躲不过,沉吟一下,道:“此战有两大功臣,先便是杜远校尉,奋不惜身,潜入敌阵,关键时刻控制了关城;其二是蒯奇将军,先诱敌,后力战,令赵颖无法摆脱逃走。当然,宋亮将军、阿昌、周善等亦立下战功。” 第六十六章 你遇见了司马仲达? 原来,当周输率军出前,便已定下里应外合之计。先是杜远率领三百本部军假充奉上淮子焉命令,押运珠宝至武关,为蒯奇追杀,一路败逃。同时,提前向武关告急求援,贿以金珠。赵颖见了铜马宝藏中的珍品,贪念大起,亲引两千军马出关相援,蒯奇诱敌而退,阿昌和周善两路小股伏兵助攻夹击。襄阳兵力有限,这些不过做做样子,也没打算一口能吞掉对方。接下来的剧情本来应该是赵颖完成接应任务,顺势退回,杜远就此埋伏在敌人心脏里,伺机反水夺城这种常见桥段。没料到赵颖出了妖蛾子,她一见蒯奇,便不离不弃,不管不顾地反复纠缠,连周瑜的收兵锣也无法遏制住她的战斗情怀,一路追击下去。她人多马好,这边纵有三路人马也无可奈何。周瑜见机只得改变战术,让蒯奇、阿昌、周善且战且退,拖住赵颖主力,宋亮则亲引预备队,趁乱直冲关城。这么一摆弄,加上进关的杜远配合得力,武关这天下有数的雄关之一,竟就这样一战夺了下来。等关中微定,宋亮的虎骑再度出城时,双方主客之势彻底逆转,赵颖已逃无可逃。 我咋舌不已,军报里实在简省,谁知道内里故事如此戏剧多变,颇为不可思议。 “胜机一闪即逝,这也是公瑾审时度势,指挥艺术高,方有如此奇迹生。最大的功臣,还是周都督你呀!”换一个略微刻板谨严的家伙,遇到赵颖这种不接常理出牌的主儿,那么一迟疑混乱,就最多只能和敌人一拍两散,两败俱伤了,哪儿还有夺取武关的半分可能? “大将军过奖!”周瑜淡然一笑,估计也没觉出有什么过奖的地方。 “公瑾,你说,赵颖看上了蒯奇兄弟?”赵颖的艳名我也有所耳闻。 “应该不错了。”周瑜笑道。“我军围住赵颖残军。赵颖要求单挑三阵,她输则下令全军投降。宋亮、阿昌等人不忿被她小看,先后出阵,无一可胜。我见赵颖屡屡目视蒯奇将军,心念一动,便示意他下场挑战。” “双方此战如何?”我捧接一句。 “以那赵颖的骑术枪法,我军除飞帅出马。恐无人能在她手下讨得好去。可是,偏偏这一阵,赵颖见了英俊儒雅的蒯少将军,便口称疲累,不战而降,而且。主动陪蒯奇入关,安抚住河北的归降将士。真个心有所钟,行必偏向,最大的功劳,只肯给予情郎呀!” 我看他眉飞色舞的模样,心想这情色八卦还真是不分时代,人人喜爱啊! “蒯奇确是有大功,理当重赏。”我赞道。“不过呢。公瑾你是没见过赵玉黄忠,不然。就不会这么夸赞赵颖武艺了。” “哦?”周瑜看我。 我当然就把当日效外野战,赵玉如何枪戏韩猛,反遭毒针之厄,黄忠的一刀两段之威以及力敌关羽的轶事,一五一十,如实讲来。 周瑜真是位好听众,目不转睛,聚精会神。 “所以,韩猛宋亮等人,一流沙场猛将耳,赵颖也许略胜半筹,但与赵玉黄忠相比,俱都等而下之矣!我襄阳底子虽不甚厚,但也尚有甘宁、公孙箭等足堪与赵黄相捋之级战将,更年轻的少年勇士,更是储备丰足,不输天下任何豪门。”最后,我略加总结,顺便做一广告。 “哈哈哈!”周瑜被我的广而告之逗乐了,“大将军荣升,辩才亦随之精进,令人叹服。” 我嘿然,这人又在讽刺我。 刚说完就被他识破了,我这也忒笨了! 周瑜沉思片刻,正色看向我。 “阿飞你放心,周某主意已定,不会再变了。” “就你一个进城来了?其他人呢?”我装作无意地换个话题,偷偷打量他面容,情绪正常,喜怒不知。我汗,你这么不形于色的,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出于某种冥冥中的未知理由,我没敢追问一句,你到底定了什么主意? “嗯,就我和田烈,蒯奇的军马我都放在武关,让他暂时充任武关留守。杜远、周善为辅。” 我微讶道:“公瑾,莫非你神机妙算,早知道我们还要转回去么?” 周瑜奇道:“什么转回去?” 我噢了一声,把曹操请我率军西入关中说了一下。 “原来如此。”周瑜皱皱眉,道,“我倒不是算到此事,这种军机如何儿戏预测。而是眼下宛城之围既解,我们这股人马不少,若直奔许昌而来,未免会让许多人担心,万一起了冲突,甚为不美。而且,武关这些日子较为混乱,若无兵马保护,也许关隘随时都会被拆除烧毁,那却不是我们的意愿了。” 我们的意愿? 我重重打了五个着重号,心里乐开了花儿,我们! 果然险恶的外部环境是战友激情滋生的最佳土壤。 公瑾这是无意透心声么? 被曹操随便戏耍的不爽感觉,至此已全然消逝。 “看来,蒯奇要在武关多待一阵了。”周瑜没注意我的表情,只是自言自语道。 “哦,上淮子焉呢?”我忽然想起这位美女来。 “上淮将军和我略谈了几句,听说赵颖在武关,便随龚营主他们同赴武关去了。” “此女如何?” “真名将之资!我也受益不浅。”周瑜面上也似乎流露出几丝遗憾之色,“可惜行色匆匆,无法细谈。” “下次给你单开个房,让你们聊个够。”我坏笑一下。 周瑜看我一眼:“飞帅如此高兴,在许都很顺利?” 我不禁拍拍头,恨恨瞪他一眼,你这反击吐槽能不能别这么锐利。 一说起现实,我跟曹操似的,又开始头疼起来。 “公瑾,你看我们该当如何着手?” 我沉住气,将昨日到今日生的一些主要事件择要向周瑜讲述一遍,尤其是和曹操的见面,中间伴随着周瑜的不时提问。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让他完全弄明白许都的现状。 “原来如此。”周瑜沉思片刻,说道,“飞帅你所疑袁曹合流之事,虽有可能,但双方真欲合作,其实并不现实。也许曹操另有救援安排。下邳困着无数曹氏重要族人,他肯定比你更焦急的。” 这是安慰我。当然是很有道理的一种。我听了,心情果然一静。 “至于现在,我们的应对么……”周瑜伸出一根秀气的食指,竖于眼前,“核心只有一点,就是不让许昌乱起来。” 我心头明亮起来。拍手道:“我也这么想,我们的方针是:戒急用忍,和谐维稳。” 周瑜愣了愣,然后斜我一眼,微笑:“我就说,飞帅必定早有思量的。” 我干笑一声,想起这种词也实在太过现代了,周瑜能瞬间理解。实属不易。 “噢。对了,适才我遇到仲达。这两日可能要去他家一趟。” “你说谁,你见着谁?”我只觉背心寒毛忽然一竖,挺起身来。 “司马仲达呀!” “我知道,你怎么会见着他?” 周瑜解释道:“是这样,他是原丞相府主簿司马伯达的弟弟,他们兄弟均与我幼时交好,仲达因奔兄丧,目前在许昌,刚才他有事出门,恰好遭遇。” “哦,原来如此。司马朗先生故去了?”司马懿是谁,我当然全知道,但司马朗死了,我还真不知道。 “是啊,伯达这两年主持钱粮运转,积劳成疾,前日偶染风寒,想不到这就去了。天有不测风云啊!”周瑜也似有些感慨。 我脑子里却飞转起来:“司马懿在许都?这厮不是池早的人吗?居然还没暴露?居然跑许都来当间谍?他想见周瑜,那是为什么?” 平白无故的大街上遭遇多年未见的旧知,这种巧合也太戏剧化了。我更相信是司马懿早就在等着周瑜。看看小白脸,面无表情,似乎还沉浸在故友逝世的伤痛之中。 “嗯,仲达约你什么时间见面?” “原本说今日晚间。不过我因为没见到飞帅,所以暂时推辞了,如果明日无事,我打算去一趟,吊唁伯达。”周瑜喟然叹道,“苍天无情,其可奈乎?” 我算了算,今晚估计要见李典那几个,确实没时间,明天应该没太多事。而且,单凭司马懿这个人,就确实值得交一交。 “英年而逝,却是憾事。我跟你一起去。” 周瑜脸色一动,拱手肃然道:“大将军若亲自去,仲达必感蓬荜生辉!我替伯达谢过飞帅!” “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嗯,有件事,你恐怕还不知道……我觉得还是跟你说说比较好。”我想了想,决定还是告诉他实情,低声在他耳边,将上次池早动政变时,一些和司马懿相关的隐秘说了几句。 周瑜脸上微微变色:“此事当真?” “我也只是猜测,并未见到真人。”没有当场拿到铁证,其实也是我的憾事之一。 “如此说来,此事另有蹊跷。这次,恐怕你就不适合跟我去见他了。”周瑜沉思片刻,得出结论。 “也好。” 既然你恢复了正常思考状态,司马懿的事我就不用多管了。 我道:“许都现在,实是太过混乱,曹操还这么自负满满,带病策划,我都不知道他从哪儿得来的信心。” “暂时我也无法判断,须得继续探测。”周瑜微笑道。 “你想做什么?”我从周瑜的话里听出几分不一样的味道。 “暂时也做不了什么,稳定是位,不过……也许以后能有些利用。”周瑜一摊双手,“现在,没奈何!” 我点点头,明白他的意思。文聘的大军,应该还在最后的准备阶段,唐白河涨起之前,他们也没法过来。 “是啊,我襄阳的手还不够大,也不够长,伸不过来呀!”我遗憾地搓一搓手。 周瑜眼光一闪:“手不够长,飞帅此喻甚佳。文聘将军,须得催上一催了。” “嗯,孙权的手从长江直接伸到黄河上来,也伸的太长了,得提前做好反击的准备。” “我听说河内那里,有我们的一些战船?” 我忽然恍悟,周瑜说的是蔡瑁张允。 “公瑾你不说,我还真把他俩给忘了。不过,他们也没几个人,就那么几十条船,一只小手,能顶什么用?” “谁知道呢,不过,只要是手,无论大小,都是可以用来拿东西的。” “这样啊,你去弄!我让他们听你指挥就是。”我一摆手,“哦,时间差不多了,得准备准备,晚点时候,先陪我去赴个宴会,观察几个人,反正你现在也没事,能者多劳一下下。” 迎面扑来的,是周瑜无奈的白眼。 我也觉得自己有点儿过分,想了想,说道:“刚得了匹宝马,我徒儿送的乌孙名马,你要不要?” 曹丕的宫图我暂时留在他自己手上,曹彰和曹植的礼物却都笑纳了,那匹“绝尘”我一路骑回将军府,半道上百般调整功能。试用之后我很满意,步伐轻盈矫捷,脑子聪颖伶俐,不下于以前曹纯送我的那匹赤燕骝,性子略有点急,爆力明显胜出赤燕骝一筹。耐力暂时不明,要真如曹彰声称的能跑长路,不用日行九百里那么夸张,只要有四五百里,就真可称得上当世罕见宝马了。 周瑜点了点头,三徒送师父大礼的事,刚听我很得意地说过。然后,他又摇了摇头。 “飞帅美意,心领了。然,骏马当配名将,绝尘自当归飞帅。飞帅当日所赠玉娇龙,我骑着很顺手,就不用换了。” 那匹玉娇龙是匹白色母马,性情温良如意,也许更适合周瑜。 这人念旧! 第六十七章 无一真经 得出这个结论,我忽然想起件事来,站起身道:“这房就请公瑾暂居,有什么缺失直接找阿樱要便是。” 周瑜一笑:“很好了。” “那你忙着,我先走了,不用送了,咱们晚上见。” 周瑜再度白眼。 我嘿嘿一笑,当甩手掌柜,就是舒爽惬意呀! 背后,周瑜忽道:“飞帅支持子文公子,大善。” 我脚步一顿,心里感觉怪怪的。不过也没回头,便又举步前行。不过忽然想起件事情。 走近门口,我从戒指里摸出一柄连鞘长刀,正是那口割鹿刀。 “阿风。” 阿风应声出现在眼前。 “你跑一趟相府,将此刀亲手交予公子曹彰。” “是。”阿风也不废话,接了刀就走。 “慢着。”我又想起个事,“你把许戈带上,让他去找大公子曹丕,他会明白的。” 遣走了阿风,我慢慢向卧室方向走去,心想:“我带走曹丕,老丈人的心愿可以达成一半,不过再过几年,曹植也长大了,曹彰性子过于刚直,做名将甚易,一国之主,竞争起来就未必上风了。” 看曹彰历史上的表现就可以知道,若无高人背后指点,最后也就是个被亲兄毒杀的命。 随手抽出本,一瞧,却是曹植送我的那本秘笈《大道经》。 苦笑一声,曹家这小哥儿几个对我可都很不错,我这做师父的岂能过于偏心?,周瑜提醒得很对,力挺头脑和背景都相对简单的曹彰上位,才是做为襄阳之主应尽的职责。 我弹了弹的封面,心情有些复杂。 要说曹家三位小公子,我本心的确更偏爱曹彰。性情禀赋类肖于我。而且他也是老丈人心目中的最佳人选。周瑜又如此说,那么一切顺理成章,岂不是好? ,偏有一股不忍之气,缠绕心头。 一路沉吟回到卧室,觉阿樱不在。 我独自坐下,思考片刻。还是不甚明了,便即不去理会。 还早,先不翻开那本《大道经》秘笈,开始第一页就写着:大道者,包囊宇宙,系养群生。制御万机者也。无形无象,混混沌沌…… 我撇撇嘴:“装!”翻过前面几页空洞的“道”理,再翻一页,忽然看到一行隶:先天篇:无一真经! 我心中一动:这个名字,好新鲜。 双目扫看过去,中写道: 万法归一,一归于无;万象归一,一归于虚。 无为天地。虚凝大道。 天地大道。始而守无,证无自可证先天;无而守一。证一便可行大道。殊途而同归,百虑而一致,如此,则无往而不在道矣! 此经,可名为无一真经。 “可证先天大道?”我心头凛然,急忙收拢精神,仔细阅读。 一个时辰之后,我掩卷垂头,双目微阖内视,慢慢将经文一字一句在心里过滤一遍,思索其中窍要。 又过了良久,我双目骤然睁开,神光毕射而出,忍不住畅快大笑。 真是天赐的盖世机缘呀! 如果我没看错,这部《无一真经》,的确是一部极其罕见珍贵的先天武功秘笈。 尤其内容传承如此完整,就算在汉末这个时代,恐怕也没有几本可以与之媲美的。 曹植如何得到此等国宝,回头倒要仔细问问。 又重读一遍之后,我缓缓放下本,心中微定,暗暗思忖:“虽然这是一部以太极两仪为真意的先天功法,与我纯阳根基的路子并不全然相符,但凝结温养星珠的步骤却大同小异。窥豹纹可知虎斑,依照此法,我已可自行创出《九日心法》的星化三部曲。” 《九日心法》要求第一次必须凝结九颗一模一样的星珠,连接成一条珠链之后,才能下游膻中月府,开始温养。这部《无一真经》,却要求在日府混沌中凝结出性质相反、互相吸引的两枚星珠,二珠一成,阴阳交济,便即下行月府温养,经过反复磨砺,最终二珠合一,形成一个太极阴阳鱼模样的圆珠,这个阶段太极珠越凝实,越圆润,修者潜力越强,日后成就愈高。 欣喜之下,我也不禁轻轻叹息一声。 虽然先天晋级道路已尽在眼前,全无障碍。但显然,我的纯阳心法,比之无一真经,还是略有不如。 无一真经并不易练,最大难点在养月阶段。二珠融合,混一阴阳,实为天堑之途。经中也承认,修炼此经者,百中难过其一。一旦闯过此关,则立刻先天大成,亦毋须再经历《九日心法》中的沉星阶段。 九日心法就如同无一真经的简化版本,将星化过程扩为三步,很大程度上减少了修炼中的瓶颈,但同时,威力上也减弱了许多。 以我的评估,修习无一真经能成就太极阴阳珠的先天真人,举手投足间威力无穷,就算我最后能凝结八十一颗星珠,九日心法大成,恐怕也未必是其对手。 也许只有那位传说中身怀一百零八粒星珠的绝代强人,才有可能与之抗衡。 当然,这一差异还不是我叹息的主要原因。 关键问题在于,《大道经》中,尚有先天境界之后的完整修行功法,依我目前的眼光,却几手没有什么能借鉴过来的方法。 在先天的层次里,我只是路边的一根小小草。 缺乏完善体系的纯阳心法,将是我先天道路上难以弥补的最大缺陷。 走一步看一步。 本就是没有先例的逆天之路,我就不信,我这身精纯的阳刚内力,就不能攀至最高的顶端。 晚上六点来钟,我和周瑜到了李典府上。 我想让周瑜帮我观察的,就是李典、张辽和徐晃,毕竟这些都是曹氏重要的将领,周瑜面对面观察之后,也许会有些有趣的不同看法。 李典要请我吃饭,勉强算是站得住脚。也许他消息灵通,在我见曹操之前就预先得知了有可能在我麾下为将的消息。 ,我总本能地觉得有点疑惑。 尤其,还有张辽、徐晃这种讨厌的家伙也要来。 我和他们不仅没交情,私下里还颇有些积年旧怨。就算这俩长了两岁,肚量随着饭量增大一些,能不计前嫌了,我这有名无实、压在他们头上的大将军,估计也不可能受他们待见。 让周瑜和我同去,没事可以帮我应酬我不想应酬的人,真是两全其美。 但我没有的是,居然在晚宴上还见到了贾诩。 这令我异常惊奇。 第六十八章 李少年和田将军 据我所知,贾诩这人自打投曹以来,就绝不交朋结党,连酒友棋友什么的都没一个,称得上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和这么一群武人聚在一起山吃海喝,真是难以想象! 今晚他怎么会出现在这么一个武将们的party里?难道是有求于李典,或者其他将领? 但若是如此,他坐那么远做什么?还在避嫌? 武将到了李典这一层次,已接近满级,周围的朋友都是阶层类似的顶级将领,因此,受邀的中高级将士都尽可能地离主人越近越好,哪怕不是一个体系圈子的,也是一样。 没准和哪位名将搭句茬儿,接个腔儿,日后就有了种种可以借用的关系。 只有贾诩,独自远远地坐在一个角落里,自斟自饮,显得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以他在军中的地位,也不应该坐在那里。 我刚和张辽彼此恭喜了一番,嘻嘻哈哈,随意扯淡完毕,嘴巴一歪,忙里抽空,低声跟身边的周瑜说了一句。 “那位,是贾诩贾文和先生。” 正在默然打量周围环境的周瑜顺着我的目光瞟了一眼,随即和我对饮一杯。 然后,我就又被李典拉回了主场。 “飞帅,今晚李某尚有一事相托,万望飞帅不要推辞。” 我看着侍女将我的耳杯兑满,道:“曼成将军请讲,若某能够做到的,必不推脱。” 李典轻轻一拍手,不一刻,一个锦衣少年来至席间,跪倒献上一个托盘。 “孩儿恭贺爹爹!祝愿爹爹武运恒远,青云直上,日后成为我大汉的大将军。” 我侧头瞧去,这小孩年约十二三岁年纪,眉目清秀。身形匀称。乃是个美少年。 李典的孩子这么大了? 在高级将领里,李典是非常年轻的少壮派,今年还不到三十岁,比我还小。 “好了,宗明,起来。”李典摆摆手,让左右侍女接下托盘。回头看看我,“这孩子口无遮拦,大将军勿怪。” 我大笑一声:“李将军成为我朝大将军,那是迟早的事,这孩子也没说错。”曹操的基本政策虽然是大力抑制豪族,但宗族势力到了李典这种地步。却不是想抑制就能完全抑制得了的。 张辽、徐晃等人也纷纷点头称是,以李典这种能力年纪,这种升职度,这种巨族背景,二十年后成为大将军的机会,比他们这俩草根要大得太多。 两道很不友善的目光在我脸上闪了一闪,迅消失。 ,尽管隐晦。却依旧没逃脱我的感觉。 我暗暗感慨。自从开始突破后天境界,进入三珠绕日层次之后。自己的感觉是越来越敏锐了。 我知道,张辽和徐晃是不忿我这个外来草根,居然当上……而且是这么快……就当上了大将军。 张辽,徐晃,别藏着掖着,好好嫉妒恨着。 其实,这个大将军,劳资还真不想要。 我心想:“这俩真讨厌,掩饰技术真他妈差。好在随我去长安的七军里没这俩,不然天天见着还不烦死我?” 这会儿我对善解人意的曹操那是满档加1o的感激。给我挑的七个将,于禁、张郃、李典、朱灵、夏侯霸、宋亮、曹真,都是给我好感度很高的,接受度过五成。 只听李典道:“宗明,今天我终于可以满足你的要求了,哈哈。” 那个名为宗明的美少年满脸欢然之色:“多谢爹爹!” 然后,他转过身,向我的方向走上数步,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向着我的席位方向就猛然磕起响头。 我吃了一惊,偷眼看,周瑜不知什么时候溜走了,这个二人坐席上就剩我一个。 我本来歪着身子坐地上,还算舒服,这下只好跪直起来,问道:“啊,小兄弟,为何要行如此大礼?” 那宗明叫道:“我是叩谢飞帅救命大恩。” 我摸摸脸,心道什么救命大恩,我以前见过这小子? 李典扬声道:“飞帅,你还记得汝南城外的那个孩子么?” 我挠挠腿:“曼成将军是说……”又看看宗明,总感觉不太像,“那个力敌狗群,护佑亡母的孩子?” 李典笑道:“不错,他叫李星,字宗明。当日飞帅从狗嘴里将这孩子救下,托付给小将。这孩子机灵,认了小将为养父。不过小将军务繁杂,也没时间照顾他,便托了宗兄,将他寄养在许昌。一晃数年,这孩子一直念叨当年救命的几位将军,欲要当面叩谢。” 说话间宗明三叩九拜,级大礼完毕,慢慢抬起头来。 “快起来。”我见这么精致的孩子额头微微见血,还真有些看不下去,“当初救你的也不只是我,赵玉这次也跟我来了。” 李典问:“对啊,小赵将军为何没随飞帅一起过来?” 我叹了口气,将赵玉如何中毒受伤的事略微说了一下。 李典道:“原来如此。我这儿有一些解毒疗伤的上好药物,宴毕让宗明亲自送去飞帅府上,顺便拜见小赵将军。宗明这孩子挺喜欢学枪法,可是又没有合适的老师,等小赵将军痊愈,正好可以指点宗明一二。” 他这么一说,我倒不便替赵玉推辞了,只得答应下来。 李典又说起当年汝南,我和典满赵玉公孙箭几个如何游猎射狗的趣闻,典满的射尻箭,公孙箭一箭双眼,赵玉三连珠等等,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来的,说到欢乐处,宴席上笑声一片。 那李宗明上前,双手捧起木勺,恭恭敬敬为我斟满酒盅。 我不便拂逆他的心意,便一饮而尽。 李宗明又为我满上,我又喝了。 如此者三。 我按杯笑道:“不行了,宗明你再这么敬下去,我要醉了。”看他还想说什么,又道,“等会我还要带你回去见赵玉。可不能喝多了。” 李典笑道:“宗明。不要烦扰飞帅了,坐我这儿来。” 李宗明向我深施一揖,返回义父身侧坐下。 李典又向我敬了一杯,然后斟满,和众将继续扯淡。 我侧目看了一眼远处的席位,觉这么片刻,贾诩似乎也不见了。 嗯。俩都上厕所了? “久仰飞帅威名,小将田豫,可否拜会一二?” 一个焦黄面皮、3o出头的将领突兀地出现在我的身侧,看向我边上的空位,眼露渴望之色。 “田将军何须客气,请坐便是。” 周瑜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先随便找个人聊聊也不错,顺便替他打打掩护。 那边李典百忙之中犹回头张望一眼,笑道:“这是田豫将军,亦是李典此晚要答谢的兄长之一,烦劳飞帅代我好好接待一下。” 我微微一笑,记起田豫此人是谁,不过李典语气中对我刻意的亲近意味,却更令我印象深刻。 我很不解:“李典这是想做什么?”依他的身份地位。背景势力。根本不需要放下身段讨好我这么个“盟友”大将军。 此人必有所图! “国让将军,宛城一役。我也要多谢你。” 这位便是当日宋亮特意请求我遣使报讯的郎陵县令,田豫田国让。此次随夏侯渊援助宛城,因功升为中郎将。 “飞帅此言,田豫担当不起。” “若无将军说服满宠太守倾力来援,夏侯将军亦不敢以身陷敌之围,轻举挑衅,破敌建功。如此,我也未必能顺利脱身呢!”夏侯渊当时有了满宠为助,护住侧翼,才有袭袁营,溃韩猛之击。否则,他再飞将轻剽,胆大悍勇,也绝不会行此十死无生的险计。 田豫面上微有红意,似乎对被我如此高度赞扬汗颜不已,说道:“敢问飞帅,宋亮将军为何没随你返回?” “哦,宋亮因另有要务,故此与我中途分离,此刻估计也刚刚返回许都。” 田豫喜道:“好久未见宋将军了,这次有暇,当与他一晤。” 我瞟他一眼:“田将军专程来寻我,是想要见宋亮么?” 田豫脸色更褐,道:“呃……不是。我昔日和公孙箭、赵云两位将军均在公孙瓒将军帐下,同僚多年,颇久未得到他们的消息了。适才听李典将军说飞帅当日在汝南射猎故事,故来拜会。” 原来是听说故友尚在,心中激动啊!我摇摇头,古人联络不便,手机qq可视电话一概没有,可怜一旦分别,很多时候也许就是永诀。 “那时田将军未在汝南任职么?” “是啊!”田豫遗憾地说道,“当时我尚在濮阳,因此错过。” “无妨。”我安慰他道,“公孙箭现在襄阳训练骑兵,离此并不远,我想用不了多久,你们还是能见到了。” 中原的局势糜烂至此,我也不知道几年能够结束混战。北上虽然没几天,我觉南北军力的实际差距,比想象的还要巨大。因此,这两日没事我和杜袭私聊,取得共识,那就是,即使现在我们处于悠闲观望阶段,直接压力不大,襄阳也不能困守一隅,眼睛不但要盯着南边的孙权刘璋,将士也要不间断地到北方来参战,练兵练将,汲取宝贵的战争经验。从这一角度出,也许公孙箭以后很快会轮到率军北来。 田豫双目光芒一闪,拱手说道:“若如此,多谢飞帅了!” 我笑一笑,知道田豫这句是谢我一直支持许昌政权,却和私交无关了。 话题跑偏,我们就顺着岔道聊下去,从南北人种差异,一直讨论到诸家军队的优劣。田豫对此极其熟悉,尤其说起北地的几支强军,简直了若指掌,令我大为惊叹。 第六十九章 酒后宜打架 正聊的开心,旁边过来一将,一屁股在我旁边坐下,大手一伸,搭到我肩膀上。 我坐在食席的左端,右侧原来周瑜的座位现在田豫坐着。这位新人就坐我左边空地上,毫不介意那是纯正的地板。 “飞哥力压天下武将,成为我大汉军中排名第一位的大将军,小兄特来恭贺啊!” 歪头一看,胖墩墩的脸盘,却是夏侯霸。手捧铜爵,满脸通红。 闻到一股冲鼻子的酒味,我道:“仲权,虽然今日高兴,但酒要少饮,以免伤身哪!” 夏侯霸嗯啊两声,含糊应了,又大笑道:“只有我后将军家的飞帅,才是我四大将族的第一大将。哈哈哈哈!” 我疾道:“兄弟,你喝多了!” 夏侯霸论身份是我妻舅兄,说年纪又比我小好几岁,所以我跟他之间也不论大小,哥哥弟弟的胡叫一气。 夏侯霸道:“咱爹就是这么说的,此乃正理。” 我有点哑口无语。 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这四员大将,可称是曹军的脊梁骨,以他们为主形成的各自家族势力集合,便组成了所谓的四大将族。像曹纯是左将军曹仁的亲弟弟,夏侯霸兄弟和我,自然便是后将军夏侯渊一族的。 夏侯渊即使这么说过,那也肯定在家没几个人时才漏那么一嘴,炫耀女婿嘛,十个老丈人里有三个还是会的,尤其我这女婿还是很挣面子的。 不过搁这么多人面前,就有点过了。 “要我说,我后将军家的飞帅,才是我大汉禁军的第一名将!”夏侯霸还越说越上瘾了。 “休得胡言!”我急忙制止他的醉话,甚至琢磨是否直接打昏了拖回家去醒酒。就听隔壁有人冷哼了一声:“好大的口气!” 夏侯霸游目四顾,大声叫道:“哪个王八蛋冒水气?” 隔壁不远的座位上似乎有人在相劝话那人,另一人笑道:“夏侯将军勿恼,公明喝多了些。” 我听出来了。牢骚冒怪话的是徐晃。笑着说话的是大将韩浩,旁边劝解徐晃的那将却没听出是谁。 夏侯霸嘴里骂骂咧咧,不依不饶:“灌多了黄汤,就老老实实缩着,满嘴放什么臭屁呢?” 我急道:“仲权,住口!”向那边拱手道,“韩将军。不好意思,仲权他也喝多了。” 韩浩道:“飞帅不用客气,我知道。” 他旁边徐晃索性站起来,哼了一声:“谁在满嘴放臭屁呢?” 夏侯霸勃然而怒,一跃而起,挥起钵大的拳头。向徐晃的座位就直接扑了过去。 我汗颜,这官二代真是牛逼,比我这风拂面的大将军爽快多了。 刷的一声,他冲过去的方向立刻空了个大口子,没人敢阻拦他。 接着,对面一腿飞了起来。 然后,夏侯霸就飞了。 “老老实实给我待着。”徐晃收腿,恶狠狠地说道。 我看了一眼。也没在意。看二舅哥的飞行架势,没受伤。明显徐晃对他这小衙内也很忌惮。不敢暗劲伤人。 夏侯霸毕竟有点喝多了,手脚不太听指挥,对方虽然也没少喝,却胜在有备,脚力又足,是以一个照面,夏侯霸就吃了大亏。 我慢慢站起,伸手在夏侯霸背上按了一掌,卸去他肥大身躯的冲劲。 “让你少喝点儿,怎么样,被人欺负了!” 扫一眼过去,那劝解徐晃的,果然是张辽。 夏侯霸得我之助,勉力站稳,身体晃悠两下。不过他这一惊之下,忽然酒醒了不少,伸手在脸上一抹,暴喝一声,跃将过去,双掌齐出,一上一下,空中摇摆不定,狠狠向徐晃头颈方向砍去。 这一式名为“恨海争锋”,乃是摇橹手的毒招。 轰!轰!轰! 徐晃手脚并用,接连与他双掌相碰了十余下,方才破解了他如大河怒旋的内劲缠绕扭曲,忍不住连退数步。 这摇橹手乃是淳于家的独门绝技。夏侯霸在武道之上颇有天赋,夏侯渊七子一女,淳于宾就传了他一个人。 徐晃这一退,原来在他身侧的张辽,顿时反凸显在前,迎上夏侯霸。 张辽正要劝止二人。我踏上一步,大袖一挥,笑道:“张将军,如此相斗,不亦乐乎?” 张辽只觉一股浑厚无比的劲力逼近胸前,心头一凛,不愿硬抗,闪身避开。 只听徐晃断喝一声:“好手法!”呼呼几记连环腿已扫了过来。 夏侯霸双手此进彼退,式式都如水中行船摇橹,清楚而严密,将徐晃势大力沉的腿法封闭回去。 我缓缓坐下,慢慢找着一个酒壶,冷冷扫视现场诸人。一转头,咦,周瑜什么时候的?就端着杯子,隐身在我身后的阴影里。 周瑜冲我微微一笑,举起满杯的酒,一饮而尽,然后低声道:“飞帅,某已酒足,先返回了。” 我点点头,此地确实不太适合他继续待下去了。 张辽双目一闪,道:“飞帅,我等如此私斗,丞相军法,须不容情。” 我举起酒壶,笑道:“今日非在军中,大家切磋几招,又有何妨?张将军,素日难得一会,来,我敬将军一杯。”找着自己的杯子,慢慢倒出一杯,随手将酒壶递给张辽。 张辽见酒壶靠近,随手接了,脸色一变。大约是想起他自己与我相距颇远,如何能接过我“递”来的酒壶? 韩浩凑过来,笑道:“小将也讨飞帅一杯酒喝。”抢过张辽手里的酒壶,随手找来两个酒鼎,慢慢注满。 我道:“此乃李将军赐食,一生难得几回。来来来,大家都请饮酒观斗。”自己先干为敬。一瞥眼,周瑜不见了,几案上只留着一盏空空的酒樽,显示它的主人曾经的些许痕迹。 真是一只经典的幕后黑手啊! 感慨一声,再略略转动视线,却没见到此刻最应该存在的主人李典。 “也好。反正无聊。打个热闹!” 韩浩取了一杯,一饮而尽,咂咂舌头道:“果然美酒!”又自倒了一杯,为张辽倒时,却见他杯中仍是满的,只得罢了,颠了几步。过来递还给我。 我微笑着随手接了,心想:“难得这等情况之下,他居然毫无异色,真是奇了,看上去倒似我这头凑趣的。” 张辽脸色铁青,不去喝酒。只寒着眼夏侯霸和徐晃的拼斗,偶尔睨我和韩浩一眼。 夏侯霸本身的功力,比徐晃还有一些差距。又都喝多了酒,程度也差不多,但夏侯霸刚才一吓,多醒了几分,所以现在俩人打将起来,一连大战百十合。却也大致相当。一时分不出高低强弱。 其他将领眼见有好戏看,大多欢然而坐。仔细欣赏这一场好角力。 我与韩浩推杯换盏,一连喝了三杯。 便在这时,忽听大厅外有人叫道:“夏侯大将军到!” 脚步声一阵乱响。那大门本就开着,我和韩浩一偏头,就见外面进来两员大将,盔明甲亮,腰悬长刀。 这二人的气度恰恰相反,一剽捷,一沉着。 认识,老丈人和曹子孝。 张辽面上露出喜色。 “夏侯将军!曹仁将军!” 我心想:“他们怎么来了。现在戏唱得也差不多了,该散伙了。”忙站起身,走了过去,道:“好了,好了,切磋切磋,差不多就行了。”站在夏侯霸和徐晃之中,掌来左壶,腿去右杯,将双方的招数全都化解干净。 夏侯霸和徐晃受到我柔和内劲的缠裹,施展无力,挣扎沉沦,最后只得收了劲力退后。 夏侯霸还想喊叫两声,抬头一看,哎哟我的爹,他们怎么来了?立刻闪电般蹿到我的身后,老实恭立,低头不语。 徐晃嗔目道:“阿飞,你不过东海一草民,也想与徐某争锋么?” 我一笑:“不,不,将军错了,我不是草民,我只是东海一水民,岂敢与徐将军吃醋?” 韩浩哈的一声,忍不住先乐了。夏侯霸低着头,嘿嘿小声阴笑,嘀咕着:“也只有夏侯老爷我,才会跟你吵鸡打鸭,争风吃醋几回。” 张辽见不成话,眉一皱,喝道:“公明,你喝多了!” 徐晃更怒:“想你不过倚仗内室之亲,苟且钻营,才爬到现在的地位,其实,论到真实本事,你他娘的狗屁一般……” 刚进来的二将其中一个大怒:“徐晃,你说什么?” 另外一个急忙按住他,扫视屋中诸将:“李将军飨以盛宴,为诸将军贺。各位又怎忍涂炭这等良辰美食呢?”曹仁一旦严肃起来,双目顿时熠熠亮,不怒而威。 大厅内诸人被他如此责备,均是心生惭愧。韩浩道:“多谢子孝将军之责,某知错了。”整整衣饰,转身出去。 张辽施了一礼,亦出门自去。 曹仁扫一眼夏侯霸和田豫:“你们二人……” 夏侯霸和田豫哼都不敢哼一声,急忙拱手,转身溜之大吉。 我心道:“曹仁不愧是众将之,夏侯惇不在,他的威慑力实在可怕。这么廖廖几言,几无抗手。”见他眼睛看到自己身上,急忙道:“啊……岳父大人,小婿有一要事,请岳父大人出来商议一下。”向曹仁告一声罪,拉着怒火冲天的夏侯渊,走出李家大厅。 曹仁只瞪了我一眼,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我和老泰山一边走着,我顺口问道:“那个,您老大人怎么来了?” 夏侯渊兀自怒气未消:“开始韩浩遣人来报讯,我还以为是你跟霸儿挑衅,现在看看徐晃这样,真是气死我了!” 阿飞道:“岳父大人不要生气,小婿被人这么明讥暗刺,也不是一回了。” 夏侯渊道:“这青天之下,谁人不知,贤婿你全是凭借自己的卓越战功,一步步升将上来的?又有哪一点是靠了某家的?” “徐将军喝多了,才说出此等醉语,不必理会。”我对徐晃腻歪够了,顺手挤点眼药。 “某可知晓,这厮酒量好得很!”夏侯渊收起怒容,忽然停下脚,“我怎么跟你出来了,还没和曼成见礼呢!” “多谢夏侯将军,后将军能来敝处,我已甚感荣幸,呵呵。”李典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身后还跟着李宗明。 “我让李宗明去取些拔毒疗疮的好药,不想就出了这等事情,真是对不住飞帅。” 我道:“将军不须自责,此等殴斗角力,酒后常有。军人嘛,没点热血激情怎么行?” 李典微微一诧,随即呵呵而笑,道:“飞帅真知兵之人,李典佩服。既然夏侯将军和曹仁将军都来了,不如再进去喝一杯?” 夏侯渊道:“这是当然。”他看看我。我忙道:“小婿自己尚有些事情,就不奉陪了。” 夏侯渊点点头,现在我成了大将军,名义上他位次还在我之下。再说他也知道我身为襄阳一家之主,刚来许都,万事都要李典忙叫义子:“宗明,用我的座车,送飞帅他们回去,顺便替我慰问赵玉小将军。” 李宗明答了,唤了两名家将,不一会儿驾了一辆巨型马车过来。 居然是六驷之乘。 我歪歪嘴,曹操出个门,估计也就这样了。 巨族豪富,身家就是不同。他也真敢用。 随便扫扫周围,周瑜不在,估计他此刻应该到家了。 我略一谦让,便自登车入内,阿昌闪身上了副驾驶的位置,四下观望,假充驾者。 今晚我们轻衣简从,就来了这么四个人。 夏侯渊看看,一皱眉,说道:“怎么没带许戈他们?” 我探出头,笑道:“我怕他们喝多了也打架,把李将军家给拆了。” 夏侯渊和李典对视一眼,都笑了。 “我有百名卫士,分你一半。”抬手招来自己的卫士校尉,吩咐两声,那司马应诺,分出五十来个彪形大汉,翻身上马,跟随在我们的马车后面。 我知道老爷子这不仅是表示疼女婿,还有力挺我的深刻含义,便没推辞,笑着放下车帘子。 慢悠悠回到自己的府邸,岳丈的亲卫们向我行礼,便欲回去复命。 我哪儿能让人白干活?出来迎接我的阿樱让淳于铸去取两口好刀,赠给为的两名亲卫司马,又每人赏了五吊铜钱。 那些亲卫们欢声雷动,称谢不已。 第七十一章 公瑾之怒如天倾 送走了这些人,转头我忽然想起黄忠,问他何在?淳于铸说他今天一天都没出来。 我有点放心不下,让阿樱带着李宗明去探视赵玉,自己去黄忠住的小院子里看看。 阿樱爽快答应,带了李宗明进去。 黄忠房间的大门紧紧关闭着。伺候他的军士说,黄校尉自昨天旁晚时就开始这样了,特别吩咐,他闭关期间,除非主公有急命,否则不得敲门惊扰。今天的一日三餐都是放在门口,也没见他出来取用。 我猜测黄忠与关羽一战之后又有些明悟,所以需要静静琢磨一下。反正现在暂时也没有特别要紧的事需要他,便留下亲卫数名,以刚从郎陵公干的展定为,院门口加双岗,日夜守护,传达命令下去,大将军府内闲杂人等,无事不许进入小院一步,违者立斩。 转这么一圈,大约用了小半个时辰。 从黄忠的院子出来,正想是否去赵玉那边看看,阿樱派了婢女过来送信,说赵玉下午服了药,现在还在沉睡。 问起李宗明,那婢女道,李宗明见赵玉未醒,只能在门口三揖到地,然后将带来的几大箱中药材交给主母。主母直接叫了华先生的药童出来接收。那童子看了药单,十分欢喜,说先生手边药物将尽,他正要出去收购,这里面倒有许多合用的上等材质,便都收进药室。 李宗明怏怏告辞而去,临走前称,过些日子等小赵将军痊愈,必然再来,拜师求艺。 我摇头慨叹,这是李宗明运气不好,不过赵玉的伤势,也很让我忧心。那边曹操我十日内誓师出征。也不知道他几时能好转。赶不赶得上这次出战。 我绝不会把赵玉独自丢在许都。不过我也赵玉身体尽快恢复起来,免得到时还得用车载着他走。 让那侍女回去之后,我一时茫无目标,看看天,心里微觉奇怪:“周瑜居然还没?” 这不应该。 想了想,我还是先转回房。 杜袭现在是我全权谈判代表,被荀彧、赵俨等许多人拉着。忙得团团转,现在都还没,估计今晚是不会了。 刚坐下,没等我命人去杯热茶,周瑜迈步踏了进来。 “你去哪儿了?”正常情况,他的车就算比我们少两匹马。也不该拖到这个时候。 “亲眼目睹了一场惨剧的生!”周瑜淡淡一笑,“差一点就不能与你再见了。” 我微感疑惑,定睛向看身后的阿风看去,顿时心头一凛。 一向比较沉稳的阿风,左手少见地还紧紧握着肋下百辟刀的刀柄,凝目看过去,他的手,竟似有些颤抖。 “出了什么事?” 周瑜稳稳在我对面坐下。转头招呼阿风:“阿风。来,坐下说。” 阿风站在他身后。道:“小人不敢。”见我询问的眼神,躬身道,“适才,韩浩将军在疾驰的马车中,被一群黑衣弓弩手乱箭射杀。连带四匹驾车的驽马,都是乱箭穿身。” 他说话简明扼要,一句话将该说的意思全都清楚表达出来。 “韩浩?”我身子一紧,“许都重地,竟然会生这种事情?” 阿风道:“是啊,最可怕的是,原本那辆车是李家安排给周都督的,幸好有人拦阻,后来韩浩将军随后出来,就让了给他先走。我们的车跟着后面,所以看到这一幕。” 居然是这样。 我两腿一用力,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目中闪烁起凌厉的光芒。 “这件事,我需要李典给我一个解释。” 周瑜道:“飞帅莫急。此事也许与李典将军无关。你难道不应该先问问,是谁救了我们两条性命的?” 我生气道:“这等凶险莫名的事,你怎么就不当一回事呢?”返回头来想想这件事,后背都要出一汪大海的冷汗。可是只看周瑜的脸色,还真要以为他是觉得今晚去白吃了一顿,心里很爽呢! “公瑾说的有理,愿求恩公姓名。此等再造之恩,定当厚报。” “此人……”周瑜也站了起来,在我耳边低声说出一个名字。 “是他?”我惊讶道,“他居然以自己的座车载送你们的?他怎么知道会有这种变故的?” “这个,我和他,父辈以前有些交情。当然,也许人家只是看你的情面,才随手帮了我一手。其他的……就要飞帅你去问他了。” 我点点头,心想:“我和他,有这种交情么?”想了一想,大声叫道:“阿昌,进来。” 阿昌应声而入,行礼道:“爷,有何吩咐?” 我在怀中一摸,一块小小铜牌入手,递了给他。 “你去思忠里,如此如此,让他们立刻去给我调查这件事。去回。” 阿昌领命,急忙去了。 回过头来,我大喝一声:“阿风,吩咐下去,摆酒,为周都督压惊。” 周瑜笑道:“是飞帅也没喝好?” 我回应道:“不错。那一架打得是挺痛快,,喝酒的人不对,喝的不痛快。咱们在家自己来喝。哈哈!” 跟周瑜慢慢喝着小酒,吃着小菜,我们都甚感惬意。 在李典家都没吃好,周瑜更是忙碌,几乎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没了正事,心态端正了许多。菜量和酒量似乎都水平挥,全都比着我来。我喝一杯,他喝一杯,我吃一口,他吃一口。 我看着他猛吃猛喝,想道:“难道是因为受了惊吓,要对自己更好一点?”心中暗生歉疚,完全没有料到,许都的夜生活,居然这么不安全。 比吃赛喝中,我了解到他和贾诩那么久都在聊些什么了。 说起来,老周家和贾诩家还真有很深的交情。 当年周瑜的老叔祖周景和贾诩的父亲颇有一点患难知己的味道。先是周景年轻时被当时的权臣大将军梁冀看重,任命为将军。这位梁冀为人牛逼,竟敢下手毒杀当面称他为“跋扈将军”的小皇帝汉质帝刘缵。后来梁冀被桓帝族诛。周景受了牵连,被免官禁锢于大狱之中。周家家财被官府抄没,处境凄惨。无意中,周景的儿子周忠遇到正在洛阳做生意的贾父,贾父富有,仗义挥财,慷慨救助了一番。双方义结忘年之交。然后没过多久,周景获救出狱,平反昭雪,进而平步青云,升职很快,过了几年居然当上了大汉司空。其子周忠、侄子周异等人也是身居要职。 这个时候。贾家倒了霉运,因为恶了洛阳实权官员,被官方刻意压制,财货使尽也缓不过气来,眼见家破人熄的惨剧即将生,忽然天降救星,却是周景父子伸出强力援手,一番运作。当时任洛阳令的侄子周异。一举破获大汉重大的贪赃枉法刑事案件,为难贾父的当道官吏纷纷落马。贾家就此翻身,还意外获得全额赔偿。 这位都市长周异,便是周瑜的父亲。 后来周景因年老祈骸骨返回庐江故居,贾家还相赠资财无数,依依不舍。 只不过到了周瑜这一辈,双方隔得远了,慢慢来往就少了许多。今晚周瑜意外见到贾诩,自然假私济公,大占便宜。直至最后贾诩不动声色间便挽救了周瑜和阿风的性命。 当然,周瑜说的最多的,还是他和贾诩的约会。 双方当时也只聊了几句昔日旧谊,然后约定,后日见面,具体详谈。 “哦,到时面谈什么内容?” “自然是你飞帅如何收取更多有用的文武将士了。”周瑜面露招牌笑容,慢慢将筷中的菜肴喂入嘴里。 我目瞪口呆,觉得他笑容好不诡异。 开什么国际玩笑? 看到他姿态优美的吃菜手法,我翻翻白眼,知道恐怕暂时没法继续深入掏摸八卦了。 “飞帅对今晚的宴会如何看?”周瑜吃完菜,还轻轻点点头,表示赞美,又喝了口酒,随口问道。 “喔……”我想了想,“李典此人,平日看似低调,交游却很广阔,各家各派的中高级将领都居然有人来。” 军队里也是有派系的,而且相比起文官,各种山头更加简单明确。像我襄阳军中,就有北方系、荆州系和荆南系等三大势力若隐若现,随着鲁肃、周瑜等人的加入,以后必定也会渐渐出现一股江东系。曹氏军队里的山头更多,文武混杂,什么四大将族、宗族豪门、青州系、河南系、西北系等等,大大小小不下十几个派系,相互明争暗斗,合纵连横,更是一个纠结难言。 这些势力,多是因为乡土地域、师徒同窗甚至父子兄弟等各种因素自然而然形成的,并不以我,或是曹操的意志为转移就能消弭的。当然,由于我们的强势压制,眼下内部这些派系之争尚未引重大事端而已。 周瑜点点头。 “然后我二舅哥和徐晃打的这一架,显示出曹操近期,对军队的控制力似有所减弱。” 周瑜又赞同地和我碰了碰酒杯。 我喝了口酒,道:“我看到的,大致就这样了。公瑾你见解如何?” 周瑜放下杯子,沉吟一下,说道:“我听说徐晃此人,乃是亲汉室的?” 我摇头道:“不对,听闻徐家正欲跟曹公结亲,想是全力支持丞相的?” 周瑜笑:“可是我听说,徐家准备悔婚了。” 我心头一跳:“什么,你怎么知道的?”迅即醒悟,这应该也是他和贾诩交流而得。 “这……这是从何说起的?” “以某看来,二将军与徐公明之斗,不过是两大势力争斗的小插曲。”周瑜低声道,“今晚这种小事,都须得令岳和曹子孝亲去李府镇压,恐怕水底波澜不小。” 我摸着下巴,沉思片刻,问:“难道这是信仰之争?” 周瑜怔了一怔,说道:“飞帅一语中的。这的确是信汉还是信曹的党争。飞帅以为曹公最近对军中掌控削弱,与我所想一致。白日间朝廷大肆封赐,现在看,其意甚明。” 我叹口气:“郁闷啊,你我初至许昌,都一眼看得出来,这其间某些有心人,岂非要乐翻天去?” 比如荀衍!又比如,司马懿!? 周瑜道:“飞帅曾道:久受其害,即可渔利;时尝其苦,不妨为乐。此其时也!” “公瑾你的意思是?” “你我看似身处局外,其实已招人嫉,既然如此,那便冷眼观看,浑水搅之,为我襄阳攫取最大利益。” 我点头,很明显,周瑜也不是没脾性的善人。 韩浩这件事,我又惊又恨是现于形色,周瑜看似潇洒从容,那只是忽悠……不,名士忽悠。 不过,谁遭受这等莫名其妙的狠辣算计,差点儿不明不白地就此湮没,会不忿急呢? 瞅瞅周瑜,心想你这胸口里,不仅养着泰山样的浩然静气,还有天倾般的金刚震怒! 第七十二章 怎么会是你? “嗯,文和先生,他是哪头的?”这家伙似乎也不安生,我疑惑了一下,便清楚了,“想来他哪头都不是,是第三方的,才会顺手帮你一把。” 周瑜道:“不错,他这一方,却是人员不少。可是,遭受的压力也极大,韩浩不是死了么?” 我道:“什么,你是说韩浩是因为……” “我猜,因为飞帅跟他喝了那壶酒,所以他才死的!其实,马车里无论是我,还是他,对方都并不在意。”周瑜摸摸几上的酒杯,“这应该就是一个精告!” 精告我么? 我郁怒潜升,想了一想,额头上却也不禁冒出几粒冷汗,什么时候,亲汉派这么有效率了? 记忆中的拥汉一党,擅长空谈,不切实际,几次大的行动计划事后看都显得极愚蠢搞笑池早这类野心家不算在内。 最重要的是,他们始终没得到军队里有实力的高级将领的支持。 枪杆子里面才能出政权!没有凶器,谈何雄起? 不过这一次,麻烦大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倒抽一口冷气,全然没有又念了一句此刻尚未出现的前典故,“公瑾,你说,李典、张辽、徐晃他们,会不会都是……” 这些人都是曹军中重要的将领,日后要号称五子良将,地位仅在四大将之下的,如果全部靠向汉党,跳起来造反,曹氏政权将有一夜倾覆的巨大危险。 “那倒不会。宴会里不也有飞帅和夏侯二将军这样的曹党么?李典将军要下定这种恐怖的决断,目前绝不可能。”同为大族脑,周瑜对李典的心理状况尽可以身代入,感同身受,所以判断起来并不为难。中原依然是曹操的势力范围,这个时候轻举妄动,带来的就将可能是族灭的巨祸。基本连想都不应该想。 “别扯了。我什么时候成亲曹党徒了?” “你力救宛城之围,又亲来许都,受封大将军,还带着许多将士军资器具大举增援,难道还不能说明,你是站在曹丞相后面的么?” “嘿嘿,拥汉派要都这么想。那我必定要站在曹公这一边啊!”我嘿嘿冷笑道。 要看不穿我这“抗美援朝”的真实用心,那么,汉室一党也就那样了。 绝对不能跟一群猪当队友! “所以,贾诩先生才要甘冒不韪,约见飞帅。”周瑜下了结论,然后喝完最后一口酒。放下酒杯,伸个懒腰,“飞帅想知道的事,我都说了。可以放我回去睡觉了?” 我恼怒地说道:“快去睡。被你害的,今晚我肯定要失眠。” 周瑜哈哈大笑,起身摇摇摆摆而去。 今晚实在够刺激,我回到寝室,越想越恼。果然无法安枕。 这我还没打算站队呢。下马威射了过来。 拥汉党?中间派?还是另有居心叵测之徒? 想了半天,不得结果。可能性实在太多了。 不过,曹军大将韩浩被刺,明天必定震惊朝野,这是许昌自成为建安之都以来从未有过的刺杀大案。 出了这么一档大事,曹操会如何反应,实在难以测知。 这山雨欲来的许都,实在不让人省心。 一心戒急求稳的我,实在不喜欢这种混乱的格局。 ,以我在许昌薄弱的基础,还真无法阻止这种趋势。 我盘膝而坐,宁心定神,不去多思,先修炼先天功。 有了《无一真经》为参照,我举一返三,自身先天层次上的武功体系逐步完善,因此很容易就进入到九日心法的循环。 近日剖开瓶颈,武功有了质的突破,修行度上明显过快,远以往,我心里感觉很不踏实,趁着这几天尚在许都,正好打磨稳固一下境界。 因此我有意放松情绪,毫不急迫,只是一遍遍地搬运周天,熟悉环境,任凭识海里的三颗明珠绕日而行。 半个时辰之后,阿樱了。 她伸手掐住我的后腰:“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软肉疼痛之下,刚刚因为真液累进而形成的圆满氛围顿时消散。 什么那个女人? 上佳的状态被突然打断,我脾性就算再好,本能的也有几分不悦。 “你是说上淮子焉吗?” 阿樱见我确实毫不知情,火气小了几分。 “上次结识的那位面具姐姐我知道,周先生这次又秘密带回一位妙龄美女,她又是谁?” 我以手加额,精神一振。 啊,是谁? 周瑜新收了贴身小秘?不,应该叫贴身女侍卫…… 赵颖?不可能,周瑜亲口说她还在武关,大概正腻着蒯奇呢。上淮子焉……不是去了武关么? 奇怪,公瑾也是,收了小秘跟我知会一声啊,我又不会管你。 心思分散开来,这心法内功怎么也是没法练了,我只得抛去继续练功的欲望,温言安抚住阿樱,共修另一种天地大欲。 第二天一早,我招来田烈,询问武关战况。 段谨、周善、樊定野等人都和蒯奇留在了武关,只有这厮作为内卫,带着刺客小队跟着周瑜一起来到许都。 一问之下,粉色八卦详细起来。 据说在取了武关之后,周瑜本来是要把赵颖当场释放的。 这也是他不伤妇孺的一贯作风。我跟他相识这些个日子,对他的思维完全可以把握。 战争,是男人的事,女人,最好远远走开,在家相夫教子,安享太平。 那些不肯走开的……周瑜其实也没招。 在新野在见识到上淮子焉的宏大战略构思之后,周瑜受到极大震动,对女子军事上的能力不知不觉起了三分尊敬之意。当然,习惯的做法一时不可能改变。 意外的是,赵颖却跟定了蒯奇,非要跟他一起。 周瑜也无法强拆,征得蒯奇同意,便让她自便。 “这样啊!”我心下松了口大气,不是赵颖便好。顺口八卦一句。“她如何得到蒯将军同意的呢?”蒯奇那种家世,美女肯定没少见过的。 “也许是见了赵将军美貌,嘿嘿!”田烈阴笑两声,咽了咽口水。 “周都督带的那个女人是谁?”我忽然转变话题。 “呃……属下也不太详知,主人你问问淳于将军?” 说这句话的时候,田烈很是偷偷瞄了我两眼。 这厮,没说实话呀! 懒得再去理会。转身去对门,找着淳于铸一问,他也不知那人姓名,只知是一位绝色美人。 “噢,美人?那她今儿怎么惹着夫人了?” 昨晚我和周瑜李府赴宴,应该是在这段时间里出的篓子。阿风和阿昌跟着我们一起去的。将军府里主要就是淳于铸和田烈巡守。 “属下听说她私自去拜访樱夫人,说……说想要给主公您当妾侍。” “嗯?”我瞪了他一眼。 “小将不敢欺瞒主公,只是听说,呵呵,听说。”淳于铸笑的也很怪异。 门口有人窃听,笑声传至耳边。肯定是田烈。 我懒得去理会他们的阴暗心理,暗暗琢磨,这人是周瑜带来的。他到现在还没主动告诉我。那就是暂时不我去关注。 照说公瑾这种级别,背着老婆偶尔收个小秘我也不觉得有什么违和感。合适的时候,他应该会主动跟我坦白的。 可是这小妞她去惹阿樱做什么?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这女人想做什么?秽乱我后院,挑拨我和阿樱之间的关系?” 胡思乱想了片刻,还是叫进田烈,吩咐从现在开始,一定要小心保护这位姑nainai,房那个院子给我圈住,无事不得轻易在府中游荡,更不允许出府门一步,当然,不许蛮干,要软着来。若有违背,先斩你田烈的脑袋。 田烈唬得不行,他自己的刺刃小组没什么人,便央求淳于铸,派出十名心腹亲军,并淳于铸指派侦缉小队的什长韩更来作自己的副手,专职保护美女的卫士头目。 他以前和韩更交过手,不打不相识,知道他为人正派,武艺不凡,正适合这种看守的职责。 我见他安排倒也算合理,见淳于铸拿眼看我,便点头认可。淳于铸和田烈互相瞧瞧,相携下去。 正没理会状,阿昌一头扎进来。气喘吁吁,话都说不清楚了。 “爷,爷,不好了,樱夫人……跟……那……姑娘打起来了。” “带我过去。”我顾不上理会别的,跟着阿昌迅赶到出事地点,中进一个小跨院的小翠竹林子下。 就听得嗖嗖嗖的特别风动声。 阿樱的旋风腿! 她很久没使这门腿法了。 我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这个。 然后我就想,这女人究竟得有多大胆子,居然敢在我的府邸和女主人动手? 再然后……没有然后了。 人家打累了,收场,和好了。 我听见一个女子大咧咧的声音。 “妹妹,你这门腿法很适合跑路,但攻击不够辣,不够阴,想打人,最好再学学佛山无影脚之类的奇门腿功。” 阿樱的回答也很大大咧咧。 “好啊!姐姐你教我。” “没问题,走之前我教你几手,不过,你这秋风腿也得传我几手败中求胜的绝招。” “行。”阿樱想都没想便同意了。 怎么个意思?这都姐妹相称,互传绝技了? 怎么会是白枫?这跟他们说的不太一致啊! “哟,师哥你来啦!”白枫跟我招呼道。 “嗯?”我看看阿樱。阿樱微微摇头。 原来不是她。 我瞪了阿昌一眼,这小子又不是不认识白枫,慌的这叫什么劲儿? 阿昌缩缩脖子。 “师妹,什么时候的?” “刚进门,顺道看看嫂子,比划了两下。”白枫俏面生辉,笑容可掬,“还没恭喜师兄高升呢,差一点儿我就进不来大门了。”歪着头瞥了阿昌一眼。 这黑状告的,阳光灿烂。 今天阿昌当值,按理不应该刁难白美女啊!不过也难说,说不定这厮一糊涂,就想起当初被白枫打得一桌杯具那回事了。 阿樱忙道:“这事怨我,是我让阿昌看紧大门的……姐姐别怪。” 我明白了,阿樱是被昨儿周瑜那小秘给吓着了。 “没事就好。” “师哥,我找你有点儿事。” “什么事,你说呗!” “有关段公子和皇甫钟的事……”白枫似乎有些迟疑。 段公子?我心下一凛,难道是韦帆的事? 阿樱道:“阿飞,姐姐,你们谈着,我先去看玉儿了。”带着阿昌先撤了。 我耸耸肩,还好我跟白枫没私情,不然晚上又无法解释了。 第七十三章 尚书台使者 白枫这次来,是想跟我求一张宝弓。 震天落雁弓! 这张弓也是东汉宝戒里的收藏之一,我因为箭法有限,除了观摩赏玩过几次,从来没有使用过。 东汉宝戒里的各种兵器都是窦红的私藏,除非我主动拿出来,否则我全都秘不示人。 不过白枫不是外人,她当初把东汉宝戒全都拱手送我,现在跟我要一张弓,我当然不会小气。 “送情郎啊?”我调笑一句,左右看看无人在场,便取了那张震天宝弓出来,交给白枫。 白枫接过宝弓,神色一黯。 “怎么,咱们白大美女也有碰壁的时候?” 难得有这种挖苦机会,当然不嘲白不讽。 “唉!感情的事,很难说的。”出乎意料的,白枫没有恼羞成怒,,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怎么行?白姑娘,你要奋勇争先,不能未战先怯!” “所以,我这不跟你求援来了嘛!”白枫笑一笑,很勉强的样子,“昨天段郎带了个小妞,那小妞又黑又瘦,偏偏把他稀罕的什么似的,真是不爽。” 那是韦帆? “你们现在都住哪儿啊?” “段郎不让说,不过也不算太远。哦,对,听说皇甫钟这几天要来找你。” “皇甫钟?他来找我作甚?”我心头一跳,不由自主的一股战意自腹底直接顶上胸膛。 能跟他拼斗一场,到是十二分的快事! “段郎随口说过一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要小心点儿。” “我知道了,现在,我不怕他。”识海内的宝珠疯狂自转起来,我两手微颤,十根手指头都觉得麻酥酥的。 真是出鬼了,我的本尊**,居然比我还想经历这种战斗不成?! “阿飞,你没事?” “没事。”我微微冷静了一下。取出两枚亮闪闪的小小银梭。 “上次打完李boss之后。分赃你不在,专门给你留的,拿去当小玩具。” 白枫笑嘻嘻地接过,捏了几捏。 “这玩艺儿送给那小姑娘,也许她会喜欢,顺带段郎也会高兴一点?” 我张口结舌。 把李成的银梭送给韦帆?慢着,韦家和李家不是死仇么?韦帆怎么会喜欢仇家的东西?嗯。如果白枫把前因后果说出来,韦帆应该很开心…… 我愣间,白枫翩然而去,远远的话语飘荡。 “阿飞你好好干,以后搞个皇帝做做。我也继续去奋斗了。” 正在这时,成小虎快步趋至近前。 “主公原来你在这里。荀令君使者求见。” 我哦的一声。许昌形势复杂,看来连荀彧都坐不住了。 “快请。” 不一会儿,使者来至近前,笑道:“飞帅还识乡野故人么?” 我抬眼一瞧,头戴纶巾,身着红袍,眉目俊朗,丰姿轩昂。好人物呀! “我当是谁。原来是州平兄啊!好久不见了,想不到崔兄已高就尚台。” 略略有点出乎意外。尚台的这个使者,居然是个老相识。 崔州平。 见到他,我就立刻想起另外一个人。 没错,诸葛亮。 崔州平笑道:“我在尚台不算什么,飞帅一跃而成为我朝的大将军,才是真正的高就啊!州平衷心佩服!” “特殊时期,特殊手段,当不得。” 双方寒暄两句,感觉对方不尚虚辞,都不是藏着掖着的人,一齐笑了起来。 “州平奉荀令君之命,邀请飞帅今日至尚台一趟。” “有什么事么?” “却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令君昨日与子绪恳谈之下,甚是愉悦,故而欲会一会飞帅。而今飞帅荣升,尚台上下,亦应向飞帅表示祝贺。” “嗯,一是对襄阳的支持当面感谢;二来身为权力机构的地主,不管真假,也确实需要露个脸,贺一贺我这新任的大将军,显示下自己的存在。表面理由很充分,连曹操也挑不出刺儿。”我暗暗琢磨着,也确是需要见见荀彧,了解一下他对眼下局势的真正看法。虽然荀衍连明带暗说了不少,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盘算一下,似乎除了去司马懿家,今天也没什么重要约会。就算韩浩的事作了,其实和我关系也不是很大。 “荀军师日理万机,我什么时候去比较合适呢?”我还是更喜欢称呼荀彧军中的差遣,表示交情较早,略微拉近些关系。 崔州平笑道:“令君只道,请飞帅今日拨冗一往,时间上却未敢定下。” “择时不如撞日。那就不用定了,我们现在就去便好。” 说走便走。 我也没什么过于矜持的习惯,嗯,应该说尚末养成那种高人一等的性子来,再过几年就不好说了。 左右一瞧,阿风不在,阿昌也不在。 “小虎,今儿谁值日?” 成小虎知道我问的是卫士班,忙道:“阿风校尉守着周先生,阿昌校尉被樱夫人叫了去,一会儿便回。” “噢!”不知道阿樱让阿昌去做什么,既然不在,那就算了。 “外面段谨校尉无事,正在左近。” 我一听,脑子有点儿疼。依段谨的修为,当一个卫士头目绰绰有余,但他性子实在过于跳脱,静不下来,最后还是顺了他自己的意思,去刺奸营当了教头。 “把田烈给我叫来。”这厮敢听我墙头,真是够闲,拿我的工钱,不要太惬意了! 果然,田烈听说要侍候我出门,神态不免一阵怏怏,令我心内大为舒爽。 休假就休假,别乱串门,否则别怪被抓现行,不知道老板是最见不得闲散员工的吗? 崔州平是为我带了单独的客车来的,不过我嫌麻烦,而且我对崔州平的印象很不错。便跟他打个商量。同去同去。崔州平很高兴地同意了。 他的座车挺宽敞,并坐两人也不显挤,但当然只是四驷。 扫视一眼,从骑不少,而且个个面容严肃,大气不出。 “看来韩浩的事,既使还未正式公布宣扬。但尚台提高精惕了。” 我上车的时候,瞥见田烈正咧着马脸准备上马。 “行了,跟着我准有你的好处。”我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田烈双晴一亮,脸色顿时晴了。阿风跟了我一圈,装备换了个遍,他身为阿风不多的几个好友之一。也不是全不知道。 崔州平见我上来,笑道:“飞帅御下真是宽仁。” 我见他听到,摇头笑道:“官员,固然使功不如使过;胥吏,苦差岂比乐差?” 崔州平想了一想,叹道:“受教了!” 人是善变的动物,级别一高,自然比较难以驱使。有时只有抓着他的错处。他才会努力拼命,将功补过。以求保持地位。至于底下一般员工,自然要让他开心干活效率更高,而这种激励成本并不算贵――我知道田烈最近突然了愤,在修各类奇形暗器,而我的戒指里,还有李成“送”的好几枚银梭呢。 出乎意料的是,和崔州平的沟通是从孟建开始的。 对这位襄阳学宫的高级教授,我了解不多,只知道他的一部大胡子不逊于关羽程昱这些美髯公。 崔州平笑:“公威极自恋,又惧内,每每揽镜自照,必大赞曰:真天下美男子矣!然而随后又必谄笑其妻:如此方足配美女也!此人嗜好不多,唯爱沐浴,一日三汤,浴必洗须,是我们之中有名的‘浴公’。” 我汗颜。就算在条件无比优越的现代,这种善于流须拍马的个人卫生模范,也必然是女士们最青睐的极品男。我这种口齿笨拙、每日一浴的普通人不错了,很多自闭宅男,如陈贫之流,一周不知道能不能洗一次。 主要还是懒! “古有愚公,今有浴公,天下奇人,不孤单了。”我由衷地赞叹一句。 崔州平哈哈大笑,拍手叫道:“飞帅此语甚妙,领教了!回去我便写信去,告知公威他们。” “哦,你们还常联系啊?” “不过略抒思念之情,飞帅万勿见疑。” 我一笑:“我还没那么无聊。”你们这些可怜的古代骚客,娱乐太少,联系不便,闲暇时除了仰望星空,闺房画眉,就只有知音飞鸿,稍解孤寂了。 不过,心底隐隐约约,也不禁有几分羡慕:“古时灾祸频乃,各种不便,但他们之间的友情,却真是海枯石烂,情比金坚呀!” 聊过孟建,又聊石韬。这一位是当代大家,法极佳,性子却极吝啬,纵是知交密友,亦是一字难求。但若有美女当面,顿时豪气干云,要多少有多少。所以孟建就笑了,诸葛亮就怒了,而徐庶这样的单身汉只能无语向隅。 崔州平最后的评价是:“此人不堪,尤甚于庞士元。” 重色轻友,宅男本性。 我心里赞叹一句,笑问:“这应该是诸葛亮的怨念?” 崔州平又笑。 正谈笑间,车子一顿,停了下来。田烈在左近报告道:“前方十丈处,有一仗剑少年当街而立拦路,旁立一幡杆,上有‘斗剑’二字。” 崔州平月色剧变,我也一阵头痛。 在我任职司隶校尉时,就常和这类少年游侠交道。这些人基本没有现代说的那种“仗义疏财,专铲不平”的侠骨,最多不过是任性斗力的流氓习气,年纪越小越讨人嫌。 敢拦尚台的车马,胆子不小,而且必有背景。 “问问他是清乐社,还是扁担社?” 许都有两大流氓社团,一个后台是曹洪,另一个则是李典、张绣合作开办。 这里,我忽然心头一惊,暗想:“我倒是忘了,李、张两家合股赚钱,他们关系之密切,恐怕要远远出想象。”凝神琢磨,这种商业伙伴关系在政治上是否靠得住,片刻之后得出结论:我自己是判断不出的,得回去问周瑜。 田烈很快,禀报道:“主人,此人自称史阿,学剑多年,听说主人来许,特地前来拜见。并非两社供奉。” “原来是他!”我脸色缓和下来,点了点头,“拜见之后呢,还要伸量下我的功夫,还得特指是剑术,是不是?” 田烈道:“似乎有这么个意思。” “让他去我府门口等着,回头我办完正事再说。” “是。” “不过,你跟他说,他有三关要闯,过得去,我会出手的。” 田烈应命而去。 崔州平面色不豫,说道:“后生辈往往气盛,容不得他人,飞帅又何必过于放纵?” 我一笑,后辈么?这个定性还真不错。 “正因他容不得人,我若也容不得他,岂非更加贻笑大方?” 崔州平眼珠一转,大赞:“妙论!” 我心想:“这个小子,应该就是王越唯一承认的那个弟子了,他忽然出现于此,却是为什么?”昔日与王越以剑会友时,听他提过这位得意门生,十一岁入门,十六岁就凭一手闪电剑法闯出师门,端的是一位天才剑客。从不夸人的王越也数次提及此子,称为可传衣钵的门人,要我日后万一相遇,一定多加磨砺鞭策。 磨砺就算了,我又不是磨刀石,干嘛给他来磨?偶尔鞭策一下,倒是不妨。 自从与李成一战之后,我对磨刀石这种龙套角色深恶痛绝,任何时候都决不肯做。 “若合眼缘,我就举鞭鼓励一下,送你一场机缘;若相性大不同,那么随便指点几句也就罢了。” 崔州平体贴地令驾车卫士掀开座车前帘。 远远看过去,田烈说完,那少年想了想,点了点头,随手拔出身边的白幡,向车队这边看了一眼,疾步而去。 “风度不错。”我点了点头。热情冲动可以有,但不能随便什么时候都雄起,那不是豪情,只是野兽。 无论何时,我还是更喜欢讲规矩有原则的少年。 我感觉得到,崔州平明显松了口气。如果我在尚台门口被人拦住挑战,无论接受拒绝,输赢胜败,尚台都会丢个大人? 不过,现在我和他有意无意间都把史阿定义为小辈向长辈请教,自然就可马马虎虎糊弄过去。 下车的时候,崔州平很恭敬地抢先跳下地,然后双手高举,将我搀扶下去,弄得我很有些不好意思。 “崔侍郎何乃过谦?” 崔州平现在是吏部曹的侍郎,陈矫的下属。 “惭愧!多谢飞帅协助。” “州平兄应付得宜,何愧之有?” 我和他相视而笑。 第七十四章 荀令君的心意(上) 曹氏政权的尚台衙门虽然也在城区北部,却并不像东汉历朝普遍的那样设置在正北的皇城之内,而是在城东北的中间地带,离同在东城的丞相府、司隶校尉府更近一些。 此刻,宫外台柏森森,室中气氛融洽。 “大将军,此汤名为明神(焚阳)饮,有提神明智之功。” 我喝了一口,一股清凉之气,从喉咙直入胸口,精神顿时一振。 “果然好茶!”我放下茶卮,“令君要多多注意身体,许都千万军民,都要仰仗啊!” 荀彧两眼微泛红丝,眼圈周围有点儿黑,明显是睡眠不足。 他毫不介意地一挥手,微笑:“昨日与子绪竞夜长谈,竞被他比了下去,若非明神饮相助,现在我就该睡去了。岁月不饶人,我真是老了。” 我眨眨眼,荀彧有多老?五十,六十? “不知令君年庚几何?”我很有点儿失礼地问道。 “某生于桓涤熹六年(公元163年),今年四十有一矣!”荀彧概叹。 才四十一?实际最多三十九? 我暗自腹诽:“比我赵家几位哥哥还小,充什么大。”赵松倒是幼而成名,有“枪王”的荣誉称号;那赵楷、赵云现在却都还基本算是默默无名之辈,也没见人喊老。你这位尊权重,名满天下,正当兴盛之时,却就这么矫情起来了。要让淳于宾知道,恐怕自杀的心都会有的。 “听闻昨日大将军一句‘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在相府内激起偌大波澜。某亦是感叹不已呀!” 我再次鄙视,麻烦你这小四张不要和奔五的老曹类比好吗? 曹操今年四十八,按此时的常规算法,整五十了。 口头逊谢两句,我直接问道:“未知令君招我来,有何要事?” 荀彧说道:“某有何德何能敢说招本朝大将军来尚台问话?只是多时不见飞帅,相邀一叙罢了。” 说完这句门面话。荀彧低下头。似乎要组织一下措词。 我端起明神饮喝了两口,不去催他。 荀彧再抬起头时,目光一片沉凝。 “某记得,飞帅与曹公当日所订盟约,乃是互不侵犯,时效三年。如今飞帅可曾悔乎?” “不曾。”我干脆地回答。 “飞帅真一心社稷、守约重诺之人!”荀彧感叹。 我明白荀彧的意思,是觉得我襄阳初定。根基不厚,本当是中立一方,埋头搞自己的建设,现在却被许都政权连累,不停地输血过来,亏损不少。他作为深明内幕的“邻国政府总理”,心中大概颇有几分愧咎之意。 不过对我而言,抗美援朝,是保家卫国的不二法门。就算之前没签那个“阳陵陂停战协议”,现在也得补签一个更密切的互助合约。大势如此,不得不为。 我心想:“荀总理你才是秉公至诚的君子!曹操昨儿见我,扯东扯西,这方面可是没半句话表示。” 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家都懂。可是人家荀彧就能明明白白安抚两句。听着心里也暖和,哪儿像曹操那么霸道。一切都理所应当一般。 “子绪尚与赵俨计议,我知飞帅甚需各种良工巧匠,己令伯然于各郡县调集。” “多谢令君!”我欣然拱手,田丰徐庶这回可以满意了。之前曹操宁可给金钱给宝玩给战马,也不肯给我一个匠人,卡得太死了。孔磨林大师还是我下了好几盘赌棋才赢的彩头。 荀彧微微一笑,这个话题就此揭过。 “某闻河北伪朝政局糜烂,袁张二阀相互为攻,令君上战栗,军民不安,飞帅可曾闻否?” “确是如此。听说袁绍恨张燕戏其内眷,把他给抓了。”对于这一点,我其实很欣慰的。毕竟表绍风评再次,跟我也没有直接恩怨;那张黑子,在安陵可是率众坑了我全家。 “飞帅还不知晓,那位张燕将军,已在南皮狱中自缢而亡。”荀彧目光闪动,轻轻言道。 “什么,张燕死了?”我失声叫道,“他这样的人怎会自杀?……哦,我明白了,这是被自杀。”想要张燕现在就死的人不少,羽翼已丰的池早和真金便至少是其中之二,只要不是他们自己下的手便好。 “他什么时候死的?”向荀彧略加解释了一句“被自杀”的含义,我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昨天深夜刚刚得到消息,此事生在三日前的中午时分,具体因由,尚不得而知。”这种情报急讯一般信息的数量都会较大,但具体到某一类消息,却要简短得多。 “这样……”这样倒跟池早出走长子的时间对上了。想了一想,我将自己所知张燕表绍等河北巨头内斗的闹剧择要叙说一二。 “原来如此。此人一亡,黑山军一系必大乱,袁氏恐又将胁持陛下。”荀彧嗟叹,却并不问我消息来源。 我听出他话里的隐藏味道,问道:“令君是说建安帝陛下?” 荀彧轻轻一颔。 我怪异地看他一眼,心想这人到底在琢磨什么呢?现在你要尽忠的对象,可是端坐许都皇宫里的延康帝刘羡,居然还在这儿公然宣称自己掂记着对头拥立的招牌。 “某实担忧!”荀彧揉揉红肿的双眼,并不回避我的探询目光,“建安陛下聪颖过人,实是三代以来少见的明君,却十分坎坷。” “令君欲迎回建安陛下么?” “飞帅可有妙计?”荀彧身躯一震,惊喜地问道。 “我纵然有法,但曹公处,却不知作何想?”我心头更是一动,荀彧这也太激动了点儿。 荀彧目光炯炯:“某自窃思数月,决意奉正朔,尊本源,无论多大代价,都要迎回建安陛下。” 我震惊了!怎么会这样? 荀彧,这位素以巧妙周旋左右而闻名的中间派,曹操与汉王朝之间最最重要的强力粘合剂,现在也到了失效期么? “令君欲如何做?”既来之则安之。我声音平静,心潮再怎么起伏,外表也不能显露出来。 荀彧默然。片刻之后,他忽然一掸袍袖:“延康陛下实无能担当一国之重,吾等,不能将置于他的身上。” 荀彧对延康帝刘羡的评价,我有限表示赞同。接触不多,,完全能感觉到此人的颓废和不作为,简直是向世人完美背:看,我就是傀儡! 延康帝本人,就是对我延康朝廷的最大不敬。 ,我面上不禁变了色。 荀彧这句话味道不太对。 此时我已全明白了,荀彧这是对曹操十分失望之后,不惜与之分道扬镳,也要重立大汉建安王朝。 显然,荀衍看错了他弟弟! 说出这一句决然之辞非同小可,从中至少可以看出,荀彧此人,绝非和谐维稳的东泰山,更像是大逆不道的急先锋。 或许以前数年,荀彧给人的印象一直这般坚如磐石,所以荀衍想当然地以为,这一次,他这位稳重坚忍的弟弟必然还会继续下去。 官僚作风耽误事,惯性思维害死人。 想想事先也不是没有一点儿端倪鳞爪的,苟衍那么肯定地说出卫臻、毛玠、魏讽等尚台重臣在这次动荡中的立场态度,其消息来源,就算不是出自荀彧本人之口,也必然是在荀彧有意无意地授意下泄露的。 可是,我一直没注意到。 这种时候,这种话出口,一下就把我陷入到深深的困境之中了。 交浅而言深,无过于此。 荀彧这是要把我拖下水么?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荀彧受了什么刺激,这么不带见曹操钦点的刘羡。 我也不想知道为什么,荀彧这种智慧常的世家子,脑筋里转动的素材应该和我这类人完全不一样? 只不过,我现在要的是挺曹维稳,安定团结,而荀彧想的却是如何接回建安帝。 接回小皇帝没什么,我对刘协也很有好感。但若因此朝野动荡,上下不安,却绝非我能接受的。而在目前战况不利的局面下,此举造成混乱几乎是一定的。 南辕北辙,从一开始双方的思路就拧巴了。 真不该来这一趟,不过,现在后悔也太晚了。 “是因为张绣一案?”我问道。对方既然不遮掩,我也就很直接。 荀彧思索片刻,摇摇头,说道:“飞帅,张绣之死,某已查明,与曹公并无关联。,此案的生,却因此有了某与飞帅的今日之会。” 心头苦笑,最后一根稻草么? “不久前,飞帅一道《赏地令》,打动了曹公的心,他对我说,彼可仿效之。”荀彧扶扶额头,显得苦恼至今,“某知飞帅不过以此令为饵,离间江东豪杰罢了。再三向曹公劝谏,奈何曹公心意已坚,欲以之为国策,无法改变。” 我的内心,如骤然吹皱起的一池水,不停地荡漾开来。 原来如此。 原来,我才是你们分手的催化剂呀! 一时怔住,不知如何接话。 按我本心,打天下土豪,均大汉田地,原是从根本上缓解社会矛盾的重要手法,离间江东豪族与孙氏政权的关系,才是意外附加的产物。,我现在无法公开自己的这种原始想法了。 第七十五章 荀令君的心意(下) 想想真是搞笑,我坐镇一方,手绾精兵数万,自身武功就算还不是顶级的一流,亦属第一等的强者,却不敢承认自己欲把天下的世家豪门全都弄破产的崇高理念。 目前阶段,我是不敢。 田丰、庞统、桓阶、赵玉、甘宁、杜袭、公孙箭、淳于铸、蒯奇、鲁肃、蔡瑁……好,我就不提徐庶这种破门而出的人了。 历数我现在荆襄的重要部下,基本百分之九十以上是世族名门出身,最差的也有个土豪劣绅背景。 比起己拔了许多纯下层**丝草根的曹操,我的统治基础更为单一,更受不得折腾。 打他们的秋风,吃他们的大户,革除他们的阶级利益? 只要我还想继续呆在这里,脑子还没抽风,就一定不能那么干。 不然,就算淳于宾这台老朽整不死我,还会有公孙谨、皇甫钟、段琅之流的冒出来。 比起以前逍遥四方、特立独行的游侠阿飞,现在的一方霸主、大将军飞帅,需要妥协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这真是我的悲哀! 却听荀彧幽幽问道:“飞帅觉得,曹公此策当否?” “自然不当。”我冲口而出,全无思考。 荀彧问:“为何不当?” 四字问得平平淡淡,我却没来由的一阵心跳加。 不好! 自打进入准先天境界,我也似乎多了一份直觉,对潜在的危险感觉敏锐许多。尤其,在眼前之人掩饰手法这么差劲儿的时候。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感觉左右的杀气更重了些!我脑瓜急转,脸上大义凛然……正色道,“乃王与士大夫共治之天下,如此社稷可稳,黎庶皆安。岂能自掘根基,自断臂膀乎?” “王与士大夫共治之天下!妙哉!”荀彧品味顷刻。抚掌大悦。 满楼杀机。瞬间尽消。心底里那点儿不妙的感觉,全都不再。 ,我的心,却沉至最深处。 荀彧,果然要彻底弃曹! “飞帅既然倾心而言,某也当据实相告,张绣之死虽非曹公授意而为。涉案者却受到他暗中的包庇纵容,此事已激起广大世族的普遍不安。这倒还有周旋余地。但若此赏地之策一出,国必亡矣!某为此,夙夜忧心,惶恐不安。而今年以来,曹公日益自负刚愎。与昔日大大不同。上月董昭提议曹公进位为真魏公,加九锡,授金玺、赤绂、远游冠,位居诸侯王之上,以抗衡长子一方的池相。此本是儿戏之论,曹公却将其私函传阅尚台,令台中诸公均震惊无语。某进言劝阻,相府那厢却并无片言回复……如此下去。许都事务。某实感无能为力。”说到最后,荀彧重重低垂下头颅。自肺腑地深深叹息。 几缕黑里泛白的乌丝飘荡起来,又悄然落下。 真魏公?! 我暗叹一声。 我知道,在曹丕斥杀张绣这件事上,曹操底线已出,不会过多退让。因为,他有自信完全掌握自己的武装,所以无所畏惧。 作为许都的最高权力机构,尚台的威慑力,也全都来自军方的强力后盾。一旦曹操收回支持,尚台便是被伐了根本的大树,纵使叶繁枝盛,也不过一株枯死之木。 而“襄阳质子”这种金蝉脱壳之术,却又很难让世家豪门一方的实力人物满意。 荀彧对此感到绝望,实在再正常不过。 双方矛盾尖锐,他却无法在其中转圜。 同时,曹操提高自己的爵位,无论只是想从身份地位上压制长子政权,还是因为有其他诸多考虑而进行的一次试探,做为他在朝廷中的席代言人,荀彧都应该积极助推一把才是正理。但荀彧对此却明显表现出精惕反对态度,无论初衷如何,都必然引起曹操极大的不满和反弹。 昨日满朝的封赐大典,也许就是曹操的反击之一。 说严重点,曹操恐怕已不再信任荀彧。 荀彧此时对曹操是否能中兴汉室成为尊王攘夷的齐桓晋文深感绝望,自然也是正常情绪。更不用说存周之叔旦,定汉之霍光那等奢望了。 这是根本理念之争,其利如刀剑,其寒如冰风,没有任何人情可讲。 “难怪昨天曹操一句话都没提及荀彧,好似这位最亲密的战友、最得力的助手完全不存在。其怨之深,其责之切,可以想见一斑。” “真魏公?自有汉以来,便无公爵之位。长子悖逆伪朝,行无所忌,曹丞相欲效附之么?”我冷笑一声,“魏郡在河北手中,现为池早封地,他这真魏公,如何一个真法?加九锡,授金玺、赤绂、远游冠,位居诸侯王之上……欲行逆莽之故事么?” 说着说着,我不免激动心怀,慷慨激昂,起而拍案:“我原本不知,其中竟有这种内情。曹公若行此策,我等必竭力阻击之!军师说如何做,某当全力相助。” 锡,通“赐”。加九锡,是天子赐给诸侯、大臣有殊勋者的九种器用之物,是最高礼遇的表示。九种特赐用物分别是:车马、衣服、乐、朱户、纳陛、虎贲、斧钺、弓矢、鬯。 当年王莽代汉之前,就曾玩过加九锡的闹剧。 在铁杆拥汉派荀彧那敏感智慧的脑海里,可能再没有比这个更明确、更严重的僭越标志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再左右逢源、忍辱负重,我们荀令君也是有自己的底线的。 荀彧看我一眼:“飞帅此时亲来许都,当为河北战线。某亦知晓轻重,迎回建安陛下一事,无须急于一时。” “多谢军师!”我长长松了口气,心底里泛起一个念头:“若荀彧真能出面统合拥汉诸派,和他合作,倒也不是不行。” 盟友合作,讲究的就是一个互相妥协,各取所需。双赢,不能单方面一厢情愿。一切行动自己都要占据主动。占足便宜。 荀彧明白我的能力和心理底限所在,不逼不胁,确是一位高级谈判人才。 “飞帅,你此次出征长安,可有什么困难?” “喔!确有一些问题。”我道,关中马匪猖獗,横行霸道。许多地方田地荒芜,废弃已久,曹丞相我能尽可能控制长安以西的城镇、土地和人口,我大军过处,短期军管自然没有问题,可是雍州诸郡县。仍旧需要官吏维护,不可能长期军事占据!” 我缺少大量管理方面的人手,曹操也没给我。这种情况下,就算我驱逐了所有的异方势力也没有任何意义,稳定不住。 荀彧淡定地取出一本簿册。 “这是尚台部分候补官吏名册,一共有四十七人,都是富有郡县实际管理经验的能吏,我近六年来精挑细选。大半在此了。本来预计让他们在尚台各曹磨砺三年。再外放各地郡县出任实职,可承重担。既然现在飞帅乏人。就先带了他们去。” 我双眉一挑,喜出望外:“令君如此割爱,阿飞足感盛意。”接过那本簿册,心想:“这都是尚台的精华啊!现在都要入了自己彀中?” 荀彧清癯俊朗的面孔对着我,说道:“彧,拜托飞帅关照他们了!” 他嗓音低哑,明显能听得出情绪不太稳定。 “令君放心,阿飞虽然无才无能,却略知如何任人唯贤。”这样子,就不再多说废话刺激他了。 荀彧浮起一个笑容:“此言倒无夸张。观甘宁、蒋琬、邓芝、文聘、罗蒙、霍峻等辈,也只有在飞帅麾下方有大用,荀某实在钦佩。” 我耸耸肩,倒没有谦虚,这些年轻人现在个个独当一面,也就我敢这么放手使用他们。不过他特意提起罗蒙和霍峻,恐怕是对我在新野的部署已有觉察。有点儿郁闷,这才几天时间啊,他就得到情报了。 “飞帅西向关中,事关大局,我亦飞帅能完成这一方略。”荀彧没有给我多想的时间,继续说道。谈起眼前政务,他语气立刻变得从容,又恢复了平日里不急不躁的气度。 我说道:“此次耀兵长安,于我襄阳也大为有益,不劳军师挂记,我会全力争胜,短期内控制关中。” 这次的西进战役,虽然只是打着巡视镇抚的旗帜,但不可知变素甚多,虽然对我来说,赶走真金势力,压服马腾韩遂,完全控制住长安就可以满意了。不过真金肯定不会善罢干休,煽动马腾公开造反也是可能性不小的趋势。 所以,全面的战役一旦展开,破局的关键,就在于迅取胜。拖延太久,关中破败,纵然赢了也没有太大意义。 长安得失,对改变目前的南北格局,打破河南一方的不利态势,至关重要。 若如此,襄阳自然也能蒙受其惠,全面的革新整顿不至于被外力打断。 另一方面,从我个人来说,这短短两日间,许都生了许多事情,搅得人头晕眼花,脑力受损。我如同陷入一个粘稠的涡旋之中,朝野上下人人都有所求,其间行走艰难,压力山大,心里也实在有些不耐烦了。 这和我一贯喜欢的清净自在很不协调。 虽然说在这种情况下我的个人能力还在飞提升中,但如果在一个不那么烦人的环境里,我自信,自己的功力境界会增强得更快。 在获知神隐门的存在之后,我油然生出许多无力感,对尽快晋级先天境的渴望强烈了百倍。 两位门主,三位太上,还有内门十八长老。 个个都是先天高手! 决不能让这么多人一直压在我头上,那会令我英雄的霸者之路频生难以掌控的波折。 基于此等心思,我也必须尽快离开许都。 “军师,我此次出兵,尚有数种急用军用器具未曾齐备,而所需数量又颇大,单凭军中匠作,恐难按时完工。” 荀彧清目一挑,疑惑地看我一眼。 我肯定地点了点头:“这几种器具,都不宜太多人知道。” 纤长的手指在几案上弹了几下。 “某明白了。飞帅但有所需,尚台无不全力支应。” 第七十六章 薪火大会 谢绝了尚台的车驾,我出大门,骑上马,带着田烈一干人等,施施然回到自己的府邸。 府门前一派安定祥和,不过迎出来的阿昌让我略有些奇怪。 “阿昌,我走之后,府中可有什么事情?” 阿昌忙道:“无事啊!” 我盯着他:“无事,无事你脸红什么?” 阿昌的脸更红了,嗫嚅两句,我还没听清楚。 “说清楚点儿。” 阿昌正在挣扎,阿风从门里蹿了出来:“主上,黄将军请你过去一趟。” 这下算是给阿昌解了围,我疑惑地瞥了阿昌一眼,说道:“阿昌你在这儿等着,一会儿可能会有客人来,直接带到我房去。阿风,头前领路,去黄将军住处。” 甩开阿昌,向黄忠住的小院走。 “阿风,出了什么事,阿昌的小脸为啥这么难看?” “这个……”阿风迟疑了一下,最后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刚才来了一个姓史的少年,声称要见识大将军府家将们的本领。昌哥跟他交锋二十来招,失了先手。那少年剑法如电,功力也不在昌哥之下,却是很厉害的。” 失了先手,那应该是阿风客气的说法,就是阿昌敌不住对方的快剑。 跟在我后面的田烈问道:“昌哥用的什么兵器?” “那史姓少年上门时,昌哥出来提着一杆金杆长枪……” “嘿,这样啊!”我摇摇头,不知道这家伙是看对方年轻所以自大了一下呢,还是隐藏癖作。阿昌若双锏在手,就算我,也不敢说二十招就能占了绝对上风。枪法他就算不是初学,也是乍练,用韩猛的金龟枪神气倒是神气了,但怎么能抵挡得住天才剑客史阿呢? 田烈又问:“昌哥失了手,后来你们又都谁跟他打过?” 阿风道:“没有。这时候黄将军似乎正好出关。看到对方剑法。手一痒,空手跟史阿动了几招,然后就停手问话,双方似乎有些关系,黄将军带史阿去了他的院子里。我不放心,跟过去看看,刚才黄将军就说。如果主人,请你去他那儿一叙。” 黄忠的小院离大门口也没多远,走不一会儿,我们就来到了院门前。 小院门没关,门口站着两名卫士,见我老远过来。忙大声喊道:“大将军到!” 我停住脚步。 这当儿不能太急钻进去,那不太礼貌,还是等主人出来迎接。 庄子刀门虽然藏刀于鞘,名声不显,门人弟子很少入世红尘,但毕竟也是当今武林第一流的门户,实力不在昔日最盛时的五花门之下。黄忠更是庄子门下三大宗师之一,我不能把他当一般部将看待。 “主公。黄忠来迟。恕罪!”下一个镜头,黄忠似乎就闪到院门口。迎了出来。 我一瞧,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白衣少年,两道入鬓的剑眉,左手提一口四尺利剑,英气十足,杀气腾腾。 这印象够深刻。 “汉升,你悟道有得,又有提升啊!”不去看那史阿,一边向院子里走,我一边盯着黄忠,惊讶道。 “都是主公洪福,我与那关云长一战,受到他的压迫,停滞甚久的瓶颈忽然松动,静思十数时辰,略有所得。” 黄忠语气谦虚,不过看他面有得色的模样,就知道他肯定不是略懂一二,至少得明悟了三四成罢。 “如此大妙!”我感觉到出,黄忠和我近似,也是困于后天顶层的壁垒屏障不得解脱,一旦有所突破,我麾下将会多出一位马步双天赋的先天高手。 那可是步战堪比公孙谨淳于宾,骑战匹敌关羽赵伟的全能强者。 “这位小哥,与汉升可是旧识?”我在院子中间停了下来,心中高兴,口气更轻松了许多。 黄忠身后那剑眉少年上得前来,带剑抱拳一揖:“末学后进史阿,见过飞帅大将军。家师令我代问飞帅安好!” 我道:“我与你师父交情甚密,情如兄弟,你就叫我飞叔。” 史阿直身而起,展眉一笑:“是,飞叔。家师本来也是这么说的,只是小侄唯恐唐突。” 我道:“唐突什么,怕我升了大将军,就不认得故人旧交了?哈哈,你师父现在还好么?” 史阿道:“侄儿已有五年未见过师尊。这次来拜见飞叔,也是因为收到师父的一封信,令我顺道来一遭许昌,向飞叔转达一个消息。” “噢,什么消息?” “关中一带,本月底将有一次传统的武林大会,目前尚未议定举办地点。但包括三家四门在内的二十家知名帮派,大都会派遣高手参与盛会。家师被邀为五大仲裁之一。他老人家专门给我写信,让我不要错过这次演武观摩的良机。又说飞叔见猎必定心喜,正好我在附近,就让我来跟飞叔说一声。” “武林大会?”我一挑眉,这时代居然就有这种说法了么?“啊哈,我很有兴趣。不过,三家四门我倒是知道,这个二十家知名帮派,是怎么个划分法的?” 史阿摇摇头,回头看看黄忠。 黄忠接道:“嗯,这二十家大派,包括三家四门,其实每届薪火大会都有所不同。主要是五大仲裁根据当时情况指定的门派,基本上,门派中至少要有一位一流高手,才有可能被列入二十家之内。” “哦,这武林盛会名叫薪火大会?” “是,正式的名称,便是武林薪火会,每隔二十年,便会举办一次。主持者十分神秘,至今不显其名。五大仲裁都是接到特制的金色仲裁请柬之后,才会明白本届薪火会的各种内情,然后五人会商之后,定下当届的二十大派,再出盛会玉牌,送往各派。” “你怎么这么清楚,难道也曾当过仲裁?” 黄忠点头:“二十年之前,上届盛会。” “原来如此。”我算了一下,二十年前……天下还维持着最后的稳定,黄巾都还没有起事,那时候黄忠就能受邀成为仲裁,今年该多大岁数了? 不过这话我可不敢问,嘿嘿,算了。 旁边史阿也来了兴致,追问道:“汉升叔,参加这薪火大会,有什么好处?” “好处?”黄忠白了他一眼,“能亲眼观摩天下最顶尖儿的一群高手出场,这就是最大的好处!” 史阿脸上一红。 “嗯,当然,擂台演武的前三名,起者都会有一些奇珍秘笈各种宝物相赠。然后就是一个家族门派的排位大比。这是一种全面考察的排名,虽然擂台演武的结果有一定加成,但主要还是看各家各派整体的厚度,擂台赛并不能起到决定性作用。像三家四门,就是上届大比之后排在了前几位的名次,才成就了今日的威名。” 我点点头,这就是分个人赛和团体赛了。心中大动,这可真是武林二十年一现的盛会啊!前几次来三国都是运气不佳没撞上,没这次能亲眼观摩一番。 “那我能参加擂台演武么?”史阿急问。 黄忠看看他:“所谓薪火大会,自然讲究一个新老更替,薪火传承的寓意,排名赛不限年齿,不过擂台演武是分年岁的,最小需十五岁,最大不能过四十五岁,每十年一截,一共三个年岁阶位。史哥儿你要去,便可参加十五岁到二十五岁这个阶位的。” 我笑道:“还好,我去的话,就只能参加二十五到三十五的,咱们叔侄俩不用为争第一为难了。” 史阿也笑:“是啊,飞叔,我们都能拿个席。” 我见黄忠面上似乎微显不愉,略一思忖,提醒他道:“汉升,你估计,这二十大门户,你们庄子门可能列入其中?” 黄忠一愣,快掐指算了一遍,噢了一声。 “近二十年来烟尘激荡,武林凋敝,前辈高人如棍王张晋等十余位高人先后陨落,鲁山张氏、关中淳于氏等门户后进高手缺乏。这么算来,也许本门大有可能跻身前二十,甚至前十五。不过,也要看仲裁如何处置。” 我一笑,心想:“就是要看裁判的个人偏好?古今也差不了多少。” “庄子门龙潜大海,不尚虚名。但有王越兄在,他慧如炬,自然知晓贵门的潜在。” “若如此,那当然甚好。”黄忠双拳挥舞,精神焕,“我倒不在意擂台演武,能在家门排位赛中与天下最强的数十人一较高低,那才是无上美味呢!” 我点点头,与势均力敌的对手较量,这种快乐的感觉,凡是武痴级别,都会深有体会。 最重要的是,对我们这种半只脚踏入先天境界的强者来说,这种高强度的战斗,是取得重大突破的极好契机。 此刻,我想定了,以后三天,军政事务交给周瑜,外交后勤交给杜袭,家庭内务交给阿樱。 在这几天里,我要和黄忠待在一起,经常切磋,争取实力上更进一步。 境界相似,苦恼一般,这世间,再没有比我和黄忠更合适的道侣了。 这就是大家在一起的缘分啊! 第七十七章 第三关 正琢磨的开心,忽听史阿说道:“飞叔,你曾说要小侄过三关,你才会亲自出手。小侄已过其二,是否可以第三关了?” 我看看黄忠。黄忠道:“我和史哥儿十招为限。” 我点点头,笑道:“贤侄,如今你我已是一家,之前玩笑,就不要当真了。” 史阿道:“小侄立志要会天下豪杰,飞叔如此大英雄,怎么能错过呢?” “那样啊……”我挠挠头,“田烈,你就来守这第三关!赢了有赏,输必重罚,别给老子丢脸哦!” 田烈马脸一抖:“主公,小的要是赢了,有什么重赏?” 史阿剑眉一挑,眼睛像两根钉子一般,看他一眼。田烈察觉,不甘示弱地反瞪回去。 “嘿嘿,你想要什么?”我摆摆手,让其他几个亲卫去搬几张胡椅小马扎过来,我和黄忠要坐看猴戏。 田烈偷眼看看我:“那个,那个……” “别吞吞吐吐的,有话赶紧说,不然我会变卦的喔。” 史阿又瞪我一眼。 我心想:“到了我这儿,自然随我的心,顺我的意。” “贤侄这么看我,是觉得我不像个大将军?” “小侄无礼了!”史阿脸一红,别过脖子。 还很懂礼貌。我摇头,王越真个收的好徒弟!理念坚定,却不偏执。 “小的……”田烈一咬牙,猛然双膝跪倒,磕了个头,“在武关喜欢了一个小娘儿,求主公成全。” “哦?”我看马扎端来,坐了下来,感兴趣地问,“什么样的小娘儿?” “自然是……自然是很漂亮的小娘儿……”田烈抬起头,干巴巴地回答。 我哈哈大笑。黄忠、史阿也不禁莞尔。剩下几个亲卫不敢失态,憋嘴低头。放好胡椅案几。赶紧跑去弄瓜果点心去了。 “我知道,能入得你眼的,不漂亮怎么可以?”说到这儿就想起了建安朝的皇后伏寿,那么一个清秀的小娘儿,不知道现在跟着黄瓜,飞越到哪个地方去了,“我是问你。你确认喜欢她,想跟她成亲?” 田烈坚定地点点头:“是,小的就是这么想的,想跟她处一辈子。” “那小娘儿喜欢你吗?” “呃,喜欢!”田烈得意地说,随即沮丧地加一句。“可是她有点儿信不过小的,怕小的跟她只是随便玩玩儿。” “所以你想要我帮忙认证……这个婚?”我明白了,“这小娘儿什么人家的?” 田烈大喜:“她……她是赵颖将军的侍女……” “赵颖?”我念着这个名字,玩味地看着他,心想:“难怪,女孩儿家身份不低,就算是被俘,恐怕对一个小校尉也是看不上眼啊!” 古人结亲讲究个门当户对。还是相当有道理的。政治观点、生活看法各种理念态度比较接近,才能最大程度保证以后的琴瑟和谐。 “找个时间。我带你去拜访下赵颖将军。”再过些天估计就该出征长安了,我走武关这条线,也不妨碍。 “多谢主公!”田烈狂喜,猛然从地上站起,一个后跃,退后数尺。 寒光一闪,刀已出鞘,斜指史阿。 “史兄弟,谅解则个,请。”他目光端凝,直视史阿,顿时一股气势涌动起来,与之前的猥琐无助完全不同。 史阿神色一凛,却是没料到,对方一刀在手,气质会生如此巨大的变化。 “田烈,不可伤了人。” “是,主公。”田烈沉着地回答,目不斜视,依然看向史阿。 史阿嘿嘿一笑:“飞叔,你怎么就知道田哥伤得了我?”慢慢拔出自己的长剑,左手却依然执着剑鞘。 我皱下眉,王越的剑法,快准狠,快字排在第一位,非常讲究出手度。史阿号称“闪电剑”,可想而知,必然是继承了王氏一派这一最大特点,不然王越也不是视其为承接自己衣钵的传人。 ,左手拿着剑鞘,在防御上是增强了,但攻击度却定然不快反慢,不是王派剑客的常见起手势。 田烈双眼微微一缩,不悦道:“史兄弟,就算你可怜哥哥无妻,也不用这么让我?” 史阿道:“田哥,你能逼迫我丢了左手剑鞘,便是你赢了。之前我一一挑战各家高手,从来没有弃过剑鞘。” 我看看黄忠。黄忠微微颔。 连跟黄忠打都没弃了剑鞘啊,看来这少年还真是别走蹊径,不拘师授。 我道:“田烈,你的老婆,都在这柄剑鞘上哦!上。” 田烈应声进步出刀,劈肩,锁喉,捅双眼,劲气缠绕中,史阿整个肩部以上的区域,都在刀光笼罩的范围之内。 史阿一挑,再挑,三挑。 三记轻巧的腕挑,便破解了田烈力大势沉的连环刀术。 当!当!当! 刀剑相撞的磕击声清晰而响亮。 借着撞击的反作用力,双方各自飘身后退两步,互视一眼,再度向前出招。 田烈的刀法和他好色猥琐的性子全不相干,刚猛,步履坚实,同时招式也非常精妙,常用的招数多是衔接紧密的连环刀式,一刀比一刀沉重,不易被敌人借力。史阿的剑法则轻灵之极,身体前趋后移,更是快如电闪,一招平凡无奇的剑法,配合上他独特的轻功,往往立刻威胁倍增,逼得田烈也要时常回防。 一重一轻,斗起来格外好看,也分外凶险。 五招一过,我就看出来,这俩都使上了全力。 “我靠,你们好悍,这也不试探几招,上来就拼命啊!” 田烈的心情我能理解,为了媳妇豁出去了。再说,大将军府这么多亲卫,不能让一个小孩子连闯三关,传出去说,人家随随便便就把大家伙全都踩了,岂不灭了帅府威风?所有的兄弟都丢人。不过史阿也这么凶残,上来就是成名绝技闪电步,我还是比较出乎意料。毕竟名门子弟,不应该都从容飘逸点儿的吗? 腰背一挺,我有些紧张,双方如果都不留手,这么打下去,估计最多也就二三十招,必然分出胜败,也许会分出生死,输家必死,赢得也不会好过多少。 决定性时刻比我预想的还要快,不到二十秒钟,算起来最多十五招左右,田烈吸气凝声,长刀回扫,这一招回风舞柳式,乃是恃己厚实,仗势要撩飞敌方攻向自己上盘的宝剑。敌人一闪,下面就是一记小缠头,兵器盘头裹脑半圈劈出,蓄积的刀劲儿足以将敌人的防守彻底击溃。 偏偏史阿剑势迅快,微光一闪,剑尖下沉三寸。而他的闪电步更是神乎其神,倏忽间身体右行三尺,将田烈的数记厉害后招一并破解。 我和黄忠都不禁暗暗叫一声:“好身法!”史阿招式一变,只算得一般,但配合身形方位再变,完全出乎田烈算计之外,顿成局面转折的大妙手,立刻占了上风。以他这种上乘剑法,一旦占据主动,田烈休想扳回劣势。 田烈大概也看出关节所在,不甘大局受制于人,猛然暴喝一声,根本不理会对方斜斜奔向自己左肋的剑势,左掌用力一推自己的刀脊。 这一式横推,将正向着自己方向运转过来的长刀,一下逆推回去,反斩史阿的前胸。 依照双方兵器的运行度,史阿必然一剑抢先穿透田烈左肋,连心脏也会搅得粉粉碎。田烈这一刀,却只是临机变招,度都不足,而且他中剑在先,劲气必然消散,就算能砍破史阿的皮肉,损伤也是微乎其微了。 史阿剑眉一蹙,长剑洒然一翘,剑尖点中田烈的刀脊正面,借力飘然退去。熟料田烈冷然一笑,甩手一刀,劈在了史阿的刀鞘上。 这一刀显然早有预谋,而史阿却是猝不及防,左手一震之下,刀鞘应声而飞。 “田哥,你很赖皮啊!”史阿怒哼一声,白净的面皮上生起一片红彩。 田烈撒手扔了长刀,抢步上前,迅拾起刀鞘,双手横捧胸前,赔笑道:“史兄弟,你大人大量,就原谅哥哥的无奈!哥哥今年都二十八了!” 史阿双眼一窒,最后这句呛着他了。 悻悻地接过剑鞘,脸色却阴得几乎要滴出水去。 我站起身来,喝斥道:“田烈你当我和汉升是瞎子么?若在战阵之中,你早就死了三四次了。利用对手善意,如此击落史贤侄的刀鞘,未免太过无耻。这一战,我判断,史阿赢了。” “啊?”田烈顿时张大了嘴巴,满脸绝望。 史阿见到田烈脸上的痛苦之色,身上郁气一消,不忍道:“飞叔,田哥虽然使诈,不过确实打落了我左手的剑鞘,这一场是我输了。” “倘若你收手不及,失手将他杀了,岂不因此伤了你我两家的交情?这厮脑袋昏噩,不计后果,为了一个小娘子,竟然玩弄心机,以身犯险,实属犯贱。”我心情确实很不愉悦,“为儆效尤,免除此辈日后更多的侥幸弄险心理,此战,田烈输。” 田烈垂头丧气,脸如死灰。 第七十八章 和黄忠在一起的日夜 史阿还要再辩。黄忠已站起来,说道:“史哥儿不必多言,大将军乃武林前辈,军中更是飞帅为,他说一,便是一;他说二,便是二。” 史阿道:“是。” “不过,”黄忠话锋一转,“本人除了有一子,尚未收过徒弟。田校尉刀法刚劲,根基真是不凡,和我门刀法,颇有类似之处……” “嗯?”我没料到最后还有这么一个转折,见田烈还呆呆地原地罚站,一跺脚,“夯货!” 田烈愣愣看着我。 史阿看不过去,低声对他道:“黄老爷有意收你为徒。” 田烈又是啊的一声,猛然醒悟过来,连滚带爬冲过去,噗通俯身跪倒,五体投地:“师父在上,弟子磕头。” 黄忠微笑:“我且收你为记名弟子,待日后你拜了门中先祖,再正式列入我门墙。” 田烈三叩九拜,大礼参师。直到黄忠叫停,依然喜不自胜地连连磕头。 虽然这一战被我判输,我的名头是借不到了,不过意外拜入庄子门黄大师门下,这种身份,迎娶一个侍女,却也足够分量了。 我道:“行了,滚起来,也不知道你走了什么狗屎运。赶紧给我下去,为你史兄弟安排歇脚之处,他可是你恩人,若有半分怠慢,小心你的屁股。” 田烈兴高采烈地爬起来,连声道:“小的这就去。” 我见史阿似乎还有什么话说,一抬手:“此后三天,我要和汉升一起研讨武功,贤侄若有兴趣,可以一起来。现在,你先去漱洗休息一下。” “多谢飞叔!”史阿眼中异彩一闪,拱手一揖,高兴地跟着田烈下去了。 转回头,我对黄忠笑道:“汉升,你是给我面子还是真看上田烈了?” “主公。此子刀法之中藏有剑法根基。和我庄子门的刀剑合一术十分有缘,我准备将此术传授给他。唉,我儿阿叙就少了这点儿剑术天赋啊!”黄忠有些遗憾。 “喔,汉升,阿叙在刀法上才能不俗,也足以立世了。”黄忠这么一说,我才记起初见田烈高杉兄弟的时候。他们使的果然是长剑,后来入了襄阳军,才从众换了长刀。暗想:“黄忠真是好眼力,几招就看出他们的根脚了。” “痴儿自有痴儿命!我也管不了他太多,他也不听我的。”黄忠摇头一笑,“主公你说要与我切磋三日。可是?” “当然是真。”我内息一转,真气提至双瞳,“你看我的眼睛。” 黄忠定睛一瞧,顿时胡须微动,面露惊震。 “皓皓之玉,莹莹之珠!主公早已进入先天境界?” “哪里,不过比你早了几日突破屏障,现在刚有了那么几粒小珍珠。” 黄忠自然知道我说的小珍珠是什么。顿时双目放光。大喜道:“果然,主公正是我的对手。” 此后三日。我和黄忠昼夜不离。 其他事务,全都转给周瑜、杜袭和阿樱。 三人听了我的交待,反应不一。 周瑜一笑点头,转身便走。杜袭嘴唇动动,似乎想劝解两句,最后却又咽了回去。 阿樱却不理我,跟黄忠道:“汉升大哥,你可悠着点儿!”我一瞪她,这是什么话?黄忠笑道:“樱夫人取笑了,飞帅若不悠着点儿,我这点儿老胳膊老腿,可经不住他拆的。” 这老东西,自己就可以说自己老这老大,别人一沾边他就急眼。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和黄忠躲进小院成一统,整整三日,各种切磋。 第一天我们各自讲解了自己的武功体系,以达到互相启的作用。 黄忠修炼的是神龟曳尾**,这是庄子刀门的三大根本心法之一,典型的五行水系功法,和我的九阳真功并无任何相似之处。另外两门心法的名字他也告诉我了,一是逍遥游,二是化蝶**。 他所擅长的澹然无极拳、庖丁解牛刀、三剑诀、龙蛇双刃等等,我也都一一见识。 当然,我所精通的各种拳剑武功,也同时被他窥去三四成。 第二天我们开始动手,比试各种功夫。 战场上黄忠爱使长刀,但并不代表他只会用刀,其实他的剑法、棍法和槊法,亦是精湛无伦,尤其是龙蛇双刃,一刀一剑,凌厉无比,和我的雌雄双剑斗了个死去活来,旗鼓相当。 第三天,我们彼此交流了双方对先天境界的各种理解。我结合大道经,着重谈了我对晋级先天过程中各种可能的突现象的认识,令黄忠大受裨益。 黄忠叹道:“古人云:朝闻道,夕可死也!主公所授,深入浅出,如醍醐灌顶,以臣看,最多三个月,我就可以神鬼曳尾,畅游星海了。” 他的神龟曳尾**,最终是要在识海中,生生造化出一只头尾四肢俱全的大龟来,那时便可完全破除屏障,成就真正的先天境界。 我叹口气,这人的积累之深,犹在我之上,三个月时间,我能看到识海内“六星灼日”,就非常非常满意了。 黄忠取出一份秘卷,递给我,说道:“主公有暇时,可以研读一下,幸勿传给其他人。” 我点头同意,接过一看,皮上写着四个大字:化蝶**。 “逍遥游乃是风系功法,恐与主公本性不合。这化蝶**却是根系阴阳,与九日心法有异曲同工之处,主公也许可以借鉴一二。”黄忠苦笑一声,“这门**,我庄子门已有数代无人能够修炼有成,否则,我也不敢拿出来给主公观阅。” 我慢慢打开秘卷,顿时,一股沧桑的时间气息抢在内容之前扑入我的脑海。这气息如此强横,冲击之下,我不自觉双目微阖,先不看功法内容,而是静心感受起来。 识海之中,三粒星珠中有两粒忽然混乱起来,不再着围绕那轮红日有秩序地旋转,而是东射一颗,西行一颗,在无垠的天地间四处乱撞,度亦是或快或慢,毫不固定。 感受到星珠们的异状,我心中大喜,通常只有即将过关升级的时候,才会产生这种杂乱散射的情况。 难道只是打开这部功法秘卷,就顶得过一次难得的顿悟? 第七十九章 郭嘉回来了 七十九、 第四天上,我出关了。 黄忠和史阿还在小院里继续修炼,我其实也不想出来,第四颗星珠成形,正在急膨胀凝实中,还有好多灵感妙想需要仔细参悟。 可惜,毕竟还有不少俗务。 不过,像这样高水准的短期训练班,我感觉很有效果,以后也许会和更多高手一起强化训练。 房被周瑜占了,我悄悄先回转寝室,正打算先眯一小会儿,养养精神再说。 “主公,主公!”田烈追了过来。 我看看他,气血活泛,精力旺健,从内至外透着一股爽气。看来,这家伙拜师之后,这几天练得很不错。也可能是得到庄子门更高一层的传授了。 “不错嘛,为了武关的小娘子,你要好好练喔!” 田烈脸色紫,低头道:“主公,周都督、杜长史和樱夫人联袂求见。他们等候主公多时了。” 等这么久? 我也无奈,只能立刻决定,在寝室里召开襄阳驻许昌办事处的上层会议。 在我闭关苦修时期,大将军府中一切正常,周瑜拜祭过司马朗,与司马懿闲谈达一个时辰之久;后来又分别拜会了贾诩、荀攸、夏侯渊、曹仁、于禁等。现在,许都的文武上层,大都知道英俊儒雅的“周都督”,才是真正掌握襄阳军力的实权派。 襄阳与许昌的外交谈判也已基本完成,剩余几个小小枝节今天也能定夺,就等我最后签字画押了。 至于府邸之内,阿樱说:“小玉能下地走动了,本来还想去看你,结果汉升大哥的小院他也进不去,只要跟华神医去学五禽戏。照华神医的看法,只需再有三五日强化补养,便能初步恢复骑乘练习。” 这是我最喜欢的。 当然,也有一些不太好的消息。 据周瑜得到的情报。长安近日十分不稳当。贼寇四起,抄剽成群,钟繇有控制不住的趋势。我知道这和曹操刻意散布的七军西进消息有直接关系,马腾父子应该很恐慌,也很愤怒,不造点儿事出来才是不可思议的。 同时,韩浩的横死令曹操大为震怒。破天荒带病主持了一次例外的朝议。这次朝会结束不久,朝廷就下达了两条旨意:其一,公开宣布曹丕作为许都代表,不日将随师父大将军返回襄阳;其二,宣布许都戒严一个月,酉时之后。许都军民全都禁止出外上街,违者一律就地格杀。 我咋舌,酉时,那就是下午五六点钟,这么早就全城戒严了? “最近几天,街上的衙役增加了许多,日夜巡逻。入夜之后,连宫禁内卫都时常可见。据说。不乏武林健者。” 我看看周瑜,显然他这几天也没闲着。晚上经常让阿风田烈他们出去探风。 “内卫,那应该是许褚的部下?”曹军正式建制中,有两支军里面多奇人(也就是编入军营的武林高手),一是郭嘉的细作营,另一支就是许褚的护卫队。细作营针对的主要方向是各地的诸侯军阀,轻易不会调清查内部情况。那剩下的就只有高手如云的护卫队了。 周瑜摇摇头:“我听文和叔说,郭奉孝前日已秘密返回许昌。” 我摸摸下巴,难道细作营的高手也了?这许都,现在还真是一锅烂炖啊! 瞧一眼对方,这文和叔都叫上了,好亲切呀! “哦,对了,”周瑜忽然想了起来,随手丢给我一堆精致小木片,应该是这几天来访者的名片名刺什么的,“武运将军昨日来过两次,想要面见飞帅呢!还有其他一些访客,都在上面。” 武运将军就是许褚,前些天刚升的职。 “应该是谈三位公子的事?”我对阿樱说,“到时候,恐怕还要你带他们回襄阳了。” 这件事阿樱大致都已知晓,不觉郁闷地说:“曹老二吗?好讨厌,我还想跟你一起去长安呢!” 说起这个,我也有些不爽,曹家小哥儿几个又不放心让别人带回去不是我不放心,是曹家那老哥几个肯定不能放心,包括阿樱的老爹在内。 “这件事关系重大,别人也办不好,只能你回去一趟。” 阿樱张张嘴,看看周、杜二人,又不说话了。 杜袭刚知道这事的来龙去脉,担心地问:“主公,我担心,夫人这一路上,是否安全?” “嗯,有许戈的护卫队跟随,应该不会有大问题。宛城的敌军已大部撤走,普通匪患不足为虑。再说,不是还有你一路保护夫人嘛!” 许戈的百人护卫队,经过许褚的挑选和特训,其成员的武力值和应变能力,肯定个个不弱。许戈本人更是第一流的高手。加上襄阳的卫队,只要不碰上敌人的大军,就不用“嗯,龚都的游翼营还在许昌城外,可否令他们护送?”杜袭还是不放心。 “他们?还是算了。”我没有这个打算,“他们要跟我去长安,见识一下西凉铁骑的骁勇。蒯奇的本部马军也是一样,现在不能回去。” 周瑜微笑点头。 我之所以答应曹操去长安,绝不是只是想为自己打个广告,襄阳阿飞、周瑜到此一游什么的。 如果襄阳一方只有我们这么几个人过去,那就意义不大了。我和周瑜更看重的,是这次战役,对随我们南下的这五六千军马的实战训练价值。 宝剑锋从磨砺出! 战士,只有在最残酷的战斗中才能百炼成钢,变身精锐。 马氏父子这种高级别的磨刀石,在6战整体偏弱的南方是极其少见的。 我和周瑜都,以后有更多的机会,更多的磨刀石,让襄阳军一波一波地轮番过来接受打磨调教。 “这样,你要担心,这两天我再踅摸一两个高手来帮忙,你看怎么样?”我随手翻看那一沓木头片,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杜袭见我笑得诡异。不禁问道:“什么样的高手?” “当然不是一般的高手。”我竖起一张看上去很普通的名刺。把名字对准杜袭。 “武陵,段?” “段公子?”杜袭听我聊过那日与李成的夜战,知道这是一位顶尖儿的高手。 “这事不能急,等我见着他再说。”我把名刺在长案上顿顿,这个人性情怪异,不好拿捏。 “嗯。主公,昨日夏侯霸将军也来过了。”杜袭看一眼阿樱。 “有什么要事?” “他受曹公差遣。告知七军已整军完毕,兵员现在均囤在西城外的大营内。询问主公,何日坐帐升旗。” 坐帐,就是稳坐中军帐;升起,就是高升帅字旗。 算算时日,虽然还不到十日之限。但我们也确实需要到军营里去了,先跟将士们熟悉几天。 “那就后天早晨誓师,准备出征!公瑾你到时接手许都大营,这两天和公达、文和两位先生也多接触一下。” 我看看周瑜。周瑜略一颔,看来,他那头准备得不错,和荀攸、贾诩更是提前聊过了。 “子绪你留在这里协助阿樱,担子不轻。我把田烈的刺刃小组给你。”郭嘉既然。许昌这点儿烂事,我就更懒得再掺乎了。放杜袭在这里作为襄阳办事处的席代表。也就足够了。阴谋诡计之类大部分时候只是不得已而为之,最重要的,还是要看各家军事政治各方面的综合实力。 杜袭应诺。 阿樱却撅起嘴巴,愀然不乐。 周瑜和杜袭对视一眼,起身告辞。我也不留客,至门口目送远去,然后,关上寝室大门。 转回头,阿樱悄无声息地钻入我的怀中。 “阿飞,对不起啊!” “什么事?”阿樱居然会跟我道歉,今儿月亮白天出来了? “那……”阿樱迟疑一下,似乎说不出口,“公瑾大哥跟我说了,那个女子是皇甫家的下代家主,奉了家族之命一直纠缠你,你推拒无用,只好躲开,是我……误会你了!” 皇甫秋! 一定是她! 想起这个名字,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那个素衣明眸,柔中带刚的美丽少女。 周瑜带进许都的,竟然是她? 家里事全都是阿樱全权处理,周瑜的私生活我从未过问,就算听说他携美而来,也没特别留意过,就算是上淮子焉偷偷跟了他,我也不会在意,反而会很高兴,说明咱周郎魅力够足。 ,皇甫秋? 老实说我对皇甫家真是一点好印象都没有,皇甫钟,对我恶意十足,他那晚的做法提起来我就想呕吐,这辈子估计都会记得此人,能害死我的人这上有几个,,我就恨他。极品!皇甫秋虽然没到那种程度,可是当着闺蜜(假设她和上淮子焉是)的面抢男人,虽然不是为自己抢,这种行径也不是悠久世家应该干的事? 只能说一句,皇甫家言行举止,太过霸道,虽然也许他们是无心的,天性如此,却的确令人很受伤。 至少,我感觉很受伤! “没事,这人有周瑜看着,蹦跶不出什么问题的。” “嗯!”阿樱柔柔地回答着,也不知是否相信了我的话,身子在我怀里轻轻扭了扭。 我抱紧了她:“老婆,府里的事你自己决定,要是感觉太不好了,就让公瑾赶走她。” “那不太好?会影响你们之间的关系。” “没什么,世家大族,这点气量还是有的。”我琢磨一下,周瑜肯定不会太介意,皇甫秋……我管她介意不介意。 “阿飞,我能不能跟你去?”阿樱声音忽然低了下去。 我心里一暖,原来阿樱忽然做小女儿状,东扯西拉,是想跟我出征啊! 皱起眉想了想,道:“我也不想跟你分开,不过,须得有合适的人替你走这一趟,要不然,曹公他们,还有你爹,也不可能安心。” “他们不放心,自己去送啊!”阿樱有点恼了,冲口而出。 我不由搂紧了阿樱,心里转着念头。 “阿飞,我太不懂事了,是么?”过了一会儿,阿樱小声嘟囔道。 “不是,我在想,若我请外舅亲自护送三位公子,曹公应该给我这个面子?毕竟,那是他的三个亲生儿子。” “阿飞你说什么?”阿樱也不禁吃了一惊,急忙抬头看我,是否玩笑之辞。 “我试试。”我拍拍老婆后背,心里也不确定,“我刚想过,如果没有曹公信任的大将护送,恐怕他更不放心啊!到那边,我让徐庶派小满来迎接,顺便就由他来协调统带三位公子的近卫亲军和许戈的护卫团,想必曹公就可以完全放心了。” “你是说?”阿樱又惊又喜,习惯性的连环擂击再度上演。 我急忙捉住她的胳膊,哼哼道:“我严重怀疑,当初你学的不是秋风腿,而是闪电拳……唔,你要灭……口么……” 嘴巴被温润地轻轻捂住,香舌探来,我呜呜咽咽,再也说不出话来。 正在情热,忽然外面有人说道:“飞帅有暇么,某有事相访。” 周瑜的声音。 我从阿樱的热吻中勉强抬起头,正要大喊一声没空。阿樱忽然一伸手,捂住我的嘴巴,然后,身子迅快地从我怀里滑脱出去。 这身法也太快了些! 我郁闷地看着阿樱微微笑着,帮我整了整口唇上的痕印。 “公瑾大哥啊,请进来。正好,我去给你们整点儿酒食,你们边喝边聊。” 第八十章 我也想加入刀门,可以吗· 第二天一大早,阿樱就回转后将军府,去拜母亲。嗯,顺便看看父亲是否在家。 我抽空去了一趟清君真人府,得知韦帆还没有。貂蝉倒是很豁达,说道:“帆妹未回,正说明那边治疗有效,所以要留驻一些时日。” 我一想这也有理,便转而问貂蝉姐姐,他们去的山庄在哪里?我打算去拜访段公子。 貂蝉道:“飞帅你暂时就别去了,那位大家不喜外客,过几天帆妹回府,你再过来便是。” 我也只能点头。 “姐姐,我明日要出城,若帆妹,可使人去城西大营见我。” 返回大将军府,不知为什么,心里烦烦的,沉思片刻,我写了两封信。 其中一封是给徐庶的,将相关曹氏三公子的事大体说了一下,主要是让他把另外一封信转给典满。典满现在襄阳练兵,他身份又比较特殊,我不给他先写封信过去,恐怕没人能搬得动他这尊大神。 让亲卫尽快把信送出去。然后,我找来一份军用地图,开始研究去长安的进兵路线。 正在琢磨间,黄忠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主公可在?” “汉升,快快进来。”我也没有矫情跑去开门,反正门又没闩。三日同居生涯,互相交换最上乘的秘技,已让我们成为彼此最了解的武道知己,不夸张地说,感情进入到水乳交融的境地。 黄忠迈步进来,后面还跟着史阿。 “你们怎么来了?” “主公,我欲和史小郎君先赴岐山。” “你们去岐山干什么?”我忽然醒起,“本次武林薪火大会,定在了岐山?” 黄忠道:“正是,适才我已接到本门消息,今届大会,确实定在岐山,而且尚有十三日就要正式开始。” “门中传来的消息,这么说。贵门确定为二十大门户之一了是么?” “正是。”黄忠也很高兴。“门主我能及时赶上,毕竟,以本门现有的实力,要进前七还是大有难度。” 前七?我听着这完全不同后世排名的方式,想:“最开始前十五都悬,现在敢想进前七了,不错嘛!噢。这是想打开三家四门的缺口,拱一块下来吃啊!” “汉升是来请假的?” “正是。请主公恩准一月假期。”黄忠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准!”我一笑,问道,“排名前七这么困难么?” “唉!虽然上届的前七有好几家没落,但我大师兄十余年前冲先天关隘不成,五脏遭了大损。三年前也已病逝,本门痛失最强战力。眼下只有三师弟一力支撑门户,下一代弟子中,也少有拔萃弟子,要论门户根底,比起众多根基牢固的大门大家确有不如。” 说到这里,黄忠忽然踌躇一下,道:“主公。我给三师弟回信之中。提到一些破除先天屏障的感悟,其中也有部分主公传授……” “此小事耳!何足挂齿。”我蔚然一笑。“我在想,我加入贵门,成为庄子刀门的客卿长老,汉升以为如何?” 黄忠霍然睁大双睛。史阿也禁不住瞪眼看我。 这件事,我琢磨好几天了,在和黄忠的沟通中,我得知薪火大会,对门户外援的限制并不算太严,但禁止已有帮派身份的知名高手临时加入其它门户。同时,外援客卿,只限一人。 我早已想过,在这汉末的武林,我正是孤家寡人一枚,乡野孤魂,无门无户,任谁也查不出我真正的根脚来。 这种大会规矩,简直就是为我这样的异世散修量身定做一般。 “如此委屈主公,我庄子门恐承受不起。”黄忠定定神,有些为难。 “我自愿为之,有何不可?庄子门的功法,大有独到奥妙处,我还想都看看呢!成为客卿之后,可否让我一观,借鉴一番?” “那个无妨。”黄忠毫不犹豫,“单以主公不吝相授之恩,某便可代门主应了此事。我那三师弟,他也困于屏障之下多年不得寸进矣!” 我点点头,我说给黄忠的先天感悟,平常人听了无用,,庄子门的两大舵手,却必然受惠良多。索要一点补偿,他们心里也会平衡一些。 “不过,主公出征在即,焉能赶去岐山?” “这个……军中要务,自有公瑾等去谋划,七军都是精锐,也用不到我去我做主将,纯粹摆设,告诉诸路豪强:看,咱们许昌襄阳联盟,就是有!至于具体业务,上又周瑜分配大局,下有七大将具体执行,以曹军的严谨规范,我真要插手,恐怕反为不美。 不过,这事不能公开说,咱们要悄悄地离开,声张的不要。 “周都督可知晓此事?” “不告诉他怎么行?具体我自有分寸,你就甭多虑了。”我掐掐眉头。话是如此说,其实,我还没跟周瑜讲呢!有点儿难以开口啊! 旁边史阿忽然说道:“黄将军,我可以加入庄子门做客卿么?” 黄忠眼一翻:“你修剑道的剑客,加入我们刀门做什么·” “观摩推演,切磋攻错!我也想观摩贵门的奥秘心法啊!再说,黄将军你也擅长剑法,和我的路子却完全不同,正是他山之玉。” “不成。我庄子门的功法,概不外传。再说,你入我门中,王剑师若知此事,必定大怒。” “我师父心系天下,他才不会在乎这些门派之事呢,再说,他也未必打得过黄将军你呀!”史阿随意道。 “去,去,一边玩去。”黄忠心情七上八下,正在挣扎,听他还在废话,不禁恼了,“王剑师乃本次薪火大会五大仲裁之一,惹怒了他,我庄子门必受牵累。” 史阿哈哈大笑,不再说话。他说话向来比较随性。这几日又和我们一起闭关。时常请益,混的很熟,得了不少好处去,所以,现在也不计较黄忠的态度。 “汉升别理他,这小子逗你玩儿呢!”我眼角瞥瞥,心想:“汉升对我。看来是比较特别一点。普通的都不肯让史阿看,却把最核心的三大秘笈之一送了给我。” “此等武林杂事,主公真有时间么?”黄忠一双眼眸,全都盯在我的脸上。 “这几天安排过军中事务,我和你一起走便是。”我刚才计算过时间,军营之事。其实基本用不了我。进军长安,我唯一必须做的事情,就是把周瑜介绍给诸将,军中要务,他打着我的名义去安排就可以了。 好,最多再跟周瑜商讨一下西进战略战术,剩下的,别说一个月不在。就算整个战役我都不在。应该也没有太大影响。 当然,这么过分的事咱不会做。武林大会完毕。我会立刻赶回长安报到的。 “若如此就太好了!我要再写封信给三师弟,有主公这等强助,我庄子门进前五也是有可能的啊!”黄忠确认完毕,兴致勃勃地走了。 史阿落在后面,看着黄忠的背影,若有所思。 “想什么呢,贤侄?”我有点奇怪,今天史阿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这几日我受两位叔叔无私指点,受益匪浅。”史阿忽然躬身一礼。 “贤侄太客气了,这都是小事。我与汝师交情非同一般,并不以双方所处势力不同而稍有减弱。” “飞叔,我想加入您的亲卫队,你看可以么?” 我一呆,这是怎么回事? “这事你可问过你师父?” “虽然我师与您彼此各为其主,有所纷争,不过正如飞叔所说,你们的交情,那是惺惺相惜,明日昭昭,这种小事,我想不用征求他老人家的意见。” “你剑心通明,一意求道,我很欣赏。我不太明白,何必要涉入诸侯之争?” “飞叔不声不响就潜入先天之境,已然走在我师父前面,难道不是因为自立为王,四处征战之故么?”史阿眼中,忽然射出几星火热,“秘笈什么的我不在乎,不过小侄不才,也想以战求道。” “,我为什么要收下你呢?”我嘿嘿一笑,“你这种剑客,最好自私自利,自作主张,又不会听人号令,与人合作,这几日我与汉升切磋,让你旁边,也就罢了。你想跟着我长期白占便宜,我有这么傻么?” 史阿年纪轻轻,剑法一流,过几年内力跟上来,也是王越一类的级剑客,实力是很不错的。他性子桀骜不驯,一直我行我素,完全没有团队概念,关键是,他最尊敬的师父又不在我这一边,而且可能永远不会站在我这一边。你说这种人,怎么可能长期效忠于我呢? 史阿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我会拒绝。他想了一想,说道:“飞叔你也是最顶级的武道强者,自然明白剑客之心。小侄自十六岁打出师门,便欲成就先天剑道,为此可以做任何事情。小侄擅长追踪隐形、精通易容术,飞叔你且划出道来,看小侄是否可以付得出代价?” “先天剑道?”他的自吹自擂我全都掠过,唯独对他的理想吃了一惊,“小子,你师父那么了得的一代剑师,现在快四十了也还没这等成就呢!” 练器入道,比我这种练气入道的类型更加不容易。 剑心难觅,剑意不测!王越道现在还没摸着先天的边缘,可见此道之难。 史阿傲然道:“师父不成,弟子未必不成。” 其志可嘉!我也不禁被他的气魄所感动。 “那好,你想跟着我,无非是有强敌磨砺,有明师点拨。不如你我约法三章,完成之后各不相欠,如何?” “飞叔请讲。” “第一,我答应会在关键时刻,将我破除先天屏障时的体悟和先天层次的感觉尽可能传承给你,你能听懂多少,就算多少。你可以向我请教三次。”现在史阿境界还早,积累不够,跟他讲再多也没有意义,反而平添更多修炼障碍。 史阿也明白,点头。 “第二,你平日可以跟着我,也随时可以离开。,十年之内,你得为我做五件事,作为我传授武道心法的回报。” 史阿也一口答应:“没有问题。” “即使我去让你杀你师父你也没有问题?” “飞叔不会让我去做这件事的。”史阿笑,“我根本不是师父的对手,只会误了飞叔的事。” “如果我让你去,而你又能杀呢?” “那我就杀了他。”史阿剑眉一扬,仰头看着我,双目中似有寒光迸闪。 “嗯,别这么瞪我,我跟你师父没那么大仇。”我笑着摆摆手,“你可以下去了。” “不是约法三章的么,只有两条啊?”两道星光消失,史阿有点愣。 我道:“两条你觉得少么?” “不少,不少!”史阿忽然想起,一条就要做五件事,再来一条那还了得,自己还要不要继续练功了? “好,加个第三条,这十年内,你不得为其他任何人做任何事,哪怕是你师父也不行。”我忽然想起一个漏洞,不等他转身,马上说道。 “那是自然。”史阿眉头动动,苦着脸,似乎对自己的嘴贱有些后悔。 “很好,协议达成!” 我嘿嘿笑着,看着史阿郁闷而去。 “这小子,也不是个省心的。” 第八十一章 许都大营的将领们 次日,我和周瑜、淳于铸、阿昌等人,一早出城,赶往许都大营。 许都大营现在又称七军大营,在城西约2o里的一处平原上,以前是领军营的地盘,后来虎豹骑扩编翻倍,营垒又经过大规模扩充。自年初曹纯曹休等率虎豹骑主力增援徐州之后,这里就只剩下夏侯霸一军独自驻守,颇显空旷。 所以,现在七支大军,两万多人马集中驻扎此处,依旧绰绰有余。 在离大营数里外的一处平整草地上,我们意外现一小队骑兵,看甲衣个个都是有职衔的军官,为的竟然是宋亮。 不过他显然并非巡营,而是以一敌三,貌似个人的加压训练。看他接近**的上体汗意腾腾,显然我急忙抬手,让大家暂停前进,正好远远观摩一下宋亮部的战力。 远瞩镜下纤毫毕现,见了宋亮马力遒健,长枪飞舞的英姿,我不禁摇头叹息:“天道酬勤乎!”宋亮刚刚晋升为五品的振锋将军,位与五子良将相同,已然跻身于第一流的将领行列之中,犹然起床这么早,如此刻苦,实在太难得了。 宋亮用的是一柄没有锋刃的秃矛,蘸了石灰什么的,又斗得一刻钟,三名敌手先回败退,头盔、前心、后背、肋下等诸多身体要害上白迹斑斑,宋亮身上,却没有一点灰迹。 宋亮兴致不减,喝道:“再来四个。” 手下诸将啧啧称奇,却面面相觑,无人上前。 其中一将道:“将军,操练许久,稍歇片刻,喝口水。” 宋亮目光扫过这班将士,都是手下败将,再斗也确是无趣。 放下远瞩镜,我目视阿昌。这家伙。马屁股后面挂着那根乌龟枪。 他今天正式离职,保镖头目这种活儿不干了,要到军营去当差了。 在武关时,周瑜试用了一下,觉得还不错。现在正好我襄阳军缺少将官,就把他平级调过去先当校尉了。 阿昌默默无言,一动不动。 恐怕是还缺少正面迎击高级骑将的自信!我心想。随即收起远瞩镜,一催胯下绝尘马,当先而行。 “走。” 那边,早有眼尖的军士告知宋亮,没等宋亮下马穿上外袍,我到了跟前。 “宋将军。好早!不用见礼了,这样很好。” 宋亮忙将手上长矛扔给随从,应道:“大将军才是好早。” 我哈哈一笑:“不早起,岂能看到宋将军的高枪法。走,今天本帅要坐帐升旗。” 宋亮兴奋道:“是,谨遵大将军之令。” 此次进军长安的七位将,目前在许都大营的有四个。 于禁、宋亮、夏侯霸、曹真。 其他张郃、李典、朱灵三将,有押粮运草的。有出外巡视的。暂时都不在。 问明宋亮,我和周瑜先往于禁的大营走去。 于禁也有早起的习惯。我们俩到他门口的时候,他正坐在自己的营帐里研究一张地图,双手按在图纸上,手指不时在地图上画个圈,或者指指戳戳,嘴里啧啧出声。 “文则好生用功,这就开始研究关中地形了?” 于禁见我进来,连忙站起,整整盔甲,道:“某也是无事,随便看看。大将军,西京被山带河,四塞为固,地势甚为险恶,某细观之,深以为忧。” “文则兄是忧虑关塞之险呢,还是忧虑铁骑为恶呢?”周瑜随口问了一句。 于禁道:“公瑾贤弟果然明白愚兄的心啊!据最新的长安探报,马腾将军已令马岱、梁兴率军赴蓝田驻屯。” 我和周瑜对视一眼。 蓝田位于关中平原东南部,距长安五十里,是古城西安的东南门户,这是要堵塞我军从武关的进军路线啊! “钟太守还在长安吗?” “尚未得知。” 周瑜道:“马腾颇知兵法,蓝田既有动静,恐怕长安也快动手了。” “如之奈何?”于禁一脸无奈。 我耸耸肩,曹操一心要在关中战役占据道义上的优势,虽然一直提防压迫马腾,并且暗中让钟繇备战,却迟迟不令洛阳军径出潼关为援。作为洛阳主将,于禁比我更明白曹操此次病中的失策所在。我敢肯定他给曹操上过密奏,只不过没有得到曹操“曹公有大局考虑,我等要考虑的是,若长安果然为马氏所取,该当如何布置?”钟繇乃颍川名士,勤恳有谋,是萧何一流的人物,不过指挥打仗毕竟非其所长,遇上西凉铁骑,凶多吉少。 曹操要我十日内率军西进,也同样是一种打草惊蛇的战术,要看马腾父子怎么应对。有时我几乎要怀疑曹操和钟繇的关系是不是有了嫌隙,想借马腾的手杀他。 “力强者胜。马腾驯服自然最好,若他敢不恭反叛,我七军自当一鼓作气,攻灭了他。” 于禁不自觉地撇撇嘴巴,缓缓摇了摇头。 平凉这种老资格的马匪,可不是说几句大话就能灭杀得了的。 我也不多说,反正方略我和周瑜都策划得差不多了,只要一切准备妥当,不怕弄不死他们。 夏侯霸和曹真都还没起床。 也怪我们来的太早,跟他们平日的作息习惯没搭上边。不过有宋亮和于禁为榜样,我闯进二将的睡帐,还是把他俩都好好训斥了几句。 天大地大,名义上我大将军最大。 二将也不敢多辩,唯唯诺诺,急忙穿衣上甲,不亦乐乎。 鼓响三通,本帅正式升帐。 站立两侧的除了这四位将,还有淳于铸和阿昌,周瑜我则暂时请他坐在侧席。 剩余各营司马、领兵校尉等偏裨将校,都在更远一点的地方排队伺候。 第一次升帐,将领都不齐,我也没多说什么,鼓励了大家几句,又将周瑜、淳于铸等人介绍给诸将认识,当然。主要是向这几位对我最亲善的自家将官推销周瑜。 周瑜的气度自是不消说的。闲聊没半刻钟,帐中的气场明显一变,话题就基本上被他完全控制过去了。 看着众将聚精会神地听周瑜神侃,我暗暗摇头叹气,人和人的差别实在太大了,之前和我一起的日子里,公瑾明显还有很大保留。没有充分挥啊! 然后,出去看于禁和曹真分别演了一回兵马,一个时辰之后,就全部解散了。 我将四大将留下,沟通了一下军情,了解了一下敌情。派出了三个信使,分别给张郃、朱灵和李典三人送信。 然后,就是闲扯。 中午,饭局。 下午,研究进军路线。 晚上的时候,座位多了两席,荀攸和贾诩联袂来到军营,共同开始了他们长安护军的军事生涯。依然是饭局。 如此。一天就过去了。 第二天,李典、张郃报道。 第三天。朱灵押运粮草归来。 主要将领终于到齐了。 我和周瑜私下讨论之后,于当晚再次擂鼓聚将,商讨许久,决定了最后的进军路线。 我和宋亮、周瑜、淳于铸等一路,转道武关,与蒯奇、龚都的两支军马合兵一处,马步军近万人,走蓝田,奔灞上,直逼长安;于禁则率领李典、张郃、夏侯霸和曹真等将,一共五支主力军团,一万五千人,走洛阳大路,穿越潼关。朱灵仍为押粮官,督导一应后勤事务。两位护军,贾诩随我,荀攸跟于禁。 虽然说七大将级别上差不太多,但于禁资历极深,统御能力也复得到公认,所以由他担任一路总指挥,也没有反驳抗衡之议。 如果一切正常,预计二十五天之后,两路大军将在长安汇合。 周瑜经过这三天时间相处,对许都七军大营的一切都已了如指掌,包括七军军司马以上的主要将领。 因为即将分为两路行动,杂七杂八的军务反而特别多,这场最高级别的秘密会议开完深夜子时许,快十二点了。 诸将终于心满意足地各自散去,我也筋疲力尽,奄奄一息了。 “当主帅好累人啊!”我还想跟周瑜述述苦,聊聊天,周瑜道一声:“我回襄阳大营去。” 我一下噎住。 是啊,襄阳大营! 虽然现在那边还没几个人,但作为一路军主力,主帅所在地,襄阳大营以后的日常任务也少不了。 我哀叹一声。 “公瑾,一切拜托了!” 周瑜没好气地白我一眼,轧轧地走了。 还好,他很仗义地只带走了阿昌,把精于掌军的淳于铸暂时留给了我。 还剩下一些杂务,我闭目运气,耳听着淳于铸替我处理完毕是半个时辰之后了,正自感叹阿铸长进不小,可以继续压重担了。成小虎来报,阿风了。 我立刻跳起身,去到大营东门之外,见到了刚刚赶到的阿风和赵玉。 和他们一起抵达军营的同时还有四乘特制的六驾座车。 这几辆马车都是我找荀彧特制的“防刺专列”,又长又高,相当宽敞,一辆车里可以最多坐八个人,最佳人数当然是三到四人。车厢四面和上下底板,都由几层钢板叠加而成,厚度达到近5cm,连车轴、车轱辘等都是钢制,钢铁堡垒一般,所以需要六匹健马拉拽,而且度也走不了多快。备用的挽马就有两拨,一共四十八匹强壮骟马,每隔两三个时辰就换一次。 这四辆宝车,原本是为阿樱、周瑜、赵玉和黄忠准备的。至于我,倒不用特别准备,我可以随时去四辆车中的任意一辆里聊天休息,各种活动。 第八十二章 灭你全家 ,令我略感意外的是,赵玉居然并没有乘车,而是和阿风一样,自己骑着马过来的,看他的样子,恢复十分良好,精神抖擞,毫无病态。 对此我大为欣喜,虽然说此次盟军中将星云集,但我襄阳一方却缺乏一位强力的核心将领,能够凝聚将心,关键时刻稳定军心的名将。 历数一下,除了淳于铸,襄阳军中久经战阵的宿将一个没有,黄忠、蒯奇、龚都、包括阿昌等人,全都还需锻炼,一下子拉上这么高烈度的长安战场,不知道他们是否能够立即适应。和我们一路的宋亮虽然联手已久,彼此熟悉,,这种核心依仗难道能靠曹家的将领么?就算可以……我们襄阳也丢不起这个脸? 如果赵玉能够完全恢复状态,他是可以担当这一重任的不二人选。 “玉儿,感觉如何?” “飞叔放心,现在虽然还上不了阵,不过有华爷爷跟着,最多十天以后,我就可以和阿铸老黄好好比划比划了。”赵玉轻巧地跳下马来。 我急忙回头瞧瞧,还好,黄忠不在,这两天他和史阿都一直待在自己帐篷里,体悟境界剑法什么的,根本没精力跟着我四处转悠。身边只有淳于铸在,他看着赵玉,正开心的呵呵直笑。 赵玉冲他挥挥拳头:“笑什么笑,看我过几天收拾你!” 淳于铸还是笑,不过,很腹黑地伸出右手……中指。 我靠,什么时候我做过这种动作被他学了去? 回忆半天,没印象,这货不是我教的! 赵玉愣了一下,瞬即双手……中指出现在眼前。 我要翻了,你还真是半点不肯吃亏。 “什么老黄,这种话以后少说。”我狠狠瞪了赵玉一眼,就算你再顽皮。也不能触犯了老黄……呸呸。汉升的忌讳,“那是黄将军,你汉升……哥哥!” 赵玉愕然咧开小嘴,吃了一整条生苦瓜般看着我。 阿风走近说道:“主人,樱夫人让小的带话,她明天才能见到夏侯将军,所以要晚一天过来。” 我点点头。难怪没见到阿樱和许戈他们。 我来到四辆马车旁边,打量几眼,啧啧称赞。 “还真是很宽敞的啊!” 走到第三辆车旁,忽然听到吱吱的声响,就好像沉重的拉门声。 然后,一声轻微的咳嗽传了出来。 赵玉急忙跑过去。用力一拉车门的把手。 “哎呀,忘了,华爷爷还在车里呢!” 门一开,一个秀气的童子从高处跳了下来。我认得,他是华佗的药僮。 “你是小……”忽然想起,还不知道这僮儿的名字。 “飞帅,叫我小岱就好。”清秀的僮子一副生冷勿近的表情。 “小岱,岱宗之岱?”我念叨一句。见他大模大样地点头。顺口问道,“你是青州人?” “飞帅你怎么知道的?”小岱诧异道。 “这有什么难猜的?”我嘿嘿一笑。心想岱宗不就是泰山吗?“华佗先生也到了么?” 华佗那长眉高颧的面容慢慢露出车厢。 “有劳飞帅挂记,老朽在此。” “华先生辛苦了!”我问候一句,让一个半百以上的老头子折腾到夜里一两点钟还没安歇,实在有点罪过。 “车厢宽大,老朽倒是睡过一觉了。”僮儿忙拉下三层的铁质车梯。华佗架着僮子小岱的两只小手,慢慢走下来,看精神倒真是不错。 “此次出征,有华先生相伴,阿飞心里,方才踏实三分啊!” “飞帅折杀老朽了!蒙飞帅为老朽求情,老朽至为感激,些许微劳,何足挂齿。” “哪里!华先生神医济世,妙手回,奇技常人难以理解,也属正常。仲景先生又是我敬重的长者,我既然略有绵薄之力,又岂能不援?” “哎!想不到我华元化之命,最后竟活于从未谋面的飞帅和仲景兄之手。”华佗被我一语引了感慨。 “先生没见过仲景先生?” “仰慕已久,恨未相识。”华佗的感慨还没完呢,“老妻急信数十封,多有被老朽救治的高官贵显,想不到,最后施以援手的,却只有陈元龙和张机兄……” “啊,原来如此,这就是……医中知音?”我真没,张机根本不认识华佗,居然只是因为华佗老婆的一封信,就巴巴地让我冲进许都城里去救他。 “没有陈元龙指点,老妻也不会给仲景兄去函;若无仲景兄搭桥,又哪儿能得到飞帅这种贵人相救。三位大恩,老朽没齿不忘,来飞帅军营小助一二,那是理所应当之事。” 我连道不敢。对我来说,只是跟曹操顺口提了一句,举手之劳,当不得人家甘冒矢石跑来给你当军医卖命,更何况,赵玉还是人家尽心救治的。 双方又客气几句,我让淳于铸赶紧安排华佗主仆去休息,以后,他们就主要在淳于铸的营里安家了。 赵玉道:“我也去,我要住华爷爷边上。” 淳于铸看我,我去看华佗。 华佗说道:“小玉的身体,还需要调养数日,这几天就先跟我住一起。” 那好,我也没有什么异议。 淳于铸很高兴,亲自引路,带二人下去安排。兵凶战危,军队里比任何地方都更敬重医生,也最缺少医生,何况是华佗这种万中无一的神医。不定什么时候,就要靠人家挽回自己一条小命。 阿风左右瞧瞧,见周遭安静,再无外人,低声道:“主人,依照您的吩咐,所有东西都已清点完毕。在郊外好几个时辰,并无闲人看到我们。” “都在马车里?” “是,全部物什,都带过来了,所以走得比较慢。” “很好。你这就去见周都督,连车一并交付给他。” 阿风应命,指挥着几辆马车。向襄阳军的中军大帐而去。现在。周瑜肯定没睡,铁定还在那里研究地图锦囊什么的。 这些东西送过去,应该能让他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基本没有什么空闲时间,却也不必过于熬夜苦思。 心里很是有点儿过意不去,怎么说,人家周瑜还没拿过我一分钱报酬,只有个都督虚职。现在倒好,里里外外一把手,这么下去会把人累吐血。 历史上周瑜就是因为军务过于繁忙,又缺乏得力帮手协助,频运转太久,弄的心肺脾肝胃五脏六腑全有毛病。这位“江左风流美丈夫”,最后病逝的时候才三十六岁。 当然,吴主孙权在其中没干什么好事,对周瑜日益猜忌,派出来的副帅像程普、孙瑜等人,多是监视掣肘为主,辅助的效能全是负数。 历史的教训不能再犯! 可是,这世间像我这样凑数的将军到处都是。合格的帅才却是天下罕有。让我到哪儿去找和公瑾搭档的副手呢? 我不禁沉吟起来。历数襄阳现有的诸将,甘宁赵玉都有点儿过于桀骜自负。我自己指挥还成,恐怕不甘居于他人之下;公孙箭淳于铸脑子现在有些不开窍,换句话说还没悟透军旅管理奥秘;文聘久在军中,水战更是一把好手,但刚刚归附,威信未立;其余淳于铸、魏延、徐盛、丁奉、霍峻、黄忠等,暂时都只是营旅之才,不堪过多压迫。 和周瑜合作,这些人都不是很合适。 不行的话,就从军师中转职一个过来?徐庶还是庞统? 比较了一番二人优劣之处,猛然我猛然脑子一机灵,想起一个人来。 怎么把他给漏过去了? 一拍大腿,此人若来,必定是周瑜的最佳拍档啊! “主公,许昌府中来人,说有紧急消息。” 这时,成小虎忽然蹿了近前来。 “什么急信?”现在最少也有下两点,这么晚,怎么送信到军营这儿来了? “对方不肯说,但他手持主公红铜信牌。” 我顿时想起来,近期我就下过一枚信牌。 “快引他过来。” “诺!” 很快,那人被带了过来。 我一瞧,不认识。 “草民程文,拜见大将军。”对方躬身行礼,交还信牌。 “程文?”脑子里一搜存档,我惊了一下,“军营之中,不用多礼。请起请起!你是扁担社的程大侠?”扫一眼,很精瘦的一个中年汉子,商贾一般的笑容,没什么侠气匪气流氓气息。 即使在营外黑夜之中,我也敏锐地感觉到,程文似乎噎了一下,才慢慢直腰站起来。 “不敢当飞帅如此称呼。小人乃是良民。” “良民?良民有大侠神气吗?”我暗暗嘀咕一声,不过也意识到对方应该并不喜欢大侠这类偏江湖的称呼。 “程先生夤夜而至,必有要事。军营重地,不敢延入,不恭之处,尚祈见谅。” “得见飞帅一面,程某已是大幸,何敢怪罪?”程文说话很从容,很直接,“程某与刘大兄乃是至交,听说飞帅所托之事,便留了心思,刚刚探得了准确讯息,特来相告。” 我心中大喜。 当时一时愤怒,让潜伏在许都的刘大派人去追查那群射杀韩浩的黑衣杀手,后来也知道这只能当一步闲棋,没指望这么快就能有眉目的。 “刘大厉害啊,居然能使动这么高级别的探子。”程文是扁担社的三位大供奉之,在扁担社地位很高,据说武功也是极高的。 “早知飞帅在此,我就不用来回跑两趟冤枉路了。”程文苦笑一声,“那些人的隐身之处,离此地却也不远。” “程兄辛苦,某必有所报。” “飞帅言重了,程某只是一向仰慕飞帅英名,别无所求。地址在信牌之中,程某亲眼所见,至此时未过三个时辰,应该不曾失效。” 他应该是探明车马,专程又跑回许都去将军府找我,然后又跑来西大营的。 四五十里地这通颠簸,真够折腾的。 “身在会社,不敢久耽,小人告退了。” “小虎,给程先生换匹好马。”我明白,程文帮忙探密可以,要他跟带路甚至协助出手,就过于勉强了。像他这种地位的人,还是要顾虑所在帮会社团的利益,不能随心所欲的。 成小虎应了一声。程文忙阻止道:“不可,小人不能骑乘军马。” 我恍悟。程文这是怕被对方反追查到他头上。 “既如此,程兄后会有期。” “飞帅,留步。” 程文跟着成小虎快步离去。 我握着小小的信牌,手心不禁微微热了起来。 “直娘贼,这次,敢威胁我,老子剿了你全家。” 第八十三章 出人意料的演讲 誓师出征时间比我的预期晚了两天,不过这种延迟在正常范围。第四天上午巳时(1o点),曹操派了夏侯渊和曹仁两位心腹大将,代表他为出征的大军送行。 郑重从老丈人手中接过八尺长的铜质节杖,我高高举起,向七军将士展示。 金黄色的旄羽飘扬而起,士卒们在诸将的带领下齐声大喝:“威武!威武!威武!威武!” 高昂的叱喝气聚音凝,一声更比一声高,黑压压的人群之上,腾扬起阵阵杀气,军营之中,士气大振。 我点点头,这种精锐的气质,才是我真真喜欢的。 夏侯渊站在我身后,低声说道:“贤婿一路小心,听闻马从河东战场离开,却断了眼线,目前去向不明。郭嘉的人正在拼命追寻他的下落。” 我心中一凛。相对河内、徐州和宛洛,河东的战斗规模要小得多,袁绍的外甥高干在那边经常搞些小动作,在钟繇的请求下,马腾让长子马年初率军去了河东,配合曹军进行有限的作战。 “噢!阿樱见着您没?”老婆前几天就回娘家去了。 “我已训责过她了,此时怎能如此不识大体?稍过几日,我会亲自率军,护送三位公子南下,顺便把她也送回襄阳。” 我叹了口气,阿樱的图谋无法得逞了。 有点不爽,你们为了自己的大事,大体,就不想想我们夫妻聚少离多,该有多少烦恼?这也太没人性了? 再一想,你让夏侯渊这种五大三粗的剽捷飞将去想夫妻人伦、烦恼郁闷?他这一年到头在家也待不了几天的人,怎么可能为女儿女婿体会这种心情?尤其,现在阿樱关联到盟国局势的三位公子,在他老人家眼里,其他任何问题就都不是问题。都得为三位公子安全抵襄让路。 摇头。憋屈,无奈。 在夏侯渊高大的身材面前,我总有一种反驳不能的被压迫感,老丈人的身份可不是女婿随便能抵挡得了的。 当然了,心底里,我还是有几分轻松,毕竟关中的局势一日数新。变数很大,阿樱她如果偷偷跟着我去,风险也不小,回襄阳也许是最佳选择。 “外舅费心了。”带着一种复杂难言的心情,我说了这么几个字。 转过身,却正看到另一位大将曹仁。正口沫横飞,热情四射,开始了激励诸将士的战前动员。 “各位弟兄们,一场圣战即将拉开序幕!关中的匪军十分猖獗,烧杀抢掠,无所不为。百姓们流离失所,痛苦不堪。我大汉禁军,替天行道。必须为民除害。彻底剿灭这些匪徒。为此,我们精心准备了数月之久。现在。你们就要踏上征程了,当今陛下、曹丞相,他们都殷切地注视着你们,其他战场的将士们,也都把期望的眼光投向你们。你们有强大的盟友,我们伟大的阿飞大将军,他们精锐的襄阳军团,将与你们并肩作战,直到彻底地摧毁所有的敌军,所有的暴行……” 于禁等诸将,包括旁听的周瑜赵玉淳于铸等襄阳军方要员,个个听得诧异,曹仁这口才了不得啊!他的演讲感情充沛,煽动力非凡,不时激起士兵们的阵阵群吼。 “万岁,万岁!” “威武,威武!” 曹仁这个演讲词明显属于精心准备过的,很具技巧性,攻击性虽然强,但有些关键地方却又说的很模糊,这个匪军、匪徒什么的,到底是谁?西征的对手,到底是那支敌军? 洋洋洒洒一篇激情大论,曹仁愣是一句都没露过破绽。 高手啊! 其实七大将,包括大多数中下级军管,心里都明镜似知道,在关中横行的,必定是马腾和韩遂,或许还有部分隐瞒身份的河北伪朝军。 可是,目前阶段,至少表面上马腾还是和许都政权合作的态度,所以现在也无法把他归到敌人一栏。 曹操现在全据关中的意愿很强烈,所以,无论马腾韩遂是否驯服,都要显示强力控制的行为,表明必须达到这个目的。 据周瑜推断,马腾造反的可能性在八成以上。 曹操是早有心里准备的,就是要你自己造反,我才讨伐有名。 所以,这次基本确定会是一场恶战。 看着目瞪口呆的各位将军,我心里暗笑,这个演讲稿,可是经过在我的协助之下,曹仁数易其稿,反复润色三遍之后昨天深夜才新鲜出炉的,抄袭了后世经典的名将演讲,能不出彩么? 顺眼一扫,我意外地在曹仁的身后见到了田豫。 这位黄脸将军,也跟我们出征长安有关? “国让是许都方面辎重粮草方面的总督导官,配合朱灵将军,负责许都和洛阳、武关前线的诸方协调。”夏侯渊见我眼光看的方向,出口解释,随即又补充一句,“是我向主公建议的,此人性情温和严谨,能力也强,很适合这个位置。” “多谢外舅!”嗨,老丈人疼女婿,也是如此无私而显有私啊! 夏侯渊拍拍我的肩膀,意思再明白不过,我对你很满意,别的事你都放宽心。 我是放心多了。现在我最担心许昌给我放一个徐晃、张辽什么的后勤,后心都得嗖嗖冷。田豫是曹操、夏侯渊从地方上一手刚提拔起来的干将,素未参与过朝争,他肯定不会是拥汉一党。 曹仁的演讲赢得了山腾海啸般的欢呼。 恐怕曹仁自己,也没效果如此骇人,偶尔扫向我的眼光,充满异样色彩。 带着无上自豪,他和夏侯渊、田豫等人与出征的诸大将一一握手言别,然后目送大军分为两路,缓缓启程而去。 我和他们打了招呼,便上了周瑜的指挥战车。 宽敞的车厢里,长案之上,灯烛明亮。 因为尚在绝对安全的地域中,战车上的大铁门并没有完全拉合上,留了一半约三尺宽的口子,我进去后放下了竹帘略作掩饰。 我这边的先锋大将是宋亮,率本部骑兵已按计划先行赴武关,尽快与蒯奇汇合。我们也担心马腾突然翻脸,不管不顾就去强吃武关。宋亮经验最丰,有他在,完全可以依靠。 第八十四章 杀人之前的准备 周瑜独自端坐车中,定睛看我。 “飞帅创制的器具,总是令人耳目一新,不赞不快。” “是吗?”我笑,“这句出自你口,可不容易,哈哈哈!” “其中一宗我能理解七八分,不过,这一项器械,你想作什么用?”周瑜指了指某种特别之物。 “这个啊,看,这封密信里,就有全部用法。”我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封锦囊在他眼前一晃。 粉嘟嘟的一个小锦囊,是以前周瑜在新野时坐堂下令交给我的,我忘了归还给他。 周瑜摇头一笑,正待接过。我手一收,说道:“莫急,等下再瞧。公瑾,现在咱们弓弩卫里,有多少能用的?” 周瑜一愣,沉声问:“飞帅意欲何往?” “临走之前去收点儿外债。”我言简意赅。 “孟子曰: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周瑜淡定地说道。 我汗,公瑾什么脑子,眨眼就明白我要干什么了?岩墙,就是要倒塌的墙,这句话意思是:懂天命的人不会站立在危墙下面。 “知道,知道,所谓:家累千金,坐不垂堂。所以啊,你不能去。我是穷人,就必须得出去要债了。”我随口开了个小玩笑。 周瑜瞪我一眼,不过也没继续追究。 “亲军三百步弓手,卫队四十弩手,可用。阿昌和阿风你都带去。” 自从随军北上以来,周瑜忙里偷闲,经常指点淳于铸的亲卫营和阿昌的百人近卫队。这千余人能成为我的直属亲军和贴身卫士,个体素质自是极佳的,周瑜能指点的,也就是攻防的节奏以及与同伴配合的效率。 作为汉末三国有数的名帅,周瑜的能力自然很全面。但他最突出的长处,当然推训练水军。水军作战,弓弩为先。所以,在弓弩手的调教上。周郎亦是顶级专家级别。 虽然教授时间不长。但效果相当惊人。其中,以淳于铸军中的三百弓箭手和卫队里专精弩箭的四十余名卫士提高最快。偶然见识过一次训练成果之后,我很震惊他这方面的先天才华,这种天赋肯定不可能后天学会。 在我与李成之战中,淳于铸以区区二百弓箭手就敢喊出对付甚至捕杀像李成这种级别的顶尖强手,其野望的诞生,亦不无整体配合能力提升快、自恃实力足以相抗衡的因素。 “好。你放心,汉升和史阿也会跟我去。”公瑾这么配合,我反而有点儿心虚,“不过淳于铸留给你。” 周瑜没有反对。 我把锦囊往矮几上一丢,转身跳下了战车。 招集人手的任务,当然还是让阿昌和成小虎。阿昌是卫队老队长,人头都熟。成小虎则是我预定的卫队副队长之一,多磨练一下比较好。 前锋刚刚出,主力行军就比较慢一些,我也不着急,今天肯定走不多远,等晚上扎营立寨了再行动不迟。 因为阿樱未能随军,四辆铁甲马车分别给了周瑜、华佗、赵玉和黄忠。不过华佗为了看护赵玉。经常在赵玉车上。这样正好,我反正也是没事。一上午就在赵玉的车里跟华佗闲聊医道花絮,偶尔赵玉插插嘴,说点天下兵器谱什么的,倒也新鲜,午饭三人一块吃了。 下午的时候,史阿遣人来请,说黄忠找我有事。我过去一瞧,这小子纯是忽悠,黄忠双目微阖,正忙着感悟天地,哪里是有事的模样? 不过史阿立刻填补空白,跟我恳谈些拳剑刀法的技巧八卦什么的。这时候我才知道,王越这一派的正式称呼:紫电剑派,亦是汉代剑法名门大宗,弟子们出外都很少报门派名字,因为最好的弟子都是打出门的,出去不愿意报名。一般的弟子又不允许出山门,也没得什么报名的机会。 我的聊天兴趣倒是被他勾起来,说起剑法,史阿倒也有许多特异的看法,尤其在用剑养剑的许多小细节上,远远胜过他派。后来黄忠也被吸引过来,加入恳谈会,一聊就是一个多时辰。 这车构造真是不错,不但内部通风设施良好,而且周围不时有点小凉气漫漫侵袭而来,喝茶论剑之中,毫无夏暑应有的燥热感觉。 很快,一天就过去了。 等战车又一次停下,我从黄忠的车里再探出头来时,觉太阳不知不觉西偏,天色虽然明亮如旧,外面的温度却不再过分炎热,露出了将晚的苗头,应该是酉时左右(下午五六点钟)。淳于铸的声音隐约从前军传来,似乎前面的队伍正在慢慢停下来。 我回过头,笑道:“日落了,要安营扎寨了。好,你可以再问我一个问题,记住,不许又是剑法方面的。”这方面我理屈辞穷,再聊要出丑露陷了。 史阿腼腆一笑:“那我可以问个刀法的不……” “扯淡,这种问题你问汉升去。” 史阿顺势转身:“汉升叔,那个……” “住口了,这一下午你问了多少问题?”黄忠拉拉胡子,无奈地质问道。 “多么?才个把时辰而已。”史阿抱怨道,“以前我跟师父在一起的时候,每天至少要请教三个时辰,师父也是辩才无碍的!” 我和黄忠互相看一眼,心意相通,都有点嘀咕,这小子这么小就被王越踢出来,哦,美其名曰“打出山门”,不会是王越被祸害惨了,想让他赶紧出去祸害武林? “我又不是你师父。既然你不问,我许你明天再问。”我整整衣袖,“该换装吃饭了。吃完晚饭休息一下,亥时出。” 亥时,就是晚上1o点。 史阿和黄忠都点了点头。 许襄西进联军停的地方,名为锁子陂,还不错,这么几个时辰,就走了整整十二里。 不过有经验的军队,中军主力远征时,第一天大都例行如此,不会急着赶路。主要的任务是调整将士们的心理,使之逐步适应行军作战的气氛。另外,也不能追着自家先锋的屁股猛赶不是? 二十里以内,都属于正常。 这点距离,还不够我一刻钟的脚程。 今晚没有月亮,天色虽然漆黑,却也有几颗寂寥的星星微微闪着光,算不上伸手不见五指。 1o点钟左右,我率领四百黑衣精锐,悄悄地从东侧小营门出了。 侦缉营的一个小组撒开在前面探路,充当先锋。在我身前三丈远,是黄忠和阿风并行;身侧后一点,阿昌、史阿一左一右。五个人,他们四个把我夹在中间,三明治一般,我自嘲地想,现在可以自称五行里的“中央戊己土”了。 这种走法,是周瑜的命令,诸人可不管我怎么想,全都凛然执行,不折不扣。 再后面,才是四十名劲弩卫和三百亲卫军的弓箭手。他们全都身着暗色皮甲,黑夜之中也不会反光。而且,今晚所有将士的刀剑枪矛,甚至是箭尖上,都一律涂抹了黑色碳土。 为了保密,行军途中不许点燃火把,时间上计算得比较宽,按照预定计划,我们将在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之后到达目的地,黄田陂。行军距离,预计二十里。 陂这个字读音不少,不过多指山坡啊池塘啊之类,意为小村落。这中原之地上许多山野乡村,都以陂为名。 黄田陂,也就是黄田村。 当然这群刺客并不会住在村子里,而在村子外的一座小山边,依山傍水,建起一座田园小别墅,其地幽静隐蔽,一般时候,确实难以寻找。 第八十五章 放浪无状的郭大官人 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 在距离黄田陂尚有一小半路程,大约七八里地的时候,前方的侦缉营斥候一个。 “报,友军细作前来联络,说有位细作营的任先生欲求见主公。队长命我报讯,请主公定夺。” “任先生?”我捋了一遍,曹营里我不认识什么姓任的文官,而且这个姓很少见,曹操手下,以前倒是有个名叫任峻的中郎将,颇有些名气,,早就因病挂掉了啊! 再说,我现在干什么去,杀人害命!又不是去访客吃酒,半路偶遇同道还可以互相吹吹牛,扯扯蛋? 正待回答说不见,忽然又一想,这个时候,在这种地方,遇到曹家的细作……嗯,此事大有可疑之处。 “好,暂停前进,让他过来讲话。” 我这边一停,后面诸军皆在本部将领的指挥下都停下脚步,略加休整。 吩咐一句,阿风自动跟随那名斥候到前方去了。 这会儿看看天,半个羞答答的弯月隐显身影,天地间黄朦朦的,略略能看清对面的人脸。 不一会儿,一个深衣深帽、瘦长身形的人昂然行了过来,阿风略微落后两步,手按刀柄,似一个看管犯人的狱官。 “给大将军请安。”那人来到我面前,双手随意一拱手,懒懒地算是见了一礼。 “阁下是……”这人整个脸部隐在深深的大帽子里,昏月中难以分辨,所谓深藏不露,大致是这样的?我瞅了一眼,声音听起来很年轻,脑子里没印象,应该是不认识。 “鄙人任宏昌,忝居细作营别部司马之职。”那青年人自我介绍。 别部司马,通常都是因人特设,职衔和一般司马相同。部下人手一般都比较少。多数奉有主官的特殊使命。 “任司马为何在这里出现?”我赶时间,早去早回,不想回大营太晚,所以直截了当地问道。 “大将军出现在这里,却是因为什么呢?”任宏昌反问,似乎带着一丝笑意。 “我……出来打猎啊,嘿嘿。打猎!” “打猎?”出其不意,对方似乎有点被噎住的感觉,目光闪闪地看着我,”飞帅……真好兴致!” 这么一个连月亮都没有的漆黑夜晚,我带一帮军中精锐跑出来打猎,口味确实比较独特。 “嘿嘿,这么大热天的捂这么严实。你也不嫌气闷得慌?郭祭酒!”我双目精光散,上下打量对方,随口反击道。 突破先天那道屏障之后,虽然境界尚未稳固,但我的视力无形之中大见提高。刚才略略一扫,看破对方一大半行藏,不由暗暗惊喜,这对锐利的夜眼。有向x光红外线之类展的趋势啊! “哈哈哈哈!某就知道。瞒不过飞帅法眼去。”对方干脆地甩下兜帽,露出了本来面目。 这下看明白了。双颊尖瘦,剑眉长飞,目光忽明忽暗地亮着,确是曹操的贴身智囊、细作营脑,军师祭酒、刺奸都尉郭嘉郭奉孝。 我和郭嘉在公开场合只见一两次,印象中他是个瘦肉型帅哥,也许符合曹操的审美情趣,不过我是半点无感,彼此也没闲聊过,所以基本没什么深刻印象。 刚才是他突然变了嗓子和称呼,我觉得大不寻常,如此随意更改本帅大将军的称呼,话语中还微含讽刺意味,一个细作营小小的别部司马,谁给他的胆子? 那当然只能说明,对方其实很自负,自恃身份不在我之下。 答案自然呼之欲出,除了放浪无状的郭大官人,其他任何细作营的官吏,都不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郭嘉呼出一口热气,伸袖蘸蘸额头的汗迹。 “飞帅,别来无恙,郭嘉有礼。” 说是有礼,手还在头上胡乱擦汗呢! “有礼啊!甚妙!”我摸摸下巴,“奉孝太客气了,咱们难得见一面,还来送礼,啧啧,却之不恭啊,阿飞生受了,礼品在哪儿呢?” “礼在此处。”郭嘉哈哈大笑,食指敲敲自己脑袋,“任司马,礼物奉上。” “是,遵令。”他身后闪出一个结实精壮的汉子,向我单膝跪地行礼,“禀大将军,影子匪徒一共有四十一人,目前无一在外,俱在黄田陂村外的一座庄园,十余间房舍之中。” “什么?好……好,果然不愧是细作营!”好厉害的探查能力。 “好教飞帅得知,我们盯上这群匪徒好几天了,各方面都查得比较清晰,只是现在能调动的得力人手不足,因此一直没有惊动对方。”郭嘉双目亮,如一对清澈深邃的黑宝石,“天幸飞帅大义,神兵莅临,如天降甘霖也,今晚贵我双方联手,定能将这群匪人一鼓成擒。” “啊,奉孝,你们细作营,在这儿有多少人?” “任司马,你给飞帅报报。” “是,回飞帅,连我在内,共计七十七人。”任司马说完,抬头看了郭嘉一眼。 “当然是不算我的,哈哈,我也杀不死一个匪徒,上阵只是个废人。”郭嘉很敏感,立刻补充一句。 “嗯,细作营七十八位高手……”我看看郭嘉神情,“好,七十七位勇士,面对四十个匪徒,难道也不敢出手么?” 刚刚站起身正往郭嘉身后退去的任司马忍不住停住脚,昂头起来,准备反驳。 “除了怕有漏网。”我抬手虚按一下,示意他暂且不要打断我,“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重要的原因,让你们好几天都犹豫不定。” 任司马道:“回大将军,因为我们在其中,现了绝顶的武林高手,而且,不止一人。” “绝顶高手?”我凝神看他一眼,“什么样的高手?比任司马还高?” 这任司马虽然谨守尊卑之礼,外表一无异状,看起来就像一个老实严肃的中级军官。但我却知晓,此人大工不巧,功力颇深。恐怕武功不在武卫营的许戈之下。 许戈那可是武卫营的二号人物。根底浑厚,乃是当今武林第一流的高手。 “惭愧,据我们今日仔细查探,其中一二人,武功应在我之上,和我不相伯仲的,也有四五人之多。” “啊。这么厉害?”我大吃一惊,照这么算法,这些匪徒实力之强,简直直追一个第一等的大派或者名门世家了。武功若在你之上,那恐怕就不在我之下了。 “若非任司马看出飞帅属下高手林立,某也不敢如此提议。此次是将这活匪徒一网打尽的最好时机。若实力不足,打草惊蛇,让那些匪徒中的精英分子逃窜,其后果实难测知。” 也没什么,哪有那么多完美的围歼战?这么多人呢,大不了继续追杀呗。我对郭嘉的谨慎不以为然,典型的因噎废食。 “唉,飞帅勿要轻视此等匪人。三年前。江东孙伯符。就是意外陨于三名武林强梁之手,不然。吾等的日子,可就难过了。岂有这般顺利?” 他提起孙策,我心底顿时一凛,确实,这个前车之鉴,必须牢记。三年前,孙策以二十六岁的妙龄,横枪跃马,独霸江东六郡,少年何等意气?不料一次围猎中遭遇三个仇家门客,被毒箭射成重伤,不久就箭疮迸而死,逼得十八岁的孙权不得不勉力上位维持,数年间打下的大好基业差点不保。 我沉默片刻,问道:“以奉孝之见,该当如何?” 刚问出这句话,忽听一声凄厉的惨叫,遥遥传来。 “是杨校尉。”任司马脱口而出,“大将军,卑职请求高手援救,我们……的弟兄被匪徒们现了。”他说话原本严谨缓和,突然间爆出急声,微微颤抖起来,不光我和郭嘉,身前身后的黄忠、阿风、阿昌和史阿也都听得清清楚楚。 “汉升,阿风。”我急叫一声。 “诺!”昏月之中,前面的一老一小两道人影一闪,就没了踪迹。 “偃月阵!”今晚被点名而不得已又暂时从军营返回近卫队的阿昌熟练地大喝道。老领导一声令下,训练有素的劲弩卫们心领神会,呼啦一下围拢过来,强弩成群,或面内,或向外,组成一个两头尖尖、径长丈许的小小半月阵法,将我和郭嘉周围的左、右和后面三个方向防护得水泄不通,只在前方留了一个七八尺宽的口子,方便我观察敌情。 “各大队准备,三段阵射阵型。”暂时统领亲卫营弓箭手的成小虎也出号令。三百弓箭手,就是三个大队,各队的大队长均是应了一声,低低地吩咐下去,将士们默不做声,有条不紊地列开阵型。很快,一个分为三行,每行百人的队列成型,人人弓箭在手,交错而立。 史阿叫道:“我也去前面看看。”几步闪过,已在数十米之外。他不在军中任职,并没有黄忠和阿风的自觉性,哪儿管什么援助同袍的义务?只不过闻知敌人有高手,顿时手痒心动而已。 “祭酒?”任司马看向郭嘉。 “你也去,这里有飞帅和他的无敌亲卫队,还会有什么危险?” “诺!”任司马向郭嘉躬身施了一礼,看了看我,然后飞身追赶前面几人去了。 “看起来你的围歼计划行不通啊!”我向郭嘉开玩笑道,“人家倒像是有一举将咱们歼灭的企图。” “跳梁小丑,何足飞帅挂齿?”郭嘉一笑,随即叹息,“杨校尉是细作营仅次于任司马的高手,尤精操练统御之法,是随我五六年的老人了,斗过诸家许多豪杰,想不到今日丧生匪人之手。” “嗯,他是为了向你示精,才不顾暴露,大声喊叫的。否则,敌人未必能一招杀了他。” “一招?”郭嘉难以置信,“居然有人能一招杀了杨国亮?” “很可怕的高手!”我摇头,那匪人的真气虽然一闪而没,但我感应得很清楚,绝对是先天高手的星力气息。而且,必是拥有了先天神通的高级别匪徒。 “我们也要去前方看看,不然汉升他们也许会吃亏。” “诺!”阿昌的回答有些紧,明显是感受到恐怖的战场气氛。 这种情况确实完全出乎了我们事先的预料。 第八十六章 你怎么会在这里 更为严重的是,没等阿昌号施令让近卫们更换冲锋队型,似乎就在陡然之间,前面刀枪兵器碰撞的声音骤然急促地响了起来,而且仿佛回音一般,四面八方,有七八处地方,同时有人在凄厉地惨叫和示精。 “啊!” “敌袭!小心!” “啊!有敌人,高手……啊……” 一道道短促峻急的唿哨不停息地响起,昭示着局面的糜烂。 “飞帅!”郭嘉蓦地叫了一声。 “保护郭祭酒!”我低喝一声,脚下一踏,闪身而出,瞬间已是里许之外。 无月的半黑暗中,谁也注意不到,我左臂套上的虎头袖盾。 白虎怒睁双睛,四肢劲缩,冷冷注视着混乱的前方。 忽然,一道微芒,自黑夜中闪烁而来。 十余丈距离,倏忽之间双方已面对面相向。 身前细如丝线一般的奇厉劲风,直扑向我的咽喉要害。 我斜刺一踏,躲开正面。 金风再起,下刺心脏。 双足悠然一转,左臂抬起。 “当!” 一剑正中袖盾。 对面的杀手觉攻击无功,借盾击之力,立即便要抽身退后。 我冷笑一声,顺其来势,反手一刀。 嗤一声轻响,金风两断,宝光四散。 没等对手反应过来,我一脚踏出,唰唰又是两刀。 一截手臂飞扬了起来,在空中翻滚,断臂的手中,还握着一口寒芒闪动的二尺断剑。 那刺客仅剩的一只左手也没闲着,捂着自己的咽喉,踉跄后退。胳膊被斩断之后本应有的一声惨叫,直接被我一记锁喉快刀,直接给封闭在喉管之中,没有能够至口中。宣于野外。 “呜……呜!”一声沉闷压抑的嘶吼中。那原本迅疾如风般的快剑刺客,已是仰面而倒,归于尘土。 空中的那半根断臂,正好随之跌落下去,砸在原主人的胸口上。 我横刀面前,轻轻一吹,沾染的些许血丝被我一口真气包裹。立刻凝聚成一粒小小血珠,悄悄吹落而去。 大半只脚踏入先天之后,我在各个方面的提升难以尽言,项项不同凡响,只这龙行步的进阶,瞬移度之快之远。就令我自己都感觉吃惊。 七宝刀,也真是一口好刀! “好步法!”远处忽然有人出口称赞,却是一个独臂的中年汉子,慢慢走了过来。 我盯着他:“只是步法好么?” “刀法自然精湛,只是若无这举步可追影的杀人步法,却是不可能三刀杀死徐少商的。” “徐家的?”我微微一怔。 “徐少商虽然破门已久,是徐家弃徒,却是河北暗杀道的很高明的杀手。有真材实料的。” “原来如此。”我瞧了瞧。“你是什么人?可敢报上姓名。” 随随便便就碰上一个这么强的杀手剑客,我心中惊奇。看起来他们并不像只是依仗强弓硬弩的低层次犯罪团伙。 “某,乃河北薛黯。”那独臂大汉目光炯炯,“阁下身上怎么会有七宝刀?” “眼光不错啊!”我刚说了一句,忽听对面有个女子的声音道:“他就是襄阳的阿飞。” 无声无息,那独臂汉子薛黯后面多出一个青衣女子。 “原来是你。”薛黯恍然大悟,“想必飞帅击败了五花门的李掌门,才得到此刀。” 我点点头。目光一动,这个女子,我居然认得。 “你是……韩娥韩姑娘?” 昔时田丰南下荆襄,便是多亏这位韩娥女侠一力护持,方得平安到达襄阳,与我桃园相会。若只靠刘二一人,路途上必定危险大增。 “薛黯……莫非是四大琴王中的琴痴薛先生?” “正是薛某,我久仰飞帅大名,今日幸会!” “果然幸会。”我肃然起敬,点头示意。 当年是沮授之弟沮宗设假死计,营救了田丰出狱,逃过袁绍的毒手。后来田丰顿悟,欲要南行,沮宗便向好友薛黯求助,薛黯最终请动琴仙韩娥出山一行。 韩娥皱眉道:“飞帅,你手上的七宝刀,本是黯哥之物,临时借给那个李成的……” “娥妹不必多说了,”薛黯打断她道,“此刀是飞帅得自李掌门,宝刀赠英雄,理所当然。” 我微微一笑,随手一抛,宝光轻快飞起。 “竟有此等内情么?我真不知道,原物奉还便是。” 韩娥伸手接过。薛黯道:“娥妹!”话语之中,透出几分不悦。 韩娥目光闪动,微微颔。 “此刀对我夫妇关系重大,妾身不得不行此厚颜之举……” “我在襄阳时,常听田公提起二位,昔日若非薛兄仁心,韩姑娘仗剑,他这把老骨头,早就折腾散了。”我举起手,随手一掷,那口特制的刀鞘也飞了过去,“此恩此情,我襄阳军没齿难忘。区区一口七宝刀,实难酬谢万一。” 韩娥短刀一伸,刀入鞘中。她把刀往薛黯怀中一塞。 “莫辜负了飞帅好意。” 薛黯摇头,终究没有拒绝,他看着我,只道:“飞帅高义,薛某愧受了!” “两位怎么说?”我问道,无论如何,这两位是襄阳的大恩人,今晚我怎么都无法向他们出手的,“不如随我去襄阳见见田公,他一定很高兴的。” 薛黯笑了:“飞帅毋须为难,襄阳,日后我夫妇是必定要去的;田公,也是一定要拜会的。今晚我二人也是适逢其会,顺便来拜会一位同袍的长辈,与飞帅遭遇,只是意外而已。” 我松了口气。暗想,韩娥是薛黯的妻子了么?上次韩娥似乎还是云英未嫁呢! “飞帅,你今晚有得忙了,我二人无法相助,休怪!咱们后会有期!”韩娥深深看我一眼,一转身,和薛黯携手而去。 他二人度甚快,一转身的功夫,黑夜中已失了大半形迹,功力之深,与他二人齐名的司马吟似乎也略逊一筹。 真是干脆利落的一对璧人。 薛黯韩娥夫妇一走,周围原本蠢蠢欲动的一些人似乎也都不见了。 放下了其他杂念心思,我迈开步子,转头向声响最大的右边田野上遁去。 数个瞬移,我寻到前面交战最激烈的地方,心中不禁震动。 我麾下最强的最强者,实力不在我下的黄忠,居然处在下风。 这么一会儿工夫,黄忠数次遇险。 和他交手的两位中年男子,面目相似,一般的清朗儒雅,单论身手功力,哪一个都要比他稍弱一筹,但却似乎惯于联手对敌,以二敌一,黄忠顿时压力山大,二十余着之后就不得不从目无全牛的随性攻击,演变成曳尾涂中的全面防御。 幸赖他功力绝高,神龟曳尾心法更是防御中的圣术,否则早就输掉了。举目一扫,阿风和史阿却不知去了哪里。 我来的却是刚刚好么? 正闪过这个念头,就听有人大笑:“飞帅来得好!我早欲向飞帅请教,不想这么快就与飞帅重逢,真是天从人愿。” 一个俊美无伦的大汉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我顿时惊了。 “皇甫钟!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八十七章 恶斗麒麟子 那齿白唇红,面如冠玉,堂堂九尺男子汉。 不是皇甫家的麒麟子,却又是谁? “好教飞帅得知。此地,便是我皇甫家在中原的一所别院,今日毁于飞帅之手,也算得其所哉。”皇甫钟笑语盈盈,目光中露出热切的情绪,仿佛很兴奋。 我靠,你见我这么兴奋作甚? 我心头凛然,全身却忽然一阵剧颤,牙关都忍不住上下得得磕碰起来。随即,自双肩以下,我躯干、四肢的骨骼都渐渐咯咯作响,这响声越来越密集,最后几乎像军营冲锋的鼓声一般,振聋聩。 “筋骨震似鼓,宝体明如玉!”皇甫钟目光中热情更甚,赞叹道,“想不到飞帅如此卓,居然自行领悟宝玉神体。似你这般天赋,何必劳心俗世杂务,不如这就随我回转门户,早日稳固境界,同修长生之道。可好?” 我身体不受控制地连震,心中闪电般思衬:“他皇甫家把这些黑衣杀手放在许都之侧,如此插手中原战线,企图搅乱曹氏局势,目的何在?他说什么宝玉神体,难道我这自鸣鼓一般的震响,乃是一门炼体外功,为何我全然控制不住?看他眼色……我明白了,他在害怕!他怕我练成了这门神功。” 一念至此,我顿时清醒过来。 既然皇甫钟害怕我这什么宝玉神体,那么他其他蜜糖般的说辞,就全都只是掩饰。 掩饰就是有问题,有问题就是……不好,他会立刻出手。 我的思维从没有像现在这么清楚明快,反应之敏捷准确,即使在我现在情商智商都大有提升的半先天时代,也是瞠目结舌,不明觉厉。 就听皇甫钟续道:“飞帅不反对,那就是赞同在下的意见了。甚好!” 一股淡淡香风吹袭而来。我看见他一只白嫩嫩的大手,径直向我前心抓来。 猛然一声断喝:“看刀!”白闪闪、细长长。一道耀眼光芒急闪。然后是一股强力劲风斜刺里射将过来。 “斩仙飞刀术!”皇甫钟惊喝一声,不敢以空手硬扛,反掌猛力拍出。 “镗!”金铁交击声响中,皇甫钟退后三步,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咳嗽。那两名容貌相似的黑衣汉子飞跃而来,一左一右欲要相扶,却被皇甫钟摆手斥退。 白光倒卷而出。光影中黄忠身形现了出来,他一个趔趄,踉跄斜退两步,双手急将长刀倒插入身后土地之中,七尺刀锋入土近半,才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身体。单膝跪伏在地,微微喘息。 “好刀法,又一个半步先天。你是庄子门的黄大师?!”皇甫钟吐出几口闷气,状态已复,重新雍容起来。 黄忠慢慢站起,拔刀出土。 “先天强者,果然劲道!”他左手轻轻抚摸心爱的银刀,话语中一股奇痛。“恩师亲手赠我象鼻银刀。余藏刀二十载,日夜祭炼。想不到居然经不起麒麟子一掌之力。” 繁星之下,以我的眼力,勉强可以看清,如雪的刀背中央,有五道明显的凹痕,当是被皇甫钟掌击留下的深刻印记,思之不禁骇然。 皇甫钟面容沉凝,说道:“我这一掌,用足十分星力,未能将你银刀当场击断,令你重伤呕血,汉升先生积蓄之厚,想必也到了即将突破的关口了?” 黄忠轻抚刀背,并不理会。 皇甫钟也不介意,又侧头看我,见我身体仍然余震不已,淡淡一笑,忽道:“小,小夏,你二人且去前面,将飞帅的卫队斩杀干净,顺便把许都细作营的探子也全都处理掉,再见我。” 他身后,那适才合力压制黄忠的两位黑衣中年男子同时应诺,左边的皇甫问道:“叔父,您一个人……” “放心,飞帅顿悟真形宝体,没有一刻钟是停不下来的。我和黄大师切磋一场便是了。” 皇甫和皇甫夏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叔父这是说黄忠和阿飞无法同时出手围攻。至于单对单,叔父怕过谁来? 二人也不多言,立时闪身而去。 “汉升先生,阿飞,我今天是一定要带走的,你要阻拦吗?”皇甫钟温声问道。 黄忠一怔,停下左手抚摸的动作。 “我听说先天高手不能插手世俗纷争,阁下为何如此?” “哈哈哈哈!”皇甫钟大笑,“我并无插手世俗之事,而是与两位将入先天境的强者切磋,你们大障已去,却已不在世俗之内了。” “既然如此,黄忠领教前辈神功。”黄忠不动声色,双手一拱,冷冷看着皇甫钟。 黄忠满头白,看上去比俊俏白嫩的皇甫钟苍老二三十年都不止,口中称呼,却是敬称。 学无先后,达者为师。 后天晋级先天就是一座入云高山,又是一道登天巨坎,将无数天之骄子拦阻在山下圈外。 无论皇甫钟多大年纪,凭恃他先天高手的无上境界,就可以将九成九的武林中人扔在脚下。 这一点,黄忠是自内心地敬畏尊重的。 惟有一直畏道凛行,才可能在某天豁然开朗。 皇甫钟肃然拱手还礼:“你是近二十年我见过的第四个有望先天的奇才,我不会杀你。”他喟然一叹,“先天之路,正需要你这样的妖孽为中坚脊梁。” 黄忠淡淡道:“皇甫先生,黄某曾听师门长辈一句赞语,说前辈乃是:百变无忌麒麟子。” 皇甫钟俏面一寒,目光烫热起来。 “汉升先生,此话何解?” “没什么。”黄忠毫不在意对方的眼光,“飞帅乃我之主,皇甫先生要在我面前将他劫走,却又承诺不会杀我,此理欠通。” 皇甫钟怒道:“你是说,本人惯于说了话不算?” 黄忠道:“黄某没这么说,而是,皇甫前辈不这么做。” 皇甫钟气结。默然许久,才森然道:“本人想做什么,毋须你来教授。” 我站在一旁。心下暗暗好笑。也许皇甫钟本来确实一时怜才,并无意杀伤黄忠,,俗话说的好,人的名儿树的影儿!百变无忌,这难道又是什么好切口不成?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还是以前横行无忌,造孽太多,偶尔想做做好事都没人信啊! 忽然心头一动:“我好像能动了?”心动之后是行动,我就动了动左手。 左臂不听使唤地奋力摇摆而起,腰部拧转,轻吞一口真气。一记如同治疗肩周炎般的小劈手,顺手拍了出去。 啪! 一声脆响,正中皇甫钟左肩头。 毫无防备的皇甫钟身体应声倾斜,歪着身体疾行数步,躲开我掌力范围,才直起腰来,右手掸了掸左肩,若无其事地看我一眼。 “皇甫钟啊。你这袍子不错啊!比你身体还结实。我这么一掌居然没能打烂。” “飞帅,领悟宝体真诀。不可稍有停顿,否则神功反噬起来,任你体坚如金刚,也是抵受不起的。别怪我没提醒你。”皇甫钟反唇相讥。 “怪只怪本帅资质太好,随时可以停止领悟,稍后接着再来。”我哈哈笑道,“皇甫小儿,你的小脸倒是嫩若花朵,可惜没打着,不然一定烂成黄瓜瓤了。不如咱们再来试过。” 皇甫钟轻哼一声,心里显然怒极。 我学不会黄忠那种顶级科班门户的大高手风范,可是我有自己的原则。 想搞我,我先恶心死你。 “你们俩一起上!”皇甫钟抖抖袖子,冷喝道,“让你们知道,先天前辈的尊严是不容冒犯的。” 黄忠一愣。我道:“这可是你自愿的,别说咱们欺负你。汉升,你砍他左腿。”左臂一扬,随手在背后一握,错手间抽出一口长剑,乃是雌雄双剑中的雌剑,手腕一抖,嗤嗤声响中,已向着皇甫钟右胸刺去。 黄忠应声出刀,果然劈向皇甫钟的左侧大腿。 皇甫钟双拳左右一分,十指迅蒲张开来,他手指动作奇快无比,刹那间已开出两朵幻影般的白花。 当!当! 右手五指持续不断地点在我的剑尖之侧,最难的是五根指头都点在同一个位置上。 五道清寒如冰的劲力侵入长剑之中,迅蔓延到我的五指上,仿佛要将我的左手整个凝结在一起。 识海中猛然一顿,六七个小珍珠同时火烧屁股般地乱蹦乱跳起来,接着数道热力十足的“水蒸汽”倾倒下来,瞬息便灌注至五指之中。 一冷一热之间,敌人的力道全被逼迫出去。顺着长剑剑尖,滴落下五滴凉寒的小小冰珠。 说小,其实每粒也有豌豆那么大,冰寒刺骨,即使以我十足纯阳的内力,也感觉分外不好消受。 皇甫钟咦了一声。 另一边,黄忠淡淡哼了两声,忽然撒手扔掉掌中的象鼻银刀,迈步侧行,向我身后退却。 恐怕是吃了点亏,看来问题不是很大。我心里判断道。 第一次跟先天高手对战,我们俩都没有什么经验,我的九日心法属阳火一系,微微还能克制皇甫钟的冰系星力,汉升的神龟曳尾**,却纯是水系法门,天生被冰系压制,吃点苦头也是正常。 我闪身迎过去,道:“汉升,用我的剑。” 左手藏于背后,拇指一抹戒指,雄剑已在手中,瞬间便被黄忠拈摘而去。 皇甫钟喟笑一声:“汉升先生,星力较量,非比寻常,不可大意喔!” 黄忠从我身后露出头来:“敬受教,某懂了。” 我嘿嘿一笑:“这星力倒是很好玩的,汉升,咱们龙蛇合璧,跟这皇甫老白脸耍一耍?” “你说什么?”皇甫钟怒喝。 “没什么啊,你偌大年纪了手还这么白,自然是老白脸了。” 皇甫钟估计是怒得无言以对了,也不说话,反手在腰中一摸,抽出一根二尺来长的黑色短棒,另一只手又一摸,又抽出一个同样长短的黑棒,双手一合,咔一声细响,两棒嵌合完成,变做一条五尺长短的“鞭杆”来。 我唬了一跳:“这么长的棍子,你怎么藏的?” 皇甫钟没有理会,他也不可能听懂现代的无良小笑话。 “太极两仪鞭!”黄忠一怔,“这是太极两仪门的宝物,非掌门不传,怎会落在你的手上?” 皇甫钟双手一捋黑鞭,鞭身微然呈现弧状颤抖,傲然道:“我便是太极两仪门当代门主。” “不可能!”黄忠大吃一惊。 “蹈海鞭!”皇甫钟左手一松,右手握紧尾端,黑鞭弯曲的鞭身立刻伸直,弹击而出,劈面向我头脸击来。鞭未到,引的风声已呼啸而至。 我口鼻一紧,无端觉得呼吸都艰难了许多。不敢怠慢,双脚一动,晃身躲开正面,长剑光芒一闪,自一侧挑击他的手腕。 虽然我雌剑无论长度还是份量都不会弱于对手,正面对攻也未必会弱了,但初次对上如此强大的劲敌,还是遵从了武道中“顺其自然”的法则,剑走偏锋。 同一时刻,黄忠采取了和我完全不一样的战斗方式,双手同时握住雄剑的剑柄,一记“横扫千军”。 又是老一套! 看来他是不忿先前吃亏,想要找回场子啊! 柄长三尺,刃长近五尺,合起来长达七尺有余的杀人利器,攻击起来,未必就比他的象鼻银刀差。 一雌一雄,一正一奇,恰合联手要诀。 “蹈海!”皇甫钟恍若未知,一鞭正撞上双剑合璧,威势陡长的雌雄霜刃。 一股汹涌澎湃、巨浪滔天的感觉忽然涌上心头,我双目急一转,抹消掉这种感觉。定睛一看,才现自己一剑刺偏,力的时候,隔着皇甫钟的手腕至少还有寸许。 我急忙后撤,老脸一红。 惭愧,很少有这种低级失误,这可不是差之毫厘了! “噗!”巨响无音,黑鞭和雄剑相撞,几乎可以说得上无声无息。 黄忠又哼了一声,退后三步。 一个照面,我们两大强者,联手合力,依旧处于下风。 这就是先天大高手的真正实力么? 第八十八章 先天神通了不起? 皇甫钟嘴角微撇:“这就是你们现在还理解不了的先天境神通!” 这个自大讨厌的倒霉孩子! 我怒火中烧,皇甫钟这是仗势欺人啊!境界高了一篾片就很了不起么? 黄忠显然更是勃然大怒,他猛地大叫一声:“疯狂十三刃!”剑舞如龙,不管不顾,疯狂地向前。 斩!斩!斩!斩!斩! 我随即我挥动雌剑,跟随着黄忠的脚步,强行突击过去刺!刺!刺!刺!刺! 雌雄双剑配合,这一刻使出了庄子刀门的绝技:龙蛇双刃。 皇甫钟的黑鞭一直与我们的长剑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联系,既不贪功伤人,亦不惊惧退防,依旧贯彻既定方针,以攻对攻,防御坚固。 斗到火热之际,皇甫钟忽然微微一笑,手腕绘出一个小小的圆形,口中淡定地说出两个字来。 “星涡!” 一语既出,双剑流畅的剑势顿时一滞,被那黑鞭同时牵住。 我只觉雌剑仿佛落入了一锅粘稠的蜂蜜罐中,罐中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漩涡不停流转,不住歇地推挤我灵蛇突进的锋锐剑尖,怎么都刺不着中央那个最大的漩涡。在这种环境下,我的星力消耗得也加快了好几倍。 “这是什么玩意儿?”我惊怒道,斜瞥黄忠,胡须虬然,龙形斩似乎也有点后力不支。 “哈哈,先天神通,岂是两位现在可以想象的?”皇甫钟满脸风般的笑容,“好了,让我们进入第三阶段,让你们瞧瞧我最强的神通!”他炫耀般地大喝一声,“断流!” “不好!”我只觉猛然一股巨力自鞭上冲刷过来。将我附着在雌剑上的真力一刷而空。手上顿时抵挡不住,长剑脱手而出,落入对方的星力漩涡之中。 我忍不住低头迅扫了一眼,两手空空,雌剑……居然被皇甫钟给没收了。 “哼!” 耳边传来的这声低哼令我更是心凉,黄忠的雄剑,估计也没了。 “哈哈哈哈!”对面有个家伙在张狂的大笑。 “我日xx!”两眼通红的我终于骂出了最脏的切口。这一瞬间我心底里的火焰彻底被点燃了,我不顾一切地抽出一般兵器,猛力戳向对面犹如实质的巨大漩流。 眼前猛然亮光闪烁,一戳之下,似乎撞中了什么硬质物体。 我杀红了眼,不管三七二十一。纵使对方坚如磐石,我也非要在这石头上穿一个大窟窿不可。 “嘭!”一声脆响,仿佛听到哗然的水流沛然震动。 再看时,我这一叉,正正抵在那根黑色的长鞭头上。 “怎么可能?” 皇甫钟惊愕的不能自已。 他那强大的涡旋神通,居然被我给完全破解了。 我也是莫名其妙,不过一眼瞥见雌雄双刃正插落在不远处的空地上,心想:“这是老子的兵器。军中好多人都知道。不能让这厮给夺了去炫耀,太伤士气了。” 甩手一叉。与黑鞭一交而错,闪身过去,一把便捏住雌剑,心头升起夺回私人财产的欣悦感觉。那边,几乎同时,黄忠反手一抓一伸,不知用了什么功夫,嗖的一下,雄剑从地上一跃飞起,凭空招了。 皇甫钟也不阻拦,只是呆呆地盯住我的右手。 我右手上,握的是一杆有点儿奇形怪状的鱼叉。柄有六尺尺,前面两尺多长的三根夺人耳目的蓝色尖刺,中间的一根又扁又长,显得十分锋利;两侧的尖刺则微微向外弯曲,双面开刃,蓝汪汪的,倒有点吴钩剑的味道。 嗯,这玩意儿虽然有三股,其实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钢叉,它的正式名字是海神三叉戟,传说是海神波塞冬使用的神器,中国数千年来的传统冷兵中,从未出现过这门畸形装备,不知怎么会成为窦红的收藏品。改天一定要问问她。 好,其实这柄三叉戟也不是我自己选的,我当时被皇甫钟的太极两仪鞭压得喘不过气,雌剑也被吸走,蒙头转向的,只管乱擦戒指,要小珍马上再给我找一把兵器出来,好插烂皇甫钟的漩涡菊花。哪里顾得上分辨那是什么兵器。 “怎么给了我这个?”我嘀咕一句,很不理解。 “主人你要的不就是这柄三叉戟么?”小珍的声音传入耳际。 “我哪儿有?” “你看,我面前的屏幕显示,三把大叉,再说主人你又喜欢用戟,那不就是三叉戟么?” “三把大叉……”我无语,“那是三把大叉吗?那是xxx好不好……”我放低了口音,把脏话又说了一遍。 “这不就是三个红叉?” “好,你用的肯定是纯绿化版本。”我明白了,这戒指小管家的词库里没这句脏话,全部马赛克红叉屏蔽掉了。 不过歪打正着,这杆海神三叉戟好歹也是破掉了对手那么强大的先天神通,我就不多废话了。 “原来如此,难怪李掌门输得一塌糊涂,”皇甫钟转过神来,看看我空空如也的左手,顿时恍然大悟,“飞帅未臻先天,竟已领悟虚空藏兵神通,可谓天下奇才。” 他提及李成,我更加恼了,一时间,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搅拌菊花!”左步向前一大步,右手三叉戟在对方胸腹前略略一晃,迅上抬,冲着对方口鼻方向猛然戳将过去。 我心中怒极,星力使得足足的,但见三股钢刺尖端上蓝色光芒一耀,冥冥之中,仿佛正在感应着宇宙中三颗不明的星球。 耳旁传来小珍的低语:“搅拌叉叉,主人,你在搅什么?” “呃……菊花而已。”我咬咬牙,被这小丫头盯上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输入法,把“菊花”这种好词也屏蔽了? 其实这一式名唤“哪吒闹海”,乃是传统十八般兵器中的钢叉招式。至于为何虾兵蟹将们使用的兵器技能中却混叫出哪吒的名号来。已是远不可考。只能存之为疑了。 也许,当时与哪吒对战的某个天才虾米,战后突然领悟出了如此高招,也未可知。 皇甫钟两腮微笑,眉头紧皱,白花花的形状如若嫩菊。他黑鞭自12点钟方向顺时针朝6点钟方向半圈一绕,涡旋便即再起。想要困住海神三叉戟。 孰料三叉戟丝毫不受任何拘束,穿透之势,如同破竹。 小珍若有所悟:“嗯,他这漩涡,很像一朵菊花。” 菊花,一捅而破。 “不可能!”皇甫钟不可思议地大叫道。脚下一踩,倒纵而出。 他话语中咬牙切齿的味道,我听出来了,再一看,这家伙在五六丈之外了。 这门瞬移功夫,也很了得啊!关键是背向倒退疾驰,确实很有难度。 气势一停顿,就没法打出连击了。 我悻悻站住。问他:“什么不可能?老子揍你就不可能。只能你玩儿我?” 皇甫钟惊疑不定地看着我,然后看我的三叉戟。喃喃道:“到底是哪里的问题?我这‘星涡’束缚百不失一,绝对不会有这么大漏洞。” 我双眼不易察觉地微微泛出异彩,嘿嘿一笑:“什么破烂神通,瞧你都练的什么玩意儿,肯定是你练错了。” “练错了?”皇甫钟重复半句,眼神明显有些茫然。 “使得,你练错了!”我温和地坚定着他的念头。 旁边黄忠直拿眼睛翻我。 我知道,在他想来,我们雌雄……双煞合璧,结果被他一个星涡就给套住,防身健体的雌雄剑一招没走完就全给弄丢了,说句不好听的,这叫被缴械。大多数时候,等于说双方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对手。我居然还大言不惭地指责对手,练错了功法,岂非搞笑? 奇光一闪,我横了黄忠一眼。黄忠表情一愣怔。 我随即转回视线,双目早已恢复正常,静悄悄的,黏音迷意停止转动。 我从来不敢自认现在跟皇甫钟是一个层次。半步先天和老牌先天,这半档的差距其远无比,我们纵然以二打一,也铁定亏死。不过好在我这三叉戟莫名其妙的能破解他的菊花漩,对此皇甫钟难以接受,自信受损。这么好的机会,不趁机在他心智上多印上一点儿阴影,那我就是雏菊一朵了。 当然,在这野径云俱黑的时刻,润物细无声就行了。不能等这家伙醒悟过来。 江船火独明,那是多可怕的背景? “主人,他这是怎么了?”小珍聚音如束,悄悄问我。 我没这戒指小管家还一直关注着战场形势,低声道:“他的神通被我两次硬吃,又想不明白,所以脑子有点儿混乱了。” 小珍噢了一声:“他不是先天大高手么,脑子也会混乱。” “问题在于,他这个神通是他整个攻击体系的关键,连接着最后的杀手锏。”我此刻自己先理顺了思路,嘿嘿笑了起来,“嘿嘿,没了‘星涡’的束缚能力,他那最强大的‘断流’神通,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啊!” 皇甫钟刚才使用了三个先天层次的所谓“神通”,明显一水的水系攻击大招,蹈海是开胃菜,也就一般般,我们联手拼了命,也能抗衡一二。“星涡”一出,双煞立时辟易,完全无法抵御,等“断流”略一施展,我们俩就分崩离析,一溃千里了。 我不清楚一个先天高手到底能练就多少这种强力的“神通”,不过估计也不会太多,不然皇甫钟现在也不会是这种大小便不畅的灰败脸色了。 第八十九章 两个膝盖都中箭 我很皇甫钟这种状态多保持一会儿,突兀的一声惨叫,打破了所有的默契。 远处有人凄声大喊:“叔父,救我!救我!” 这人嗓门真大,一下把本来渐渐冷场的现场氛围给搅得乱兮兮的。 皇甫钟霍然震醒,失声道:“小春?”扬声喝道,“小春,你怎么了?” “叔父,我们中埋伏了,小夏……小夏他不成了。” 皇甫钟双目凌厉起来,瞬间亮如两只大灯,神威凛凛。 “飞帅,想不到……你好,你好了不起!” 我一拉黄忠,一起倒退好几丈。 一个先天高手很难搞,一个疯狂起来的先天高手,必定更加难搞。 安全第一。 心底里,忽然升腾起无比的自豪,阿昌他们几百名普通弓弩手,居然杀得皇甫春皇甫夏这两大一流高手屁滚尿流,重伤求救,真没给老子丢人。 “嘿,你让他们把老子的人杀光,难道他们就由得你杀不成?”我一举海神三叉戟,点着皇甫钟的鼻子,“我们不怕死,,想要老子死,自己就先做好下地狱的准备。” 黄忠大喝一声:“主公,壮哉!” 那边,皇甫春连声惨呼,似乎应和着我的宣言。 皇甫钟目光数变,最后冷哼一声,骤然嘬唇长啸,悠久不绝。 我一听既知,这是撤退命令。 两道人影蹿至身边。却是阿风和史阿。 原来他俩被四个黑衣杀手围攻。对方个个功夫都不弱。联手起来更是厉害。好在阿风和史阿都是久经战阵,阿风刀沉招精,全力守御;史阿剑法如电,闪转步法更是神出鬼没,一刀一剑,很快就形成了攻守的默契,六七分守御中,倒也有那么两三分的攻势。 刚才皇甫钟信号出。那四人互相打个呼哨,很快就并力撤去。 阿风、史阿纵然知道他们要跑,也没办法阻止,而且他们担心我的安危,所以立刻往回跑,正好就见着我们对峙的情况。 那边,皇甫钟的厉啸,也给其他人指明了方向。 刚跑去豪言要宰光我的卫队的孪生兄弟之一,黑衣中年大汉仗剑歪歪斜斜地冲了过来,腰背上还插着五六根长长短短的箭矢。较长的是雕翎箭,短的是秃羽弩箭。左胳膊上不时地还飙射出一股血箭,腥味十足。 皇甫钟喝道:“小春,小夏呢?” 那大汉见到他,才停了下来,精神一送,左膝跪地,蓦地哭道:“叔父,小夏他胸腹部中箭无数,尤其双膝都中了弩箭,倒卧不起,此刻,估计无幸了啊……” 膝盖中箭,还两个膝盖都中箭! 我以手加额,呃,这是哪位弩手的恶趣味呢! 皇甫钟冷笑道:“若小夏出了意外,吾定让此地所有人为他陪葬。” 哼!哼!哼! 三声闷哼,黄忠和阿风、史阿脸上都齐齐显出怒色。 狂妄的家伙在哪里都不受待见。 史阿看看我:“飞叔,咱们一起?” 我摇了摇头,现在这种情况,集合我们几人之力,也许可以抗衡先天高手。,我一直没弄明白,为什么我能破解皇甫钟的菊花漩?这个问题不搞清楚,我可不敢和这厮结下不解的死仇。 “哈哈哈哈!”一阵笑声远远传了过来,“好教麒麟先生放心,皇甫夏君安然无恙,不过,须得安静养伤,否则肠肚破裂开来,就算神医仙药,也是还魂无术了。” 郭嘉摇摇摆摆了过来。 一左一右,护卫的分别是双锏横胸的阿昌和浑身血腥味的司马任宏昌。 我只扫了阿昌一眼,心下定了。阿昌满脸杀气腾腾、趾高气昂,以他胜则骄败立馁的性子,这次应该占了不少便宜。 皇甫钟眼瞳一凝:“郭奉孝?” 郭嘉左手轻轻撩开头上的兜帽,细长的手指时隐时现。 “麒麟先生,久仰,久仰!今晚幸会了!”他侧头瞧瞧我,“哈哈哈哈,都是托了飞帅的洪福,才有此缘啊!” “嘿嘿,向闻郭祭酒英才,果然人品俊雅。”皇甫钟横视我两眼,干笑道。 这是仇视的眼神! 不管结果如何,今天夜里,我跟皇甫钟这位先天大高手的仇,确实结大了。 不过,我也不会后悔。 乱世打拼,生死荣辱等闲事耳,和人结个仇,招个怨,只能算是毛毛雨。 他是伟大的先天境,那么好,我就尽快把自己也弄进先天去。 先天禀赋悟性、后天努力资源,现在我都不缺,再拼命一下,一定可以。 “我这侄儿就暂且托付给郭祭酒,月内当有所报。” 这是说一个月内我就接回去了。 我觉察到郭嘉在偷偷看我,却只是嘿然冷笑,并不插话。 “哈哈,能得麒麟先生看重,郭某之荣。不过,现下本朝大将军在此,一切当由他做主,下官不敢僭越。” 皇甫钟冷笑一声:“曹丞相面前第一谋主,什么时候也要看别人眼色了?” 郭嘉正色道:“非也!非也!今晚若无飞帅在,郭嘉性命都恐将不保,岂只看人眼色而已?” “飞帅怎么说?”皇甫钟不得已,转头过来。 “俗话说:救人一命,万金不易。皇甫兄的身价,最少最少,也在普通人十倍以上,那就马马虎虎,作价十万金。”我随口说道。 皇甫钟勃然变色。 汉代黄金被当做货币的时候,计算单位都是斤,一金。就是一斤黄金。十万金。便是十万斤黄金。而黄金换算成铜钱。则一斤黄金约价值十贯,一万枚铜钱。 十万金到底价值多少?举个例子,两汉战马的价格,在西汉孝武帝中期的二十年间最贵,出于对匈奴战争的需求,朝廷下令提高战马官价,曾提高到一匹优质战马的平价至二十万钱。这是一个空前绝后的价格,即使大笔如椽、气吞万里的刘彻也没实行多久就撑不下去了。 二十万钱。就是二百贯,二十斤黄金。 换句话说,即使在汉武帝最“思马若渴”的疯狂时期,十万金也能购来五百匹上等良马。 当然,大多数年份,一匹好马平价十万钱是正常价位。即使在这王朝末年,战马紧缺的时代,也不过十五万左右。 “如果皇甫先生负担不起,咱们也不是没商量,打个五折。五百匹关外战马也行。” “十万金就十万金,我皇甫氏又不是付不起。”皇甫钟还没说话。旁边的皇甫春一挺身,躁然叫喝道。这会儿有仅剩的几个部下帮助他拔出了身体中的各种箭支,敷药包扎,腰背间一时裹成了粽子装。 “……”皇甫钟一个没留神,被侄儿亟不可待地越俎代庖,他也知皇甫夏的伤势多半耽误不起,所以向来稳得住的小春春心里也毛了。 “如此……”郭嘉看向皇甫钟。 “此事与我叔父无关,我皇甫氏自会交代。”皇甫春右手此刻还捂着腰上一个比较重的伤口,说话颇有点儿咬牙切齿的味道。 “那么一言为定。”郭嘉笑盈盈的,“其中本营刚才为皇甫夏兄使用的止血膏、回春散等等作价多少,我自和飞帅交涉便是。” 皇甫钟不置一辞,只是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玉瓶,约有成人拇指长短粗细,一扬手,丢了过去。任司马急忙上前半步,接了过去。 “白虎夺命丹十粒,有劳郭祭酒。”皇甫钟说完这句话,剑眉一竖,一把抓住皇甫春的肩膀,“飞帅,后会有期!”一跃而去。 “慢走,不送啊!”看着那健美的黑色身影一闪而逝,郭嘉假惺惺地拱着手,面上微微露出遗憾之色。显然有些郁闷,不能擒获此等对手。 “今晚收获如何?”我故意问郭嘉,这厮刚才一度想越过我和皇甫钟交易,让我很是不悦。 “我哪儿知道。飞帅你的无敌卫队箭如飞蝗,弩似星雨,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就没顾得上看别的。”郭嘉脸色放松下来,耸一耸肩,嘻哈地说道。 “除了七八个最高等级的匪徒走脱,其余或死或擒,一共留下了近三十人,战果惊人。”任司马不知如何,这会儿就得到准确的汇报,他喜形于色,“幸好飞帅挡住了麒麟子,不然,此战我军将大败。” 郭嘉一笑:“郭某欠飞帅一个人头。” 我咂咂嘴,这话说的。 “小事一桩。”我挥挥手。 “好,我的一条小命。”郭嘉改口笑道,“此情日后必当奉还。” “那你要抓紧啊,等我入了先天境界,这条人命债可就不那么容易归还了。”我开玩笑地说道。 “那就加点利息,欠债不还可不是我的习惯。皇甫氏那十万金,全由飞帅处置,我等就不分润了。”郭嘉无所谓地笑道,对我的反击不以为然,“而且,飞帅且要小心,皇甫钟睚眦必报,若他自觉没把握,也许会邀强手同来报复。” “奉孝请指教。”我吃了一惊,郭嘉显然不会无的放矢,值得皇甫钟邀请的,不用说,必定也是先天级别的强者。 “飞帅没听说过么,东皇西马,北公南侯。” 我脸红。 完全没听说过。 郭嘉体谅地笑笑。 “这些都是另一层次的人物,他们自己不会外传,等闲难得听闻。我也是偶然的机会才听说了一些。看飞帅血气漫溢,精芒冲天,想必很快就会进入那等神境的。” 我心里这个恼火,郭嘉这是赤果果的报复,心里鄙视:“还说人睚眦必报,你不也是?” “这四位中,东皇西马因为俱出自门阀世家,所以在未入先天之前就有交情,所谓贴心皇马,怨偶公侯。皇甫钟与司马舜关系极好,他若相请,第一个的,必定是司马舜。而司马舜,为了他,也必定应允出手。当然,以他们的自负,也许会等二位正式踏入先天境界,才会再度出手。”郭嘉看一眼黄忠,“不过,这时间显然不太远了,不是么?” “贴心皇马,怨偶公侯!”我念叨一句,连皇马都出来了,还曼联呢! 黄忠忽然问道:“司马舜可是川中司马家出身?” 郭嘉点头:“正是。” 黄忠不言语了。 “多谢奉孝。”虽然他云山雾罩语焉不详,但这其中的信息也足够我消化一阵了。 “小事一桩。”郭嘉挥挥手。 我彻底无语,你是急死鬼投胎啊,这仇报的。 郭嘉哈哈大笑,状似十分得意。 “嗯,此地扫尾的事就交给贵部了?”我转头,征询地问任宏昌,“俘虏、尸体都归你。” “区区小事,自然不能让飞帅劳心。”任司马一拱手。 “此地所有房产土地,均会充公变卖,所得财物,尽归襄阳一方,以资这次伤折将士的抚恤,飞帅幸勿推辞。”郭嘉又插了一句嘴。 “为什么要推辞呢?如此甚好。”他要送钱给我,我还能矫情说不要么?伸手过去,“白虎夺命丹,我也要五粒。” 旁边黄忠不知从哪儿摸出个绿色小瓶,看样子也是玉制,空的,之前应该也是用来装丹丸的。 郭嘉接过,问任宏昌要了那墨玉药瓶来,倾倒出几粒。 “哟,倒多了,六粒了,多的这一粒,也当利息。” 我翻翻白眼,看着他把绿瓶又还给黄忠。 我实在也不想继续跟郭嘉聊下去了。 “大事已毕,我们也该回去了。阿昌,怎么样啊?” 阿昌道:“回老爷,我军已收拾停当,随时可以返回。” “很好,我们撤。” 第九十章 三叉戟的秘密 返回的途中,我才知道,刚才一战,幸好成小虎耳目灵敏,提前预判到皇甫兄弟的到来和大致方位,众军校才能有的放矢,不急不躁。同时,任宏昌司马及时返回,和阿昌二人迎前拦住了皇甫兄弟,连续恶斗近三十回合,极大地鼓舞了军心斗志,否则弓弩手们的阵脚未必稳定得住。 这就像副本打怪,不管扛不扛得住,t都得先上去顶着,后面法师牧师等远程才能安心施法,各尽其力。 难怪皇甫家的春春夏夏兄弟这么快就over了,他们毕竟不是皇甫钟这种软硬不吃的**oss,弱点还是很多的。 “这次伤亡如何?” “除了当场战死的二人,其余重伤五人,轻伤十九。”阿昌有些羞愧,“有三位重伤的近卫兄弟,都是为了和小的一起抵挡皇甫夏的攻击,被他们给打伤了。” “全都是我军的勇士!死者好生安抚家人,其他的,须得好生调理他们的身体,无论轻伤重伤,都莫要伤残了,以后都还要大用。”我一听这伤亡数字,略略放下心来,这么一场乱战,敌方高人林立,杀手成群,打成这个结果,算非常优异了。 “老爷放心,黄将军将白虎夺命丹化了入水,内伤再重喝一小碗也就没大碍了。轻伤的那些人就更没问题。”阿昌说道,“只有一个兄弟断了条腿,那是什么丹药都没办法了。” “腿断了也不怕。看看我们龚都龚营主。现在不是活蹦乱跳的。欢腾着?” 阿昌一呆,忽然叫道:“是啊,小的怎么忘了这事。那小戴兄弟以后也能装条铁腿了。他本来就是腿功了得,这下装个铁蹄,正好合了他的意思了。欧耶!” “哈哈!”我被他逗乐了,想起他也不到二十的年纪,还很青春呢,“阿昌。这次战斗感觉如何?” “皇甫夏的武功远在小的之上。不过,自从观摩了宋将军的槊法,小的忽有所悟,已不太惧怕这种高手了。” 我点点头,宋亮的槊法就是以拙劲见长,无惧任何强敌是他立身之本。阿昌能面对皇甫夏丝毫不惧,至少在心态上,大有剽悍无伦的骑将风采了。 “那皇甫夏的剑法,确是可怕,幸有郭先生不停地指导。将弩手分成数队分别连射,这才最后杀伤了他。爷。郭先生他武功也很高?” “武功?”我眨巴着眼,“他……应该不太懂武功,看他行走姿态,身体恐怕很弱,未必能抗住上乘武学的训练……呃,修炼强度。” 越是上乘武道,越讲究循序渐进,自浅而深。郭嘉的身体,一看就缺乏修炼基础,高深的武学,这辈子更是想也别想,基本没有进阶强者层次的可能性。 “可是小的听他指挥弩手射击,趁隙抵暇,精细无比,每次都卡在小的抵挡不住的当口,后面便有十余劲弩攒射支持,若非武道高手,怎么可能有那种眼光?” “没听说过么,能者无所不能。”我随口敷衍了一句,心里想着:“郭嘉居然知道先天高手的不少内幕,有点奇怪,难道有先天强者和曹氏有合作?” 这种可能性不大,但也未必就没有。从皇甫钟、段琅这些级强人的行迹可以看出,武功强,名气不大,偶尔破例违规在俗世里做点出格的事,也算不得什么,只要不是长期蓄意地影响时政局面,估计他们身后的门户也不会多管。 触目惊心啊,今晚有黄忠全力相助,又有神器海神三叉戟,才勉强挡住皇甫钟的攻势。 先天神通,真是可怕。 这里,忽然就想起:“为何三叉戟能破皇甫钟的星涡神通呢?” 此念既生,便似百爪挠心,十分不安。 很快回转大营,我一瞧军营沙漏,现在大约子时没多久,夜里一点不到,晚上忙了三个钟头,这种活儿算度很快了。 周瑜还没睡,我让阿风直接过去跟他汇报。 黄忠也是早早地缩回了自己的地盘战车里去,连史阿都赶了下去。 委屈的史阿找我哭丧,我心想人家不嫌车里闷,我有什么办法?让他直接去寻淳于铸安排,他却又不肯,最后自己去找阿昌解决住宿问题。 没看出来,这俩并肩作战,倒打出感情来。 我自己,则独自悄悄返回自己的寝帐。 床上展了展腰,问起小珍三叉戟的事。 小珍却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难道这不是应该的么?海神三叉戟这种藏品,那可都是神兵利器。 我摇头,不是这么简单。 讨论半天,小珍索性调出海神三叉戟的立体图影,无死角地胡乱转来转去,我们俩把这杆戟翻来覆去看了几十遍,还是很疑惑,看上去虽然跟普通传统三股叉有许多不同,但也没妖孽到真是无上神器的地步?要知道,我的龙蛇双刃可是这时代无价的神兵,沉厚锋锐各方面性能,都是排名前列的。 嗯,经过今晚一战,我决定把雌雄双剑命名为龙蛇双刃黄忠对此并无异议。 忽听小珍叫道:“主人,你看中间这根枪刺。”随即把三叉戟的戟头放大数倍,清晰度却丝毫不损。 骤然间一个庞大的三股叉对准自己的头脸,虽然知道只是虚影,我也忍不住眼瞳一缩,骇了一跳。 “你有什么现?”我调整心态,睁大眼睛观测。 “主人你看,这条三叉戟中间那根刺看似扁平,其实却是棱型,内藏三面锋刃,更像一柄可怕的三棱军刺。” “嗯,是的。”我点点头,这种棱型兵器,以秦军装备的三棱镞最为著名,也是历史上威名赫赫的著名箭种,沿用至今。在此基础上的秦代三棱长矛,一戳一个窟窿,创口难以愈合,血都止不住。近代又有一种五六军刺,很奇葩地一出炉就自带毒属性,中者必死,越战时以收割闻名,小珍说的三棱军刺,即是此物。 “也许,因此破开了皇甫钟的神通?” 我摇头:“不可能。原则上,棱形的三叉戟和扁平的雌雄剑在对星涡的冲击上,不会有太大差异。因为皇甫钟的星涡,可不是血肉人体。” 我仔细研究过,皇甫钟那厮的星涡神通,大约是以充沛的星力,构成类似磁山一样的虚拟物质,强行在自身周围形成一个巨大的强磁场,进而影响到一切含铁含镍含钴的铁磁性物质。 很不幸的,龙蛇双刃是相当优质的精钢。 精钢? 我脑子一闪念。 “小珍,你能查查三叉戟的金属组成么?” “当然可以。”小珍扫描了一阵,“好奇怪,这根三叉戟主要成分竟然是铜和铬,各占35%,钢很少,只有3o%左右……” 果然。 我点点头,海神三叉戟一出,完全不同于雌雄双剑,丝毫不受对方漩涡吸力的干扰,简直是批亢捣虚,直入菊花之门。 “看来也是现代的产品,制造这种兵器,也是为了防备磁场么?” “我不知道。”小珍实事求是地回答,“不过,这杆三叉戟我还现了一种功能。” “什么功能?” “它会放电。” “放电?” “刚刚我扫描它的时候,释放了一些照明光波,结果被它储存了起来,查看电路,直通向三个刺尖。我推测,它能吸收了光能、磁能和声波等多种能量,转化为电能。” “看来是没错了。”我清楚地记得,我两次使用三叉戟攻击皇甫钟的星涡神通,三个叉尖……好,戟尖上都泛起刺目的蓝光。原本以为那是我星力外铄引的光能,现在看,那应该是三叉戟自行转化了星涡的部分磁能而形成的电能。 “磁力、电力、光能、声波能,这些能量都是可以互相转换的,三叉戟既不受磁场影响,又能变磁为电,破坏并吸收对手的磁力,所以才造成了皇甫钟的两次失败。”小珍总结道,“主人,你要小心,其他收藏的古兵器,大多不具备三叉戟这两种功能,在面对皇甫钟这种先天强者时,请一定谨慎使用。” “我晓得。”原理清楚了,我心头放下了不少石头,至少,有这根海神三叉戟在手,我暂时还能勉强和皇甫钟抗衡一二。 随即我就陷入更大的烦恼:“可是这厮万一不顾脸面,招来狐群狗党,那便如何是好?” 身在大军之中还安全一点,毕竟我的弓弩卫士们也不是吃素的。但明天我就想启程去往岐山,参与武林大会,山间小路一旦落了单,危险必然大增。尤其像皇甫钟招来的帮手,有极大的可能是先天境强人。 除了海神三叉戟,我现阶段没有任何底牌可与他们抗衡。 先天高手,给我的压力实在过于巨大了! “那个,我真没其他可以抗衡皇甫钟的兵器么?”交代小珍这个任务之后,我开始了每夜例行的入定。 第九十一章 先天就在眼前 我打算重新参悟被皇甫钟打断的宝玉神体。 筋骨震似鼓,宝体明如玉! 从入定进入冥思状态之前,脑海中不住地倒映出皇甫钟当时骤然变化的脸色,回想起他那又惊又妒的赞词。 很明显,这种宝玉神体很特别,而且他还没有学会或者无法修习,否则的话,他应该很淡定地保持住自己的世外高人形象。事实上在此之前,即使他偏袒李成到令人发指的无耻地步,我心底依旧对他抱有三分敬意。 人品再次,那也是一位武道顶级强者,当代的超一流高手,在我无法彻底击败他之前,我无法不尊重这种。 ,当他忍耐不住,悍然主动向我出手的一刹那,高山轰然坍塌,大海瞬间气化,这个人,以后再也无法在我面前保持那种令人厌憎却无法忽视的超然俯视态度了。 这是一种心境上的较量,结果,皇甫钟道心失守,大溃败。 他失败的最大原因,就是这所谓的“宝玉神体”。 很显然,我偶尔显露出的这种神通雏形,让皇甫钟严重缺乏安全感了。 我很好奇,这种神通如果练成,到底有多么强大? 因此,虽然激战先天高手令我的身体极其感觉疲惫,我依然要入定。 默默观想着四维空间,无数射线散射到无限的星空…… 慢慢的,我进入了胎息的深度冥思之中。 猛然间,双耳旁的浪潮呼啸声遽然大作。我震惊地“看”到。下丹田里的蓝色气海如一条涨潮的大河般惊涛拍岸。卷起千层“气雪”,奇经八脉中,真气潺潺流动,川流不息,有规律地循环往复,快速奔行。 我精神一激动,顿时脱离了冥想状态。 真没,一天时间。体内的内气竟然星化到如此程度? 星府里有了这般蔚为壮观的潮涨潮落,那上丹田该成什么样子了? 我沉下心,内视上丹田印堂。 紫府识海中,无边的界域明亮如昼,朗朗青天之上,一轮红太阳灼灼闪耀着,那是“识海之日”,明显又硕大了许多。外围一点儿,如同卫兵拱卫着自己的首领,是好几粒银色圆球在四面八方立体张开。放出柔软的白色丝线射入太阳体内,条条缕缕的将红日拽住。就像一个网兜。如果太阳是纲,那些银色星珠就是目,银白色的细丝则是连接围裹的无边网线。 我仔细看向那些星珠。颗颗浑圆,粒粒饱满,不知是否被太阳映射,珠体中心圆径上都染上了一圈细细的金光,仿佛赤道的极光。 一粒!两粒!三粒!四粒!五粒!六粒! 我心头不自觉喜意泉涌,六星灼日,成了。 “星化三步曲”第一步名为“映日”,需要最后于上丹田日府印堂内形成九粒“星珠”,便大功告成。前些日子我和黄忠狠狠切磋多日,也不过刚刚成就了第四粒星珠,想不到现在就有了第五和第六粒。 此境一成,赫然我也可以自称半步先天而毫无愧色了。 三日不见,必当刮目么? 似乎还有点儿什么不对! 直觉告诉我,这张星珠网兜还有些问题。 到底什么地方疏忽了? 我换个方位,仔细再一数。 第七粒!?第八粒!? 尼玛,这不科学! 短短一周不到,星珠就翻了一番,提前进入了**? 我又换了一个方位,还是八粒。 远离视线的地方,比较阴暗的地域,赫然矗立着两粒不太圆的星珠,虽然影图有些虚,但左看右看,确实一直存在。 我退出内视状态,暂时也不研究宝体了,闭目静思。 八粒星珠,距离“九星曜日”也就一步之遥,那么,距离映日境大成的“九星连珠”,同样也在咫尺之间了。 映日境界一成,那就“先天馅”的包子啊! 原本有些惶然的内心蓦地安定下来。 以我现在的星力状态,估计功力和公孙谨、淳于宾等老一代顶尖高手也相差无几,虽然他们进阶半步先天不知比我早了多少年。 也许犹有过之!我很自信地想道。不认真较量一下,谁知道呢? 这种星化提速,必定是我和皇甫钟生死大战的后果之一,除此之外,再如何苦修,进益都无法如此迅捷。 恐怕皇甫钟也想象不到,他到底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 随之我感觉到,此时的大脑灵动无比,许多原本有些迷惑的事情一触即破,一想即明。 骤然间,我想起了能够克制先天强者的另一种武器。 “小珍!快来,我们一起研究研究。”我忍不住立即出声,呼喊我的戒指管家。 ※※※※※※ 次日清晨,吃过早饭,我在寖帐中招来成小虎,开门见山。 “小虎,昨夜你立功不小,我打算让你正式担任近卫队副队长,你可愿意?” 我原本还打算再考察他一段时间,但现在小虎显示出高出群侪一筹的本领,又立下能够服众的大功,就不用磨磨叽叽了。而且,现在几个副队长都不在身边,阿昌一走,卫队立刻显得群龙无首,这也不是一个正常的部门格局。 成小虎急忙单膝跪倒,喜道:“小虎愿意。” “你倒是很直接,哈哈。”我揶揄一句,这小子的性子比阿昌好,我喜欢。 “小虎愿意永远追随主公,为主公牵马坠蹬,赴汤蹈火。” “当了副队长,还用你牵马坠蹬,那可太浪费了。”我开了句玩笑。“赴汤蹈火。这个也不用你操心。你只要跟在我身前。为我听闻八方即可。” 成小虎抬起头,似乎有些迷糊,不过还是很坚定地应道:“是,小虎谨记主公教诲,一定勤学苦练,早日练成千里眼顺风耳。” “起来。”我点点头。成小虎能在近卫中脱颖而出,就是因为他先天眼力和耳力远超他人。尤其他的耳力颇为惊人,不用伏地运功。随有随听,最远能听近千米,天生的顺风耳,比我的耳力还要强大。 成小虎从地上爬起来。 “我这儿有门功夫,配合你家传心法,也许会有所帮助。”我取出一本簿册,也没多厚,随手交给成小虎,“先天素质好,那是爹妈的功劳。后天更需苦练才能真正出类拔萃。” 成小虎翻开第一面。瞧了几眼,便即双目发光。两耳耸动。 “这真是绝顶秘术啊!多谢主公成全!小虎一定谨记主公教训,不敢有半分怠慢。” 我一笑,真要感谢,得感谢李成同学,为我遗留的财富既多又全,连训练五官的辅助功法也都是第一流的。 这门功法名为“五气归元术”,我翻看过一遍,该术应该是方士圈子里传出来的一种健身方式,主题思想很简单:由于人体的五官对应五脏:目对应肝,舌对应心,口对应胃,鼻对应肺,耳对应肾。所以对耳目口鼻舌进行修炼,也间接可以强化五脏六腑的功能,从而达到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非凡功效。而普通人,直接锻炼五脏六腑的方法比较少,也比较难,,锻炼五官就比较容易,手段也多。 当然,作为一门之长,李成专门将这门看似无大用的“五气归元术”放在宗门必修的秘籍之中,自有重要原因。虽然缺乏这方面的记载,但我能够很轻易地逆溯推测到原因所在。 五花门最强的功夫,当属其创派祖师李筱自创的“五花神阵”,借用一种名为“灸花”的秘传心法,可以一人之力,发出数记无形有质的无影神拳,组成五花阵拳,神出鬼没,敌人难当,乃是一路极其精妙的高深拳法。李筱依仗此法,击败过无数同时代的顶级高手。 但正因为此拳太过深奥,后代传人再无法修至祖师的高度,只好简化“灸花”心法,五人合力,便勉强能施展这门五花阵拳。五花门能够绵延至今,五花阵拳作为镇派之宝功不可没。 “灸花”心法简化之后形成的心法,名为“花香四野”,是五花门几乎人人必修的内家心法之一。 五花阵拳之所以难以抵挡,是因为它能集合五人内力于一体,然后同一时刻完全爆发出来,其中关键,就在于花香四野心法的运转调剂。花香四野心法修到精深时,可以使自己的真气ziyou逸出体外,和同门师兄弟的同质真气相互吸引,完全融合。 而五气归元术,则是对“花香四野”心法的重要补充。它的一些独有特点,正好可以弥补花香四野心法的不足,使修炼者的内家真力,不仅可以通过四肢躯干外铄,亦能经由面门五官出入。这种补充是决定性的,能够明显提升五花门弟子之间内气的黏合容错率,从而大大降低施展五花阵拳的失败率。 我相信,如果没有五气归元术的强力补充,就算是五花阵拳,想要施展一次恐怕也不可能像现在那么容易。 看着成小虎兴奋的面孔,我道:“有个任务交给你。” “诺!” “这里还有一门心法,你自己先练练,不懂的可以问我。你升了副队长,可择直属部曲十人,你挑选些同门亲近聪明者充任,夜间传授修炼。不过,这件事,除同修此道者,一概不许外传,违令者,斩。” 成小虎身子一抖。 “诺!” 我又拿出一本册,花香四野。 成小虎复又跪地接过,立誓守秘。 “现在你就下去,挑选合适人手,我随时会来检查的。” “诺!”成小虎收好两本秘笈,急忙下去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想:“不知是否来得及。” 我确有重建五花阵拳的想法,不过我也知道,短时期内这门拳法是无法形成战斗力的。 至少得个三五年,才可能有个雏形。 ,我日后主要的对手,大有可能都是由先天高手组成的团队,不可不未雨绸缪。 五花门全了,,五花门里的武学精华,都在我手上呢!废物尚且要利用,何况整整一大门户数百年的所有深厚积累。 五花阵拳,也许能成为我未来抗衡先天高手的秘密武器之一。谁知道呢,总得试过才了解行不行。 “飞帅昨夜做的好大事!”周瑜忽然施施然走了进来。 他在远处时我听到熟悉的脚步,也不惊异。 “没啥大事,只是做了点儿爱做的事而已。”说完,我自己觉得有点好笑,嘿嘿笑了起来。 “你可害苦我了。”周瑜眉头微皱,“我本来还想为皇甫家的事向飞帅求个人情的。” “皇甫家?”我眼珠一转,狐疑地上下看看他,凑过去,在他衣服上嗅了嗅。 “你做什么?” “皇甫家的凤凰儿在你的车上?” “飞帅你……”周瑜的脸一红,“……你如何知道?” “哼!”我瞥他一眼,“第一次见那位皇甫凤凰,我就闻到了,嘿嘿。”下面有些意思,就不说了。 皇甫秋明显还是处子,体有独特幽香,以我的敏锐感觉,一闻便知。周瑜衣袖上略有同类的香气,明显和她有肌肤之亲的嫌疑,具体“亲”到什么程度,暂时我就不挖掘内幕了,也许等我岐山凯旋归来,能听到更进一步的好消息。 第九十二章 大结局 “还好,昨夜并没杀伤皇甫家族的重要成员,飞帅,可能抬手放过他们?” “他们的暗箭险些伤了你,你就不怒?” “我仔细问过皇甫姑娘,许都城中射杀韩浩的黑衣杀手并非他们家人下的手。这次,飞帅你可能有些误会。” “误会?”我反问,“你是说有人借刀杀人,让我误解了皇甫家,误解了皇甫钟?” “我说的误会,是许都那些杀手的来源。”周瑜摇头,“至于皇甫钟,他对飞帅动手,恐怕和飞帅你的矛盾真不易解决。,皇甫姑娘肯定地说,他这位叔叔,肯定不会参与到诸势力之间的俗事之内,挑拨离间暗算杀人,更不屑为之。” “公瑾的意思是?”我冷静下来,心火微泻,这话我倒也能听进去,再说,怎么着这事都跟周瑜没任何关系,冲他迁怒发火可不是我应该干的事。 “我是建议飞帅暂时放过皇甫家,至少容许皇甫姑娘回去说服家族,站在襄阳一边。” “嗯,你我答应她的要求?” 皇甫镜?和亲? “那当然好。”周瑜淡笑,显然很明了我的意思。 “倒不一定非续前议。”我反击道,“如果你和你的凤凰儿能琴瑟和鸣,更是不错?” “飞帅之言大谬,什么叫我的凤凰儿?”周瑜脸又红了。 这什么个意思?被我说中了心思? “可惜不行,皇甫姑娘自幼立誓,绝不外嫁。”瞬间周瑜就恢复了脸色。只是摇头。 “郎情妾意这种事。哪可能靠一个幼年无知时的誓言维持?”我嗤之以鼻。“公瑾你要不反对,我来安排,量他皇甫家无能阻止。” “麒麟先生……依然大有问题。”周瑜踌躇。 “此事若成,双方皆大欢喜,他再二,也不会罔顾家族利益?”我也有些犹豫。牵涉到特立独行的先天强者,就不好判断了。 老实说我也有些私心,如果周瑜的美色能阻止皇甫钟对我的仇恨。哪怕只是暂时性的,让我能清静个一年半载的,那个,对不住,快牺牲些,公瑾!最好把皇甫小娘子赶紧骗到手,然后一起私奔到襄阳去。小乔那边,我可以强出头替你挨顿打……多半小乔妹妹都不在意这个。 现在阶段,我真不想生扛皇甫钟和他那什么“皇马”基友。 “飞帅你休要小瞧了先天强者的执念。”周瑜严肃地瞪着我,“岐山之会。危险重重,其实我并不赞同你去参加。至少现在不能去。” “嗯,我知道。”我也严肃起来,能进阶先天的强者,都是怪胎,比如像我这样的,“容我再思量一下。” “如此最好。” 然后,我和周瑜对视一眼,自然而然地都一个问题。 若不是皇甫家豢养指使,那些许都里的黑衣杀手,又到底是什么人,听命于谁呢? “许都城中,风云莫测,迷雾茫茫,我很怀疑,有几股势力暗中合流。”周瑜思衬着说道。 “比如?” “荀氏兄弟?” “可想见耳!”这不是很正常么? “再加上司马仲达呢?” 我眉头一跳,心中大吃一惊。 “可能吗?” “极有可能。好在,我们有飞帅打制的器具,此去长安,当可稳胜平凉铁骑,倒也不用过多为他人心焦。” 周瑜说完,摇摇头,转身出去。 剩下我坐那儿思前想后,心肠胶结。 “我靠,司马懿和荀彧联手反对曹操?许都岂非要大乱?” 正在这时,刚出去的成小虎又蹿了进来。 “白姑娘来了,还带了一位姑娘一起。” “请她们进来。” “诺!” 我微微疑惑:“难道她居然和小帆交情好到这般程度?” 不一会儿,一白一红,白枫果然和另一个美女踏进帐来。 竟然是窦红。 我一凛,不由站了起来。 “怎么会是你们?” 白枫耸耸肩,表示无语。一身红衣的窦红脸色沉凝地看我两眼,忽然问:“有方便的地方吗?” 我这寝帐还不方便? 我想想,只有找辆战车了。 挨个一摸,果然,华佗的车子是空的,连童子小岱也不在。估计人家养生,夜里也不可能睡这种四面封闭的车里,虽然说通风设置还不错。 窦红和白枫试了试,车门一关,里外根本无法听见对方的声音,隔音效果甚好。 窦红满意地点头:“就这儿了。” 然后,进入正题。 “阿飞,我们这次来,是有几个问题要问你,请你如实回答。” 我随地一坐,看看她,然后又看看白枫,这么严肃,难道是…… “好,其实是方局又派了人进来,想要问你几个问题。” 我一愣,方局?时空管理局的常务副局长方坤?果然,那话儿来了! “在问你之前,我们先去问过了池早他们。” “池早?”我诧异道,“对了,他现在在河北搅拌得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搅拌呗……”窦红无奈地摇了摇头,说起这人,她就很无力的样子,“你说的对,他现在就是一台搅拌机,胡乱搅拌……他前日混入南皮,趁袁氏召开一个重要会议,人员齐全,率死士百余人,突袭袁府,大开杀戒,把袁家父子妻女及其一票骨干官吏豪强,全都杀得干干净净。” “突袭袁府,杀光袁氏父子?”我赫然震惊,池早就带了那么零七碎八的一些人。居然杀进了袁绍府邸? “他疯狂了!没救了!”白枫叹息道。 “是的。他彻底进入到汉末的角色中去了。”窦红显然不想多提及池早。“你呢,你的目的达到了吗?阿飞,飞帅,飞大将军,即将的先天大宗师飞爷?” 她明显讽刺地喊着我不同的代号。 我微微一惊,连我近期的功力进步,她也了若指掌?! 不愧是监察一切的时空巡精! 对于她无礼的语气,看在帮助我无数次的东汉宝戒份上。我决定原谅她。 “我……咳!咳!”说了一个字,我喉咙一凝,咳嗽两声,忽然有些呆愣。 是啊,现在的我,是一个怎样状态的我? 一方诸侯?一军统帅?汉大将军?半步先天的强者? “你还想继续留在这里,做你的乱世霸主梦么?”窦红道,“池早想要一统北方,消灭所有外族。真金看不惯他嚣张,硬要跟他分手。好好斗一斗理念,看一看在这乱世三国。谁的做法更正确……全是一帮无聊宅男!” “你呢,你想要的是什么?” “我……”我想说点什么,却依旧失声,连咳嗽都停了。 我脑子里有点蒙。 等了片刻,窦红似乎有些不耐烦。 “阿飞,你最好赶紧决定,方局带话说,这个汉末空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异,很不稳定。为防止意外,很快,时空局以前开设的通道就将彻底关闭,我和白枫下午就要撤离回去。方局说,如果你们愿意,就跟我们一起走。” 居然是这种情形? “阿飞,跟我们一起走。”白枫恳切地说,“我知道,其实你不像池早、真金他们那么偏执,你来的目的也不是要改变这里的。现在,你打通了先天强者的顺畅道路,即使回去,也能很快进入到另一层次。你来这里的原因,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我点点头,是啊,我来到这汉末三国许多次,寻找什么无影陈家,想偷学什么仿鸟迹神拳,不就是为了寻求这晋升的契机么? “我们时空局……其实有很特别的域外通道,通往更高层次,可以满足你的更高要求。”白枫看一眼窦红。窦红皱皱眉。 “什么特别通道,更高要求?”我追问道。 “方局说,你留在这里,最高也不过就是先天层次。如果你和我们回去,完全可以踏入更高级别的里去。”白枫迟疑一下,“当然,那个域外很危险,非常危险!现在进去的两个探路旅客,都是先天大高手,其中一个,至今在危险境地中垂死挣扎,另外一个,下落不明。” “什么?竟然有这种强大的?”我心头重重一震,挺身坐起。 “是的,本来我不想告诉你这个。”白枫脸色似乎有些苍白,“,这个,越来越不稳定了。” “那你的段公子呢?”我随口问道。 “段郎么……”白枫转转眼珠,“如果我想,我就能带走他。只不过,我现在还没想清楚。” “这些男人,都不用理会。”窦红赌气似的挥了挥手,“阿飞,该说的我可都说了,不该说的,小枫也跟你说了,给你半小时,你赶紧的。” 走,还是留? 我在营地里胡乱转悠着,天色尚早,遇到小岱,他师傅华佗果然又在给赵玉换药了。 不断有早期巡查的军官向我行着礼过去。 我想去找周瑜,或者去黄忠、赵玉那边看看,但每次都是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找他们做什么呢?坚定某一方面的信念? 我摇头。 我内心里,一直都有自己的坚定信念,从来没有想过动摇。 只是,这次的旅行生活,还是改变了许多,增加了一些。 尤其,在我的脑子里,添加了一些从来没过的东西。 在此数年,我有了太多太多放不下的人,放不下的情! 当它们发生剧烈冲突时,我感到迷惘,产生犹豫。 半个小时后,我该怎么办? 我会离开么? 我会留下么? 曾经无数次想过,在这种时刻应该如何如何。 但当真遇到了这个时候,要下一个决断,实在是千难万难…… (全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